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我们探讨一下启发联想问题。现代西方一些画家试图表现“日光移上阶梯的声响”，但没有成功，中国画ฑ家却用启发联想的手法，部ຖ分地克服了这种艺术局限，这的确是诗歌艺术发展的结果。人们可以真的用暗示手法画出声音和气味，一位中ณ国画家可以画出寺庙的钟声却根本不在画布上画ฑ出大钟็，但可能ม仅仅画出绿树掩映中的寺庙顶部，以及大人小孩听到钟็声后的反映。有趣的是中ณ国诗人暗示ิ气味的方แ法，这种手法正适用于对事物的描绘。
文学与政治
中国式文字的使用使得这种发展成为可能ม。而且，文字与语音的脱节又加强了文字的单音节性。事实上，口语中的双音节词在文章里是可以用单音节字来表现的，因为字体结构本身已经使意义แ十分明确了。于是，我们在口语中需要讲“老虎”，以区别ี于其他超过一打的发音相同的字眼儿，但在书面语中一个“虎”字也就足够了。文言中的单音节字明显多于口语，因为ฦ其背景是阅读而非口头发音。
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在政治生活中一个ฐ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缺乏็一部ຖ宪法，缺乏็民权思想。这个ฐ特点根源于一种不同的社会和政治哲学。它将道德和政治混为一谈，是一种道德和谐的哲学，不是一种力量的哲学。制定一部“宪法”的前提是认为ฦ我们的统治者们可能是一些无赖、骗子或窃贼。他们可能会滥用职权，侵犯我们的“权利”。于是我们可以依靠宪法来保护我们的权利。而中国人有关政府的观念却恰恰与此相反。我们认为政府官员是“父母官”，他们实行的是“仁政”。他们会像照看他们自己้的孩子们的利益那ว样照看人民的利益。我们放手让他们去处理一切事务，给予他们绝对的信任。我们把数以百万计的钱放在他们手中，但从不让他们汇报开支情况。我们给了他们以无限的权利ำ。却从未想到过如何保护自己的权利ำ。我们把他们看作是仁人君子，有教养的绅士。
然而，这些寄生虫们在各地盘根错节，任何新的政权都必须ี与他们协作共事，通过他们行使职权。他们在自己的圈子中分派了屠宰税、卖淫税与赌博税。从自己投资最多的行当中，他们自然期望得到最大的酬报。实践证明，这种“最大的酬报”对人民是灾难性的。他们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你不可能对“最大的”下任何定义。用他们自己的专门知识，他们可以发明新的什么เ税。每个新า官都有一些这样的土豪朋友，与他的衙门有官方的或非官方的联系。这些土豪劣绅可能会来拜访，一边喝茶，一边不免感叹他说：“啊！你想一想，每县至少有15๓0่00个ฐ猪槽，每十个县就有15万个猪槽。一个槽收税一块钱，就可以净赚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相当可观啊！”另一口上好的龙井茶又喝下去了。多次这样的感叹与远见的闪光之ใ后，这位官员真正开始学习榨取民脂ฦ民膏的艺术了。他从内心里感激这位土豪，同时为自己้的无知不觉感到有些惭愧。他在“世道”上逐渐成熟起来了。在猪槽税之ใ后，他又发现了棺材税；之ใ后，又发现了花轿税……
孔子还说：
中国妇女的小脚不仅使男人赏心悦目，而且很惊奇很微妙地影响了中国妇女站立的仪态与走路的步态。屁股向后甩，就像穿着现代的高跟鞋，走起路来极端谨慎，身体不停地摇晃，完全是一触即倒的样子。观看一个小脚女人走路，就像在看一个走钢丝绳的演员，使你每时每刻都在被她揪着心。缠足实在是中国人感官想象力最精致的创作。
在有教养的人家，女孩子们也学习读书写字。中ณ国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女才子。今天，全国著名的妇女作家有半打之ใ多。汉代以及后来的魏晋时代都有许多著名的知识妇女。其中ณ有一位谢道韫，能言善辩，经常在其小叔子与宾客的辩论中为夫弟解围。中ณ国以前识文断字的人并不多，男女均如此。但在书香门第，女孩子们也总是学习读书写字。这种教育的内容一般限于儒家经典中的文学、诗歌、历史及人类智慧。女孩子们到此为ฦ止了。然而男ç人们也没有往前走多少。文学、历史、哲学等人类智慧，以及一些医学、政府管理等专门知识，一起构成了人类的所有知识。而妇女的教育则更明确地倾向于人文科学的教育。与男ç子教育的区别也主ว要是程度深浅的不同，而不是学习范围的广狭。
原始的中ณ国社会制度是母系氏族制。这一点很值得注意，因为母权制的某些精神仍一直存在于中国妇女的气质之ใ中。中国妇女从总体上讲比男性稳定，现在即使是在儒家传统控制的家庭中ณ，也有许多是妇女掌权的。母系制ๆ在周代就更清楚可见了，当时的家姓都是母姓，男人只有个ฐ人的名字，叫“氏”，根据自己้的出生地或官职取名。总览《诗经》中ณ所有的民歌，我们看不到任何幽禁妇女的迹象。古代一定是有选择自己้配偶的自由的，就像今天广西的土著居民那样。这是一种自然的、原始的选择，但却是自由á的选择。《诗经》中有一首诗这样写道：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掘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2“人间的爱与天上的爱”，指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ำ著名画ฑ家提香的名作。』
中国学者不愿劳动自己้的双手和眼睛去做那些愚蠢的苦工，而宁可稚气地相信自己“直觉”的力量。于是，他们就按自己้的意愿来解释人体及宇宙的奥秘。中国的医学和生理学就是建立在道家哲学所谓的五行之ใ上的——金木水火土。人体结构本身就是宇宙的象征。肾脏代表水，胃代表上，肝代表火，肺代表金，心脏代表木。在实践上，中国医学界并不是没有成效。一个患高血压的人被认为ฦ是“脏火”太旺；一位患消化不良的人则是“积土”太多；轻泻剂被用来提高肾脏的功能，起“助火”的作用。这样，消化不良“通常”都能ม被治愈。如果一个ฐ人患神经不正常，那ว么他应该多喝水，应该服用治标剂๘，这样“肾水”就会上升，从而使“肝火”减弱，使病人的脾ຆ性保持平衡。中国医学是行之ใ有效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争论只在诊断方法上。
这种国民的智慧当然也不光限于知识阶层。中国的仆人由于他们的聪慧与对人的体谅与理解，也很受人欢迎，至少可以和欧洲的仆人相媲美。中国商人在马来亚、东印度、菲律宾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主要是由á于他们比当地居民有着更多的智慧，由这种智慧所生发出来的各种品性，比如节俭、勤奋、远见卓识等等，对学者的尊重甚至使中下层阶级也产生了一种崇尚精致完美的心理。这一点，外国人很少考虑得到，在上海的外国侨民有的甚至用洋泾英语对中ณ国商店的店员讲话，从而使这些中国人大为恼火。这些外国人并不知道，许多店员对一个分裂不定式之类细微的语法问题都是颇为讲究的。中ณ国的劳工在短时间内就可以被培养成技术工人，而技工ื是需要精细的素质的。人们在贫民窟、工厂区等地方很少能看到西方相同阶层的那ว样高大、健壮的动物，宽颌๒、低额、力大如牛。人们在这里看到เ的是另一类型的人。他们有智慧的目光，愉悦的容貌，极有理智的性格。也许中国人智慧的稳定性绝对高于西方แ许多种族。同样的稳定性也表现在妇女的智力中，她们比男子更稳定。
事实上，我们并不了解自己究竟需要些什么。因此，第欧根尼的故事尽管总是引起人们哄堂大笑，却也着实使人们感到某种嫉妒。比如他宣称自己是幸福的人，因为他不想要任何东西；他看到一个ฐ小孩用手捧水喝，就索性把自己的碗扔掉。现代的人们总是不断ษ地为许多问题所困扰，其中大部ຖ分与他们的个ฐ人生活大有关联。他们一方面深深地嫉妒第欧根尼的苦行主义，另一方面却又舍不得错过一场精采的戏文或电å影。这就是所谓“坐卧不安”的现代精神。
这里我们似在确切指出我们政治体制ๆ的致命弱点，并探讨消极避世的来源，也正是这个消极避世方แ能解释“中国人缺乏็组织能ม力”这个ฐ狼藉的声名。根治的方法似乎很简单，只要给民权以宪法保障即可，然而现在仍旧没有人看到เ这点的深远意义แ。没有人渴望获得这种保障。没有人真心地要求这种保障。
接近自然就意味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康健。退化的只是城市人，并非农村人，所以城市中的学者与富庶人家总是有一种渴望自然的感觉。一些著名学者的家书家训总是充满了这方面的内容，揭示ิ了中国文明的重要一点。这是使中国文明得以长期延续的既微妙又深刻的方面。我从郑板桥异常珍贵的家书中ณ，随便选了一封给他胞弟的信。板桥家书应该被看作世界ศ上最了不起的家书：
粗犷豪放的北方，温柔和婉的南方，这些区别ี在他们各自的语言、音乐和诗歌中都能ม看到。我们来对比一下陕西乐曲与苏州乐่曲的差异。陕西乐曲用一种木板控制速度，声调铿锵，音节高昂而响亮，有如瑞士山歌，使人联想到呼号的风声，似在高山上，似在旷野里，又似风吹沙丘。另一方面，苏州乐่曲的低声吟唱，介乎于叹息与鼾声之ใ间，喉音和鼻音很重，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一个精疲力竭的气喘病人，那习惯性的叹息和呻吟已经变成了有节奏的颤抖。在语言上，我们听到的是北京话宏亮、清晰的节奏，轻重交替，非常悦耳；而苏州ะ妇女则轻柔、甜蜜地唠唠叨叨，用一种圆唇元音，婉转的声调，其强调的力量并不在很大的爆破音，而在句尾拖长了的，有些细微差别ี的音节。
他的旅行很少超越那ว来回六英里的路程，除非他到乡下参加越野赛跑，但那ว时他在野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然而，这里他也错了，因为在这种户外活动中，他根本不需要防卫。这一点他也知道，他不过是那么说说而已๐。他从未被中国人邀请到家中作客，他小心翼翼地躲着中国餐馆，他从未读过中ณ国报纸。在灯火辉煌的晚上他去了营业时间最长的酒吧，呷着鸡尾酒，拾取、吸收并交换着从葡萄牙水手那里流传下来的发生在中国海岸上的故事。他总是感到เ很遗憾ย，上海ร不是苏塞克斯1。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在英国时基本相同。当他听说中国人也在开始过圣诞节，也在取得进步，他感到很高兴；但他讲的英语别人听不懂，他又感到很惊讶；他目中无人地在大街上行走，踩了别人的脚๐，甚至也不屑用英语讲一声：“对不起”，是的，他连汉语“谢谢”、“请”、“请原谅”这些最起码的，甚至一个旅游者都会讲的道德语言都懒得去学；他抱怨排外主ว义，并对中国人并没有吸取“义和拳”起义后北京遭劫这样的历史教训而感到失望。这就是中国问题的权威。让他们来做人类联系的纽带是多少可悲的事情啊！
道不远人。人之为ฦ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1江阴，原文如此。』
小说就这样潜滋暗长着，像路边的野花，只能对孤独的路人投以一瞥，以朔取悦。它就像野花引人注目地生长在顽ื石绝隙之ใ中，没有人培植。它给予，但并不期望回报。它依靠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内在创作冲动。有时，这种花要隔上四分之一个世纪才开放一次，但这是何其芬芳的花朵啊！它的开放看起来恰好证明了它存在的合理性，它耗尽生命之血尽情开放，然后凋谢。一切优秀的故事和小说都是这样起源的。塞万提斯和薄伽丘写小说，也都是出于纯粹的创作快感。金钱与创作没有必然联系。即使是现代，有了版税版权的保障，金钱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使一个不具创造能ม力的心灵讲出一个动听的故事来。安逸的生活为人们的创作提供了条件，却并非决定性的条件。安逸生活本身不会创น造出任何东西。金钱把查理·狄更斯送上了去美国的旅๓途，但金钱无法制造出《大卫·科彼菲尔》。我们的故事巨匠，像笛福、菲尔丁和施耐庵、曹雪芹，他们之所以写作，是因为他们有个故事要讲，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是讲故事的人。造化把曹雪芹先生放在一个豪奢之家，厩而又使他穷愁潦倒，晚年变成了一个困苦的儒生，生活在一个ฐ破败的茅舍之中。于是他就能像一个ฐ刚ธ从梦中ณ醒来的人那样，把梦中的故事回忆起来。他在自己的想象中再现了这个梦境之后，便感到เ要迫不及待地把它落在纸上，我们随即称之ใ为“文学”。
笔者认为，《红楼梦》无愧为世界ศ名著。它的人物刻画，它深切而丰ถ富的人性，它炉火纯青的风格，使它当之无愧。它的人物生动形象使我们感到比自己生活中的朋友还要真实，还要熟悉。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语言风格，我们能一一加以分辨。总之，优秀小说该具备的它都具备：
它有惊人瑰丽的中国式亭台楼ä阁，有一个庞大的官宦之家，四个小姐和一个公子，他们正在长大成人。还有一些漂亮的、年龄相仿的表姐妹，过着善意的椰榆ด戏谑的快乐生活。一群十分迷人而聪明的婢女，有的工ื于心计，有的急躁真诚，有的则ท悄悄地爱上了自己的主ว人。一些仆人的妻子不忠实，常常牵涉进家庭中发生的小小嫉妒和流言之ใ中。一位老爷常年出门在外为官，两ä三个媳妇把家政家务管理得井然有序，其中最能干、最有天赋、最饶舌、最受人爱戴的，是凤姐，但她却根本目不识丁。主人公宝玉正值青春年少，十分聪明，却又总喜欢钻在脂粉堆里，正如书中所言，是被仙界遣送下凡历劫，以参透情缘便是魔障的幻境，他像中ณ国所有大家庭中独嗣子那样，颇受祖母这个家庭权威的过分宠爱，但他又极为害怕父亲，十分受堂、表姐妹们的喜欢。几个蝉女照顾着宝玉的衣食住行，甚至还通宵守护照看他的睡觉。他爱着表妹黛玉——这个ฐ寄居在大家庭里的孤儿，害着肺病，靠喝燕窝汤度日。她的美貌和诗才都使别人大为逊色，但她却太聪明了一点，以至不能像那ว些比她傻的人们一样过幸福的生活。她用少女的纯真和激情，热烈地爱着宝玉。另一位是表姐宝钗，也爱着宝玉，但性情更为爽直，头脑更为实际，被长辈视为更合格些的妻子。最后的一次欺骗行为是：几位夫人在宝黛两ä人全无知晓的情况下，筹办了主玉与宝钗的婚礼。黛玉直到婚礼举行前夕才得知此事，这个消เ息使她歇斯底里地狂笑一阵之后就香消玉陨了。宝玉则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เ婚礼举行的那ว个夜晚，才发现父母的骗局。于是他变得半痴半呆，魂不守舍，最后遁入空门。
所有这些事件都发生在一个大家庭兴衰的过程之中，在故事的最后三分之一部分里，家庭的灾难接二连三地发生，使人大为惊讶，就像埃德加·爱伦·坡的小说《厄舍古屋的倒塌》所描绘的那样。它快乐่的全盛期已经过去，倾家荡产的气氛四处弥散。我们听到的不复为中秋月下酒宴上的欢笑声，而是寂静庭院中ณ怨鬼的哭声，漂亮的姑娘都已长大成人，并嫁到不同的人家，命运也各不相同。宝玉的贴身婢女们都被遣发殆尽，各自嫁人去了，其中最为忠实的晴雯，带着贞洁和真诚归西。幻境消เ逝了。
如果像中国的有些批评家所说的那ว样，《红楼ä梦》可以丧邦，那么中国早ຉ就被毁掉了。黛玉和宝钗ู成了讨整个民族喜欢的人，此外还有一些别ี的类型的人：急躁的晴雯、温柔的袭人、浪ฐ漫的湘云、贤淑的探春、饶舌的凤姐和聪明的妙玉。她们性情各异，代表不同的类型，供读者去选择取舍。发现中ณ国人脾ຆ性的最简易的办法，是问他在黛玉和宝钡้之间更喜欢哪个。如果喜欢黛玉，他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如果喜欢宝钗，他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如果他喜欢晴雯，他也可能会成为ฦ一个优秀作家；如果他喜欢湘云，他会同样欣赏李白的诗篇。我本人喜欢探春，她兼有黛玉和宝钗ู的品质，幸福地缔结了婚姻，成了一位好妻子。宝玉的性格十分懦弱，远不足以成为ฦ年轻人崇拜的“英雄”。不过，无论喜欢与否，中国的男男女女，大部分都把这部ຖ小说读了七八遍，一门学问也由á此发展起来，称为“红学”。其学术地位的高贵与研究卷帙的浩繁完全可以与莎士比亚和歌德的评论著作相匹敌。
从各方面讲，《红楼梦》都可以说是代表了中国小说艺术的顶峰。但同时它也是一类小说的代表。简单说来，小说可以根据其内容划ฐ分为以下几类，每类中ณ著名的代表作附后：
〖1。侠义小说：《水浒传》
2。神怪小说：《西游记》
3。历史小说：《三国志》
4。爱情小说：《红楼梦》
5。淫秽小说：《金瓶梅》
6。社会讽刺小说：《儒林外史》
7。理想小说：《镜花缘》
8๖。社会现状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当然，严格的划分是困难的。比如《金瓶梅》虽有五分之四篇幅的淫秽描写，但它却是最好的社会现状小说，它既无情又生动地描绘了一幅幅丢姜众生的画ฑ像，描绘了乡绅土豪的嘴脸，特别描绘了明代中ณ国妇女的状况。除了这些严格意义แ上的长篇小说之外，我们还应该提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大小故事。它们具有十分久远的传统，最好的代表作有《聊斋》和《今古奇观》，后者是世代流传的各种通俗故事的最佳集选本。
我大致上以这些小说在公众中的影响程度大小为它们排了队。从街上那些“流通图书馆”图书借阅的情况来看，最流行的小说，当首推冒险小说，汉语叫“侠义小说”。在一个侠义勇敢的举动常被老师和家长所训斥的社会里，这种现象自然是很奇怪的，然而从心理上来解释则一目了然。在中ณ国，侠义แ的子孙常会使自己้的家庭陷入与警察和地方官吏的麻烦和纠纷之中ณ，故而常被赶出家门，流落下层社ุ会。而行侠仗义之士，常常大具有公众精神，一定要干预别人的事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是被逐出社会，赶往“绿林”。因此，如果父母不把他们“击碎”，他们就会击碎这个家庭。这也是由于缺乏宪法保护的缘故。在一个ฐ正当行为得不到宪法保护的社会里，一位执意要为社会上的穷苦人和被压迫的人主ว持正义的侠客，就一定得是一位“硬派英雄”。显然，那些安分守己地呆在家里的人，呆在上流社会的人，是不配麻烦别ี人去“击碎”的。于是，这些中国的“优秀公民”便十分欣赏绿林豪杰，就像无助的妇女欣赏脸庞黝黑、胡子拉茬、胸毛蓬蓬ศ的魁梧大汉一样。有什么เ比一个结核病人躺在床上看《水浒传》，欣赏李逵的力气与业绩更容易令人兴奋和畅ม快的呢？应该记住，中ณ国小说总是躺在床上读的。
奇幻小说或曰神怪小说，涉แ及到妖魔与神仙的斗法，包罗了传统民间故事的很大一部分。这种传统与中国人的心灵非常接近。在《中国人的心灵》那ว章里，笔者已经指出，在中ณ国人的心灵中，超自然的东西总是与现实纠缠在一起的。《西游记》曾由田·蒂莫西·里查兹博士译出一个轮廓，书名为“aທmissiontoheaທven”，故事描述了玄奘法师去印度取经的业绩以及途中所遭遇的危险。同行的还有三个ฐ极为可爱的半人半兽的人物：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这个故事并不是由作家首创，而是以民间的宗教传说为ฦ依据写成的。最为可爱、最讨人喜欢的角色自然是孙悟空，他代表了人类精神中最顽皮的那一部分，永远在做着一些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吃了天堂里的禁桃，就像夏娃吃了伊甸园的苹果一样；他后来又像普罗米修斯ั那ว样被锁在大石底下达500年。满期之ใ日，玄奘恰巧ู路过，将他解救出来。他需要一同上路，并担负与各种妖魔鬼怪作战的任务，以期将功折罪。但他恶作剧般的性格却还保留着。这个人物的发展过程，正好代表着不甘约束的人类精神与神圣的行为规范之间的冲突。他头上有一个ฐ铁箍，每当他行为越轨，违反戒条时，玄樊就可以念紧ู箍咒，铁ກ箍就会缩紧，使他的脑袋疼痛难忍，几欲爆裂ฐ。而猪八戒则ท代表人类的动物欲望，但这种欲望在宗教的旅程中ณ逐渐得到遏制，得到净化。所有这些欲望与诱惑所引起的冲突发生在如此奇怪的旅程中，由á这样一些并不完美但却颇具人性的人物参加，于是便造就了一系列滑稽的情节和令人兴奋的打斗场面。打斗时还借助于超自然的武器和魔力，孙悟空耳朵里藏着一根小棒，可以随心所欲地放大。他还具有拔下腿上的猴毛使之变成无数个小猴去骚扰敌人的能ม力。他还可以变成一只水老鸦、一只麻雀、一条鱼儿或一座庙字——眼作窗，嘴作门，舌作佛像，时刻准备把踏入庙门的妖怪吞进肚里。孙猴与妖怪的这种打斗，互相都可以变化无定，追来逐去，上天入地或潜入水中。这种战斗ç，使所有的儿童和那些还没有老到不欣赏米老鼠的成年人，都大感兴趣。
这种对神怪的喜好，不仅志怪小说里有，还可见于其他各类小说，甚至诸如《野叟曝言》这样的第一流作品的力量也都部分地被这种喜好冲淡了。这是一部描述冒险与天伦之乐的小说。这种对神怪的嗜好又使得《包公案》这样的悬念故事逊色不少，使侦探小说的发展成为不可能ม，后者的原因当然还在于中ณ国人科学推理的缺乏，生活的贫乏等等。因为ฦ当一个中ณ国人死了的时候，通常的结论是死了就是死了，如此而已。中国的侦探家包公本人也是一个法官，总是通过梦境来解决迷惑和谋杀，而不是运用福尔摩斯那ว样的推理。
在情节上，中国的小说则像d。h。劳伦斯ั的小说那样松散；在篇幅上，它像俄国的托尔斯泰和陀恩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那ว样冗长。中国小说与俄国小说的相似之处是十分明显的，二者都使用极为现实主义แ的技巧ู，都十分爱好对细节的详述，在叙述故事时，他们都不喜欢西欧长篇小说常有的那种主观性。虽有丝丝人扣的心理描写，但倘若要作者再由á此往前走一步，发挥一下自己的心理学知识，则很困难。小说的主ว要任务是讲故事。《金瓶梅》在对纯粹腐败堕落行为所进行的详尽描写上，与《卡尔玛卓夫兄弟》相比，毫不逊色。恋爱小说的情节通常都是最杰出的。社会现状小说在近30่年来很是时髦，但其情节松散，进而成为一系列互相没有多少关联的趣闻轶事，尽管故事本身都很有趣。短篇小说这种形式本身甚至都没有出现，直到近十年来现代作家读了原版的或翻译的西方文学，试图写一些类似的东西之后，它才初露端倪。
总之，中ณ国长篇小说的发展步伐很好地反映出了中国生活的发展步伐。它规模宏大，错综复杂，从不急急匆匆。长篇小说生来就是给人消磨时光的，这一点是公认的。当作者有足够的时间可供消磨，读者又不急着去赶火车的时候，没有理由急急忙忙地写完或读完。中国的小说是要耐着性子慢慢读的。路边既有闲花草，谁管路人闲摘花？
西方文学的影响
当两ä种文化相遇时，较为ฦ丰富的那种文化应该给予，另一个则应接纳，这一点十分自然，也极其合乎逻辑。事实上，尽管令人难以置信，给予要比接纳更为ฦ幸运。很明显，中国近30年来在文学和思想上获益非浅，这全得归功于西方的影响。承认西方文学内容较为ฦ丰富，承认它整体上的优越性，这一点使得自诩为“文学国度”的中ณ国大为ฦ震惊。约莫50年前，中国人有深刻๑印象的只有欧洲的炮艇；约莫30年前，他们对西方的政治制度有了深刻๑印象；约莫20年前，他们发现西方แ居然还有十分优秀的文学，而现在不少人已经在慢慢地意识到西方แ甚至具备比他们自己้更良好的社会意识和社会行为风范。
对于一个ฐ古老而又自傲的国度而言，这可实在使人难以接受，但是中国之ใ大，已经大到可以接受任何东西的地步。无论如何，文学领域的变革已๐经到来。中ณ国的文学在文体和内容上的深刻๑变化，比以往整整20่0่0年来的任何变化都要大。受外语的直接影响，白话本身成了文学的媒介；语言的解放是由一位深受西方精神感染的人士所提倡起来的。词汇大量增加，这意味着增加了大量新的概ฐ念，无论是科学、哲学、艺术还是文学的概念都包括在内。这些概念通常比我们思维中的那ว些旧材料é的概念、定义แ更完善、更精确。我们思维中这种原材料é的增多，导致了文体的变革。文体的变革又现代化到旧ງ文人难以辨认的地步，以至使他们发现自己已๐经很难适应新的语言格式。如果让他们为ฦ杂志写一篇在文体和内容上都能ม为人接受的文章，他会感到เ茫茫然不知所措。诸如自由á诗、散文诗、短篇小说和现代戏剧等新า的文学样式已经出现，长篇小说的写作技巧ู也大为改进。更为ฦ重要的是，那种在总体上与法国新古典学派观点非常相似的中国旧文学批评标准现在已๐被抛弃。代之ใ而起的是更为新鲜ຒ、丰富和广阔的文学观念，这种观念最终会使文学与生活高度和谐起来，使我们的思维更为ฦ精确，使我们的人生更为真诚。
当然，给予比接纳更为ฦ幸运。接纳带来了混乱。进步是有趣的，也是痛苦的，更有甚者，进步还常常是丑陋的。伴随着年轻的中ณ国那心灵的剧烈震荡，我们失去了思想的重心，也失去了欢悦的庸见。这个新า旧选择调整的任务殊非一个寻常的心灵所能承担，而现代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又是极端地幼稚，脾ຆ性是那么เ易变，观念是那么เ浅薄。理解；日东西是困难的，明白新东西也不大容易。有些许的浪漫主ว义แ，也有些许的自由主义；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