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看见那ว个美洲母亲返身走进茅屋，再次出来时她的手里拿着把鸡毛掸子。
小武汉家里幸好没有别人，只有小武汉出门时忘了收的条田径短裤ไ和件旧背心，留在门外的绳子上，被鲁莽的孩子吓得簌簌发抖。孩子们调皮，其中个拿下绳子上的田径裤，发现裤腰松了，就追着另个，要把小武汉的短裤往他头上套，另个就狂叫着奔跑，另个已๐经抢下了小武汉的背心，背心破了洞，被那ว孩子用树枝挑着当了白旗，路逃着路挥着。左邻๑右舍看着孩子闹，开始想吓唬他们的，转念想，孩子也吓不住，他们大概已๐经从大人那儿听说，小武汉是很难再回家的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哪儿？我母亲与女邻๑居的灯下夜谈很快便切入了正题，猪头与张云兰。张云兰与猪头。我母亲的陈述多少有点闪烁其词，可是人家很快弄清楚了她的意思，她是要小兵的母亲去向张云兰打招呼，早晨的事情不是故意和她作对，都怪孩子嘴巴馋，逼她逼急了，伤着她了务必不要往心里去，不要记仇——我母亲说到这里突然又有点冲动，她说，我得罪她也就得罪了，我吃不吃猪肉都没关系的，可谁让我生下那么多男孩，肚子个ฐ比个大，要吃肉要吃肉，吃肉吃肉吃肉，她那ว把割肉刀，我得罪不起呀！
骑兵2
锦红也许是世界ศ上最应该离婚的人。她的离婚因此倒不能算是不幸。锦红有时候愿意和她的小学同学小玉说点知心话，锦红向小玉描述了她离开丈夫的最后时刻๑，她说她回家正好撞见她丈夫和个女人在做那件事，丈夫和那个ฐ女人都很慌张，他们盯着她，防备她做出什么举动，但锦红什么เ也没做，她从床边绕过去，拿了东西就走了。小玉听了很惊讶，问锦红，你回家拿什么东西？锦红说，雨伞，拿把雨伞，我最喜欢那把雨伞。
二十年过去以后锦红仍然酷爱雨伞，也许这是锦红的故事能够讲到เ最后的惟的理由。
李文芝去世之前人很清醒，口齿也突然变得清楚了，她嘱咐自己的兄弟姐妹照顾锦红。人之ใ将死，其言也善，李文芝却特别，她对兄弟姐妹说，你们如果亏待了锦红，我变了鬼魂也不会放过你们。边的亲人都听得倒吸了口凉气。
锦红个人留แ在了世上。锦红的头发上别着朵白花在香椿树街上来来往往，面容有点憔悴，肤色还是粗糙而焦黄，但看她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受难的迹象，她个ฐ人住在她出生长大的房子里，似乎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子。她的舅舅和姨妈信守诺言，经常带着吃的用的来看她，锦红却嫌烦，而且从来不掩饰她的厌烦情绪。你们别来，她说，你们不来烦我就是照顾ุ我了，有空去照顾照ั顾你们自己的孩子。锦红的个舅妈来给锦红说媒，锦红居然把她从门里推了出来，舅妈见不得这种不知好歹的脾气，拍腿跺脚地说，我再管她的闲事我就是狗，让她妈妈的鬼魂来找我好了，鬼魂怎么的，鬼魂也要讲道理！
没有人知道锦红对未来的生活有何打算。她的亲戚同样也不知道。锦红对她的同学小玉是比较亲近的，她告诉小玉别再为她介绍对象。我迟早是要结婚的，锦红说，没你们的事，我心里有主张。小玉曾想打探那个人选，费尽了口舌也没成功，只是听锦红说，妈妈反正不在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谁也猜不到锦红心里的那个ฐ人。也许这会儿有聪明的读者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猜到เ了也没关系，反正锦红的故事说得差不多了。
锦红生命中值得纪念的第二个雨天很快来临了。那是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傍晚时分下班的人群顶着雨披骑着自行车仓皇穿越雨雾，街上片嘈杂。锦红扶车站在铁路桥的桥洞里，她没带任何雨具，看样子她是在躲雨。小玉路过桥洞时看见锦红，她停下来要把雨披借给锦红。锦红摇头，她说是自行车的车胎被扎破了。小玉顺手指了指旁้边春耕的修车棚，说，那赶快去补胎呀。锦红笑了笑，说，是呀，得去补胎。小玉骑上车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建议不合理，她也是知道锦红和春耕二十年前的过节的，小玉回头看看锦红，正好看见锦红在桥洞里打开把雨伞，把玫瑰红色的尼龙伞，小玉还纳闷呢，她带着伞，离家又这么近，为什么站在桥洞里躲雨呢？
二十年以后锦红打着把玫瑰红的雨伞向春耕的车棚走去。春耕对即将发生的传奇毫无觉察，他看见把雨伞突然挤进了他的局促的修车棚，许多水珠洒落在地上，然后他看见个女人的脸从雨伞后面露出来，是锦红的脸。锦红的神情很平静，但她的嘴唇在颤动，锦红枯瘦的面颊上很干燥，没有淋雨的痕迹，可是她的眼睛里积满了水，她的眼睛里在下雨。
锦红坐了下来，坐在只小马扎上，身体散发着隐隐的雾气。她的目光省略了春耕的脸，在他的膝盖和手之间游移不定。
春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手上还抓着团擦油用的纱团。你来干什么，春耕没法掩饰他的慌乱，他把纱团塞进了裤子口袋，你要修车吗？
锦红仍然盯着春耕的膝盖，锦红说，今天我送上门来了，我们的事，得有个结果。
什么结果？什么เ结果不结果的。春耕嘟囔着，向后面缩了缩，又说，都过去二十年了，你没看见这二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还要什么结果。
伞5
你在装傻？锦红说，我送上门来，难道是找你来算账的？你这样装傻可不行。你直是个人，我现在也是个人过，我的意思，你要我先开口吗？
春耕这回听清楚了，春耕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十年的往事在这个瞬间全部浮上了心头。春耕有点害怕，有点茫然，有点惊喜的感觉，也有点虫咬似的悲伤。春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锦红的只手迟疑ທ地解开了衬衣的第颗纽扣，锦红浅短的||乳|沟半掩半露，颗暗红色的疣子清晰可见。春耕突然嘿嘿地笑了。你是糊涂了？他说，你没听说我跟冷娟的事？卤菜店的冷娟。我们好了两年了，别人都知道，你不知道？
锦红湿润的身子颤动了几下，她的胸腔内部定发出了尖叫声，只是春耕没有听见。她没有叫出声音来。锦红的目光变得僵直，点点地下坠，落在春耕的鞋上，是双穿破了的旅游鞋，鞋上沾了块湿泥。锦红慢慢地伸出只手，把那块湿泥抠掉了。锦红突然清了清嗓子，说，如果我和冷娟都愿意，愿意跟你，你会选谁？
春耕用种近乎好奇的眼神看着锦红，很明显他想笑，因为忍着不笑，他说话的声音听来有点轻佻，选你——春耕模仿某种笑话的程式，拉长了声调说，那是不可能的。当然选冷娟，她长得漂亮。
春耕说完就后悔自己的言行了。他看见锦红跳了起来，锦红满脸是泪。锦红抓着雨伞像抓着把复仇之剑向春耕扑来，伞尖直刺春耕，第下刺到了春耕的胳膊，第二下刺到了春耕的大腿，第三下却扑了空。锦红栽倒在堆废弃的自行车轮胎中，动也不动。春耕吓坏了，正要去拉锦红，锦红已๐经爬了起来，敏捷地躲开了春耕的手。锦红脸色煞白，站在门口整理着衣服，她向车棚的外面张望着，东面看看，西面看看，前面也看看，然后飞快地冲了出去。
大概是个星期以后，锦红的姨妈到เ春耕这里来补胎，小玉恰好也来打气。春耕听见两个ฐ女人在谈论锦红的再婚。提起锦红，春耕便觉得胳膊上和大腿上的伤处隐隐作痛，幸亏她们谈得更多的是锦红的新丈夫。姨ถ妈说锦红是瞎了眼睛，挑那么个ฐ男ç人，快五十了，还有糖尿病！小玉依然是为她的朋友说话，她说，锦红自己有主张，她早ຉ就选好老梁了。老梁会对锦红好的，锦红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春耕没说什么。女人说话时春耕从不插嘴。他直耐心地听两ä个女人说话，等到事情都做完了，春耕从车棚里抓出把雨伞来，塞给锦红的姨妈，说，是锦红的伞，替我还给她。
人民的鱼1
春节临近，鱼的末日也来临了。我们街上的傻子光春热爱垂钓，有天他从铁ກ路那边的鱼塘回来，棉裤是湿的，裤ไ腿上结了层冰碴，他扛着根用晾衣竿做成的竹子渔竿在街上走，沿途告诉别ี人个古怪的消息。他们把抽水机搬去了，鱼塘里的鱼就哭起来了，他说，鱼塘里有好多鱼，都在水底下哭！
没有人在意傻子光春的话，大家已经在街上看见了鱼，已经有好多鱼告别ี了河流和池塘，来到เ了我们香椿树街。让智力正常的人们感到纳闷或者不公的是鱼的去向，干部居林生的家似乎变成了口鱼塘，那么多的鱼都游到他家里去了。
善妒的邻居们倚门传播着这件事情，他们指着几只在街上疾奔的猫说，看见了没有，居林生家快成鱼塘了，街上的猫都在往他家跑呢。
鱼和送鱼的人在香椿树街127号门口来来往往。多少鱼呀，有的鱼很威风，是从红旗牌小轿车上下来的，有的鱼坐着面包车卡车拖拉机来，也有的鱼被人随便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很委屈地晃荡了路，撅着个嘴来到了居林生家的天井。居家的天井里荡漾着鱼类特有的甜蜜的腥气。青鱼草鱼鲤鱼，还有黑鱼，几乎ๆ都是五斤以上的大鱼，它们水淋淋的，嘴上被人挂了根草绳，有的绳子上还绑着纸条，未及腐烂的纸条上那个ฐ“居”字还清晰可见，含意很明显，这是条属于居林生的鱼，那么多鱼，躺着的挂着的，都是居林生收到的年货。鱼与鱼之间本来素不相识，来到เ这么เ个神秘陌生的地方，死去的鱼保持沉默，幸存的活鱼大多瞪着迷惘的眼睛：这是什么地方แ？他们要拿我们怎么เ样？可惜鱼儿们都只能躺在地上，连呼吸都困难了，也就不能ม交谈。也许有几条聪明的鱼知道自己是种年货，但再聪明的鱼也无法了解近年来人们送礼ึ的时尚，这时尚可说是抬举鱼类，也可说是与鱼类为敌，不知是从哪个部门哪个区域开始的，鱼流行起来了。本地人将鱼作为最吉祥最时髦的礼物，送来送去，在春节前寒风凛冽的街头，随处可见人与鱼结伴匆匆而行，这景象使冬天萧瑟冷寂的香椿树街显出了节日喜庆祥和的气氛。鱼不懂事，年年有鱼，年年有余，连小学生都懂得其中的奥秘，鱼类自己้却不懂。鱼不认识字，不懂ฦ谐音，不懂灾难为何独独降临到鱼类身上，它们悲愤地瞪着眼珠子，或者不耐烦地甩着尾巴，有的用最后点力气在人的手下跳跃着，抗议着，但我们知道，失去了水以后鱼的所有愤怒都是徒劳的，怎么跳也跳不回池塘里去了。
到เ过年，居家宾客盈门，我们也就有机会看见我们街上最大的干部居林生了。尤其是傍晚时分，居林生夫妻经常站在门口送客人，有时候是柳月芳送，有时候是居林生送，有时候客人明显来头不小，夫妻俩就起出来送客。居林生当时尽管只是个科级干部ຖ，但他的肚子已经像领ๆ导样鼓得规模很大了，他剔牙齿剔得厉害，大家看见他挺着将军肚，手叉腰，另只手随意地向客人挥着，眼睛尖的邻居会注意他的另只手上还抓着根牙签呢。相比之ใ下，柳月芳送客有送客的礼ึ数，她笔直地站在门口，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大家都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过年来吃饭，定要来啊，不来看我以后怎么เ骂你！
好东西多了也棘手，那么多鱼把柳月芳忙坏了。她是个街道办事处的妇女干部，与人打交道的，现在却被迫与鱼群打成片。所有鱼种中柳月芳最喜欢黑鱼。黑鱼是惟体贴主人的鱼，柳月芳把它们扔在只水缸里，黑鱼翻个身便游开了，好像说，你忙你的，我好养，随便什么时候处理我。其他的鱼都是副英雄主ว义แ的模样，悲壮地瞪着柳月芳和她手里的刀，好像说，来来，杀我，怕死我就不是鱼！那些鱼不能养，也养不活，非杀了不可。柳月芳把鱼条条的提到厨房里去，刮ุ鳞，剖鱼，都是她个人干。她让居林生帮忙刮鳞，居林生笨手笨脚的，鱼没怎么样，自己的手倒割破了，也难怪，从来不做家务的男ç人，怎么会刮鱼鳞？柳月芳只好把丈夫赶回房间里去看电视。她叫儿子出来，儿子在里面恶声恶气地说，让你送人你不舍得送，弄这么多鱼在家里，天天吃鱼，吃得头发上都是腥味，现在看见鱼我就犯恶心！
人民的鱼2
柳月芳只好个人对付那么多鱼。柳月芳脾气虽好，也不是圣人，干着干着就发牢马蚤了。她说，这些人也是死脑筋，怎么เ光知道送鱼，就不能ม送点别的？现在的社ุ会风气——真是的，今年过年我们家缺只鸭子，就是没有人想到送只鸭子来。
外面时兴送鱼，我有什么办法？居林生说，我总不能ม告诉别人，家里鱼太多，缺只鸭子，不让人家笑话？
鸭子也不好，宰起来麻烦，柳月芳说，有人送礼ึ送得聪明，不送别的，送金华火腿，送干货。
居林生听得不受用，在里面讥讽妻子说，好，我明天就告诉他们，别送鱼，让他们送火腿送干货！
柳月芳叹着气说，怎么就时兴送鱼的呢？鱼当然是好的，市场上买条大青鱼起码四五十块，可也不能窝蜂都送鱼呀，送条鱼，不如直接送五十块钱实惠呢。
居林生听得火了，冲出来对妻子嚷道，好，我让他们送五十块钱来——你还有没有点觉悟了？你是要让我犯法蹲学习班去吧？
看丈夫脸怒气的，柳月芳知道自己牢马蚤过了头，居林生误会了，以为她在埋怨他无能，柳月芳扑哧笑，赶紧站起来用肩膀将丈夫往房间里拱，她说，你这人，干什么เ这么正经，在家里随便说说的话，你也当真？还嫌我没觉悟，没觉悟我就把鱼拎给鱼贩子了，这么大条青鱼，他们起码给我五十块钱。
即使是能干的柳月芳，忙过了头也会发昏，她出去倒掉了大盆鱼内脏，突然想起来家里腌鱼的缸不够用，就跑到隔壁张慧琴家去借缸，说是要腌雪里蕻。张慧琴撇着嘴说，什么雪里蕻，你们家的鱼腥了条街了，没看见街上的猫都往你家门口跑？柳月芳有点尴尬，但还是死撑着说，就送来那么几条鱼，哪能ม腥条街呢，我们家老居最反感别人给他送年货了，他也不爱吃鱼。不骗你，是腌菜用的。柳月芳忙昏了头，借回了缸，却把装鱼内脏的盆扔在门口，后来隔壁的张慧琴就来敲门了。
张慧琴拿着那只盆站在门口，侧着身子看天井里的那ว排鱼，那ว排鱼挂在条绳子上，整整齐齐的，像支有组织有纪律的自缢殉命的队伍，张慧琴捂嘴笑起来说，腌这么เ多雪里蕻呀？吃年也吃不光。
人家亲眼看见了鱼，柳月芳也就不瞒她了，说，不瞒你，这都是内部ຖ价买的鱼，便宜，不买可惜。
张慧琴也不点破，仍然站在那里笑，指着只腌鱼缸说，你怎么เ把鱼头扔了呢，鱼头可以起腌的。柳月芳说，我个人对付这么多鱼，哪里忙得过来？说着突然想起来张慧琴做事手脚是最麻利的，干脆请张慧琴帮她的忙，在开口之前柳月芳就想好了，要送张慧琴条三斤重的鲤鱼。
张慧琴这人大家知道的，没什么优点，就是热心肠，天生喜欢参与别ี人家的事务。后来张慧琴就蹲在居家的天井里，和柳月芳起组成条流水线，个刮鳞，个剖鱼，两ä个女人并肩劳动，免不了要说些与劳动无关的闲话。
这么大条鱼，够大家子吃两天。张慧琴抚摩着条大青鱼隆起的鱼脊ิ，她说，你好福气呀。
什么好福气？柳月芳明白她的意思，偏要装傻。
你好福气呀。张慧琴叹了口气，说的还是那句话。
柳月芳在昏暗的灯光下偷偷地瞟了她眼，看见的与其说是张充满妒意的脸，不如说是女邻居哀伤自怜的表情。柳月芳没说什么เ，站起来从煤ศ堆后面拖出个ฐ麻袋，拎出了那条鲤鱼往张慧琴脚下扔，说，别跟我客气，这条鱼你带回去，红烧，给孩子们吃。
张慧琴没有推辞，但也没有接受，只是扫了眼那ว条鱼，说，你不要跟我客气的。
烧鲤鱼定要多放黄酒，鲤鱼虽然土腥味重了点，鱼肉还是很嫩的。柳月芳说，我们这里人不大吃鲤鱼，到เ了北方，北方人还就爱吃鲤鱼呢。
再怎么腥也比不上冰冻黄鱼腥。张慧琴说，不瞒你说，我们家老孙和孩子都是属猫的，穷命偏偏长个富贵胃，不吃蔬菜，吃鱼，只要是腥的，什么เ鱼都吃。我们家老孙爱吃鱼眼睛，老三更绝，爱吃鱼泡泡。
人民的鱼3
鱼价钱贵，你要是再去照顾ุ他们的胃口，当这个家就更不容易了。
可不是嘛ใ。不瞒你说，我买过猫鱼给他们解馋的，张慧琴说，没办法，也是让他们逼的，我拿肉膘熬油，炸猫鱼给他们吃，放点干辣椒，哎，味道就是好，你要是不嫌弃，哪天我端碗过来让你尝尝。
这倒是的，不值钱的东西也能做出好味道的菜来。柳月芳表示同意，不过她对吃猫鱼心里多少有点障碍，就没接女邻居的话茬，看看几天来积存的鱼处理得也差不多了，房间里居林生已经关了电视，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大概是提醒妻子他要休息了。柳月芳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后的洗脚๐盆，突然发现盆里还堆了堆鱼头，那些鱼头原来准备送给王德基家的，忙就忘了这事。柳月芳急着把盆腾空，决定把鱼头改送张慧琴，她说，鱼头你们家吃不吃？本来是送王德基的，他老是帮我家拉煤，你如果要，干脆ะ就给你算了。
怎么不吃？张慧琴说，鱼身上的东西，除了苦胆，都能吃，不瞒你说，我最爱吃鱼头了。
就这样，柳月芳把堆鱼头也给了张慧琴。隔天柳月芳走过张慧琴家厨房的窗口，闻到股扑鼻的鲜香，她隔着窗子随口问了声，你做什么菜做得这么香？张慧琴在里面说，你给我的鱼头呀，进来尝尝？柳月芳说，我不吃鱼头的。话出口柳月芳便觉得自己้有点缺心眼，何必把这事告诉人家呢，她听见张慧琴在里面哦了声，恍然大悟的声音，柳月芳后悔自己้嘴快，把好好的份人情弄薄了。
鱼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柳月芳和张慧琴的邻๑里之情。没有鱼，两个ฐ女人的关系也是和睦的，但有了鱼之后，她们的关系几乎可以说是亲如姐妹了。
她们互相赠送自己้的拿手好菜。柳月芳善于做腌鱼，这大家也能想见，每年收那ว么多鱼，时吃不了，腌起来，这么เ吃那么เ吃，熟能生巧ู，自然就有心得体会。但张慧琴不样，这个女人是巧媳妇能做无米之ใ炊，她送过来的什么เ东西柳月芳都觉得好吃，菜肉馄饨好吃，盐水炝毛豆好吃，白切肚肺好吃。有回柳月芳去串门，看见张慧琴个人在吃饭，没有菜，只有碗汤，是海带葱花汤，点了几滴麻油，柳月芳是好奇，拿了勺子尝了口，味道居然也很好！
那时大家还不说发掘人才这种时髦话，柳月芳尽管自己也很能干，但她是真心赞赏女邻居的厨艺，加之居林生在外面结交的朋友多，家宴便也多，凡是有定规模的家宴，柳月芳必然央求张慧琴来帮忙。张慧琴从来不推辞，大家知道她这个人的，你看不起她她在你背后吐唾沫，你敬她尺她还你丈，柳月芳跟她要好，她用自己้的发卡为柳月芳掏过耳垢。张慧琴在居家厨房里忙碌就像在自己家样，柳月芳无形之中沦落为她的助手，自己还不知道。张慧琴爱听表扬，她这边忙着耳朵还竖着，听桌上客人对她手艺的反响，反响当然是不错的，大家对居林生大夸柳月芳的厨艺，张慧琴也不计较，只是捂着嘴对柳月芳咯咯地笑。倒是柳月芳不好意思贪功，她要把女邻居推出去引见给客人们，张慧琴死也不肯，她说，人家都是头头脑脑的，我又不认识人家，我又不能ม提干，出去见面算哪出？
就像餐馆里的厨师样，等到宴席散了，便轮到两个女人吃工作餐了。工ื作餐以残羹剩饭为主，柳月芳总过意不去，她建议张慧琴带这个回去。不要，带那个回去，人家也不要，张慧琴说，我把那个大鱼头端回家就行了。
柳月芳知道张慧琴爱吃鱼头，这不奇怪，还有爱吃蚕蛹爱吃鸡屁股的人呢，柳月芳自己的饮食是比较雅致清淡的，她的饮食风格自然也影响了丈夫和儿子，他们家人都忌讳吃牲畜ไ鱼禽的头部，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觉得吃那些东西有点低贱，有点野蛮，下不了嘴。张慧琴多次怂恿她尝筷子红烧鱼头，柳月芳能够想像她做的鱼头有多么เ美味，可就是不敢接过张慧琴递过来的筷子。张慧琴说，你不吃鱼头就别吃，吃里面的雪菜和粉皮。柳月芳不好拂人好意，夹了筷子粉皮，味道果然是无比鲜ຒ美，但人的心理作用是很强大的，柳月芳莫名地觉得那粉皮的美味也来路不正，美味得有点下贱。
小说上传分享
人民的鱼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