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连忙点头应承：“好好好，你进去，把人放开。”
路上，距离我们原来居住的老街越近，芹菜的话也就越多了，似乎ๆ她不再是家里那根芹菜，而换成了另外个人。瓜娃ใ和我提及芹菜的时候，需要用到量词的时候，般用根而不是个。她指点着街景，给我说着过去：“你还记得不，你们家原来住的地方แ豁进去了块，就像缩了回去，我们老在那ว个豁子凹凹的地方过家家玩。”
“我也觉得这里头有鬼呢。”芹菜显然也不愿意给王先声他们干活，也许，她和奶奶都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们这绝对不是什么讨便宜的好买卖。
其实，像我们这样坐吃山空，即便奶奶当初ม留下根金条，也维持不了多久。好在，现在没钱戏照样可以看，这也是奶奶留แ恋海宛城的重要原因之ใ：看戏方便，而且免费。然而，能ม够免费看戏的好日子也没能ม维持多久。日本人走了，八路军在海宛城待了不到个月，就让国民党的军队给赶跑了。现在的海宛城归国民党管，国民党成立了市政府市党部，还成立了保安团缉私队警察局，走在街上，戴大盖帽的比老百姓还多。
“洪先生，你们只不过是西山上的股土匪，虽然也做过抗日的事情，但是毕竟是土匪而已๐，我们是堂堂国民政府的正式代表，你们让日本人接受你们的受降，名不正，言不顺。”王先声说话，手枪却点也不松懈า地对着我爹的脑แ袋。
我也积习难改地应和奶奶：“对着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奶奶说的虚张声势是指什么เ。
我万万没想到，不经意间挑拨了瓜娃ใ和芹菜的关系，好在有这件事打岔，他们俩不像刚ธ才那么เ恐惧紧张了。
王先声在旁追问：“你把那ว么多西药卖给谁了？海宛城里所有吃这个生意的我都认得，没有谁有那么เ大的本钱下吃那么多货。”
再走近了，我反倒放心了，我看到了鸡鳖子鸡冠子，端着枪押着王先声他们，在后面，还有鸡爪子和鸡屁股，以及十来个我不认识的农民，有的端着枪，有的举着铁锨锄头。看到我，王先声连忙喊我：“小兄弟，你赶紧证明下，我们不是汉，是来送你们找你爹的。”
他用枪逼迫着我们：“的乖乖๔地走，谁敢跑我就把谁种到地里去。你们两ä个ฐ，”他指的是我和瓜娃ใ子，“把裤腰带解下来给我。”
“分价钱分货，你还是图便宜叫人家给骗了。你说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不要说你自己挣钱，就是上回给你分的银元，也不至于这个穷酸样子吧。三娃子过来”
那ว天晚上，我长这么大第次品尝到เ了被人待若上宾的美妙感觉。
“师姐，今晚上胡球来在哪里睡呢？”
奶奶说：“你以为ฦ就你能？”不答理他，还是盯住我爹不放，“这事情你说咋办呢？”
她先把耳朵贴到大门上听了听，突然回身就跑，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拽了我把，“快走。”
从救出了乡亲们以后，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怎么回事，竟然也开始积极地服从奶奶的领导，开始认真练她布置给我们的功课，腿上天到เ晚绑着奶奶制作的沙袋，也许，经过那件事情之ใ后，我懂得了跑得快跑得轻松，无论是为了保命还是找人索命，都非常必要。我还和瓜娃芹菜比试，看谁练得好。奶奶让我和瓜娃ใ比下蹬云腿，三局两胜，胜者有奖励，中午可以吃肉，败者惩罚中午不准吃饭。
奶奶悄声问：“保证没人？”我爹点点头：“空堂。”
二串子又问：“你咋把她叫师姐呢？你也跟她样是贼？”
胡球来是个ฐ红胖子，脸膛红得就像刚下完蛋的老母鸡，走路说话都气喘吁吁，活像随时随地都在干重活。他的威风不仅仅是维持会长那个头衔，还有他斜挎着的王八盒子枪，“你这个ฐ小杂种，给我跪下，自己้扇自己้的脸。”他根本不答理奶奶，径直向我下令。
还有次，她让我装ณ瘸子，她背着我闯戏园子。看门的不让进，她说她有票，浑身上下乱ກ摸了阵，拿不出票，就跟人家嚷嚷，说人家欺负我们祖孙俩，还说我是个瘸子娃，整天在家不能ม出屋，好容易买了张戏票出来看戏，票找不着了就不让进，还有没有天理。她连哭带骂，鼻涕把泪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把脸紧紧埋在她的后背上。她这种哭闹，用现在的说法就是争取舆论支持。果然，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指责戏园子把门的，乱哄哄地闹成团。后来戏园子老板跑了出来，赔礼ึ道歉，奶奶则背着我大摇大摆进了戏园子，美美地看了出铡美案。
我们随身的东西不多，就是两ä个包袱，我背着下车，刘芒抢过去个替我背着：“你们跟我来，真的，不骗你。”
我们刚进门，就有士兵拦住我们，原来，这个院子放的是暗岗，从外面看是座普通的宅院，里面却戒备森严å。刘芒抢上前：“干吗呢？不认得我了？”
士兵看到เ刘芒，马上立正敬礼：“报告刘ถ长官，请出示证件。”
刘芒倒也不敢耍横，乖๔乖地掏出证件给哨兵看，哨兵认得他，扫了眼证件就把证件还给了他：“请，刘长官。”
刘芒觉得有点没面子，给我们解释：“这都是十六军军部警卫营的，真的，不骗你，虽然都熟ງ悉，非常时期，还是公事公办好，真的，不骗你。”
院子里头可真大，迎门是座假山，假山坐在个ฐ水池子里，水池里碧波荡漾，几株荷花绽出了苞蕾。四周没有屋舍，朱红的高墙下面，栽种着野茉莉，米粒般大小的白色花朵静静散发出怡人的芳香。刘芒带着我们绕过了假山，我们这才看到，假山后面还有道院墙，院子的门敞开着，进去以后，又有哨兵站岗，只是这重岗哨没有查验证件，还给刘芒立正敬礼。虽然是四合院的格局，但是房舍却不仅仅是面北朝南加上东西向那么เ简单，每个ฐ方向的房子都有相同的几幢，自然而然地分成了近似于八阵图的格局。
“十六军现在是守卫北平的主力，真的，不骗你，你们知道这所院子是谁的吗？”
我说：“军长的。”
刘ถ芒说：“军长是湖南人，这所房子是蒋委员长的行宫啊，真的，不骗你，十六军军长现在是守卫北平的干将，蒋委员长专门把自己的房子拨给他安置眷属，真的，不骗你。”
奶奶惊讶：“军长的家眷也在这院子里住着呢？”
刘芒说：“那ว倒没有，军长的家眷还在湖南，没有随军，真的，不骗你，这院子现在就是十六军的接待站，其他军官的家眷住了不少，真的，不骗你。”
说话间，刘芒把我们领到เ了靠西边第二幢房子，叫过来个士兵，打开了房门，里面是个ฐ大套，中间是客厅，摆着传统的太师椅八仙桌，两ä旁้是两ä间卧室，房间打扫得纤尘不染，窗明几净：“怎么เ样？还可以吧？真的，不骗你，现在，全北平都别ี想找到这么僻静舒服的住处，真的，不骗你。”
奶奶客气：“真的太不好意思了，不行我们还是住旅馆去吧。”
刘芒说：“你们真的不知道行情，眼下北平的旅馆旅๓社早就人满为患了，就连洗澡堂子都改成旅馆了。真的，不骗你，打仗么เ，四处逃难过来的，还有军队的眷属，现在北平城里别ี的啥都缺，就是不缺人，真的，不骗你，如果现在攻城，颗炮弹下来准能炸死窝。”他说这话我们立刻就相信属于“真的，不骗你”，路上街道上穿军装ณ穿便衣的男女老少乌ไ泱泱就像赶集，乱哄哄的到เ处都是人。
奶奶也就不再客气：“客随主ว便，那我们就麻烦刘长官了。”
刘芒说：“你们先洗把脸，我去安排饭，真的，不骗你，他们这儿的厨子可是皇宫里出来的，正宗的满汉全席都能ม拿得出来，蒋委员长住在这儿，天天吃满汉全席，真的，不骗你。”
刘芒出去了，奶奶安顿我单独住间，她和芹菜住另外间，芹菜有些忐忑：“奶奶，蒋委员长住的地方แ，我们也住了，能成吗？”
奶奶不屑：“你听他瞎吹呢，你们都记着，凡是爱说我不骗你的人，就是最爱骗人的人。”
我问奶奶：“你觉得这个刘ถ芒是个骗子？”
奶奶说：“倒不定是骗子，起码是个吹牛皮不上税的货。”
好像是要证实自己“真的，不骗你”，刘芒给我们安排的晚餐还真的很有品位，无论是食色还是味道，都绝对流。四色菜品，没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就是脆皮鸭香椿鸡蛋红烧肘子爆炒三样之类的家常菜，可是做得实在地道，搭配的也极为养眼，名副其实的色香味俱佳。主ว食有栗子窝头白面馒头黑米稀粥，战乱时期，能吃到เ这样顿晚餐，放在般人，想都别想。
刘芒自然要陪吃，这家伙的饭量跟他的话样大得吓人，我们都已经吃饱了，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大啖不休。桌上的主食菜肴他都打扫干净了，还把剩下的个ฐ馒头掰成块，将菜盘里的汤汤水水擦得干二净。
奶奶关心地问他：“够不够？不够能不能再加？”
刘ถ芒心满意足地抚着肚皮说：“再吃就爆了，真的，不骗你，快年了，今天才算是吃了顿ู人饭。”
奶奶呵呵笑：“你看把你说得可怜的。”
刘芒认真地给我们讲：“我原来也是十六军的，十六军虽然是的主力，可是要东征西战，真的，不骗你，当兵苦啊，哪有这么好的伙食，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多亏处座从十六军把我调到เ了剿总情报处，不然我还不知道在哪道战壕里等着挨枪子呢，真的，不骗你。”
奶奶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刘芒倒也不是不识眼色的人，看到奶奶做困倦态，连忙告辞：“你们走了天路，该歇着了，真的，不骗你，明天我再过来招呼你们。”
奶奶连忙说：“明天就算了，不用招呼了，我们自己到处走走，没啥事情。”
刘ถ芒认真地说：“那ว可不行，这是处座交给我的任务，真的，不骗你，现在北平乱糟糟的，没有个ฐ人陪着照ั顾ุ，不要说碰上坏人，就是碰上散兵你们都得吃亏，真的，不骗你，你们明天早上等我，我大早就过来，给你们安排早ຉ饭。”
送走了刘芒，奶奶苦笑：“你们觉得没有？周承甫好像把我们给管制了。”
芹菜说：“我倒觉得这个ฐ刘ถ芒不像坏人。”
奶奶马上说：“你又来了，跟你说过了，官府中人，不要用好人坏人来衡量，我总觉得这里头有道道，走财神最怕的就是还没有动手动脚，就已经叫人家给冒了。”
我也有被冒了的感觉，冒了的意思就是泄露了行踪和目的：“奶奶，你说周承甫会不会真的摸清了我们的底细，故意叫人盯我们呢？”
奶奶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了阵，也没琢磨出名堂，挥挥手：“不管他，晚上出去踩盘子。”
我们睡得很早ຉ，这也是踩盘子的惯例，睡到夜里十二点以后，就起身出发。奶奶告诉我们，这个院子有门道，平平常常个院子既有明岗也有暗哨，证明这里绝非等闲之处。我们不知道他们暗哨的部ຖ署情况，所以出门的时候定要格外小心。奶奶采取的是声东击西的老套子，尽管这是老套子，却非常实用，屡试不爽。原因也很简单，不管是真是假，守夜的人都不敢当成假的不过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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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๕章
奶奶动用了鬼明子，晃燃了根鬼明子，然后甩手扔向了东边的房子。鬼明子携带着道幽幽的绿光在空中划ฐ出个弧形，落到了东面几幢房子的后面，紧ู接着就听到เ踢里嗵å咙的跑动声，奶奶稍等片刻๑，然后潜出了屋门，我和芹菜紧ู跟着她，奶奶做了个手势，让我把门关上，然后出溜下就上了房顶。芹菜同情地看了我眼，然后也上了房顶，我自知没有那ว个ฐ本事像她们样蹿上去，就踩着窗台扒着房檐朝上爬，费力地攀上了屋顶。
芹菜伏在屋顶ะ上，看着我笑，牙齿在夜色中ณ仍然泛出洁白，奶奶伏在她的旁边，低声骂了句：“比猪还笨。”
我们失算了，从屋顶上看过去，到处都是屋顶，根本弄不清我们现在的位置，甚至连方向都辨别不清。这时我们才意识到，这里是北平，不是海ร宛，要找到王先声纸条上的地址，别ี说三更半夜，就是大白天，恐怕也得四处打听个溜十三遭才能ม有个ฐ眉目。
“三娃ใ，我们现在在哪里呢？”奶奶问我。
我说：“在北平。”
“放屁，我知道在北平，在北平的哪里呢？”
我说：“在盲肠胡同十六军的接待站啊。”
奶奶无奈叹了声：“的跟我样糊涂。”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认为ฦ我的回答有什么เ不妥，奶奶却骂我，我也赌气不再吭声。
芹菜调和道：“我觉得好像进城了以后，顺ิ着皇宫前面的路直往南走的。”
那会儿，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走的其实就是前门大街，而我们所住的那ว个十六军的接待站就在前门大街西面的胡同区里。王先声交给奶奶的纸条，奶奶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เ，可是又好面子，不说自己不识字，回家以后让我和芹菜给她念，才知道上面写着：新北平和平道十六町三十号。
奶奶和我当时都以为ฦ所谓的“新า北平”是对北平光复以后的称呼，此时此刻，站在十六军接待站的屋顶ะ上，才恍然，以北平的规模，我们要找到เ这个和平道十六町三十号，尤其在这深更半夜，就等于瞎子摸象大海ร捞针。
奶奶在屋顶坐了下来，四周黑黢黢的，夜风徐徐吹来，带着几分凉意，从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嗡嗡嘤嘤๒的夜声，更反衬得这座宅院静谧。
我有点冷了，也开始困了，便催促奶奶：“咋弄呢？我们总不能ม在这房顶上过夜吧？”
奶奶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浮ด土：“既ຂ然出来了，就到跟前转下，熟悉下。”这也是我们的习惯，每到个新า住处，都要对四周的环境进行周密的打探，尤其要关注可能被别人利ำ用的通道和可以被自己利用的去路。
我们从房顶上下来，落脚地已经是宅院的外面，奶奶稍微辨别了下方แ向：“我记得我们是从那头过来的，那ว头应该是东边。”
刘芒开车时从东边拐弯进来的，奶奶说得没错，到了这里以后，原地掉头我们下的车，据此我判断：“这可能是个死胡同，西边出不去。”
奶奶嗯了声，却仍然向西边走，我和芹菜连忙跟了上去。胡同里静悄悄地，株槐ຈ树依傍着旁边的院墙张开了巨เ伞样的树冠，晚开的槐花散发出腻人的香味，芹菜抽抽鼻子：“真香。”
拐个ฐ弯，前面没路了，胡同到此为止，果不其然，这是条死胡同，难怪叫盲肠胡同，也难怪刘ถ芒要给汽车掉头。堵住正面的不是围墙，而是幢大杂院，奶奶骂道：“当初也不知道这家院子是啥人修的，竟然当路修房子，这家人保险霸道得很。”
大杂院里传出了狗吠，很快，四周的狗就像搞联防样，相互呼应，纷纷汪汪了起来。没了路，又惊动了狗，谁也弄不清狗会不会和人再结成联防，把警察或者当兵的叫来，奶奶只好带着我们回头：“今晚上就这样了，明天打听下再说。”
到了我们住的那幢宅院外面，我们依然从房顶上进去，回屋以后，奶奶忽然问我和芹菜：“你们觉得刘ถ芒那人咋样？”
芹菜说还可以吧，看样子不是坏芹菜及时把“坏人”两ä个字咽回了肚子，如果说出口，奶奶又得再重复遍官府中ณ人不能用好人坏人评论的话儿。
我说表面上好像没有啥心机，也可能ม就是周承甫派来的招呼我们的。奶奶沉吟道：“既可能ม是单单招呼我们，也可能心里明白着呢。周承甫绝不可能是单单招呼我们，我们跟他没有那份交情，也不能帮他升官发财，他没有必要对我们这么周到เ，可是他们到底要干啥呢？”
奶奶让我们各自回房睡觉，自己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泡起茶来，芹菜招呼她睡觉，她有点不耐烦：“你睡你的，我再坐会儿。”
我那个年纪的人，睡下了没人叫般不会主动起来，刘ถ芒把我扒拉醒来的时候，睡意蒙眬中ณ刚ธ刚ธ睁开眼睛我竟然没有认出他来，他把胡子给刮ุ了：“咋这样看我呢？不认得了？赶紧起来吃饭。”
我觉得他是个ฐ很有诚信的人，昨晚上说了今早上要过来招呼我们吃早饭，果然大早就赶了过来，而我还在睡懒觉，这让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连忙说了句估计他爱听的话赠送给他：“我真的认不出你了，胡子刮，你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
这话说得夸张了，他刮了胡子，比昨天确实年轻了些，不过怎么เ看也超过了三十岁。也许这个人属于那ว种天生自来旧的种类，据说这种人二十岁和六十岁的差别都不会太大，就像出土的古董，不管过了多久，样子都差ๆ不到哪去。话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太虚假，他却很受用：“就是么，我就说了，我才二十五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