第九章

从西方的中世纪一直到เ19๗世纪末年,对于被允许和不被允许的性行为的界ศ线划ฐ分带有明显的传统因素า,比如把性行为划分为ฦ正确与邪恶、美德与罪恶、神性与兽性的对立。性观念在现代社会中的一个重要变化,就是从道德领域注重美德与邪恶转向肉体或精神健康的领域注重健康与变态、成熟与不成熟、正常与反常之ใ间的对比。社会学则对人类的性活动做出传统与非传统的区别。有更多形式的行为被列入得到社会性行为规范允许的范畴。但是与此同时,一些性行为也受到了更严厉的社会控制,如强奸、性骚扰和性虐待等行为。

有性学专家将艾利斯、金西、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研究称为性学的三个里程碑。艾利斯是第一个公开表达出对性的肯定态度的人。他的两个主要贡献是,第一,承认了女性性欲的存在及性快乐่对于男女两ä性同等重要;第二,扩大了合法性行为的范畴,扩大了对异常性行为ฦ尤其是同性恋行为ฦ的容忍度。艾利ำ斯认为,像虐恋这样包含了统治与屈从关系的异常性倾向与正常性行为仅有程度之别,性咬就是中间状态的一个例子。这一“科学”观点建立在这样一种信念之ใ上,即性行为中男性的统治和女性的屈从具有生理的根源,因此天然存在于一切性形式和性快感之ใ中ณ。推而广之,所有的正常性行为与所有的反常性行为之间的区别也仅仅是程度上的区别ี,而不是本质上的区别。他的这一观点成为此后性学的一个基本观点。

有研究者进一步探讨了快感与生殖疏离的生理基础。此类研究指出,有必要区分两种类型的快乐:其一是由刺๐激生殖器及其他性感带所导致的快乐的性感感觉;其二是快感的强烈快乐。前者称为ฦ前高潮快乐状态fore-pleasure;后者称为ฦ高潮快乐状态aທsmicນpleaທsure。对二者可以做出区分。

对性的规范除了生理的基础,更有其经济的基础,比如非婚生子女继承家庭财产的问题;非婚母亲及其子女需要亲属照顾ุ成为其负担的问题。为了避免这些问题的生,形成了一整套性的禁忌。成年人对儿童从不言性,在有礼貌的人们当中也从不谈论性的问题๤。沉默和惩罚制造出性的恐惧,社ุ会以此来制ๆ止青少年的性活动,规范成年人的性活动。在那时,人的裸๤体被认为ฦ是淫秽的。

阿拉伯人也从保健的功能来看待性活动,有学者指出,说阿拉伯人在世界上所有的快乐中最喜性交,一点也没有夸张之嫌。对于富人和穷人来说,它都是共同的最大快乐,是对日຅常烦恼的忘却。男人女人都喜欢这一活动,据说它可以使男人保持青春,“就像骑马一样”。

恩格斯当年分析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时曾表达过这样一种观点:家庭和婚姻ี之ใ所以产生,是为了生育合法子嗣以继承家庭的私有财产。按照恩格斯的逻辑,在生育动机分离出去之后,家庭和婚姻就都不是必不可少的了,那么性的确可以是一种单纯的感观快乐了。

这种差ๆ异仅从表面上看就十分明显:在西方人人都在谈性,而中国的人们还有点“谈性色变”;在西方,性科学包括各种调查研究、心理分析治疗铺天盖地,而在中ณ国,性还基本上囿于私人的卧室之中;西方แ的女人会因为达不到快感去看医生,中ณ国的女人却对同样的问题处之泰然;在西方,同性恋经历了从被视为刑事罪犯历史上最严重的时期要判死刑到“走出柜橱”的解放运动;在中国,同性恋从未被定为非法但是默默地忍受着“正常人”的歧视和嘲笑;在西方,性成为政治学、社会学、历史、哲学最为关注的话题๤之一,在中国,它却仍旧躲在阴暗的角落,被人们认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题。

作为对比,福柯把性爱艺术归于西方แ以外的社会;把性科学归于西方社会。福柯认为,有两种产生性的真理的过程,“一方面,每个社会——数不胜数的社ุ会,中国社会、日຅本社ุ会、印度社会、罗马社会、阿拉伯穆斯林社会——无不有自己的性爱艺术。”另一方面,“我们的文明,至少从表面上看,根本没有什么性爱艺术可言。相反,它却毫无疑问是惟一进行性科学实践的文明,或者可以说,它是惟一在过去几个世纪之ใ中展出讲述性的真相的种种程序的文明。”福柯,第56~57

四、对禁欲主义环境的理想批判:

有些女性对禁欲环境采取了理性批判的态度。一位单身女性讲到过自己的压抑感:“我有压抑感,小环境指家大环境指社会都一样。想不在家呆着、不和父母一起住都不可能ม。人的选择余地太小了,不能ม痛痛快快地生活。压抑感是一阵一阵的,中国人总按别人的反应来改变自己,别ี人怎么说很重要。我相对来讲不太在意这些,但也不能全不在意,不可能逃脱๳。”

一位爱好文学的知识女性说:“我在性方面始终是压抑的,这和从小的教育有关。直到三十一二岁看到一本书,叫作《光荣与梦想》,里面说性解放对美国起了很大的作用,我才觉得性不是脏的、坏的。我的第一篇小说就是写性压抑和性罪恶感的。”

福柯《性史》里反复言说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在西方แ自十五六世纪以来的历史上,并不存在什么เ性压抑。性被人们在忏悔中ณ、在传媒中ณ、在各种场合反复地言说,性不但没有被压抑,而且成为一种无所不在的力量。福柯,1้989年,第15~35๓页中国的情况从表象上看,同福柯所论说的情况有很大的差别,“性”的意象确实在一段时间里从文学、影视、戏剧、歌曲、美术甚至诗歌中被扫荡一空,性的研究和教育亦付阙如。作为这个时期社会氛围的典型事例可以看“样板戏”《红灯记》。在这个“样板”中,就连以为是一家人的三代人最后都现没有血缘关系,只有革命的同志关系和抚育战友遗孤的关系。在50、60和70年代渡过青春期的中ณ国女性的经历,在中国历史上是最为独特的。它既不同时于解放前的女性的经历,也不同于文革后进入青春期的一代人。前者的生长环境基本上是传统社会的文化环境;后者则近似于现代社会的文化氛围,尤其城市女性的生活环境更是如此。因此,她们的经历对理解和研究这3๑0年的社ุ会氛围极具启性。高度概括地说,这一时期的社会氛围是以禁欲主义为其主要特征的。它的根源就追溯到宋明理学和20世纪中ณ国式的革命意识形态。

性无知

人生在世,对一切事都有一个从无知到有知的过程,这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如果人在某事上的无知有人为的因素า,即有人有意无意地造成了人在某事上的无知,或有意延迟了人了解某事的时间,这就比较有意思了——性这件事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人们在性上的无知包括对性生理的一般无知;对性行为ฦ的无知以及对性行为与生育二者关系的无知等等。

对性生理的一般无຀知:

“我成熟得比较晚。在学校我听说有的女生黑着灯同男ç生在一起,可我不知道男女黑着灯能ม干什么เ,一点也不知道。我那时候以为ฦ谈恋爱就是两个ฐ人聊天,连要亲吻拥抱都不知道”

二、对性行为的无知:

一位女性讲到她新婚之夜对性的一无所知:“我记得很清楚,我是xx年x月x日结的婚。第一天晚上是在我妈家过的。妈妈帮我铺好被子后,在旁边搁了条小毛巾,我一点都不懂ฦ,问妈妈这是做什么用的。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一位中年知识女性说:“我原来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到二十七八岁还没见过男ç性生殖器,一辈子的性经验只有可以数得出来的几次。刚结婚时,我毫无性经验,他也๣没有性经验,一开始弄得不好,手足无຀措,把他弄疼了,好像还弄伤了,总之是弄错了。”这对夫妇结婚很晚,婚后至今经常分居。

三、对性与生育关系的无知:

“我中ณ学上的是女校,闹出很多笑话。我过去以为人长大了自然就会生孩子,女同学们还一本正经地讨论过:难道不结婚就不能生孩子吗?我一直以为孩子和爸爸无关。这也怪我妈妈。因为我长得特别像我爸,所以我问过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她说,因为妈妈老想着爸爸,印象就印在脑子里了,所以你就会长得像爸爸了。我还信以为真了。后来我又看到一本书๰上说,男女同房就有了孩子,我以为ฦ同房就是在同一个房间里住,所以觉得和男的住一间房子一定很可怕。家里来客人睡了我的床,我就觉得很危险,客人一走我就知道去晒他盖过的被子,晒过三天才敢用。这种无知一直持续到เ1้8岁。”

一位有过婚前孕经历的女性回忆道:“我当时十七八岁,感情也不知道把握。我们结伴去的云南兵团。那次他回北京探亲,我很想他。回来后就有了这种关系。我们住的地方有那种两人间的宿舍,那时候同学们都回去探亲了,我们就生了关系。当时我们无师自通地觉得应该把男的那个放在女的里面,也不知道这样就能ม有孩子。只觉得很刺๐激,很舒服,不觉得难受,也不记得是不是有快感。做了两次之后就不来月经了。过‘十一’杀猪,我洗猪肠子时就老觉得要吐,这么晕晕糊糊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我才吃了11斤饭票,还老是因为吃不下去把饭菜倒掉,我怀疑自己得肝炎了。其实我知道怀孕会不来月经,但是不知道怎么会怀孕,所以一直也๣没往这上面想。后来我从妈妈床底下找到เ一本避孕手册,看了以后才明白了。”

性的无知在某个时期是纯洁的象征,是值得人们自豪的事情;相反,拥有这方面的知识会成为可耻的事情。记得1974๒年我在大学读历史系,有一次同宿舍的女同学们聊起“宦官”。有一女生问我是否知道什么เ是宦官,我说知道,她却立即自豪地说: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宦官!言下之意她比我要纯洁了许多。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因为比别人早懂得宦官而引起的羞愧和尴尬。而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是一群学历史的大学生!这件事的说明意义แ是:如果有一个社会或时期,人们会以某种知识为耻无论是关于什么事物的知识,那么对这个ฐ社ุ会或时期人们的理性就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对这样一个社会最精辟的概ฐ括只能是乔治·奥威尔在他那本闻名遐迩的预ไ言体小说《1้984๒年》中所说的: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

性学习

性学习的途径同时代气氛有密切的关系,一个社会、一个ฐ时代禁欲的气氛越浓厚,人们的性学习过程就越困难,越充满着歪曲和误解。

调查结果表明,女性的性学习途径是多种多样的,择其要,可分为ฦ以下几类:第一,通过书๰本学习;第二,通过影视展览学习;第三,通过同性朋友或家人学习;第四,通过异性朋友学习;第五,通过动物行为学习๤;第六,通过其他途径学习。

一、通过书๰本学习:

在解放后头30年,中国人生活在一种禁欲主义的社会气氛当中,人们的性学习过程是比较艰难的。有一位女性回忆了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最初接触性知识的冒险经历:“记得那年我18岁,第一次对性有知识是看了一本叫作《性的生活》的书。那里面讲到快感什么的。那书当时是禁书,我姐姐是我们的家庭警察,监督我们谈什么样的话题๤,看什么เ样的书๰。记得那本书我是躲在厕所里看的,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了,姐姐妹妹在外面直砸门。”

二、通过影视展览学习:

虽然色情影视材料é的主要功能ม是娱乐่和帮助性唤起,但有不少调查对象提到เ,她们看色情影视材料的动机之一是学习性行为ฦ。一位女性这样讲到เ她从展览中学习的经历:“我在承德看过快乐่宫,有雕塑,那是佛教到了最高层次,不到这层次还理解不了。”

三、通过同性朋友或家人学习๤:

有些女孩的性教育是由姐姐来做的:“那年我姐姐和男孩谈恋爱,她告诉我说,男孩会有性要求,关系不容易限制在不生关系的界线之内。要是碰到เ这种情况,你就跟他讲话,男人在这种时候精神都会集中ณ在性冲动上,你一讲话,就能ม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开了。”

四、通过异性朋友学习:

“我是23岁才有性的概念的,还是通过一件很荒唐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在大街上走,突然有一个骑车的小伙子拦住我,要跟我交朋友,我就跟他去了。他很坦白地告诉我,他是刑é满释放犯,找不到เ工ื作,让我帮助他。后来他趁我不注意就把生殖器掏出来了。我很生气,转身就走了。他倒没对我怎么样。”

五、通过动物行为ฦ学习๤:

一位女性讲到自己的性学习过程是在当年插队时:“从队里马配种牛配种,我知道了什么叫结婚。一开始是我们知青中一位年龄最大的大姐去看的,她看完给我们讲了,我们那ว伙人全都哇哇叫,说我们可不想结婚了。”

六、通过其他途径学习:

一位当过小学老师的女性说,她的性教育过程十分奇特:“我的一个学生被人强奸了。我从调查了解这件事的过程中,从当事人的叙述中,恍恍惚惚知道了性交的过程。”

从调查结果看,女性的性的学习途径和过程是各色各样的,有的是相当艰难的。学习的困难无຀疑会加重人们对性的神秘感和罪恶感,使她们或者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非常神秘、非常好;或者觉得这件事非常可怕、非常肮脏、非常坏。与此同时,她们或多或少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