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恩格斯当年分析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时曾表达过这样一种观点:家庭和婚姻之所以产生,是为ฦ了生育合法子嗣以继承家庭的私有财产。按照ั恩格斯的逻辑,在生育动机分离出去之后,家庭和婚姻就都不是必不可少的了,那ว么性的确可以是一种单纯的感观快乐了。

性的第三个意义是为了肉体的快乐。由于避孕技术的展和世界各国普遍实行人口控制政策,生育与性的分离已经成为ฦ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实践。因此有人得出这样的结论:生殖已不再是人类性交行为的主要理由,我们进一步认为,性快乐的经验是以其自身为ฦ目的的。

作为ฦ对比,福柯把性爱艺术归于西方以外的社会;把性科学归于西方社会。福柯认为ฦ,有两种产生性的真理的过程,“一方แ面,每个社会——数不胜数的社会,中国社会、日本社会、印度社ุ会、罗马社会、阿拉伯穆斯林社会——无不有自己้的性爱艺术。”另一方面,“我们的文明,至少从表面上看,根本没有什么เ性爱艺术可言。相反,它却毫无຀疑问是惟一进行性科学实践的文明,或者可以说,它是惟一在过去几个世纪之中展出讲述性的真相的种种程序的文明。”福柯,第56~5๓7

福柯在其名著《性史》中ณ反复阐明他关于性压抑假说的看法,旨在推翻人们普遍信以为真的一个神๰话,即性受到了自上而下的禁制,遭到了禁忌、绝迹与缄默的三重压抑。他提出三个严峻的疑问:第一个疑问是,从17๕世纪开始的性压抑真的是既定的历史事实吗?第二个疑ທ问是,权力的机制ๆ,特别ี是在西方社ุ会中运作的那些机制,真是压抑性的吗?第三个疑问是,批判压抑的话语是权力机制的对立面还是这个权力机制的一部分?他的主要论点是,从17世纪以来,在西方社会中,性不但没有保持缄默,而且早ຉ已被人“说烂了”。“一切关涉到性的东西都必须由那永不停歇的言语之ใ磨碾磨一遍。”“三个世纪以来,西方人一直视和盘端出一切涉แ及自己的性的意念、言语、行为为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就性来说,最为喋喋不休、最急不可耐的可能就数我们自己的社会了。”福柯认为,弗洛伊德的泛性主义其实并非自弗洛伊德始,它的产生和弥漫过程开始的要早得多。在20世纪,人们庆贺摆脱了长期的严厉的性压抑和基督教禁欲主ว义的余风。然而那些反对弗洛伊德的泛性主义แ的人“只不过是在一种早已๐开始的过程面前措手不及,尽管他们毫无຀知觉,却早已被四面包围;他们完全归功于弗洛伊德的东西已经走过一段很长的准备时期;他们把我们社会中一种普遍的性状态展布建立的年代搞错了。”福柯,第1้1~3๑3、15๓3页

有一种观点认为,宗教和世俗的禁令是现实生存状况反映:在16世纪前๩,恐怕性活动的吸引力远远不如现代生活中那ว么เ大。在现代早期,据斯通laທ9ren9e的说法,男女青年很少能遇到很性感的人,或者有剩余精力从事性活动的人。人们的头里面长满虱子,呼吸恶臭,牙齿残破。他们很少洗澡,皮肤上长满湿疹、疥癣、溃疡、烂疮和其他丑恶的疾病。女人有很多妇女病,阴道感染,溃疡,疮疥,流血等,这些疾病使性交很不舒服,疼痛,或者根本就不可能ม性交。性交活动可能导致多种性病,如一位1้8世纪的传记作家波斯ั韦尔jaທmesbo9๗ell就得过至少17๕次淋病。“人类的生存环境变化太大了,我们很难想像过去那种肮脏ู、残酷和短暂的生活方式。”海特菲尔德等,第1้06~107页

对性的规范除了生理的基础,更有其经济的基础,比如非婚生子女继承家庭财产的问题;非婚母亲及其子女需要亲属照顾成为其负担的问题。为ฦ了避免这些问题的生,形成了一整套性的禁忌。成年人对儿童从不言性,在有礼貌的人们当中也从不谈论性的问题。沉默和惩罚制ๆ造出性的恐惧,社会以此来制止青少年的性活动,规范成年人的性活动。在那时,人的裸๤体被认为ฦ是淫秽的。

对于相当晚近的欧洲人和对于大多数19世纪的美国人来说,说到เ性就是在说生殖。持续了近千余年的这种占统治地位的基督教性规范真正开始生变化是在1้9世纪,随着西方แ女性生育越来越少,性的生殖功能越来越不重要了。在20世纪,人类性行为ฦ的快乐่功能过生殖功能而占据统治地位已经被整个ฐ人类所接受。如果某些动物都会有口对生殖器的性活动,这一活动还会有多么不自然呢?如果说像黑猩猩这样的动物都会有同性间的非生殖性性行为,这种行为还会有多么不自然呢?人们开始认识到:非生殖性的性行为实际上可能是有益于整个ฐ人类的。其理由在于,就像过少的生殖性性行为一样,过多的生殖性性行为ฦ对于人类的生存也会造成重大的威胁,困扰着当今世界的人口爆炸不就是这样的吗?

有研究者进一步探讨了快感与生殖疏离的生理基础。此类研究指出,有必要区分两种类型的快乐:其一是由á刺激生殖器及其他性感带所导致的快乐的性感感觉;其二是快感的强烈快乐。前者称为前高潮快乐状态fore-ๅpleaທsure;后者称为高潮快乐状态aທsmicນpleasure。对二者可以做出区分。

此类研究指出,从男性的情况看,尽管快感asm与射精经常同时生,但二者是在概念上、解剖学上和生理上相区别的现象。从理论上说,快感没有必须与射精联系在一起的明显理由á。对雄性鼠快感脑神经区的刺激可以导致射精,但并不生勃起。同样,快感也可以在不射精的情况下生,及男性的所谓“干插入”dryrun快感。年轻的尚无生殖能力的少年以及停经后的女性也๣都可以有快感。这些快感都与射精及生殖无关。这就提出了一个ฐ问题๤:射精并不是快感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虽然二者一般来说总是同时生的。

另有其他的确凿证据表明,男ç性的快感和射精是可以分开的现象。例如,在神๰经中枢受伤的情况下,有些男性可以有射精而无຀快感。另一方面,人工刺激大脑的实验表明,男性可以有快感而无຀射精。世界上惟一做过快感脑神๰经试验的男ç性是一位神经病人,在快感脑神经受到刺激时,他报告感到性唤起和性快感。他在一小时内自我刺激达1500次,还请求更多的刺激。他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射精。研究者据此做出这样的结论:从生理角度说,在生殖性的性活动中,快感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同样,有快感的性活动也并不一定需要导致生殖。

在现代社会中ณ,人们之所以迷恋于性活动,不再是因为ฦ它可以繁衍保种,而越来越多地是为了这种活动给他们带来的快乐。对于越来越多的人来说,性的目的就是它自身,它是人类各项ำ活动中ณ惟一幸存的带有原始意味的活动,而人类生活的其他方面大都被锁在墙壁、栅栏和锁链之中,被锁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大门之中。性和生殖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以致人们提起基督教关于生殖应当是性的惟一理由的观点,会觉得它是那么เ的古老和过时。

但是迟至2๐0世纪末,世界ศ已进入了所谓“艾滋病时代”,基督教仍旧坚守着反性的立场。天主教会甚至反对针对艾滋病提出的“安全的性”的口号,主ว张以禁欲和一夫一妻制ๆ作为解决艾滋病危机的办法。据一位天主教牧师宣称,在他所做的一项调查中,有46%的人认为“用避孕套防止艾滋病是错误的”。许多政治家把艾滋病视为ฦ倒拨时钟回归性革命前๩状态的机遇,那时性处于压抑和秘密的状态。对于福音教派来说,艾滋病是“上帝的惩罚”,惩罚我们集体的性罪恶,尤其是对同性恋和60่、70年代性解放的惩罚。

中国的传统性规范

世界上现存的多种性规范可以被粗略๓地划为ฦ两大类,一类主ว张任何形式的性行为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性活动要有节制,性能ม力不可滥用;另一类主ว张将性行为ฦ区分为可接受的和不可接受的两种。前者是精神肉体并重的文化;后者是重精神๰轻肉体的文化。东方文化接近于前者;而西方文化接近于后者。

西方文化,至少是从基督教起的西方文化,一直被视为ฦ反性的文化。性活动如果说不是受到เ仇视,那么也๣是受怀疑ທ的。西方แ对性的仇视的主要来源在于希腊ຘ的二元论思想。这种思想将世界划分为两大对立的力量,即精神的与物质的,灵魂的与肉体的,高尚的与低下的。简言之,二元论认为,灵魂通过被放进人的身体而受罚,因而人生的目的就是获得拯救,使灵魂可以摆脱肉体的统治。性行为是坏的,因为性活动就是肉体需要越了精神需要的表现,生育子女就是延续肉体对未来灵魂的束缚。这种概ฐ念在希๶腊语系世界成为ฦ一种固定的观念。这种二元论思想的来源成为过去几十年间学术界深入研究的课题๤。

虽然西方的性文化基本上属于重精神轻肉体的文化,古代却是一个例外,可以被视为精神肉体并重的文化。福柯在划分与现代西方性观念不同的界线时,也常常是把古代地中海文化与古中国、古埃及、古印度相提并论的。例如,有一项对25位古代西方แ神学家的著作的研究表明,他们关注的问题有以下四个:第一,女性的“精液”对生育是否必需:盖伦galen认为女性“精液”对于生育是不可缺少的,亚里士多德认为不是不可缺少的。神学家对这两ä种观点莫衷一是,但他们都同意存在着一种女性的“精液ຂ”,会在快感高潮时分泌,虽然它不会决定是否生育,但是能使孩子变得更漂亮。15位谈到这一问题๤的神学家中ณ有8位认为ฦ,妻子故意避免快感是一种轻罪,3๑位认为非罪。第二,丈夫是否应当将性交拖延到เ妻子“射精”之ใ后再完成:4๒位神学家认为这是丈夫的道德责任,其他认为ฦ不必这样做。第三,夫妻是否应当同时射精:25人中只有6人提到เ这一问题。但6人都认为,应当努力争取做到เ这一点,因为这样可以提高受孕机会,还可以使子女更漂亮。第四,如果丈夫在妻子未射精前结束,妻子可不可以自己้手淫达到快感:1้7位讨论了这一问题๤的神๰学家中只有3人禁止性交后手淫,14位允许这一作法。不赞成这一作法的3๑人提出的观点是:妻子独立的手淫妨碍她与丈夫合为一体。弗兰德林,第119๗~120页虽然这些神๰学家的观点没有什么解剖学的依据,但他们还远远没有像基督教神学家那样以性为罪恶,反而会认为逃避快感是罪恶。

大致属于精神๰肉体并重的文化还有印度,印度次大陆的人对性的看法远比西方人正面。印度的性文化观念认为ฦ,性是从神那里来的,性唤起与创造性有关,与生命力有关。性除被视为生殖力之外,还被视为快乐、力量和奇迹的源泉。

伊斯兰文化对性的看法也比基督教对性的看法正面得多。它强调节制是美德。根据《可兰经》,一个节制的男性就是把性活动仅限于妻妾之间的男性。但是伊斯兰的性规范也๣有与基督教相像的地方。例如,在妻妾以外的性活动是有罪的,贞节很重要;通奸是罪恶,尤其是女性,要受重罚。如果女人通奸,要被关在屋子里一直到死,后来改为用石头砸死。但对女性通奸的反感更多来自女人是男人财产的观念,而不是对性活动本身的仇视。《可兰经》没有提出惩罚同性恋的要求。总的看来,伊斯兰文化是把性作为正面的事物接受下来的。

像这些古老的东方文化和西方แ古代文化一样,中国人的性观念对性持有基本肯定的看法。概括地说,中ณ国的性规范强调以下两种观念:第一,阴阳和合;第二,节制欲望。

阴阳和合在中ณ国古代性观念中占有重要地位,与中国人的观念形态有着深刻的关系。按照ั中国文化的观念,男ç女之间的微观关系与天地之间的宏观关系相似,男女两ä性的交合就像天与地的交合。阴道是云,精子是雨。云雨结合,天地交合,男女交合的结果就是生命的孕育。因此,阴阳调和是生命之道,生存之ใ道,它对于人的生命是至关重要的。

《三元延寿书》载黄帝言:“一阴一阳之ใ谓道,偏阴偏阳之谓疾。”又有:“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ใ,是谓圣度。圣人不绝和合之道,但贵于闭密以守天真也。”另据《素女经》,黄帝问素า女曰:“今欲长不交接,为ฦ之奈何!”素女曰:“不可。天地有开合,阴阳有施ๅ化。人法阴阳,随四时。今欲不交接,神气不宣布,阴阳闭隔,何以自补!”《千金要方แ·房中补益》则说:“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寿。若念真正无可思者,则大佳长生也,然而万无຀一有。强抑郁๗闭之,难持易失,使之ใ漏精尿浊,以致鬼交之ใ病,损一而当百也。”龙一吟,第36~40่页

阴阳的思想是最有中国文化特色的思想,一阴一阳,一男一女;阴不可无阳,阳不可无阴;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种观念的优点先在于,性在这种文化背景下被视为ฦ一件好事,而不是罪恶;是一件顺应自然的事,而不是违反自然的事。其次,这种性观念的一个副产品是,阴阳价值相等,不可以轻言孰重孰轻。采阴可以补阳,采阳可以补阴,两种方式同样都可以导致延年益寿。

采补之说是中国古代性文化的特色。《玉房秘诀》说:“御女欲,动辄易女,易女可长生。若故还御一女者,女阴气转微,为益亦少也。”又说:“若知养阴之道,使二气和合,则ท化为男子;若不为ฦ子,转成津液,流入百脉,以阳养阴,百病消除,颜色悦泽,肌好,延年不老,常入少童。审得其道,与男ç子交,可以绝谷九๡日而不知饥也。”龙一吟,第1้01~1้05页

采补之说可能是经验积累,但并无解剖学依据。应当说,这是一种完全没有科学根据的假说,但是由á于许多人信以为真,付诸实践,年深日久也๣就形成为一种文化,一种信念,或一种行为方แ式。要想理解中国人的性观念,其重要性是不容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