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世纪早期的基督教沉闷禁欲的性道德与古希๶腊以及古代东方国家自由散漫的性道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它关于性是罪恶的这种观念,对后者来说是相当陌生的。根据圣奥古斯丁staທugustine的看法,作为亚当和夏娃堕落的结果,性活动的一切方式都是有罪的,即使是夫妻间的阴茎阴道交也๣不例外。虽然性交活动不是不可以有,因为它是得到上帝ຓ允许的,但是每一次具体的性交都是罪恶,作为结果,每一个孩子都是其父母的罪恶的产物。

在西方基督教文化传统的性规范中,当其冲的问题是,性的目的是为生殖繁衍还是为肉体快乐่的问题:为ฦ生殖的性活动被视为正当的,不可避免的;为ฦ快乐的性活动则被当作不正当的,罪恶的,应受惩罚的。在西方社会中,从亚里士多德到弗洛伊德,性的生殖与快乐่两方面自始至终存在着一种紧张关系。

注释与参考书目

著名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曾说:“自亚当和夏娃以来,性冲动就一直是绝大多数烦恼的根源。”转引自韦克斯,第14๒6页ษ古希腊人以饮、食、色为人的三大欲望,三种快感;中国人则有“饮食男ç女,人之ใ大欲存焉”一说。看来这种概括是跨文化的。中国人并非真修炼到了对性漠不关心的境界。将西方แ的禁制与中国的忽视相比,我们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就像一个面临死亡的婴孩不知道是被溺毙更好,还是被丢弃更好。总之,性在中国的处境就像一个ฐ被丢â弃的婴孩,在那里自生自灭,心中暗暗纳闷:我为ฦ什么这么不受宠爱?

《素女经》云:“能动而不能施者,所谓还精,还精补益,生道乃著。”另据《玉房秘诀》所载,黄帝ຓ曰:“愿闻动而不施,其效何好?”素女曰:“一动不泄则气力强。再动不泄,耳目聪明。三动不泄,众病消之。四动不泄,五神咸安。五动不泄,血脉充长。六动不泄,腰背坚强。七动不泄,尻股益力。八动不泄,身体生光。九动不泄,寿命未央。十动不泄,通于神明。”简书《十问》中也๣有类似的话:“一至勿星,耳目聪明;再至勿星,音气高扬;三至勿星,皮革有光;四至勿星,脊肱不伤;五至勿星,尻髀能ม方;六至勿星,百脉通行;七至勿星,终身无殃;八至勿星,可以寿长;九至勿星,通于神明。”龙一吟,第111~114页ษ

在中国人关于性的看法中,节欲的观念极为ฦ深入人心,有时,这种思想甚至会带上一点神秘天启的色彩。如庄子曰:“嗜欲深者,其天机浅。”无论是古籍还是民间都有大量纵欲伤身的恐怖故事。如“孙判官纵欲伤身”,“崔祖武绝欲临死获救”等等。《三元延寿书》载,春秋秦医和视晋侯之疾曰:“是谓近女室,非鬼非食,惑以丧志。”公曰:“女不可近乎?”对曰:“节之。”《元气论》曰:“嗜欲之性固无穷也๣。以有极之ใ性命,逐无涯之嗜欲,亦自毙之甚矣。”《素问》曰:“因而强力,肾气乃伤,高骨乃ี坏。”《千金要方·房中ณ补益》中则说:“善摄生者,凡觉阳事辄盛,必谨而抑之,不可纵心竭意以自贼也。”龙一吟,第1้51~156页ษ

节制的思想深植于中ณ国人的“养生经”中。苏轼《东坡志林》中写道:“养生者,不过慎起居饮食,节声色而已。节慎在未病之ใ前,而服药于已病之后。”龙一吟,第19๗8๖页

有时,节制ๆ的思想还要借圣人之名来加以阐释:“天生人而有贪有欲。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声,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贵贱愚智贤不肖欲之若一,虽神农、黄帝其与桀同。圣人之ใ所以异者,得其情也。古人得道者,生以寿长,声色滋味,能久乐่之ใ,奚故?论早定也。论早定则知早啬,知早啬则精不竭。”《吕氏春秋·情欲》,龙一吟,第158~159页

下引言论可以说是节制ๆ思想的极致,这种思想的核心是一切都要“少”,而忌讳“多”:“故善摄生者,常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者,养性之ใ都契也。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欲则志昏,多事则形劳,多语则ท气乏,多笑则脏ู伤,多愁则心慑,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ท专迷不理,多恶则憔悴无欢。此十二多不除,则荣卫失度,血气妄行,表生之本也。惟无锅无຀少者,几于道矣。”《千金要方แ·道林养性》,龙一吟,第202页ษ

如前๩所述,在中ณ国传统观念中,男ç性应当节制性欲。如果性欲过度,就会伤及“阳”,丧失阴阳平衡。男人要避免多射精,因为会失了元阳,而女人的“阴”却没什么问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因此,如果一个男人性交过度,女人要因之受责备——是她们诱惑了男人,使他们丧失了节制的定力。在《金瓶梅》中,男主ว人公对他的几个妾就是抱着一种又爱又怕的态度,好像女性的性欲对男性是一种威胁。

有些国外的研究者这样描述中国人的性观念:中国人总是能ม够享受性的快乐,而从不会有西方人那样的罪恶感。虽然中ณ国人认为各种性交体位都是可行的和可以接受的,没有哪一种是不自然的,但是他们同时也认为ฦ男ç上女下的体位是做爱与宇宙秩序的相似之处,因为男为天,女为地。口交是允许的,但是口对男性生殖器的活动比起口对女性生殖器的活动得到较低的评价。因为ฦ在口对男ç性生殖器的活动中,男ç人从中不能ม补到เ阴,所以所得评价较低;口对女性生殖器的活动则得到เ较高的评价,甚至在男性作者所写的性指南中受到赞赏,因为它不仅为ฦ女性做好性交准备,而且能使女性产生出更多的“阴”,使男性从中受到补益。男性与女性肛交是允许的,因为男ç性从肛交和从阴道交中能够得到เ同样多的阴。男ç性手淫不太好,因为ฦ会损失阳精,但是女性手淫如果不是受到เ鼓励,也是被忽略不计的——还是出于同一个ฐ逻辑:男性的阳是有限的,女性的阴是无限的。中ณ国人还认为,不论使用哪种性交体位,男ç性一定要尽量努力为女性带来快感,他应当在女性未得快感前控制射精。中国古书中写道:男性应当完全能控制自己的射精。在与女人性交时,他在十次中应当只有两三次射精。

此外,在中国传统的性规范中ณ,同性恋受到容忍。30่年代到过中ณ国的西方观察家得到这样的印象:中国的公众舆论对同性恋现象完全冷淡,根本对它毫不在意,由于它似乎能够愉悦伴侣中占统治地位的一方แ,只要另一方出于自愿,那这类行为就不会造成任何损害。虽然同性恋性行为得到เ中国性规范的接纳,但是绝对的同性恋者却要受到谴责,因为ฦ他们不能生育子嗣,延续香火。人们惟一看不起和深表怀疑ທ的是那些独身者或自愿放弃性交的人。

简言之ใ,中国人对性持有相当开放和肯定的态度,虽然自清朝开始一说是宋朝,公众态度日益将性视为ฦ隐私之事,在公众场所从不言性,但是对于深谙此道的人来说,性是一种可以使人身心愉悦、延年益寿的活动。一般来说,按照ั中ณ国传统的性观念,在性领域中,任何行为都是可接受的,只要不是过度挥霍生命精力。在中国文化中,性既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也不是有罪的事,它是一件有益于健康和人伦因而是很自然的事情。

既ຂ然中国古代的性观念是如此缺少罪恶感,如此视之为自然之事,为什么เ在当代中ณ国性会陷入一种病态的压抑?为什么这个对性没有什么偏见的社会几乎到了“谈性色变”的程度?为什么对所有出版物的检查和自检达到เ了前所未有的强度?难道说性在当代中ณ国变成了一个与古代中国不同的东西,从天地自然变成了洪水猛兽?

可能的解释有以下三个,第一是中国古代性观念的改变;第二是从共产党创业之初ม延续下来的禁欲主义倾向;第三是中国文化中ณ固有的以性为耻而不是以性为罪的观念。

有一些专家认为ฦ,中国人的性观念并非始终如一的,也并不是一直像古代那么自由、古朴的,而是向着压抑的方面有了很大的改变,尤其是在清朝。阮芳赋开列ต的转变时间表还要早得多,他认为ฦ,中国人对性的态度在前๩40่00่年基本上是肯定的;但从1000年前宋代,960่年开始变化,变得越来越否定、压抑。阮芳赋,序言

改变中国社会的性气氛的第二个ฐ重要因素是共产党的禁欲主义แ倾向。像所有最初ม因理想而聚集起来的党派群体一样,共产党成立之ใ初也是十分强调其道德力量的。而道德领域中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性规范。为了显示和保持其道德力量,共产党选择了一种严å格的性规范,革命者群体内部ຖ有着极为严格的禁欲倾向。

斯诺在《西行漫记》中说,许多红军战士都是童男,他们对农家女极为尊重,因为红军纪律严明。军官全都不娶妾,也没有情人。如果一个红军士兵使一个ฐ女人怀孕,他就有责任同她结婚。尽管有许多反共宣传,“革命军队总是更偏向于过分的清心寡欲,而不是相反。”转引自斯ั泰西,第1้48页

斯泰希在其关于中国妇女状况的研究专著中也๣论述过中国共产党的禁欲倾向,她指出:“共产党家庭政策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它提倡严谨的性道德规范……革命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人并不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但是他们始终如一地要求把性活动限制在婚内,而从不允许人们的社ุ会责任来干涉它。在整个革命时期,敌人总是把共产党人描绘为性道德堕落的人,但是我们看到的却是,中国共产党对这种指责所做出的反应是公开把自己认同于比当代普遍盛行的标准更为严å厉的性规范。……军队规定,侵犯妇女是犯罪行为,军队做出有意识的努力,抑制ๆ士兵的性冲动。”斯泰西,第186~18๖7页

斯泰希๶是如此分析共产党禁欲主义的原因及其对性别关系的影响的:“中国共产党的禁欲主ว义แ是由多种因素า造成的。不仅因为党要同反共宣传做斗争,而且从它的自身利益出,也有必要保持严格的性规范。在某种程度上,这可以被视为对女性有利ำ的政策。党认为,在现存的社ุ会条件下,自由á恋爱的道德标准会进一步剥削๦而不是解放妇女,妇女是双重标准的受害者。事实上,农民妇女在这一方แ面比党还要保守。妇女协会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况:‘体面’的农家女拒绝参加组织,因为ฦ它吸收‘破鞋’入会……因此,中ณ国共产党严厉的性规范也๣反映出它借用传统的、父权制的农民价值观的意图。”斯泰西,第187~18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