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妈的，尹醉桥，你替我解开来！”枯云气急败坏，一脚踹在桌腿上。桌上的碗碟抖了三抖，尹醉桥拉了个烟灰缸到面前，还是不响。
尹醉桥也没有换房间，枯云也没有突然多出许多衷肠诉诸于他，尹醉桥还是会呼喝枯云做事，枯云多抱怨，常气愤，更常无语，静静坐着，许多仍旧，许多照常，一切没有任何改变。
尹醉桥脱了枯云的衣服裤子，团成一团扔在地上，枯云说：“最好烧了。”
枯云说：“明天我想见见他们，新闻出来，他们必定会担心，与其让他们胡乱猜疑ທ，担惊受怕，不如见一面。”
他想他会在此处腐烂。直到他脸上的肉烂得再看不出他是他时，尹醉桥会找人来收拾尸体。他会怎样形容这样一桩怪尸体呢？就说他是潜入公馆的小偷吧，是个笨蛋，自己把自己饿死在了这儿。
长官笑笑：“像当然不像，不过……”
枯云不出声，喝完水，指了指自己的脑แ袋。尹鹤一拍脑门，笑着给他解开了绷带。枯云这时才说：“一股子血腥气。”
“哈哈，不，我回去种葡萄。”
他的悲伤早就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枯云打了黎宝山的手一下，很重。
尹醉桥道：“腿疼，今天走不动了，必须得找个地方休息了。”
“我给你弄点东西吃吧，我刚才去了宝山家里一趟。”枯云一边在炉灶前忙活一边将自己在黎府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小徐。
枯云找不到个合适的字眼，站在公寓楼下抹眼泪，黎宝山摸他的头发，将他拥进怀里，他的眼神柔软，对枯云道：“不听别人胡说八道，我们不听别人胡说八道。”
尹醉桥笑笑，敬了范儒良一杯酒，他们的毕业照在桌上众人间传阅，到了枯云手里，他随意地一眼扫过去没能认出尹醉桥，只注意到三排制服青年里站在第二排正中ณ间的一个青年人，他的样貌出众，昂首挺胸地站着，既ຂ有青少年人的活泼朝气，又有份战士的英姿飒爽，他还笑着，笑得眼睛都亮了。
枯云本也不再愿意和栾美莘有太多的牵扯瓜葛，若能ม给出几张房契就一了百了那正合他意。他附和着说：“对，黎大哥说的没错，大嫂，我还给您在苏州找了个住处。”
文文躲开了他，跑到另一边去，拽着栾美莘的手一路上再没胡闹过。他乖乖地吃冰淇淋，安静地看电影，倒是栾美莘被电影里好几处情节给吓得呜里哇啦乱叫，到了晚上，依旧是枯云做东，请他们吃晚饭，去看马戏表演。这个时候文文才算重新找回了活力，看老虎跳火圈，雨林女战士决斗ç看得上蹿下跳，不亦乐乎。他最爱一个白面小丑，每逢他出场巡游他都要挤到เ前排去抢他扔出来的糖果和气球。表演散场，文文还在一个ฐ劲念叨那个小丑，学他走路跳舞的滑稽样子，栾美莘早ຉ就没在生他的气了，母子俩其乐融融，都很快乐。
枯云对他所言反应不是很大，什么都没说就要走开，那ว年轻男子始料é未及，突然是很不服气，一把抓住枯云，厉声道：“那ว么多小兔子就没见过你这样嚣张的！！等再过半年看看到底是谁住在黎公馆里头！”
尹鹤依旧很激动：“你有你的打算，确实没必要什么都和家里说！偷偷摸摸开了银行赚你的大钱，打你的如意算盘也就算了，可是收了我的所有工厂，把我们全都赶出去又是为了什么？？！别人怎么เ样，我不好评价，可是，大哥！我和我妈这些年来怎么待你的你还不清楚吗？你生病住院，是谁整天整夜地陪着你，忙前忙后地伺候你？我妈真是把你当亲儿子看的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杨妙伦道：“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事，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会挺过去的，想我小时候三岁不到就父母双亡了，不也照样活到了现在？”
黎宝山摸摸他头发：“我和阿青在外面说话你都听到了？”
午饭本是要去客厅吃的，但在凉亭里吹着点清风十分惬意，大家一时半会儿都不愿离去，黎宝山便差人把饭菜在凉亭里置办上了。觥筹交错间，黎宝山问起了尹鹤尹老爷的事。
“我请密斯特枯吃饭啊，告别旧生活，喜迎新า时代，如何？”
听到此处，枯云耳朵一动，眼睛都亮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尹鹤他找定了！
下了外白渡桥，司机将车速放缓，枯云的眼皮一耷一闭，差点又睡过去。汽车停在礼查饭店门口，他从车上下来时，仍是个头昏脑胀，睡眼惺忪的情形。司机问他讨车钱，他困得厉害，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想当然的以为还在昨夜的牌局，手上做了个丢â牌出去的动作，扔下几枚银洋，转头便栽进了礼查饭店。
阿珍道：“老太太夜里起来说想喝口水，我说我给她弄，她不要……我就……”
初河拂去头发上的细雪，闹剧看完了，他一脚๐深一脚浅地继续往外走。火车汽笛响了第三声，他回头看，雪的势头似乎小了些，但风还是很急，列车一头扎进了风雪里，仿佛一条白蟒，在一片黑色松林中游向北方极地。
枯云笑笑：“她要身为男儿身，或许已去了东北打日本人了。”他往远处看，“她曾和我说过的……”
女学生不响，呼吸声急促，枯云就势和她握了握手，他感谢了她。还有她那些帮过忙的同学们朋友们。
“我们虽然不在前线，可在这里我们也能救国。尽自己的所能。”
枯云颔首，复述说：“嗯，尽自己所能ม。”
他将纸片塞回到了女学生的手里，扣紧外衣，匆忙走开了。他也是运道好，前脚回到尹公馆，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这时尹醉桥还未归家，尹公馆里只有他这一口活气。馋虫擂鼓，枯云跑去客厅翻出了装曲奇饼干和巧克力的铁ກ盒子，抱着盒子站在窗边一口接一口地吃，不消片刻，大半盒零嘴就不见了踪影。他看雨，也听雨，乌云过境，冷风呼啸，窗外的世界在风雨捶打中飘飘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