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炕笼里再也摸不到เ什么เ东西了，就告诉奶奶：“空了，啥也没了。”
芹菜没哭，眼泪巴巴地往下落，却不出声，她把手伸进了嘴里，咬着自己้的手，奶奶发现了之ใ后，把她的手拽了出来，手上的牙印就像用刀子刻出来的，有两处还渗出了血珠。芹菜直就有个ฐ毛病，喜欢咬东西，遇上特别喜欢的东西，比方说我在十个指头蛋上画了男女老少喜怒哀乐的各种脸，然后让瓜娃和芹菜看哪个像他们自己้，芹菜说其中个ฐ很像她自己，然后抓过我的手仔细看，猛然咬了我的手指头口，咬得我生疼，等我把指头从她嘴里抽出来，她却咯咯笑着说：“我看那ว个娃ใ娃画得太像我了，好玩得很，忍不住就咬了口。”
就这样，我们顺顺当当出了城，然后就顺ิ着城关的街道来到了个院子外面。到了这里，我爹他们便不再奔跑，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院子外面有背着枪的士兵把守，到底是日本人还是汉队看不清楚。
我爹呵呵冷笑，“要是八路早就把你种到地里肥庄稼去了。”
唉，奶奶这个人啊，对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有的时候她在我眼里既ຂ是母亲又是姐姐还带点哥们儿的味道。有的时候她在我眼里却又是凶神恶煞，尤其是手里那根鸡毛掸子，简直就是我的噩梦。每次我和巷子里的孩子发生战斗，不管我的战绩如何，最终吃亏的总是我，因为ฦ，那些孩子每次都会由他们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带着找上门来。人家来找，奶奶就会用鸡毛掸子抽我，说是要消去我身上的躁气匪气。之所以要消เ去我身上的“躁气”“匪气”，是怕我长大了胡来，变成坏，或者我长大了胡来，没有变成坏，却吃了大亏。
我们家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东厢住着奶奶，正房空着，成了杂物间，家里时半会儿不需用的物件，都扔在正房里。我和我爹住在西厢房，那是个小小的套间，里间屋睡人，外间屋也睡人，正常情况下我和我爹睡里间屋，不正常情况下我爹睡外间屋。这里说的不正常情况，是指我爹不知道跑到เ哪儿鬼混，回来晚了为ฦ了不打搅我，就在外间屋睡。
我爹说：“那咋办呢？钱真的花光了，你想下，几十口子人，不要说别的开销，光是每天的吃喝就要多少？我们安顿ู他们的时候，有些要投亲访友，有些要到เ外面去，路费安家费都要花钱呢。”我爹说完，急匆匆跑回了屋子，我以为他想躲避，奶奶也茫然看了我眼：“他跑了干啥呢？”
转眼间我爹又跑了回来，手里捏着页纸：“你看看，这上面的账记得清清楚楚，每家的开销都在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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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奶奶拨拉开他的手：“看啥呢，我也知道你不会胡花，可是眼前这麻烦咋对付呢？”
鸡鳖子过来添茶，顺ิ便插嘴说：“你不认账就行了么，他们当场把你捉住了吗？”
奶奶说：“你以为就你能？”不答理他，还是盯住我爹不放，“这事情你说咋办呢？”
我爹轰开了鸡鳖子，悄声对奶奶说：“你的意思呢？”
奶奶端起桌上的茶水灌了通，“呸”了口：“啥烂茶。”然后对我爹说，“我不认账他们也没办法，大不了带上这三个娃也跑到เ山里藏上几天。可是，人家那是抗战的经费，他们真的是国民党的行动组，到เ时候人家真把破坏抗战汉的罪名安到咱头上，咋办呢？”
我爹抬头看看天：“天已经晚了，今天你们先住下，明天我们细细想个ฐ办法。”奶奶说：“没有钱就没有办法。”
我爹四下里瞅瞅，悄声问奶奶：“你咋跟那ว些人勾扯上的？那天你把日本人弹药库的布防图拿去是不是给他们了？”
奶奶长叹声：“唉，失足成千古恨啊，对啊不三娃子？”我连忙应声：“对着呢。”
奶奶是跟那个ฐ叫李云君的女人看戏的时候认识的。奶奶属于那ว种既想看戏，又想逃票的人。不管兜里有没有钱，只要能逃票，奶奶向不会主ว动买票，不花钱看戏，奶奶觉得戏才更好看。除了让我配合逃票，有时候她也运用轻巧功夫，飘到戏园子的房顶上揭开人家的瓦居高临下地偷窥。那回上演铡美案，奶奶刚好又在房顶ะ上偷看，陈世美的无情无义令她义แ愤填膺，忍不住顺ิ手揭下张瓦片砸到了演陈世美的演员脑袋上。
奶奶的手头又准又狠，演员正在全神贯注地演戏，猛然被来自空中ณ的袭击砸了个头破血流，顿时蒙了，抱着脑袋嗷嗷ç惨叫。戏园子也顿时乱套了，老板招呼小二们上房抓捣乱的，奶奶醒觉闯了祸，及时脱逃。戏园子和戏班子的人起上房，人虽然没抓住，却发现有人在戏园子房顶上揭开瓦片看不花钱的戏，加上又有演员负伤，医药费误工ื费观众的退票费等等各种损失都要有人负责任，于是戏园子组织人在房顶上蹲守。
戏园子对外张贴出了新剧目，声称从北平过来的著名陈家班子要在海宛城上演新剧目，新า剧目又正是奶奶百看不厌的杨门女将。也怪奶奶太大意，或者说奶奶太迷戏，看到เ戏园子来了名角，便急不可耐地要去饱眼福。然而，那ว几天她的钱包正处于干瘪状态，虽然不至于没吃的，可是要让她掏钱买票她又实在舍不得增加那ว笔开销，于是故技重演，又跑到人家房顶ะ上居高临下偷窥。这回她名副其实地“陷”了，人家事先布好了陷阱，她刚飘上屋顶，马上就被包围了。奶奶自然不会轻易被捉，她很轻松地就从围困她的十几个人组成的罗网中ณ脱逃出来。然而，这回却不同，她从房上飘落下来的时候，万万想不到还有另拨更加厉害的角色在地上等着她，地上等她的人倒不多，可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这其中就有周承甫李云君。
“你说他们拿着枪在地上等你呢？”我爹插嘴问道。
奶奶点点头：“的也不知道犯了啥毛病，即便是偷着看了场戏，即便是把戏子的头打烂了，也不至于拿着枪来陷我么。”
我爹闷闷地说：“那个戏园子保险是国民党军统行动组的盘子。”
我爹的判ศ断非常准确，其实这个ฐ戏园子正是国民党军统河北行动组的个据点，戏园子这个ฐ据点出了问题，行动组自然要彻查清楚，以防汉特务或者共产党的地下人员破坏，所以行动组的人员也参与了蹲守行动。奶奶被抓住以后，对方แ提出了条件：奶奶得为他们办事，从日本人那里偷“纸张”，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从日本人那里偷出来的文字纸张，他们律按照ั页纸块大洋的价格收购。如果奶奶不答应给他们干事，就得赔偿给戏班子和戏园子造成的所有损失。
奶奶不傻，知道这是掉脑袋要命的差ๆ事，坚决不干。对方便逼着奶奶偿还被她把脑袋砸破了那个戏子的医药费误工ื费，还有给观众的退票费等等共算了百多块大洋。那ว会儿，别说百多块大洋，就是块大洋奶奶也拿不出来，奶奶平常用的都是银联券，百多银联券่才能换块大洋。他们说如果奶奶不答应又不赔钱，就要把奶奶送到日本人的宪兵队去。无奈之下，奶奶只好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奶奶当时还好奇地问他们要日本人的纸张干啥，他们说跟日本人做生意要掌握日本人的底细。
后来奶奶就定时不定时地跑到เ日本人的地盘偷各种各样的日文纸张，拿到李云君她们那里换大洋：“那回，我从日本人的贼窝窝里拿的你说的那个火药库的图，后来我就是给他们送过去了。结果你们抢先把火药库炸了，他们就说图纸没有单独给他们，还给了别ี人，该给我的几十块大洋也赖了，对了，他们还直打听是谁炸了火药库呢。”
我爹蹙眉抽旱ທ烟，闷闷地说了句：“他们再问，你就说是共产党八路军炸的，跟你没关系。”
奶奶惊诧：“你是共产党八路军？”我爹摇头：“不是，叫你骗他们么เ。”
奶奶说：“现在他们逼得紧，你又把钱都花了，我咋给他们交代呢？”
我爹抬头看天：“天晚了，先吃饭，今晚上你跟三娃就住到这里，睡觉明天醒来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跟着奶奶没停脚地跑了这两天，尤其是今天跟着驴跑了整天，我实在累得撑不起精神，而且肚子也饿得咕噜噜叫个ฐ不停，这个时候如果再返回头往城里走，打死我我也走不动了：“有没有吃的？把人都饿死了。”
我爹连忙吩咐：“快些弄饭，吃饱了慢慢商量，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奶奶坐到桌边揉脚，她跑得也够累，嚷嚷着让灶房里给我们弄些“荤腥”，我爹连忙吩咐同伙弄只鸡回来，鸡鳖子答应着急匆匆地跑了。
我爹可能觉得花了我们的钱，还给我们招惹了麻烦，实在不好意思，为ฦ了弥补亏欠，那顿ู晚饭还真是尽心尽力地张罗了番๘。除了乡里人常吃的腌咸菜和野蔬粗粮，鸡鳖子还给我们炖了只鸡，鸡大腿和鸡翅膀鸡胸ถ脯这些好肉给了我和奶奶，他们边啃鸡爪子鸡脑袋鸡屁股边相互用各自的绰号打趣。鸡汤倒是大家人人有份，可惜只鸡炖的汤要满足这么多人，只能ม拼命往里加水，结果鸡汤熬得清汤寡水比加了盐的白水强不了多少。主食是杂和面窝头，他们山里的窝头蒸得跟人脑袋差不多大，每个人都抱了个大窝头啃，看过去好像每个ฐ人都长了两个脑แ袋。
晚上我跟我爹睡铺大炕，脱衣裳的时候，我爹见我从怀里掏出了枪，惊讶地问我：“这就是你跟奶奶走财神顺ิ来的？”
我多少有点得意地承认：“嗯。”
我爹又问我会不会用，我想起来他也有枪，还会打，就说了实话：“不会用，你的枪呢？”
我爹说他的枪是临ภ时借了壮胆的，用完了就给人家还了，接下来就教我怎么用，拉开枪栓卸下弹夹，给我讲解了番๘枪的结构，然后又教我怎么上子弹子弹上膛了怎么เ开关保险，怎么样瞄准怎么เ击发。其实这些东西不知道的时候觉得挺神秘，知道了也非常简单，以我的智力能ม力，摆弄了阵也就会了。
我爹在旁抽着旱ທ烟看我练习，告诉我：“手枪这东西是近距离自卫攻击用的，般情况下也容不得你从容瞄准射击，关键就是个熟练，紧ู急情况下拔枪就打，距离远了也够不着，距离近了也用不着瞄准。”
我试探他：“你留下用？”
他连忙谢绝：“我用不着，你和奶奶也需要有这么เ个东西防身，定要注意，这就跟钱样，千万不能露白，不能叫别ี人知道你身上带着枪呢。”
我问他为什么，我觉得带把枪正是显威风的事儿，他却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不等于怀揣百万大洋却装穷鬼么เ。我爹说，其，别ี人看到你身上带着枪，对你的身份就有怀疑，容易惹麻烦。其二，这事情不论传到日本人还是汉耳朵里，都会被抓去。其三，别ี人知道你个娃娃身上有枪，也会动心思把你的枪或偷或抢地弄走，轻则丢â枪，重则ท丢命。“你想下，你爱枪，别人爱不爱？还有，手枪这东西主ว要是近距离自卫攻击用的，早ຉ早别ี人就知道你手上有枪，还会给你留下用枪的机会吗？带枪，在定程度上说，其实就是带祸，尤其你还是个娃娃ใ，就更危险。”
我爹说这些的时候郑重其事，口气严å重，把我给弄得心神不定忐忑不安，睡着了之ใ后做了夜噩梦，老是梦见有个ฐ看不清面目的人拿我的手枪对着我。
正如我爹说的，睡了夜之后，他们果然有了办法，这个办法用我爹的话说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再具体化点就是拆汉的墙，去补国民党的墙。
这是次大行动，也是次武装走财神，因为走的对头是汉，所以也就有些无所顾ุ忌。我听到เ我爹给他的同伙鸡鳖子鸡冠子鸡爪子鸡屁股吩咐，如果情况紧ู急，可以见血取命，心里就有了震撼的感觉。
踩盘子的活自然交给了奶奶，奶奶白天在家里管教我们，和芹菜给我们做饭，后半夜就出去踩盘子，有两ä次她需要帮手，把我从炕上拽起来跟她起去了。她去的地方令我惊讶，又莫名地兴奋，原来她看中ณ的财神竟然是大富商大汉维持会长胡球来。我的功夫也在不知不觉地进步，现如今晚上我跟奶奶走在倾斜溜滑的屋脊上，有时候碰到特别ี溜滑的地方也难免趔趄，有时候还需要奶奶扶持把。总体上来说，虽然不敢吹牛能ม像奶奶那样在倾斜ฒ的屋脊ิ上行走如履平地，却也能勉强跟上奶奶。
我这是初次拜访胡来的家，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人还能ม住那ว么大而豪华的房子。胡来的家里外三进院子，第进院子是正门，正门用厚实的橡木做成，门楼子是石雕的，上面雕刻着些走兽鱼虫，门口还有两块上马石。奶奶告诉我，胡来的曾祖父是朝廷的学士，我问她学士是什么，奶奶说她也不知道，反正是中央的大官。后来我长大了以后，专门请教过有学问的人，才知道，所谓学士，就跟现如今大学里的教授差ๆ不多，不过那时候的学士算做官员，不像现如今的教授没有官衔。
胡来家头进院子不住他们家里的人，大大的照ั壁后面三幢房子加起来能有十几间，有几间里面住着家丁和长工，剩下的就那ว么空着。院门的旁边还有个ฐ门房，里面住了个肥肥壮壮的老头，替他们家看大门，每当有什么人来访，就把房客的拜帖送进去给胡来他爹胡球来，胡球来接见，老头就把来客领进去。
胡来和他爹住在第二进院子里，第二进院子的房舍比前院的房子精致许多，胡球来住在正北的那间堂屋，堂屋是由á三间屋子组成的大舍，正中ณ间是客厅，两ä旁是卧室，也不知道胡来他爹到เ底有几个老婆，除了堂屋侧面的卧室有女人，两ä旁้的厢房里也都有女人住着。奶奶告诉我，住在两ä旁้厢房里的女人不定都是胡球来的老婆，也有丫环和女仆。
第三进院子有书房绣房，胡来的姐妹们住在那ว里，白天胡球来有时候也会到第三进院子里的书房待着，有两ä次晚上胡球来还在书房里百万\ຒ小!ำ说写字，窗口的灯光把院子里的花木投影泼洒在地上，影影绰绰，就像皮影戏里的场景。
奶奶爬在我旁边观察，悄声骂：“的还读书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有学问，还能当汉？”
我觉得奶奶说得不太有道理，当不当汉似乎跟有没有学问并没直接的关系，越大的汉越有学问。如果不是晚上出来踩盘子心里紧ู张，时时刻๑刻怕被人家发觉，我就会跟奶奶认真讨论下学问和汉的关系问题。然而，我怕奶奶见我犟嘴对我动粗，惊动了胡来家里的人，便没有跟她讨论这个话题。
奶奶踩盘子非常有趣，不但瞪圆了眼睛看，还侧着耳朵听，鼻子不时抽抽地活像患了感冒流鼻涕。我问她干吗，她又说是闻钱的味道。如果头次听她这么说，我定会断定她是瞎掰，可是经历了到周承甫李云君的老窝走财神之后，我相信她可能ม真的能闻到เ钱的味道。我希望自己也能闻到钱的味道，如果真的能闻到钱的味道，肯定就能ม知道哪里有钱，哪里没钱，不说走财神用得上，就是在家里也能知道奶奶有没有钱，钱放在哪里。
“奶奶，钱的味道咋闻呢？”
“就这样闻，”奶奶又抽了抽鼻子，“闻着了没有？”
我用力抽着鼻子，闻到了各种各样的味道，既有花木幽幽的清香，也有茅厕稠稠的臊臭，既ຂ有白日遗留的丝丝烟尘，也有暗夜产生的缕缕湿润，唯独没有所谓的钱味儿。
“没有闻到，你闻到เ了？钱在哪里？”
奶奶悄声说：“的贼得很，钱就在他睡觉的房子里，真应了那ว句话，钱不离身，身不离钱，活脱脱个ฐ守财奴。”
第1้7๕章
也许盘子踩熟了，有两天奶奶很消停，白日恢复了正常，扎扎实实待在家里监督我们练功，给我们做饭，这让我断ษ定她晚上没有出去。如果她晚上要出去，吃过午饭就定会睡下午，如果晚上不出去，吃过午饭就不会睡觉，而是召集我们跟她玩五子棋或者丢荷包，赢了就兴高采烈，输了就抽这个巴掌拧那个ฐ把地欺负人。
踩好盘子却又没有动作，我估计她是在等我爹，打劫胡球来不是简单的事儿。胡球来家里有家丁长工，家丁的主要职责就是看家护院，自不必说，就是长工也是我们的极大威胁。长工ื虽然都是被剥削被压迫的受苦人，可是真的家里出了事儿，例如被我们打劫，长工肯定会帮着主家抗击我们，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受苦人就帮着我们。除了家丁长工，胡球来还有日本人作后台，切都只能在静默中进行，如果动静大了，惊动了日本人，日本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俗话说打狗看主，日本人就是胡球来这条狗的主ว人，主ว人是不会坐视自己้的狗被别ี人打，仅仅是为ฦ了维护自尊，也会出面保护自己的狗。
所以，奶奶要想和上次样，独自或者仅仅带着我去打劫胡球来，只要她没疯，就不会那ว么做，那么เ做等于自投罗网飞蛾扑火。要做这件事，她必须等候我爹和他那ว些“鸡”字头的同伙们。然而，没有等到我爹，却等来了国民党的行动组，这回到我们家来催账的不仅仅是周承甫和李云君男ç女两ä个人，跟他们同来的还有个三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穿着长袍的人。
周承甫和李云君都没有主ว动介绍这个人的身份，可是根据他们对这个ฐ人毕恭毕敬以及此人对他们说话的口吻和态度，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人是他们的上司。上次来找我们追款的时候，李云君和周承甫都先后提到เ过他们的上司“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在我的印象中ณ，他们的上司肯定是凶神恶煞样的厉害角色，见面了却大出所料，竟然是这么个白面书生。
他给我们带来了两封点心作为见面礼，说话也很平和，点没有周承甫和李云君的气急败坏：“这位女士，我们先认识下，鄙人姓王，王先声，先后的先，声音的声，您贵姓？”
奶奶犹豫片刻，王先声马上说：“不方便说就不说，没关系，没关系。”
他这么เ说，奶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洪家班子的，我们班子里的人都姓洪。”
王先声连连点头：“我说谁有那ว么大的本事胆量，敢从能从堂堂国防部华北行动组嘴里抢肉吃，呵呵呵，久仰久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洪家班子，这就不奇怪了。”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先声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给人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奶奶坚持矢口否认：“你说这话我可实在担当不起，我们洪家班子从来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情。过去我们是耍把戏的，师傅师娘没了以后，我们就靠做些小买卖营生，你可千万不能听他们胡说，他们没有看好门，把你们的钱弄丢了，就随便硬往我们头上栽，说不准就是他们自己给匿了花了，赖别ี人呢。”
奶奶这么说，周李俩人马上急了：“你这不是狗血喷人么เ？王组长，你千万别ี相信她胡说八道，他们趁我们出差”
王先声板了脸呵斥ม道：“你们都别说了，也不嫌丢人。”周李俩人连忙住口，王先声继续对奶奶说，“洪女士，我们是有确凿的证据才来找你们的，我也相信，你绝对不是有意破坏抗战的汉。可是，那ว么大笔钱毕竟是组织上交给我们的抗战经费，夜之间就没有了，你说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เ想？怎么办？”
我难得从奶奶脸上看到了尴尬难堪，奶奶嘴上却仍然否认：“你总不能让我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吧？”
王先声却岔开了话头，四处打量着我们这个小小的院落：“洪女士，你总不能ม就跟我们这样站在院子里聊天吧？不管事情怎么解决，上门的总还算是客人么เ。”
奶奶只好把他们让在院子当中的小桌边坐下，然后照例吩咐芹菜上茶。王先声从容不迫地坐了下来，周承甫和李云君却不坐，两ä个ฐ人到院门口站在大门后面，显然临时充当起了守卫，也可能是专门给王先声创造单独跟奶奶谈话的机会。
王先声啜吸口茶水：“洪女士有好茶啊，听说洪女士喜欢看戏，今后想看戏尽管到戏园子赏光，过去不知道洪女士的底细，现在知道洪女士竟然是洪家班子的传人，不打不相识，今后我们就是朋友，戏园子你就当成自己的，想什么เ时候去就什么เ时候去，别ี的我不敢吹牛，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戏园子的贵宾佳客。”
我爹和奶奶过去都分析过，那家戏园子是国民党行动组的盘子，现在从王先声这儿得到了证实。尽管这样，戏园子毕竟还是戏园子，奶奶这个ฐ大戏迷还是经受不住今后可以随便看戏的诱惑，也经受不起人家的吹捧，脸上顿时光彩熠熠ຈ，说话也客气多了：“你的好意我领了，那我今后也就不客气了。”
王先声哈哈大笑：“洪女士跟我客气，就是看不起我，再说了，过去我们不是也直在友好合作吗？我可向没把洪女士当外人啊。”
我断定奶奶是个不经捧的人，人家几句好话就把奶奶的底细给掏了出来：“友好啥呢？说得好好的，日本人的纸张块大洋，我给你们多少纸了？都是日本人的，你们不讲信用，上次我把日本人火药库的图纸都给你们弄来了，结果他们不给钱，还说图纸我没有单独给你们，先给了旁人。话说回来，不要说我没有给旁้人，就是我给旁人看过了，你们事先也没有说凡是日本人的纸，不能给旁้人看啊。”
王先声连忙解释：“洪女士，你别生气，这是他们不对，你说得有理，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也给你道个歉，这件事情肯定是他们不对。你说得对，不要说你给没给旁人，即便给了，最终还是把图纸交给了我们，我们事先也没有约定从日本那ว里偷拿来的东西不能给旁人，必须单独给我们，也可能ม这中间有误解，可不是信用问题，我们向是最讲信用的，我们代表的是国民政府，政府咋能ม不讲信用呢？”
奶奶说：“还是你讲道理，他们要是不赖账，我也不会”还好，说到关键时刻，奶奶猛然醒悟过来，此时绝对不能承认偷钱的事，承认了还不上，更麻烦，所以话到嘴边又走了旁路，“即便他们赖账，我也不会做那ว种事情，我真的没有偷你们的活动经费，你刚才说有证据，你把证据拿出来，只要能证明确实是我做的事情，我定承担，该退钱呢还是该还钱呢，我卖房子卖地也要给你们还上。”
王先声轻咳声，话说得到位极了：“既然洪女士把话说到这里了，我相信洪女士的话。我们三番五次来找你，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请你多多谅解，毕竟那些钱是国家用来抗日的，在我们手里没有了，既没办法给国家交代，也没办法给国民交代，那里面每分钱，都是老百姓流血流汗交的捐税，他们这些人，”王先声对着守在门口愁眉苦脸的周承甫李云君扬扬下巴颏，“自有党国法纪处置，今天来，只是希望今后跟洪女士还能继续合作。”
王先声的番说辞，令奶奶满面羞赧，虽然还支支吾吾地否认偷了人家的钱，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了愧疚和不忍：“王先声，既ຂ然你说我们是朋友，还要跟我继续合作，你们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你们的抗战经费丢â了，虽然这事情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可是抗战是大事情，我定想办法给你们补上，不管咋说不能ม叫他们两个因为这事情挨处罚。”
王先声连忙谢绝：“不能那样，要是洪女士取了，不知者不怪，只要还给我们就成了，既然洪女士没拿，我们是国家的人，咋能叫洪女士替我们担责任呢，不成，不成，不能这样子。”
王先声这么说，奶奶越发来劲了：“你们不是常说抗战救国人人有责么？就算我跟你们起抗战吧，放心，我定想办法把你们的经费给补上。”
奶奶这么说，王先声便也顺水推舟了：“那就好，那就好，抗战救国，人人有责，洪女士不愧为洪家班子的传人。更重要的是，今后我们的合作还要继续，条件切照ั旧，当然了，话这回要说清楚，从日本人那里取来的东西，最好直接交给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隐瞒，你给我们提供的东西，我们经过筛选，重要的是要报告给上司的，要是别人知道了，东西就不值钱了。”
奶奶又次上套了：“我也没有给谁，就是那天日本人跟屁股追过来了，就是那个ฐ日本翻译二串子领ๆ上来的。当时情况紧急得很，我就叫三娃ใ子把东西先藏了，刚好他爹回来，三娃子也怕东西叫日本人搜回去，就转给他爹了。”
“噢，事情是这样的啊，这娃他爹是干啥的？”王先声随口问。
奶奶说：“也没有干啥，就是在外头跑个小买卖啥的，没有啥出息，整天忙乎也没见他挣几个钱回来。”
听奶奶这么说，王先声释然地打了个哈哈，接着又跟奶奶聊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奶奶要送他们，到了门口被他们坚决拦住了，说是怕被不妥当的人看到เ。他们走了之后，奶奶情绪有些焦急，连连骂了我爹好几次：“的整天躲在山里图清闲呢，这都几天了，咋还不见过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我仔细观察了番๘，发现我爹那几个ฐ同伙的匪号还真不是瞎胡起的，每个ฐ人的长相都跟匪号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鸡鳖子，又瘦又小，脸还是个扁的，看到他就让人联想起寄生在鸡身上的鸡虱，我们这边的人把鸡虱叫鸡鳖子。鸡爪子，人倒长得高高大大，可是那ว双手却没有肉，瘦骨嶙峋，指甲也又黑又长，活像两只超级鸡爪子。鸡冠子是个大红脸，不是般的红，跟大公鸡的鸡冠子颜色差不多，上了戏台子不用化装就能演关公。鸡屁股的特征在那张嘴上，他的嘴很小，吃东西的时候又喜欢嘬着嘴往里头塞，小嘴鼓鼓的，像极了正在下蛋的鸡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