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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露丝写下那ว几句致命的话之ใ前个礼拜,母女两人相互折磨的形势已经愈演愈烈。她们就像被困在沙尘暴中的两个人,顶着巨เ大的痛苦,不停地指责对方是造成灾害的罪魁祸首。矛盾突然升级是在前天晚上。当时露丝靠在卧室窗台上抽烟,门关着。听到母亲脚步声朝自己房间过来,她马上把香烟扔出去,倒在床上,假装ณ在百万\小!说。茹灵跟往常样,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来。露丝抬头作出副纯洁无辜的表情看着她,茹灵大叫:“你在抽烟!”

她觉得手脚发麻,仿佛日记里预测了自己不可改变的未来命运。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岁。翻开封面,内页两英寸的大字立刻๑映入眼帘:住手!!!私人文件!!!擅自阅读,即是犯下非法入侵的大罪!!!没错!说的就是你!

“跟群陌生人赤裸相见?”

“长得还行。不过你能想象二十个人都光着屁股作倒立吗?”等那两个女人出了更衣室,露丝转身对温迪说,“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去上捰体瑜珈课呢?”

她送我到老魏车上。我最后次离开院子和这座房子的时候,送行的只有她和几个房客。

我抬头望着天空,片澄净光明。我的心里在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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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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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婴堂坐落在龙骨山附近的座弃庙里,从火车站的方向爬上道崎岖艰难的小路就到了。老魏不想驴子受累,剩下最后二里路的时候就把我放下了。他让我下车,跟我道别,我就这样开始了新生活。

时值秋天,山上的树都落光了叶子,像光秃秃的骨架排成的大军,守护着大山和山顶的院落。我进门,没人上前迎接。迎面是座破庙,木板干裂,漆也剥落了。露天的院子里站着好多小姑娘,都穿着白衬衫蓝裤,她们排成队,像士兵样,动作致地弯腰,朝前,朝侧,朝后,换另侧,仿佛是被风吹得摇来晃去。这还不算,我又看到个ฐ奇怪的景象:生平第二遭,我又见到个洋人。两个男的,个中国人,个洋人,两人拿着地图,起穿过大院,身后跟着队人,都拿着长棍。我很害怕,怕自己误打误撞,碰上了共产党的地下队伍。

我跨过门槛,眼前๩的景象吓了我大跳。面前全是死人,足有二三十,身上全都盖着布,站在大堂中央,墙边上也有,高的高,矮的矮。我立刻就想,这定是回家的死人。宝姨曾经告诉我说,她小的时候,有些人家会雇请法师念咒施法,把死人赶回老家去。宝姨说,赶尸人只在晚上行路,为的是怕碰到活人,被死人鬼魂缠上身。白天他们就在庙里歇脚。宝姨先前还不信这些传言,后来深夜她听到有僧人敲木鱼,村里的人闻声都跑开了,可宝姨却躲到เ墙后面偷偷看。她先是听到当当的木鱼声,然后就看到他们了,共六个,都像大蛆虫样,两腿并着往前๩跳着走,步足有丈远。宝姨对我说,我到เ底看到了什么,自己也不能ม确定,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有好长时间,我都很不对劲,跟从前像是换了个人样。

我刚要往门外跑,却瞥到罩布下面有金色的脚。我又仔细看,发觉那些罩布盖的不是死人,却是些神像。我走上前去,把其中座上面的罩布揭开。这是文曲星,峨冠高顶,手执笔,手捧着官帽。“你干吗把布揭开?”有个声音叫道。我回过头,看见个小姑娘。

“为什么要盖起来?”

“老师๲说这是封建迷信,对我们没有好影响。我们不该信这些老神仙,只能信基督教的神。”

“你老师在哪?”

“你来找谁?”

“就是安排接收刘茹灵来育婴堂的人。”小姑娘跑开了。过了会,两个女洋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那些美国的传教士没料到我要来,我也没料到他们竟然是美国人。我从来没跟洋人说过话,见了她们,我只是睁眼瞪着她们看,却不开口。她们俩都是短头发,个白发苍苍,个是红色卷发,两人都戴着眼镜,这么来让我觉得她们俩都差不多年纪。

“很抱歉,没人安排接收你,”那个白头发的用中ณ文跟我说。

“很抱歉,”另外个ฐ又说:“大多数孤儿年纪都比你小得多。”

随后她们问我叫什么名字,可我还是说不出话,于是我就用手指在空中比画ฑ着写自己的名字。她们两个用英语说了会。

“你认得那几个字吗?”其中个指着张中文标语问我。

“饱餐,切勿私屯,”我念道。

其中位给了我支铅笔还有张纸。“你能把这几个字写出来吗?”我照做了。两人都惊叹:“她看也不用看就写出来了!”她们又问了好多问题:我能用毛笔写字吗?我都念过什么书?后来,她们又用外国话说了阵,完了以后两ä人宣布说我可以留แ下来。

后来我才明白,我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我既可以当学生,又可以当老师。那里只有四个老师,都是学校里原来的学生,如今住在院里三十六间房屋里。潘老师教那些年纪大些的女孩,我给他当助教。五十年前他当学生的时候,这间学校只收男童。王老师教小点的女孩,她有个寡居的姐姐,我们叫她王嬷嬷,负责照顾那些顶ะ小顶ะ小的小娃娃ใ,她还指定几个大些的女孩帮她照应。还有个小个子于修女,她驼背,手又粗又硬,声音尖利ำ。于修女负责管理清洁卫生和操守,平时吩咐我们按时洗澡,给我们布置周任务,还喜欢支派厨子和他老婆,叫他们忙东忙西。

我渐渐发现两ä位女传教士其实年纪不样大。那个卷头发的是格鲁托芙小姐,她三十二岁,另外那位年纪比她大倍。格鲁托芙小姐是个护士,也๣是学校的教务长。道勒小姐是育婴堂的院长,她去找那ว些该当同情我们的人,请求他们捐款给我们。道勒小姐还带领我们每星期天做礼拜,编排我们演戏,演基督教的故事,教我们唱歌的时候还弹钢琴为我们伴奏,她总说我们“唱起歌来就像天使”。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天使是什么。我也不会唱歌。

传教士们管我们叫新า命运女孩。每间教室里都有块很大的红色锦旗๱,用金字绣着这几个字。每天下午做操的时候,我们都要用中文和英文大唱新命运之歌。歌是道勒小姐写的:

我们学习,我们进步,

婚姻大事我们自己้做主,

我们工作,自谋生路,

旧ງ命运就把它抛到脑后。

因为我出身制墨世家,所以潘老师说,我是学校里有史以来书法最好的学生。他常常跟我们讲起大清朝的事情,说到朝廷如何腐败,连科举制度都败坏了。可是每当说起那些旧时候的事,他总是显得很伤感,有些怀念的口气。他对我说,“茹灵啊,你要是早些年,托生个男ç孩,肯定能成个名家大儒。”这些是他的原话。他还说我字写的比他亲自教出来的儿子开京还要好。

开京是个地质学家,他其实字写得很好,何况他小时候生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身体右半边比较弱。幸运的是,他生病以后,家里花了大笔的钱,用尽全部积蓄,请了最好的中西医大夫。于是开京得救了,只是脚有点跛,边肩膀有点塌。传教士后来帮他谋了份奖学金,在北京所著名大学里上学,他才成了个地质学家。母亲去世以后,他回家来照顾父亲,也正好跟考古坑里的科学家们起工ื作。

他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于育婴堂和考古坑之间,直骑到父亲教室门口。潘老师经常侧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让儿子载他回院子另头的房间去。他们骑车经过的时候,我们这帮老师同学都要大声叫喊:“小心啊,不要摔倒了!”

很长段时间以来,我都没有重读宝姨临终前写给我的东西。之前我直特地不去看,因为我知道再看到那些纸页我定会哭的,于修女看到了肯定会责怪我当着小丁和别的小孩子的面自我放纵,自怜自伤。那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找到间废弃的储藏室,里面塞满了小神๰像,满是霉味。我找了个靠窗的地方แ,倚着墙坐下来,打开了包着纸页的蓝布包。我头次注意到,原来宝姨还在布๧包里缝了个ฐ小口袋。

口袋里有两样宝贝。第件就是我小的时候她给我看过的那块甲â骨片,她对我说,等我长大了,懂ฦ得记住事情的时候,她就把骨片给我。她曾经收着这块骨片,她父亲也曾收藏过,如今又传给了我。我把骨片贴在胸口。我又把第二件东西拿了出来。那是张小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子头上戴着刺绣抹额,身上穿件棉衣,衣领ๆ高高得竖着,直到脸颊边上。我举起相片对着光。难道这就是?我看出来了,这的确是宝姨脸烧坏以前๩的相片。她生着双梦幻般的眼睛,眉毛向上挑着,显出很大胆的样子,而她的嘴唇,那么丰满,微翘着,皮肤那么光滑。照片里的她非常美丽,却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我很难过相片里不是她脸烧坏以后的样子,可是我越看,照片里的她就越熟悉。那时我才意识到:她的脸,她的希望,她的知识,她的悲哀,这切的切,如今都是属于我的。然后我哭了又哭,心里充满了喜悦与自怜。

我在育婴堂住了两年以后,有天下午,格鲁托芙小姐交给我封信,我马上认出了信上的字迹。那ว是中午,大堂里闹哄哄的,可我却突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我身旁的小姑娘们都吵着问是谁写来的信,信上都说些什么。可我却躲开她们,像饿狗护食样,抱着自己้的宝贝不给她们看。那封信我至今还留着。信上写道:

“我亲爱的姐姐,抱歉未能早写信给你。过去的每天我都在想念你,可我不不能写信。老魏不肯告诉我他到เ底把你送到哪里去了。母亲也不肯说。直到上礼拜我赶集的时候听到议论,说龙骨山那边的考古坑又开始热闹起来了,中美科学家起都住在个老庙里,跟育婴堂的学生住块。后来我见到大婶,就说:‘不知道茹灵见没见到那些科学家,她住地那ว么近。’婶子回答说,‘我琢磨着也是。’因此我才知道了你的下落。

“母亲身体还好,可她总是抱怨,说整日操劳,手指永远乌黑。他们还在拼命干活,想弥补大火损失的墨。父亲和两ä个叔父为ฦ了重建北京的店面,只得跟棺材铺张老板借钱๥借木材。结果我们家的生意,大半竟落到张老板手里了。我跟张福男ç结婚的时候,他们家接收了我们家部分生意,张福男就是张家老四,就是本来你要嫁的那个儿子。

“母亲说张家还肯娶ດ我们家的女儿已经算我们运气了。可我不觉得幸运,我倒觉得你没嫁到这家里来才算运气。每天每日,我每吃口饭,人家都要提醒我他们家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欠他们家木材,欠的债利滚利翻了又翻,我们辛苦个百年,刘家人还是得为他们张家干活。我们家的墨也๣不像从前๩价钱卖得高,卖得那么好了。说实在的,质量也没有先前好了,如今材质不如从前๩,又没了宝姨雕花刻字。为ฦ了我们家欠人家的债务,我每个月也没有零用的月钱๥。为了买邮票寄这封信,我还得当掉根簪子。

“我得告诉你,这张家根本不像我们小的时候以为的那样有钱。他们家大部分的财富都被鸦片耗光了。个妯娌告诉我说福男打小落下的毛病,小时候肩膀脱臼,母亲就喂他吃鸦片。后来他母亲去世了,有些人说是被打死的,可张老板说她是不小心从房顶ะ上掉下来摔死的。张老板后来续弦娶的这位,是个军阀的下堂妾,这个军阀先前跟张老板作生意,用鸦片换棺材。这位续弦也好这口。那ว军阀对张老板说,他要是胆敢伤害她,他就骟了他,让他当太监。张老板也知道,军阀不是说着玩的,因为他也曾见到过有人因为还不清欠军阀的鸦片债,丢了胳膊腿的。

“这个家就是个ฐ苦难之屋,整日价发疯,叫喊,永远都在弄钱买鸦片。若是福男能把我拆成块卖了换鸦片,他准会这么干。他留着我纯粹是因为他相信我知道哪里有更多的龙骨。他整天跟我絮叨,让我告诉他龙骨藏在哪里,说我只要说出来,我们就能发财。但凡我真知道,我就把龙骨卖了,早日຅逃出这个家。把我自己卖了都行。可我又能去哪里呢?

“姐姐啊,我的信若是教你难过,或者担心,我很抱歉。我写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去找你,还有就是相比之下你很幸运。千万不要给我回信,那只会给我找麻烦。如今我知道你在哪里,我就会再写信给你。同时,祝你健康安心。你的妹妹,刘ถ高灵。”

读完以后,信还在我手中颤抖。我还记得自己曾经嫉妒过高灵。如今她的命运竟连我还不如。于修女说只要我们想到还有人生活地比我们悲惨,我们就该感到เ幸福。可我却丝毫不觉得高兴。

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我渐渐没那么不开心了。我接受了自己的生活。也๣许正是因为记忆力差才让我不那ว么痛苦。也๣许纯粹是我生命力在逐渐旺盛。我只知道,自己跟当初刚来到育婴堂的时候,已๐经完全变了个人。

到那时候,我也变成了正式的老师,不再是从前那个孤单的小姑娘,我爱上了潘老师的儿子。

我们是这样开始的。

每年打从小年夜开始,我们的学生就开始写春联拿到周口店庙会去卖。有天,我和潘老师还有同学们起在教室里写春联,满桌满地都铺着长长的红纸。

跟往常样,开京骑自行车来接父亲回房间。当时龙骨山的地面都冻硬了,无法在野外作业,因此开京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划图表,写报告,铸骨头发掘地的模型等等。那天开京来的特别早,潘老师还没准备走呢。因此开京提出要帮我们写春联。他站在我身旁桌边。多个人手帮忙,我很高兴。

可我很快留意到他的做法很不寻常。我写什么字,他也跟着写。我写“富”,他也写“富”,我也“裕ษ”,他也写“裕”。我写“万事如意”,他也跟着写“万事如意”,笔划,都跟着我写,节奏也跟我保持致。这样来,我们两人倒好像是在表演舞蹈样。我们的爱情就是这样开始的,起转折,起画点,随着呼吸也逐渐致起来,手中的笔也起提起来。

几天之ใ后,我和学生起把春联送到集市上去。开京陪着我,走在我身边,边轻声交谈。他手里拿着本小书,桑纸上画着水墨画,封面上写着:美的四种境界。“想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吗?”他问。我点头。任谁无຀意中听到我们的谈话,定会以为我们说的是学校里教学的事情,其实,他是在倾吐爱情。

他翻动书页。“不论哪种形式的美,都有四种不同的境界。绘画,书法,文学,音乐,舞蹈皆然。第种境界是技艺之美。”我们起看着书中的页,上面画ฑ着两簇模样的竹子。这是幅很常见的画面,画的很逼真,细节栩栩如生,显示出竹子的韧性和生命力。他接着说,“技艺之美指的是能够重复用同样的笔画,同样的力度,同样的节奏和逼真画ฑ同样的画面。可这种美,只是美的平庸。

“第二种境界,”开京接着说,“是气势之美。”我们起翻看另外幅画面,画上有几茎竹子。“这幅画已经超出了技艺之ใ美,”他说。“它美得独特,画面却更加简单,画家并不强调竹茎,而是叶子。画面传达出的既有竹子的坚韧,又有股寂然清气。若是画ฑ家道行不够,只能传达其中种意义,而只好忽略另外重意义。”

他继续翻动书页。这张画面上只有茎竹子。“第三种境界ศ叫作神韵,”他说。“清风无痕,竹影摇动,竹茎多半用虚笔,所谓意到笔不到。可是那虚的影子,倒仿佛比斑驳了光线的真枝叶来得生动。人若见到这么幅画面,定会叹为ฦ观止。就是同位画家,也无຀法重现这幅画的感觉,就是那种竹影摇动的感觉。”

“还会有什么竟会比神韵还要美呢?”我轻声说道,明知自己马上就会知道答案。

“这第四重境界,”开京接着说,“比神韵还要了不起,世间众生都不由自主地寻求这种美,但只有当你无心寻找的时候,才能感觉到เ它的存在。这种美只有在你不费心机,不存奢望,不知结果如何的时候,才会出现。它美的单纯,就像天真的孩童那样单纯。当艺术大师年老了,丧失了心智,重拾赤子之心的时候才会重新获得这种境界。”

他翻动书页。下页上有个简单的椭圆形。“这幅画叫做‘管中窥竹’。若你从管子里向上向下看,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个椭圆而已。就只是身处其中,并没有解释出个来龙去脉。世间的切都相互关联,这就是天道的神奇之处,描黑的椭圆跟张白纸,人与竹茎,看画人与画家之间,莫不如是。”

开京说完,沉默了好阵,最后说,“这第四种境界就叫作‘道’。”说完,他把书放回衣袋,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近来,我常常在许多东西里面看到天道之美,”他说,“你有没有呢?”

我们两人都知道,我们说的“天道”其实意思是说两人不经意地相爱,就像两根竹子,随着风势,向对方แ倾斜依靠。于是我们靠在起,亲吻,沉醉在两人的世界里。

第九章

!!

我跟开京初尝禁果是在个夏天的夜晚,月光很亮。我们偷偷溜到处无人走廊的尽头,躲在储藏间里,远远躲开众人的耳目。我没有感到羞耻或是罪过,只有狂野而新鲜的感觉,仿佛我是在天国遨游,在浪尖上飞翔。若这便是厄运,那就让它来吧。我是宝姨的女儿,宝姨就是个无法抑制自己渴望的女人,她就是这样才生了我。开京的背这么光滑,这么温暖,这么เ芬芳,厄运怎么可能如此美妙?我感到他的唇吻着我的脖ๆ颈,难道这也是厄运?他解开我上衣背后的扣子,衣服落在地上,我就此毁了,可我很高兴。随后我的衣服件接件滑落下来,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轻,眼前越来越暗。我和他是两个影子,黑的,没有分量,相拥相交,柔若无骨却又激|情狂野,心无旁骛——当我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有十好几个ฐ人正盯着我看。

开京哈哈大笑起来。“没事的,他们不是真人。”他敲了敲其中个ฐ。这正是那间粉刷过的地狱场景,如今改成圣诞颂歌了。

“他们就好象观众没看到场好戏,”我说,“这么不开心。”那里有圣母玛利亚,张着嘴巴惊叫,还有头上长着尖角的牧羊人,小耶稣的眼睛凸出来,好象青蛙。开京把我的外衣盖在玛利亚头上,裙子盖住约瑟,内衣盖住小耶稣。随后开京用自己的衣服盖住三位智者,又把牧羊人转了个身,让所有的塑像都面朝着墙壁。然后开京指引我躺在干草堆里,随后我们又变成了纠缠在起的影子。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根本不像那第四种境界ศ那么如诗如画,像枝叶扶疏的树木映着天光。我们原本期望这会很美妙,可是干草弄得我们很痒,地上还有尿臭。只老鼠从窝里爬出来,惊得开京从我身上滚落下来,把小耶稣从摇篮里撞了出来。那青蛙眼的怪物就倒在我们身边,仿佛是我们生的私孩子。然后开京站起来,划了根火柴找老鼠。我看到开京的私|处,那话儿已经低下了头。我还发现他大腿上有虱子。过了会,他又指着我屁股上说有三个虱子。我跳将起来,手舞足蹈想把虱子弄掉,开京让我转过身,帮我找虱子,我强忍着才没有放声大笑或是尖叫起来,找到以后他用火柴棍把虱子烧死了。我从圣母玛利亚头上把自己的外衣取下来,见圣母面露喜色,似乎ๆ很高兴看到我虽欲望未得满足,仍是脸羞惭。

我们两人匆忙穿上衣服,都窘得说不出话来,送我回房间的路上,他也没有开口。到了门口,他才说:“对不起,我应该控制自己。”我心里阵刺痛,不想听他道歉,说后悔。可他又说:“我该等到我们洞房花烛的时候。”这时,我激动地停住呼吸,不禁哭出声来。他抱住我,对我说要与我永生永世爱人,我也跟他样,发誓永生永世相爱,两人只顾谈情说爱,冷不防传来住在我隔壁于修女的声音:“嘘!”我们俩都不做声了,还听见她在嘟囔:“点也不考虑别人,连鸡都不如”

第二天早上,我觉得自己้好像换了个ฐ人,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担忧。于修女曾经说过,胡同里那些姑娘,哪个是妓女眼就能看出来,妓女的眼睛像小鸡样。我搞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เ意思。是说她们眼睛变红了呢,还是说变小了呢?别人看我的眼睛也能觉出我的秘密吗?我进大厅吃早饭,就看到大家都在,围成圈,很严肃地在交谈。我走进去,似乎所有的老师都抬起眼睛,盯着我看,满脸震惊和悲伤的神๰色。随后开京摇着头说:“坏消息。”我吓得脸色苍白,四肢无力,就算想跑我也๣跑不动。他们会把我踢出去吗?开京的父亲不答应我们的婚事吗?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谁说的?谁看见我们了?还是说谁听到了?开京指着科学家们的短波收音机,大家又回头去听广播。我不禁想:难道连广播里都在说我们俩的事了?还用英语说?

开京终于告诉我真相,坏消息并非是说我们的事闹出来了,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庆幸。他说:“日本人昨天晚上发动了进攻,就在北京附近,大家都说这回定是要打仗了。”

我听见广播里口个马可?波罗如何,马可?๣波罗如何,就问:“这马可?波罗是什么?”

于修女说,“说的是马可?波罗桥。倭寇已经攻占了这座桥。”听到她用这种蔑称说日຅本人,我觉得很惊讶。平时在学校里,正是她教学生们不要用脏话骂人,哪怕是说我们讨厌的人也不行。于修女接着说:“他们朝天放枪,说是演习。因此我们的队伍就回击他们,给这帮骗子个教训。后来有个倭寇失踪了。说不定那胆小鬼吓跑了呢,可是日本人说个ฐ人失踪就足以构成宣战的理由了,”于修女翻译广播里的英文,很难搞清楚哪是新า闻,哪是她的评论。

“这个什么马可?波罗桥,”我说,“到底在哪儿?”

“在北边,宛平,”格鲁托芙小姐说,“离火车站很近。”

“可那是芦沟桥啊,离我们村四十六里地,”我说。“他们什么เ时候给桥改了名字?”

“六百多年前๩了,”格鲁托芙小姐说,“马可?波罗赞美过这座桥,人们就叫它马可?๣波罗桥。”大家都继续说打仗的事,我却在想着,为什么我们村里没个人知道桥这么多年前๩就改了名字。“日本人朝哪边开进?”我问。“朝北进北京呢,还是朝南到我们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