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怪了。”奶奶自言自语。
奶奶没吱声，眼睛朝房间看，刘芒还没回来，也不知去抓哪个倒霉鬼给我扒鞋去了。奶奶轻声说：“今天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这个不骗你给甩了，不然叫他狗皮膏药样贴上，啥事情也弄不成。”
我现在已经能认他们的军衔了，这人挂的是中尉，比我和芹菜高阶，比奶奶低两阶。我听着他滔滔不绝地瞎掰，也弄不清哪句是“真的，不骗你”，哪句是吹牛，反正我不懂得他们那些道道，只能由着他吹乎，只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再也不东问西问。
卫兵连忙点头应承：“好好好，你进去，把人放开。”
芹菜咯咯笑：“瓜娃怎么เ回事我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怕，而是羞得很，让胡来那么เ欺辱，当时你顶了上去，我唯的想头就是赶紧ู躲开这场羞辱。”
“我也觉得这里头有鬼呢。”芹菜显然也不愿意给王先声他们干活，也许，她和奶奶都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们这绝对不是什么讨便宜的好买卖。
戏园子老板照ั例过来招呼我们，却不把我们朝包厢里领，直接把我们引到角落里贼兮兮地对奶奶说：“你们咋还敢来看戏呢？”
“洪先生，你们只不过是西山上的股土匪，虽然也做过抗日的事情，但是毕竟是土匪而已，我们是堂堂国民政府的正式代表，你们让日本人接受你们的受降，名不正，言不顺。”王先声说话，手枪却点也不松懈า地对着我爹的脑แ袋。
奶奶在匪徒的人丛中翻飞飘过，就如只蝴蝶在荆棘丛中飞舞，尽管不时能听到匪徒的苦叫和呻吟，证明他们吃了亏，可是奶奶也不时发出轻嗔，我知道那ว是奶奶也挨上了打击。瓜娃ใ此时反倒像是占了上风，把那些匪徒当成了墙壁和老树，在人家身上练起了蹬云腿，踹倒两个腾身而起，落地的时候说不准又有哪个家伙动作慢让他给踩到เ。然而，双拳难抵四脚๐，奶奶和瓜娃跟那ว帮家伙缠斗得非常辛苦，而且，黑老鸹至今并没有上手，就在旁看着，倒好像他成了局外人。
我万万没想到，不经意间挑拨了瓜娃和芹菜的关系，好在有这件事打岔，他们俩不像刚ธ才那么恐惧紧张了。
我爹还是老样子，遇到对付不了奶奶的窘境，就地蹲下，抽旱烟，我爹冒烟的过程，奶奶喋喋不休地骂他，说他不但窝囊，从来没给家里做什么贡献，还点不讲信用，人活在世上，没有信用就连猪狗都不如，要是这回我爹再骗了她，她从今往后如果再见我爹面，或者再让我爹见她面，就死无葬身之处。鸡鳖子进来看了眼，见局面不妙，赶紧ู又把头缩了回去。鸡鳖子露了脸，又招惹奶奶有了新的话题，说我爹上山拉杆子当土匪，照样是个没出息的土匪，别的土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我爹这帮土匪穿条裤子连腚都遮不住，就连个匪号都弄不出个ฐ像样的，什么鸡鳖子鸡冠子鸡屁股鸡爪子，我爹充其量也就是个鸡脑袋，还冒充大龙头呢，窝鸡就等着让人抓了红烧清炖变成屎呢
再走近了，我反倒放心了，我看到了鸡鳖子鸡冠子，端着枪押着王先声他们，在后面，还有鸡爪子和鸡屁股，以及十来个我不认识的农民，有的端着枪，有的举ะ着铁锨锄头。看到我，王先声连忙喊我：“小兄弟，你赶紧证明下，我们不是汉，是来送你们找你爹的。”
僵持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来也来了，还带了几个ฐ跟他混的小喽啰，他来，胡球来就有了帮手，胡球来让胡来把我和瓜娃的裤腰带解下来：“把的绑住，押到皇军那里去，皇军的药品肯定是他们跟那个ฐ贼婆娘盗的。”
“分价钱分货，你还是图便宜叫人家给骗了。你说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不要说你自己挣钱，就是上回给你分的银元，也不至于这个ฐ穷酸样子吧。三娃子过来”
奶奶倒让他给闹得愣住了：“咋了？你认错人了。”
“师姐，今晚上胡球来在哪里睡呢？”
我爹抬头看看天：“天已经晚了，今天你们先住下，明天我们细细想个办法。”奶奶说：“没有钱就没有办法。”
她先把耳朵贴到เ大门上听了听，突然回身就跑，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拽了我把，“快走。”
瓜娃ใ的感受却大不样，他愣住了，随即哭了起来，不是放声痛哭，而是那种默默的泪水奔涌却没有声音配合的哭泣，这种哭泣更有沉重忧伤和压抑的分量。
奶奶悄声问：“保证没人？”我爹点点头：“空堂。”
我爹眯缝着眼睛悠悠地说：“就是个称呼。”我爹闷闷抽了几口旱ທ烟，“日本人咋就把她给放了？”
胡球来是个红胖子，脸膛红得就像刚下完蛋的老母鸡，走路说话都气喘吁吁，活像随时随地都在干重活。他的威风不仅仅是维持会长那个头衔，还有他斜挎着的王八盒子枪，“你这个ฐ小杂种，给我跪下，自己扇自己的脸。”他根本不答理奶奶，径直向我下令。
平心而论，奶奶对我还是很好的，起码，我那个“不着调”的爹经常不在家，如果没有奶奶照看，我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不着调”是奶奶对我爹为人的评价，我嘴上说我爹不是不着调，心里却承认，我爹确实不着调，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他干啥，他回来出去也从来没个准。
吃饭的时候，我爹对奶奶说：“师姐，姓王的叫你做这事情背后有大阴谋。”
奶奶反问他：“你知道有大阴谋为啥还叫我们去？”
我爹说：“那ว个时候我也没有掌握他的阴谋，直到เ你们从傅作义家里出来，我才明白，他是要把赃栽到共产党身上，破坏北平和平谈判啊。”
奶奶愣了：“啥和平谈判ศ？”
我爹解释：“我们共产党正在跟傅作义แ谈判ศ，北平那么เ座历史文化古城，你说要是打起仗来，老百姓的性命财产还有城市不是都毁了？所以，共产党跟傅作义商量，两下里不打了，和平解放。”
奶奶说：“这是好事情么，王先声为啥要破坏呢？他咋破坏了？”
我爹说：“刚ธ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叫你去傅作义住的地方แ做事，还以为他们是要监视哪个杂牌军的上层。为了防止他们掌握情况害人，我不是专门叮嘱你拿回来的文件资料定要先给我们看过以后再给他吗？直到你们开始动手了，我们才知道，他这次派你们去竟然是傅作义的住宅，联想起你给我说过，姓王的叫你们要是失手了，就说自己是共产党的人，我这才明白，他的目的有两个：既要通过从傅作义家里偷保险柜来监视傅作义的动向，又可以放风出去说你们是共产党派去的人，你想，共产党边跟傅作义谈判ศ，边派人到他们家里偷文件档案，傅作义还能ม跟共产党谈判吗？”
奶奶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停止了咀嚼，嘴角上还残留着馍馍渣：“事情这么大啊？难怪鸡鳖子说我们把半个天给捅塌了。”
我爹接着说：“路上其实都有我们的人暗中保护你们呢，我在车上不敢露面，如果敌人发现了我，那就更有借口把赃栽到共产党身上了。”
奶奶气消了：“我不懂你们共产党和国民党的事情，我光知道不打仗老百姓就能过安生日子，的王先声这是拿我当猴耍呢，我不给他干了。”
我爹说：“你现在不是给他干，是给老百姓干呢，北平要是能ม和平解放，你就功德无量。你赶紧把从傅家取来的东西给我，我看过了再商量下步咋弄呢。”
奶奶回屋，把包着保险柜里所有纸张文件的包袱股脑儿递给了我爹：“你都拿去，看完了该咋办我等你的消เ息。”
我爹高兴坏了，大嘴咧得就像瓢：“好，好，好，我尽快，尽快。”
奶奶起身叫我和芹菜：“三娃，芹菜，咱们走。”
我爹惊问：“你们走哪里去呢？”
奶奶说：“出来这么เ多天了，瓜娃个人留แ在家里我不放心，我回去了。”
我爹说：“你不能ม回去，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奶奶说：“瓜娃个ฐ人在家里，也不知道咋样了，隔得远了没办法，现在就拃远了，我实在等不及了，你有啥事情回家里说。”
我爹问奶奶：“你回去了，姓王的找你你咋说呢？”
奶奶说：“那你就抓紧ู快些么，瓜娃个人丢在家里这么เ多天，你难道就放心吗？”
我爹只好说：“你们回去千万不能叫姓王的知道，定要悄悄地，要是他知道了追着你要东西，你咋应付呢？”
奶奶已经刻也待不住了，急匆匆往外走，边走边说：“那就看你了，反正你要抓紧ู。”
我们跟着奶奶从杨叔家出来，经过街道的时候，奶奶看见有商铺就钻进去，买了洋糖点心，还买了两丈洋漂白布：“你们跟上我到北平好的也吃了，该买的也买了，瓜娃ใ在家里，本来想着给娃ใ娃在北平买些东西，太紧张来不及了，这些东西回去就说从北平买的，不然瓜娃心里不舒坦。”奶奶这样叮嘱我们。
奶奶跟爹说话的时候急不可耐要回家看瓜娃ใ，可是真正往回走了，还是非常谨慎小心。其实，像她这种老江湖，即便没有我爹的提醒，也不会张扬。海ร宛城内外到处都弥漫着股令人紧张不安的气氛，到处都能看到เ军队的阵地，地堡的洞口黑黢黢地就像贼眼瞠视着四野，远处的坦克大炮就像随时准备扑上去噬人的怪兽，进城的通道都设了关卡，进出城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奶奶跟我们变了装束，把在车上换的国民党军服脱了，穿上了我们从老农家里要来的便服，奶奶还从地上抓了两把黄土，在自己้和芹菜的脸上搓了两ä把，两个人的脸色顿时都蜡黄蜡黄的，年龄看上去大了十岁。临ภ近关卡了，奶奶却又犹豫了：“不行，我们身上带的东西太扎眼了，万被搜出来，麻烦就大了。”说着，带着我们又回头朝武胜驿的方向走。
刚走了不远，辆吉普车疯狂地冲了过来，奶奶刚刚骂了声：“的狂啥呢”车子停在了我们面前，里边坐着鸡鳖子，嬉皮笑脸地冲我们招手。我们连忙上车：“你不好好睡觉，咋又跑出来了。”
鸡鳖子说：“洪科长不放心你们，叫我送你们进城。”
奶奶说：“你们做事情都是鬼鬼祟祟的，早上为啥不跟我们起去见柱子？”
鸡鳖子说：“师姐，你不明白，形势太复杂了，到处都是敌人，我们不能ม不小心谨慎。”
奶奶不屑地哼了声说：“我看你跟敌人关系好得很，管吃管住还给你的破车加油呢，你还说人家是敌人。”
鸡鳖子嘿嘿笑：“这就是地下工作的特点么。”
我好奇地问：“啥叫地下工作？在地底下工作？”
鸡鳖子说：“就是暗地里，不叫别ี人发现。”
奶奶说：“跟我们走财神个样。”
鸡鳖子听奶奶这么评价他的地下工ื作，明目张胆地苦笑不已，奶奶瞪了他眼：“笑啥呢？你说有啥不样？都怕别ี人知道么。”
多亏了鸡鳖子和他的破美三零吉普车，进城的关卡连鸡鳖子递过去的证件都没有打开看眼，就放行了。奶奶嘟็囔了句：“国民党真的要完了，下面的人都支应差事呢，路上没有见个扎实干活的。”
鸡鳖子哈哈大笑：“师姐，你这话我爱听，你的眼力真好，国民党失了民心，连他们当兵的都不给他卖命了，你说他们还能混多长时间？”
鸡鳖子把我们拉到เ老街的茶铺后面：“洪师姐，你们就在这里下车，先到茶铺里把行头换了，等天黑了再回去。”
奶奶问他：“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人送到เ家，你把我们扔到เ这半路上算啥么。”
鸡鳖子说：“我得给人家还车去，茶铺里都安排好了，你们直接去就成。”说罢，鸡鳖子开着车溜烟跑了，奶奶带着我们绕到เ茶铺子正门，走了进去。
老板见到我们，迎上来客气：“洪师姐，来了，辛苦了。”
奶奶没好气地说：“辛不苦，命苦，赶紧些要干啥呢快干。”
老板微微笑出了个无奈：“洪师姐就是个ฐ性急人，那ว好，到后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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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๔5章
我这是头次到เ茶铺的后面，没想到门脸不大的茶铺后院倒挺大，宽敞的个内四合院，厢房正房齐齐整整。老板把我们带进了西厢房，从炕柜里掏出包衣服：“行头都在这儿了，你们先歇歇，会儿吃完饭换上，等天黑透了再回去。”
衣服虽然不是新า的，可是也洗得干干净净，都是时下海宛城里适合穿的，穿这种衣裳，走在街上马上就能汇进人群里找不到。显然，这切是经过事先精细设计的。吃过晚饭，换了行头，奶奶就转来转去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刻也停不下来。
芹菜劝她坐会儿：“奶奶，你别转了，反正过会儿就到家了，瓜娃没事，大不了吃不好瘦点，回头好好吃两天就补回来了。”
奶奶说：“你说怪不怪，越是到เ了家，越是着急，瓜娃ใ不会有啥事吧？”
我也安慰她：“你说他能ม有啥事？个ฐ男ç子汉，又是国民党特派员公署的少尉军官，谁还能ม把他怎么样？你就放心吧。”
天黑了下来，奶奶提起包袱就朝外走，按照ั惯例出门前她都会喊声“三娃把东西拿上”，此番๘她自己提了包袱就走，证明她的心里确实很急。我连忙追上接过包袱挎在肩膀上，奶奶正要出门，茶铺老板却追了上来：“洪师姐，你定要走，也不能ม这么เ走。”
奶奶回身问他：“咋了？要茶钱还是要饭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