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老人写竹石，不更崚嶒竹更直。乃知此老笔非凡，挺挺千寻之壁立。
草绿如秧，秧青似草，棋盘画出春田。雨浓桑重，鸠妇唤晴烟。江上斜ฒ桥古岸，挂酒旗林外翩翩。山城远，斜阳鼓角，雉堞暮云边。老夫三十载，燕南赵北，涨海ร蛮天。喜归来故旧，情话依然。提起髫龄嬉戏，有鸥盟未冷前言。欣重见，携男抱幼，姻ี娅ๅ好相联。2๐
潍县城由á于白浪河穿城而过，分为两ä城。河西就是修城记所叙的石城墙的城里。河东为ฦ东关，城墙为ฦ土质咸丰ถ年间始改筑为三合土，该碑云有：“土城尤多缺坏”，“以筑土城，城遂完善”句，推断可能ม是修的东关土城。5๓
羽宸年六十余，颇็貌板桥，兄事之
板桥留下的有限诗文里，两次提到เ落拓扬州ะ所体验到เ的男ç子汉的屈辱与卑微。次说“千里还家到反怯，入门忸怩妻无言”，于是他自己้“呜呼五歌兮头发竖，丈夫意气闺房沮”；还有次再进步了，说是“归来对妻子，局促无威仪”。他怨，怨命运不好：“千古文章凭际遇，燕泥庭草哭秋风”；他悲，悲境遇之ใ不佳：“掷帽悲歌起，叹当年父母生我，悬弧射矢。半世销沉儿女态，羁绊难逾乡里”；他恨，“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两声。颠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对于环境，他觉得已๐经委曲求全了，可是依然不能为ฦ人见谅：“啬彼丰ถ兹信不移，我于困顿已๐无辞；束狂入世犹嫌放，学拙论文尚厌奇”，于是他便有了乖僻的行动，会儿“看月不妨人去后”，会儿“长啸声沽酒楼”。情绪发作到极处，认为花也无知，月也无聊，酒也无灵，他要把桃树砍了，鹦哥煮了，砚台砸了，书籍烧了，瑶琴毁了，书画撕了，“毁尽文章抹尽名”，以宣泄心中的悲愤。他不甘困顿，但也无可奈何，历史逼迫这位怀有奇才的年轻人走在了条山穷水尽的仄路上。
饥与寒是连在起的。关于衣被不全的情形，他写道：
7个园及片石山房，目前均已๐修复。个ฐ园及片石山房所在的何园，均属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朱江先生扬州园林品赏录上海ร文化出版社199๗0年版对这两处园林及已๐毁之万石园的艺术风格，均有描述。
扬州ะ八怪是指康乾ດ年间活跃在扬州ะ的批大艺术家，他们往往书画俱佳甚至是诗书画三绝，不少人还善治印。八怪也不就是指八家，趣味相近而又画风相似的有李鱓น汪士慎高翔金农郑燮黄慎李方膺罗聘高凤翰华嵒闵贞边寿民陈撰杨法李勉诸人。神有八仙人有八元马有八骏，唐宋散文也有八大家，这些“八”，都有“八”的内容。“扬州ะ八怪”之“八”，诸人说法不，说法比较集中的还是李鱓น诸人中ณ的前面那八位，取得共同语言，也无妨凑个“八”数。扬州人讥讽相貌丑陋者为“丑八怪”，现在以“八怪”实指这批大艺术家，明显地是出于贬抑。“八怪”怪在哪里？说得简单些，个ฐ是做人不合时俗，个是为艺我从我法。不合时俗倒也罢了，偏偏又要大张挞伐，攻讦时俗；作画另成格倒也罢了，偏偏社会上又有许多人赞扬备至，声名越来越大。这样，卫道者们烦恼了，画坛的主流派们不高兴了，于是，选了个“八怪”的帽子套上去，念念紧ู箍咒，横扫下，以便抵制异端的影响。是始料所未及吧，“八怪”这顶帽子选准了，诸位大家竟以怪名标艺史，声名日益大噪，他们的遗世之作被各地珍藏密室，看作稀世之宝，许多人都想从他们的笔墨中间领ๆ略๓点罕见的怪味。
酒阑遽作将归雁，月好争如无尽灯。
尚与梅花有良药，香黏瑶席嚼春冰。
这年郑板桥客居扬州ะ，两人始与订交。
雍正十年1733๑年，金农自序冬心先生集四卷于十月开雕于广陵般若庵。前有高翔所绘金农4๒7岁小像。集中收有自康熙ກ五十五年1716๔年至本年的诗作。另有冬心斋砚铭卷，也于是时在同处开雕。版字为“吴郡ຉ邓弘文仿宋本字画ฑ录写”，甚精美。金农还手自抄录份，付远嫁天津的女儿收藏。有诗云：“卷帙ຉ编完白发疏ຕ，中郎有女好收储。”现在尚不知道金农结婚于何年。假设此女是年在1้6至18๖岁之间，那么金农的结婚当在康熙ກ五十三年1714๒年左ุ右。雍正十三年1735๓年，金农欲游楚湖北，但手头很拮据，只好在扬州向友人借“画品不必过高，明代有名人便妙，亦不须ี重值者，可值五六金便足满矣”的画幅出售作旅资。游罢湖北带回到เ扬州ะ不久，清廷颁แ布了举办第二次“博学鸿词科”的诏令。“博学鸿词”是唐代就有的种科举名目，宋代因之ใ。清代始于康熙十七年16๔78年，那时国家形势逐渐缓和，举办“博学鸿词”可以进步笼络知识分子，巩固清朝政权。这次是第二次。金农的诗友浙江归安县令裘า鲁青出于片好心，向节钺大夫学使帅念祖力荐金农的才识，由帅推举ะ金应“博学鸿词”。金农得到这消เ息，心情是矛盾的。如果应试，就不能再遂林壑之志，若不应试，就失去了次难得的进取的机会。他曾上书帅念祖，表明其“进退两ä难”而辞谢。却好这次“博学鸿词”考试因应举ะ的人寥寥和雍正去世而中辍。次年为乾隆元年17๕36年，又续提此事。裘า鲁青再荐金农于帅念祖。金辞不获准，又见友人厉鹗杭世骏都应征进京，他也于八月赴京应试了。
三佛舍栖身
在京师，金农下榻于前门外樱桃斜ฒ街处客店。各省应举ะ的人来得不齐，先到เ的人只有客店里等，靠清廷发给的点伙食费勉强维持着。拖了好阵才开考，待到揭晓，金农和他的友人厉鹗都落榜ึ了，金农不胜唏嘘เ，是别ี人搞的闹剧呢，还是自己做的场梦？自己是5๓0่岁的人了，跑来赶这种虚热闹，不是自讨没趣？他梦醒了，“世无伯乐”，“功名”不是为他们这种人准备的，他也决不再图什么เ“功名”。他要真正遂他的林壑之志，“以布衣雄世”——“掉头独往，免得折腰向人俯仰”。从此决定了他以文字书画为ฦ业的道路。
他在京师这段时间，也不是全无乐趣。他结识了刑部尚书张照ั，翰林院编修徐直亮张华南等。这些人是达贵，但不自傲傲人。金农和他们见如故，谈学论艺，甚为相得。徐直亮评价金农诗说：“寿门诗如香洲之ใ芷，青邱之蒿，日饫大官羊者，罕知其味。”这对金农其诗其人及其所处之境，堪称语中ณ的。
张照1้69๗1年—1้74๒5๓年是位著名书法家，行草书出入董其昌米芾，“书名最烜赫”。他很看重金农，曾屏车骑亲访金农于樱桃斜街，对金说：“昨日潭柘寺见君风氏园古松歌，病虎痴龙，造语险怪。苍髯叟，近虽摧伐，更想诗人不易逢也。”特别谈到金农的字：“君善八分，遐陬外域，争购纷纷，极类建宁光和笔法。曷不写五经，以继鸿都石刻๑乎ๆ？吾当言之ใ曲阜上公请君，请君不吝泓颖之劳乎。”这是对金农诗和字的称赞，也是对金的慰勉和推荐。患难中ณ听到เ此类的话，金农当然有知遇之感。
京师不可以久留，十月他直往山东曲阜了。再谒孔庙，看到那ว些旧时熟识的古柏，感慨万千。他有乾ດ隆庚午八月予游京师，十月驱车出国门，至曲阜县展谒孔庙，庙中古柏皆旧时熟识者，裴徊久之，作长歌篇，开头写他进京的不堪回首的遭遇，中间想起张照劝他写经刻石的话语，最后以古柏自况：“左围右列如墉城，弗为ฦ火夺惟汝贞”。长歌作啸，抒胸中ณ不平之气，布衣袭，他又回到了扬州。
自此以后，他虽远游过，如乾隆三年1738年下半年到เ过福建汉阳，又曾泊舟南昌西江滕王阁下；乾隆十年1746๔年去过安徽休宁，但大部分时间来往于杭州ะ扬州之间。约略๓算来，金农64岁前以杭州为ฦ主，64๒岁后则基本上定居扬州。
这期间最重要的，是金农的书风的大改变和在绘画上的新า突破。
金农直是以隶书见长的。张照ั劝慰他的时候说：“君善八分，曷不写五经以继鸿都石刻乎？”也是指的隶书。金农隶书得力于西岳华山碑，圆笔为主ว，朴厚飘逸，间出己意，别ี有风致。后来却渐渐出现了方中ณ见圆，横粗竖细，变隶书结体扁平为纵长的倾向，这倾向有别ี于他原来隶书的平稳流畅ม的风格，明显地受到国山碑和天发神谶碑的影响。国山碑即禅国山碑，是三国东吴孙皓天玺元年276年封禅国山时刻๑于宜兴的块碑石。此碑形状怪异，是个ฐ圆锥形巨石，类似米囤，故当地人称作“囤碑”。天发神谶碑即吴天玺纪功碑或吴孙皓纪功碑，是孙皓借传闻天降符瑞之ใ名，立碑“褒ຐ赞灵德，以答休祥”而刻๑于南京的。两碑书体奇特，似篆非篆，似隶非隶，被人目为“牛鬼蛇神”。传说国出碑为苏建书，天发神谶碑为ฦ皇象书，都没有根据。施蛰存先生认为“大约是道士们为了谄谀皇帝，伪托天书，故意写成这种字形。到เ了后世，却在书法上占了席，尤其是天发神谶碑那种上方แ下尖的怪字，竟成为ฦ汉字的种美术体”。2这是颇有见地的。事实也确实是，它们于诞怪中ณ寓法度，于率意中见匠心，成为ฦ“两汉以来不可无，不能有二之第佳迹”。这种“铦厉奇崛”“生涩险劲”的书法，对报罢归来绝意仕进的金农来说，既可借以浇胸中块垒，又是矫园熟之弊，纵情挥洒性灵的启迪。在揣摩深研的基础上，入而能ม化，为ฦ我所用，以截豪秃笔作横画粗短竖画细劲雄奇恣肆斩钉ล截铁之ใ方笔字，改寻常面貌，金农自称为ฦ“漆书”。于迟涩中见畅ม达于欹侧中见和谐的“漆书”是金农别开生面的创น造，是个性所在，是对传统帖ຆ学书法的挑战。对这种书法的成就得失尚可讨论，但其新耳目的作用是无庸置疑ທ的。当代学者张舜徽先生说：“若金冬心之分隶，郑板桥之行草，自创新า体，别成格，又非临池者所能ม效，亦不必效也。”3这个ฐ说法是公允的。般人都认为：金农的书法成就超过了他的绘画ฑ。
说起绘画，习惯说法是金农50岁后才开始学画ฑ。金农工书法，精鉴赏，广识见，有深厚的笔力和领会功夫，出手就不凡，这是可能的。然而聪明离不开勤奋和实践。从有关资料看，从能画ฑ到敢于公开卖画ฑ，还是经历了段过程的。厉鹗樊榭๓山房集卷有首诗的题目是：“督牛犁我田à，欧阳圭斋句也。寿门为图，因题其后。”此诗作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戊ຘ戌与金农游长兴时，是别人提起的金农最早作画ฑ的记载，画的是“乌犍行水浅”的牛耕图，当时金农32岁。还有他自己้提到的：“画ฑ兰竹自题纸尾寄程五鸣江二炳炎。”此诗载于冬心先生集卷，按这本诗集的编年，当在雍正三年1้7๕25๓年金农39岁时。上述记载说明，金农30่岁左右即开始作画，不过是偶为之罢了。在金农的心目中，诗第，书次之，画又次之ใ。诗书是正道，以画名是不得已๐的事，当时绘画ฑ的成就又不足与诗书比，所以金农50岁前不多谈绘事。事情经过若干年，绘画ฑ上有了长足的进步，5๓0่岁后打破旧观念，以鬻书卖画ฑ为能事，画名渐为社ุ会所知，于是5๓0岁后学画的传说便产生了。
比起“八怪”中ณ其他的人来，金农的画路较宽，不蹈袭他人，独辟蹊径自出心裁，这和他的学问才情胸ถ襟是分不开的。
金农报罢南归，在扬州待了些时。先住小秦淮，后居北郭僧舍。北郭僧舍今不知确指为ฦ何寺，小秦淮为小东门至连接瘦西湖的北水关带，当时是歌楼酒肆的汇集之ใ地。如今已重加修复，成为悦目赏心的漫步之ใ所。
金农在扬州的活动，主ว要是卖书鬻画和文酒之会。乾隆八年1้743๑年春，应马氏兄弟招宴饮于小玲珑山馆，厉鹗抚琴，板桥画ฑ竹，杭世骏豪吟，快极时。友朋之间的亲切往来，无拘无束的笑傲挥洒，使金农深感慰藉和欣悦，他有诗记道：“修禊玲珑馆七人，主人昆季宴佳宾。豪吟堇甫髯撚手，觅句句山笔点唇。樊榭抚琴神入定，板桥画竹目生瞋他年此会仍如许，快杀稽留老民。”绘色绘声，留下了幅群乐่图。
此时的扬州，比以往更加繁华，书画市场亦颇็活跃，但对不善治生的金农来说，单靠书画尚不能免于贫困，不得不另谋生计，画些纱灯托人兜售是办法之。这年九月全祖望来扬州ะ，作过篇冬心居士写灯记，说道：“夫以寿门三苍之学，函雅故正文字，足为ฦ庙堂校石经，勒太学，而况降趋时好，至于写灯，则真穷矣！”袁枚小仓山房尺牍卷也有则答金农托卖灯而未果的信：“白日昭昭，尚不知画ฑ为ฦ何物，况长夜之悠悠乎！虑有所伤，须挚而归之，明珠反照，自怜终胜人怜。”于此可知金农画ฑ灯和卖灯之ใ不易。
乾隆十年1้74๒6年三月二十二日，金农在杭州ะ度过了6๔0岁生日，有自寿诗四首，其云：“快活平头六十人，老夫见道长精神。从今造酒营生圹，先对青山醉百回。”旷达中不免悲怆。另首诗的自注有“老妻时尚在天津女家”。过去金农长年飘泊，妻子苦守旧ງ家，如今年老，尚寄食于天津女儿家，此时此刻๑，能ม不凄楚！前面提到，金农唯的女儿海珊，是远嫁天津的。
这时金农在杭州ะ候潮门外的旧居已经没有了，乾隆十三年17๕48年徙居到南城隅妹婿家何氏书堂。他芟除杂草，买龙井山僧百竿竹植之ใ。据说，这是他画竹之始。更准确地说，是他更精于画竹之始。他在画竹题记·序中说：“冬心先生逾六十始学画ฑ竹，前贤竹派不知有。宅东西植修篁约千万计，先生即以为师。”法自然，师造化，“画竹目无古人，不求形似，似出乎町畦๔之ใ外也”，是他画竹的自况。
乾隆十五年1750่年，64岁的金农开始定居扬州ะ。起先住在谢司空寺之别ี院。所谓谢司空寺，就是他以前住过的天宁寺。据大清统志·扬州府载：“寺在东晋时为谢安别墅，义兴中有梵僧佛驮跋陀罗尊者译华严经，请于谢司空琰，建兴严å寺，宋政和中改今名。”因为寺是谢安别墅改建的，故可称为谢司空寺。志书上直是沿袭的明代以来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佛驮跋陀罗35๓9年—429๗年是北天竺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人，晋义熙ກ四年到เ长安，义熙志书作“兴”，误八年随刘裕ษ到扬都今南京，住道场寺。道场寺在南京中ณ华们处，称斗场寺；寺为ฦ司空谢石所建，后人又称谢司空寺。佛驮跋陀罗在这里译出大方广佛华严å经六十卷4。明代志书开始把晋代扬州刺史府所在地的扬都南京，误认为ฦ后来的扬州ะ，并讹传出这样的故事，扬州ะ天宁寺便被称为ฦ谢司空寺了。
金农住谢司空寺天宁寺，画竹最知名。画竹题记·序中又说：“客谢司空宅，无日不为此君指竹写照也。画竹之多，不在彭城，而在广陵矣。”苏轼知徐州时，常作墨竹，画竹大师文与可写信给苏轼说：“近语士大夫，吾墨竹派近在彭城徐州，可往求之。”苏轼彭城画竹，成为历史佳话。金农说：“不在彭城，而在广陵，”是以画ฑ竹多而且好深感得意。
金农在扬州ะ，老妻仍在外地，身边侍奉的是哑妾。乾隆十六年175๓1年除夕，金农独酌苦吟，思念起远方แ的老妻，作三体诗五言六言七言抒怀，有“作客身千转，忆家几回肠”句。现在还不能确切地知道他的老妻何时回到他的身边，又何时去世的。金农有告贷札，不知其年月，但肯定写于这年之后是无疑的：
弟春来心绪种种不佳，兼接天津远信，小女产亡，老妻决意南还，旬ຒ日之内措设四五十金，颇难应手，里中诸同好各有所助，助亦弗辞。今以拙书瘦笔小屏十二幅，髹漆小灯对，书论画诗二十四首奉寄，聊博数金，作遣人舟揖之费。
女儿在天津因生产早亡，老妻决意南回。金农四处筹措求卖字画，方แ把她接回，但不久就去世了。时间约在金农65๓岁以后68๖岁以前，因6๔8๖岁为卢雅雨作的花卉册1้2幅题跋中，似已๐有悼亡的意思了。老妻殁后，即将哑妾遣去，过着孤身人的生活。
金农身孤心不孤，友朋之ใ间的关切从未中断过。乾ດ隆十八年17๕5๓3年郑板桥在山东以请赈忤大吏罢官，金农特自绘小像寄赠，其跋云：“十年前卧疾江乡，吾友郑进士板桥宰潍县，闻予捐世，服缌麻设位而哭。沈上舍房仲道赴东莱，乃云：冬心先生虽撄二竖，至今无恙也。板桥破涕改容，千里致书慰问。予感其生死不渝，赋诗报谢之。迨板桥解组，予澓出游，尝相见广陵僧庐，予仿昔人自为ฦ写真寄板桥。”如此高尚的交友之道，使他们相互支撑，傲然自立于逆境之中。乾ດ隆二十年1755๓年春，两淮盐运使卢雅雨首次修禊红桥，后又招诸名流20余人，集红桥观赏芍药，金农先成诗：
看花都是白头人，爱惜风光爱惜身。
到此百杯须满饮，果然四月有余春。
枝头红影初离雨，扇底狂香欲拂尘。
知道使君诗第，明珠清玉此精神。
据说此诗出，座为之ใ搁笔。
卢雅雨名见曾，山东德州人，乾隆二年17๕3๑7๕年曾任两淮盐运使，因整顿盐政，拒受盐商贿赂，为盐商所诬陷，于第二年罢职流放“坐台”。乾隆十八年1้7๕53年复任两淮盐运使，做十年。这次活动是他复任两年后举ะ行的。乾隆二十二年175๓7๕年卢又搞过次红桥修禊，金农郑板桥等也参加了，成诗得300่卷之多。卢在扬州主持风雅，时称盛。吴敬梓客死扬州ะ，是他出资把吴的棺材运回南京的。乾隆二十年17๕56年，70่岁的金农移寓西方แ寺。西方แ寺今尚存，在扬州旧城驼岭巷内，与传说中淳于棼做南柯梦的古槐道院相邻。扬州明以后分旧城新城。旧城是宋以来的城址，新城是明以后扩筑的。旧ງ城多世居旧家，新城多工商业和手工业者。乾ດ隆皇帝对此也很熟悉。他曾问大臣秦西岩道：“你是扬州人，扬州有旧ງ城新า城，你住在那里？”秦答道：“臣住旧城”。乾隆夸了句：“旧城多是读书人。”5๓西方寺就在旧ງ城近北门的地方。金农有诗三首，序云：
居扬州旧ງ城西方寺中，每中ณ饭讫繙佛经，语语笔妙。
七十老翁，妄念都绝，我亦如来最小弟子也。
悲凉的心境，只有在佛经中找慰藉。他无可奈何地归结了晚年的情况：
余自先室捐逝，洁身独处，旧畜痖妾，又复遣去。今客游广陵，寄食僧厨，积岁清斋，日日以菜羹作供，其中滋味，亦觉不薄。写经之暇，画佛为事，七十衰翁，非求福禔，但愿享此太平，饱看江南诸寺门前山色耳！
山色无多，太平难享，剩下的唯有孤寂的洁身独处而已๐。
晚年使他快慰的，是收了罗聘项ำ均等青年人为ฦ诗弟子，时时请益，追随杖履，给他不少乐趣。当时罗聘2๐4岁，是最得金农真传的位。有的说法认为，金农晚年的画大多是罗聘代笔的。弟子为ฦ老师代笔不足为奇，项均也为金农代过笔。这只能ม说明弟子学老师可以乱ກ真，並非是老师人老才退画不好画或竟不能作画。
自己作书作画ฑ，弟子代书代画ฑ，金农晚年的生活仍是很贫苦的。有札说：
初到เ于此，鹾使之往淮上盐荚司月者，必俟其归，方有所贻将得也。此时旅舍青黄不接之ใ时，需用颇繁，暂向尊处借银五金，不出十日便奉还也。
这样的信札不止封，其拮据情况可想而知了。
大概在乾隆二十四年1้75๓9年，金农又迁到新城三祝庵居住。三祝庵今已不存，唯此地名及遗址尚可追寻，在今地官第附近。比起西方แ寺来，三祝庵规模要小得多。有著作说是三生庵的，扬州无此庵，当是三祝庵之误。这地方离盐运使署小玲珑山馆及弟子罗聘所住朱草诗林，要比西方แ寺近得多。
这年金农作自画ฑ像寄丁敬，题云：“图成远寄乡之ใ旧友丁钝ๅ丁隐君，隐君不见余近五载矣，能不思之乎ๆ？”表达了对老友的深切怀念之ใ情。题末署“金农记于广陵僧舍之九节菖蒲憩馆”，此处与三祝庵是何关系有无关系，尚待查考。就像金农自己别号甚多样，对住处也会有种种别称的。
也是在这年，罗聘为ฦ金农作蕉荫午睡图。金跋云：“诗弟子罗聘，近工写真，用宋人白描法，画老夫午睡小影于蕉荫间。因制四言，自为之赞云：先生瞌睡，睡着何妨。长安卿相，不来此乡。绿天如幕，举体清凉。世间同梦，唯有蒙庄。”于悠然自得中略带调侃的意味。
金农年事虽高而创作不辍，留แ下了不少传世的作品。举ะ凡梅竹花卉山水蔬ຒ果人物佛像，无不造意新颖，风格卓荦，
古拙奇异。书法更达于精纯的境地。他全身心都沉浸于艺术世界中了。
然而在乾隆二十七年1้7๕6๔2年，76๔岁的金农却做出件出乎ๆ人意的事情：向南巡的乾隆皇帝ຓ呈诗。这时的金农，不可能再有仕途经济之想，为ฦ什么还要呈诗？他的拟进诗表透露了些消息：“谨录所业各体诗进呈御览，肃聆圣训，俾在野草茅，沾恩光于万，荣莫大焉！”金农对自己的诗作自视甚高，不愿以职业画家名世，这举动很可能是想得到เ皇帝的首肯而确立诗人的名声，也许还是对考博学鸿词不中的洗刷。为ฦ了能ม够“正名”而暮年呈诗，真是用心良苦了。这说明正统文人身份和职业画家身份，在金农心中的冲突是何等激烈。这目的並没有能达到เ。应该承认，金农的诗名为书画名所掩，至今对他的诗的研究和评价还是很不充分的。
随着老友汪士禛李方膺厉鹗全祖望马曰琯的相继去世和郑板桥李复堂黄慎的进入衰朽残年，金农的心和扬州画ฑ坛同冷落了。乾ດ隆二十八年1763๑年秋九月，金农在寂寞中与世长辞，享年7๕7岁。据罗聘所写冬心先生续集·序，金农“殁于扬州ะ佛舍”，这佛舍是三祝庵？是西方寺？还是其他寺院？现在很难断ษ定。他生前住在佛舍，最后死在佛舍，就是这位老艺术家的结局。身后萧条，不能ม下葬，还是老友杭世骏集资，由弟子罗聘等奉榇ต，归葬于浙江临平黄鹤山中。
说起杭世骏，也可怜得很。他于乾ດ隆元年举ะ博学鸿词，授翰林院编修，比起好友金农厉鹗来，算是幸运的。但在乾ດ隆八年因殿试言事触犯了满汉之忌，激怒了皇帝ຓ，几乎丢â掉脑袋。经别ี人转圜，才赦免其罪，放归故里。回家后无以为生，过卖旧ງ货过活。乾隆三十年南巡到杭州，杭世骏也参与迎驾，乾ດ隆见了问他道：“你靠什么生活？”杭答：“臣世骏开旧货摊。”皇帝ຓ不懂，问道：“什么叫开旧ງ货摊？”杭解释道：“把买来的破铜烂铁ກ陈列在地上卖掉。”皇帝听了大笑，写了“买卖破铜烂铁ກ”六个大字赐他。6这不是皇帝的幽默，而是对杭世骏的奚落和嘲弄。杭为金农营葬，正是卖破铜烂铁的时候，这种古道热肠，实在令人感动。
金农死后，他的思想艺术成就越来越为ฦ人们所认识，秦祖永在桐阴画ฑ论里甚至说：“金寿门农，襟怀高旷，目空古人，若展其遗墨，另有种奇古之ใ气，真大家笔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样的评价，对金农来说，已๐是身后事了，而对后人，却是永远会研究下去的课题。
注：
1原件藏唐云先生处，影件见支那墨迹大成第五卷。
2施蛰存：金石丛话。
3张舜徽：爱晚庐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