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祠堂一贯的阴森肃穆，与其他祠堂最大的区别就是祖宗牌位较多，正中ณ最上方แ的两块牌位上，分别刻着“王文”、“王武”等字。案前的蒲团上，玄空大师闭目打坐，他年岁不大，面容昳丽，实在说不上“宝相庄严å”，不过胜在颌下三缕胡须ี，平添几分仙气。龙白和北斗在屋内各处点起“长寿烛”，火烛呈乾卦排列，做好了除秽的准备。
这两人其中一个ฐ是光头和尚，身穿黄色僧衣，闭目盘膝而坐，右手放于膝上，左手轻拈黑棋，悬而不落。
天蓬道：“仙子不可意气用事！”
金蝉子与如来一同目睹了生的一切，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孙悟空不回答，甚至不听他在说什么เ，抡起如意金箍棒，将生平所学尽展，再不留手，全是同归于尽的杀招，他的杀气释放出来形成狂风，卷着黑色的尘土，在花果山上肆虐。他脸上血痕未干，金色的眼睛里闪着漠然的寒光。这一次，孙悟空是真真正正想杀了杨戬，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孙悟空惊讶。
如来道：“孙悟空的法力本就不止这些，是须ี菩提没教好他，当孙悟空心中恨意滔天的时候，他的实力才会全部挥出来。二郎真君想救孙悟空，把他投入八卦炉，此举正合我意，我也想看看孙悟空能做到什么程度。”
杨戬注意到孙悟空第一次说“我”，而不是“俺”。有什么说不清的地方似乎不一样了。
哮天犬道：“咱们天天跟他在一块，你现有什么高兴事了吗？”
“遇到点小麻烦。”杨戬说的是三圣母和沉香的事，听在外人耳中都以为是杀天奴的事情。
在杨戬上天为官的前夕，孙悟空成了群妖之王。
“但是在八卦里被焚烧，那种痛苦不是轻易就能忍受的，再者‘巽位’上有风，从未有人一直待在‘巽位’不动，也就没有人知道躲过火劫，从八卦炉出来后是什么样子。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也许魂魄残损，到头来白忙一场……”金蝉子转头看向杨戬，“即使这样，真君也愿冒险吗？”
梅山兄弟与哮天犬大惊失色，这个温和秀气的和尚，竟是法力比杨戬还强的金蝉子吗？
“杨戬年少时与你多有仇怨，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怀恨在心，如今三妹已被我亲手压入华山，你还想怎么เ样？”
“可是我不会动摇，也不会放弃……”“嘭”地一下，杨戬的拳头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杨戬拜别天奴，回了真君神殿。众人问询，杨戬讲了天奴的要挟，众皆大怒。梅山老六欲刺杀天奴，被杨戬阻止，杨戬说，天奴没有把三妹的事告诉王母，我们应该感激他。杨戬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依然平静如水，没有人可以看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梅山兄弟都觉得杨戬城府日深，喜怒不形于色。杨戬不愿意这样，只是面具戴久了，就忘记摘下，也懒得摘下。更何况，有些事，永远无法对人说明白。
况且，花果山确实是杨戬烧的，孙悟空也确实是杨戬捉的。很多事，就摆在那ว，没什么เ好说的。
“说实话俺也看不到，但还是不想放弃。”
天奴等着他的反抗，孙悟空却用恭敬地语气说：“请天奴大人告诉俺，谁烧了花果山。”孙悟空说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明白了杨戬有时为什么会对人卑躬屈膝。原来当一个人有了非做不可的事情，一时的服软谄媚，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不表天奴如何思量毒计，单说杨戬，他既ຂ不与众仙一道，便欲先走，却被一直沉默的孙悟空叫住。
这杀意是多年来的征战杀戮练就的，自然而然地释放，像一把无形的刀，与之接触的人都有一种被割得血肉模糊的错觉。但很快，杀意被抑制住了。“我绝不反天。”他说道。
杨戬看了一眼玉佩，又看了看孙悟空。孙悟空的眼睛里有一种杨戬看不懂也不想懂的东西，那隐藏在嬉笑之色下面的眼神，是一种深情，带着志在必得的意味。
“你敢！”孙悟空趴在杨戬身上，对着他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时值秋末冬初，夜晚寒气逼人。河水呛入口中，一股冰凉的感觉在胸腹间翻涌。越来越冷，像有针在一下一下扎骨头。杨戬沉入水底，享受着这种痛楚，越痛，他越心安。只有身体上痛了，才不会注意心里的感觉。
“喝好就是喝倒。”王大哥也过来了，向杨戬灌酒。“你不喝倒下就是我招待不周。”
暴毙？哪有这么巧ู的事？杨戬几乎不用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转头去看天奴，眼里直欲喷出火来。
“遇见了一个ฐ有趣的少年。”杨戬想起那个ฐ外貌与真实年龄严重不符的少年，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那个少年对我说，愿一辈子逗我笑，是不是挺傻的？”
孙悟空毕竟是醉了，一推便倒，坐在地上笑道：“亲一下怎么了？哈哈，你是不是特想揍俺？哈哈哈。”孙悟空坐在地上不起来，“俺喜欢看你生气，或者笑，总之有点表情就好，这样生机勃勃的，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孙悟空仿佛又看见梦境里犹如一尊雕塑的二郎神。这个人，越是悲伤，面色越是平静。这些年的历练，天宫里的勾心斗角，让他脸上像戴了一个面具。司法天神需要一个面具。面具戴得时间长了，就跟他的脸长到一起了，想摘也摘不下，并且，这个人从来也不想摘下。孙悟空清楚地记得梦境里杨戬杀大金乌的时候面无表情。
孙悟空迎向杨戬的探寻的目光，微笑。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整间屋子震了一下。悟空如被重锤击中ณ，胸口闷，喉头甜，一口血喷出。
“叫我石头吧。”孙悟空报了自己้未学法术前的小名。
孙悟空还在问：“俺老孙极少在凡间行走，原来凡间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小倌馆遍地，断袖的真多，凡间真是日新月异啊啊啊……”
腿伤成这样，自然不能让人看到。孙悟空假称二叔夜里染了风寒，未免传染，谢绝探视，将王武赶到了哥嫂的屋里住。
谁在叫我？杨戬抬头，看见被自己扔出梦境的孙悟空重又回来了。
“一日。”
“不行不行，等不及了。”孙悟空背转身子，就要解裤子，好在手垂在身体两侧，倒不影响他解腰带，解了一半，见杨戬还愣在那，说道：“你干嘛？难道想看俺撒尿？”
杨戬还能好整以暇地说话：“你怎么เ先出招后示警？”孙悟空将金箍棒紧紧ู压着杨戬的三尖两刃枪，笑道：“示ิ警与否，你不是都能接住么？俺老孙多年未逢敌手，见到你，一时心痒，便连礼数也顾不得了，兄弟可别见怪。”
北斗第一个念头竟是：
五百年，原来他也老了……
神仙本来不会老的，除非是思虑过甚，心力交瘁。
河对岸的人向北斗行同僚之礼：“天蓬ศ元帅别来无恙？”
北斗，就是被贬下凡的天蓬元帅。
北斗动作先于思想地回了一礼ึ。“二郎真君亦是风采依然。”回过礼才意识到自己早ຉ不是神仙了，不用回礼的。
二郎神与自己素无深交，为何要出手帮自己杀了蛤蟆精？外人看不到，北斗却知道与蛤蟆精交手时，若无二郎神暗中ณ相助，胜负殊难预料。正是因为现了二郎神的存在，北斗才设法摆脱玄空大师与龙白，找机会去见他。北斗ç再行一礼：“方才多谢真君相助。”又道，“真君来此，所为何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讲无妨。”忽地想到一事，“莫不是为了龙白？”
“龙白？”
“哦，就是西海龙王三太子，小白龙。他年岁尚幼，还不足两百岁，幼稚贪玩，一年前私出西海，来到凡间，与江流一起假扮僧侣，四处骗吃骗喝。我暗地里为他料理了好几拨西海来寻他的人。难道这次龙王请动了你出马？”
杨戬这才想起西海确实有个小白龙，这孩子是寸心的侄子，杨戬休妻后，从不与西海的人有什么瓜葛，对于小白龙，只闻其人，未曾谋面。“我不是为小白龙而来。”
北斗素知杨戬与西海的嫌隙，并不意外杨戬如此回答。“那是为谁？”
“为你。”
北斗笑起来，猪嘴一裂，更为丑陋可怖。“我在天为官时，也不见真君来串个门，怎地下界ศ为ฦ妖后，却惹得大名鼎鼎的二郎神亲自拜访？老猪真是受宠若惊了。”
这样贫嘴滑舌的猪妖，与严肃拘谨的天蓬元帅简直判ศ若两人。杨戬道：“你变了很多。”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样的天蓬，才像一个人，神仙都是雕像，杨戬向来瞧不上神仙。”
“真君这话老猪听不懂。”北斗ç在下界做了这么多年妖怪，早练得圆滑世故了，就算是懂了，也要装不懂ฦ的。
杨戬不想再耽误时间，开门见山道：“天蓬元帅被玉帝王母贬下凡，投生为猪胎，难道就此心甘？这五百年受了这么多苦，就没想过……”
北斗心知一旦搭话就落了下乘๖，但还是忍不住问：“想过什么？”
“报仇！”杨戬向前一步道，“与嫦娥团聚！”
北斗干笑几声，说不出话来。
杨戬察言观色的本事何等厉害，见状便知他心动了，于是乘๖胜追击，将西游的计划合盘托出。北斗听罢，低头沉思。杨戬也不催他表态，只用眼角余光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两人隔河相立，水面泛起涟漪，一*โ*荡漾开去。风平浪静之后，北斗抬起头，从心底往外对杨戬笑了出来：
“杨戬，有没有人跟你提议，让你改行？”
这是北斗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是不是表示，北斗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杨戬不解道：“改行？”
“你这么好的口才，做司法天神是一种埋没，不如下界去当算命先生，保管比江流混得好！”北斗ç笑得戏谑而轻松，“神棍是一份很有趣的职业，并且很有前途，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