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这才告诉我：“她们俩跟长官在车厢里泡茶喝呢。”
我只好去给茶铺老板倒腾闲话，临出门，奶奶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เ，叫芹菜：“芹菜，你跟上，相互有个照应，还有，你听他给老板说的话跟给我说的话样不样。”
王先声却也很宽容，呵呵笑说：“不急，不急，洪女士尽管回去，想好了直接来找我，我不在找云君也可以。”
蒸窝窝头是我们生活水平降低的征兆，穆桂英的唱段也是奶奶心情不愉快的象征。俗话说，饿睡穷唱，奶奶开始唱戏，而且是唱那种悲悲切切慷慨激昂的段子，表明她的心情肯定不怎么样。这么多年下来，我归结奶奶心情不好，般有两个ฐ原因：没钱花了走财神落了空。现在奶奶开始哼哼穆桂英挂帅，肯定是没钱花了。奶奶过日子，从来不算计不抠掐，有钱的时候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没钱了，人也就蔫ຑ了，开始算计吃什么东西便宜，零嘴是不会再去买了，衣裳๙也不再添置了，肉食从天顿减少到เ三天顿十天顿，菜食也从炒菜炖菜简化成了咸菜酸菜，主ว食也由馒头面条包子米饭变成了窝窝头。
第42章
奶奶却抓住了机会，飘身而出，接连在黑老鸹的部ຖ下里穿梭往来，只听得片叫声，黑老鸹手下手里的枪纷纷落地。奶奶随手捞了把，举枪射击，却也没有打响，奶奶骂了声：“的，虚张声势呢，对啊不。”
瓜娃ใ提醒了我，我把自己的夹袄脱了下来，披在了芹菜身上，芹菜抱紧胳膊，气哼哼地说：“还是三娃哥好，瓜娃ใ你等着，今后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奶奶满脸煞气地追问我爹：“货你交了，钱呢？”
没人搭腔，看到热腾腾的苞米面糊糊，黄灿灿的窝窝头，饥饿的肚腹顿时变成了贪得无厌利令智昏的暴徒，我急不可耐地抓起窝头捧起饭碗吞噬起来，那会儿，我爹王先声瓜娃芹菜甚至奶奶，都退位让步躲到了不知何处，眼前只有这窝窝头和面糊糊，心里只有满足饥肠的本能欲望。
不知道是王八盒子准头差，还是胡球来准头差ๆ，子弹没有击中我，从我脑แ袋上面不到寸的地方掠了过去，就好像有团火从我的脑门儿上面撩了下，多亏我是个孩子，如果我是大人，这枪肯定正好打在我的额头上。我当时个头跟我爹相比，大概ฐ比他低半个脑แ袋，头顶刚刚ธ够得上他的耳朵。
奶奶摇头：“这茶是龙井不错，可不是西湖的龙井，更不是今年的新า茶，这是回魂茶，也亏你敢下手买，叫人家骗了个ฐ扎实。”
我说：“我不去。”奶奶说：“看戏你去不去？”
我们趴在胡球来家的房顶上，此时已๐经是下半夜，胡球来家里人都在沉睡，偶尔能ม从某个房间里传出黏腻的鼾声，轻轻的鼾声更显得到处都静悄悄的，点也看不见异常。奶奶跟我爹并排趴在我的身边，从他们悄声的对话里，我听到的情况是，鸡冠子和鸡鳖子进了胡球来家里以后就直没有出来，胡球来肯定把他们拿了，可是也没有往日本人那ว里送，估计他要追查鸡冠子和鸡鳖子的来路，也可能追查清楚了以后再给日本人送过去。
奶奶拨拉开他的手：“看啥呢，我也知道你不会胡花，可是眼前这麻烦咋对付呢？”
我努力向上攀，却上不去，奶奶只好又跳了下来，“笨蛋，叫你好好练功，懒得像个猪，要是瓜娃跟上来，早ຉ就跟我走了。”我用话别ี她：“那你咋不带瓜娃来呢？”
“每天早ຉ晚都过来给你爹妈磕头上香，过了三七就不用再祭了。”
我爹带着我们三绕两绕我都迷失了方向，似乎ๆ我们又回到了城墙根前，然后我爹在幢房子前停下来，“就从这里进去。”
二串子蹲在我爹身旁，递给我爹根纸烟，“尝根，日本的。”我爹拨拉开他的手，“抽不惯。”
瓜娃和芹菜两个也比那些的们强不了多少，同样不是好东西，看到我把胡来脑แ袋打破了，连谢我声都没说，也跑回家去避难了。事情自然落到了我个人头上，胡来他爹领ๆ着儿子找我爹讨公道。我们这些老百姓都把胡来他爹叫胡球来，因为他给自己的儿子起了胡来的名字，他又当了汉维持会会长，我们当地老百姓就都把他叫胡球来，至于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
我正口渴，连忙凑过去跟她喝茶。她又问我：“晚上看戏不？胡家班子演打渔杀家。”
我们随身的东西不多，就是两ä个包袱，我背着下车，刘芒抢过去个替我背着：“你们跟我来，真的，不骗你。”
我们刚进门，就有士兵拦住我们，原来，这个ฐ院子放的是暗岗，从外面看是座普通的宅院，里面却戒备森严。刘芒抢上前：“干吗呢？不认得我了？”
士兵看到เ刘芒，马上立正敬礼：“报告刘长官，请出示证件。”
刘芒倒也不敢耍横，乖๔乖地掏出证件给哨兵看，哨兵认得他，扫了眼证件就把证件还给了他：“请，刘长官。”
刘芒觉得有点没面子，给我们解释：“这都是十六军军部ຖ警卫营的，真的，不骗你，虽然都熟悉，非常时期，还是公事公办好，真的，不骗你。”
院子里头可真大，迎门是座假山，假山坐在个水池子里，水池里碧波荡漾，几株荷花绽出了苞蕾。四周没有屋舍，朱红的高墙下面，栽种着野茉莉，米粒般大小的白色花朵静静散发出怡人的芳香。刘芒带着我们绕过了假山，我们这才看到，假山后面还有道院墙，院子的门敞开着，进去以后，又有哨兵站岗，只是这重岗哨没有查验证件，还给刘ถ芒立正敬礼。虽然是四合院的格局，但是房舍却不仅仅是面北朝南加上东西向那么简单，每个方แ向的房子都有相同的几幢，自然而然地分成了近似于八阵图的格局。
“十六军现在是守卫北平的主力，真的，不骗你，你们知道这所院子是谁的吗？”
我说：“军长的。”
刘芒说：“军长是湖南人，这所房子是蒋委员长的行宫啊，真的，不骗你，十六军军长现在是守卫北平的干将，蒋委员长专门把自己的房子拨给他安置眷属，真的，不骗你。”
奶奶惊讶：“军长的家眷也在这院子里住着呢？”
刘芒说：“那倒没有，军长的家眷还在湖南，没有随军，真的，不骗你，这院子现在就是十六军的接待站，其他军官的家眷住了不少，真的，不骗你。”
说话间，刘ถ芒把我们领到了靠西边第二幢房子，叫过来个ฐ士兵，打开了房门，里面是个大套，中间是客厅，摆着传统的太师椅八仙桌，两旁是两ä间卧室，房间打扫得纤尘不染，窗明几净：“怎么เ样？还可以吧？真的，不骗你，现在，全北平都别ี想找到这么僻静舒服的住处，真的，不骗你。”
奶奶客气：“真的太不好意思了，不行我们还是住旅๓馆去吧。”
刘芒说：“你们真的不知道行情，眼下北平的旅馆旅๓社ุ早ຉ就人满为ฦ患了，就连洗澡堂子都改成旅馆了。真的，不骗你，打仗么เ，四处逃难过来的，还有军队的眷属，现在北平城里别的啥都缺，就是不缺人，真的，不骗你，如果现在攻城，颗炮弹下来准能炸死窝。”他说这话我们立刻๑就相信属于“真的，不骗你”，路上街道上穿军装穿便衣的男女老少乌ไ泱泱就像赶集，乱ກ哄哄的到เ处都是人。
奶奶也就不再客气：“客随主ว便，那我们就麻烦刘长官了。”
刘芒说：“你们先洗把脸，我去安排饭，真的，不骗你，他们这儿的厨子可是皇宫里出来的，正宗的满汉全席都能ม拿得出来，蒋委员长住在这儿，天天吃满汉全席，真的，不骗你。”
刘芒出去了，奶奶安顿ู我单独住间，她和芹菜住另外间，芹菜有些忐忑：“奶奶，蒋委员长住的地方，我们也住了，能成吗？”
奶奶不屑：“你听他瞎吹呢，你们都记着，凡是爱说我不骗你的人，就是最爱骗人的人。”
我问奶奶：“你觉得这个刘芒是个骗子？”
奶奶说：“倒不定是骗子，起码是个吹牛皮不上税的货。”
好像是要证实自己“真的，不骗你”，刘芒给我们安排的晚餐还真的很有品位，无论是食色还是味道，都绝对流。四色菜品，没什么山珍海ร味，不过就是脆皮鸭香椿鸡蛋红烧肘子爆炒三样之类的家常菜，可是做得实在地道，搭配的也极为养眼，名副其实的色香味俱佳。主ว食有栗子窝头白面馒头黑米稀粥，战乱时期，能吃到这样顿晚餐，放在般人，想都别想。
刘芒自然要陪吃，这家伙的饭量跟他的话样大得吓人，我们都已经吃饱了，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大啖不休。桌上的主ว食菜肴他都打扫干净了，还把剩下的个馒头掰成块，将菜盘里的汤汤水水擦得干二净。
奶奶关心地问他：“够不够？不够能不能再加？”
刘芒心满意足地抚着肚皮说：“再吃就爆了，真的，不骗你，快年了，今天才算是吃了顿ู人饭。”
奶奶呵呵笑：“你看把你说得可怜的。”
刘芒认真地给我们讲：“我原来也是十六军的，十六军虽然是的主力，可是要东征西战，真的，不骗你，当兵苦啊，哪有这么好的伙食，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多亏处座从十六军把我调到了剿总情报处，不然我还不知道在哪道战壕里等着挨枪子呢，真的，不骗你。”
奶奶夸张地打了个ฐ哈欠，刘芒倒也不是不识眼色的人，看到奶奶做困倦态，连忙告辞：“你们走了天路，该歇着了，真的，不骗你，明天我再过来招呼你们。”
奶奶连忙说：“明天就算了，不用招呼了，我们自己到处走走，没啥事情。”
刘芒认真地说：“那ว可不行，这是处座交给我的任务，真的，不骗你，现在北平乱糟糟的，没有个ฐ人陪着照顾，不要说碰上坏人，就是碰上散兵你们都得吃亏，真的，不骗你，你们明天早上等我，我大早ຉ就过来，给你们安排早ຉ饭。”
送走了刘芒，奶奶苦笑：“你们觉得没有？周承甫好像把我们给管制了。”
芹菜说：“我倒觉得这个ฐ刘ถ芒不像坏人。”
奶奶马上说：“你又来了，跟你说过了，官府中人，不要用好人坏人来衡量，我总觉得这里头有道道，走财神最怕的就是还没有动手动脚，就已๐经叫人家给冒了。”
我也有被冒了的感觉，冒了的意思就是泄露了行踪和目的：“奶奶，你说周承甫会不会真的摸清了我们的底细，故意叫人盯我们呢？”
奶奶眼珠子骨碌碌乱ກ转了阵，也没琢磨出名堂，挥挥手：“不管他，晚上出去踩盘子。”
我们睡得很早，这也是踩盘子的惯例，睡到เ夜里十二点以后，就起身出发。奶奶告诉我们，这个院子有门道，平平常常个ฐ院子既有明岗也有暗哨，证明这里绝非等闲之ใ处。我们不知道他们暗哨的部署情况，所以出门的时候定要格外小心。奶奶采取的是声东击西的老套子，尽管这是老套子，却非常实用，屡试不爽。原因也很简单，不管是真是假，守夜的人都不敢当成假的不过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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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๕章
奶奶动用了鬼明子，晃燃了根鬼明子，然后甩手扔向了东边的房子。鬼明子携带着道幽幽的绿光在空中ณ划出个弧形，落到เ了东面几幢房子的后面，紧ู接着就听到踢里嗵å咙的跑动声，奶奶稍等片刻๑，然后潜出了屋门，我和芹菜紧ู跟着她，奶奶做了个手势，让我把门关上，然后出溜下就上了房顶。芹菜同情地看了我眼，然后也上了房顶，我自知没有那ว个本事像她们样蹿上去，就踩着窗台扒着房檐朝上爬，费力地攀上了屋顶ะ。
芹菜伏在屋顶上，看着我笑，牙齿在夜色中仍然泛出洁白，奶奶伏在她的旁้边，低声骂了句：“比猪还笨。”
我们失算了，从屋顶上看过去，到เ处都是屋顶，根本弄不清我们现在的位置，甚至连方向都辨别不清。这时我们才意识到เ，这里是北平，不是海ร宛，要找到王先声纸条上的地址，别ี说三更半夜，就是大白天，恐怕也得四处打听个溜十三遭才能有个眉目。
“三娃，我们现在在哪里呢？”奶奶问我。
我说：“在北平。”
“放屁，我知道在北平，在北平的哪里呢？”
我说：“在盲肠胡同十六军的接待站啊。”
奶奶无奈叹了声：“的跟我样糊涂ิ。”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认为ฦ我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奶奶却骂我，我也赌气不再吭声。
芹菜调和道：“我觉得好像进城了以后，顺ิ着皇宫前面的路直往南走的。”
那会儿，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走的其实就是前门大街，而我们所住的那个十六军的接待站就在前门大街西面的胡同区里。王先声交给奶奶的纸条，奶奶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可是又好面子，不说自己不识字，回家以后让我和芹菜给她念，才知道上面写着：新北平和平道十六町三十号。
奶奶和我当时都以为ฦ所谓的“新北平”是对北平光复以后的称呼，此时此刻๑，站在十六军接待站的屋顶上，才恍然，以北平的规模，我们要找到这个和平道十六町ฐ三十号，尤其在这深更半夜，就等于瞎子摸象大海ร捞针ฤ。
奶奶在屋顶坐了下来，四周黑黢黢的，夜风徐徐吹来，带着几分凉意，从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嗡嗡嘤嘤的夜声，更反衬得这座宅院静谧。
我有点冷了，也开始困了，便催促奶奶：“咋弄呢？我们总不能ม在这房顶ะ上过夜吧？”
奶奶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浮ด土：“既ຂ然出来了，就到跟前转下，熟悉下。”这也是我们的习惯，每到个新า住处，都要对四周的环境进行周密的打探，尤其要关注可能ม被别人利ำ用的通道和可以被自己้利ำ用的去路。
我们从房顶上下来，落脚地已๐经是宅院的外面，奶奶稍微辨别了下方向：“我记得我们是从那头过来的，那头应该是东边。”
刘芒开车时从东边拐弯进来的，奶奶说得没错，到了这里以后，原地掉头我们下的车，据此我判断：“这可能是个死胡同，西边出不去。”
奶奶嗯了声，却仍然向西边走，我和芹菜连忙跟了上去。胡同里静悄悄地，株槐树依傍着旁边的院墙张开了巨伞样的树冠，晚开的槐ຈ花散发出腻人的香味，芹菜抽抽鼻子：“真香。”
拐个弯，前面没路了，胡同到此为止，果不其然，这是条死胡同，难怪叫盲肠胡同，也难怪刘芒要给汽车掉头。堵住正面的不是围墙，而是幢大杂院，奶奶骂道：“当初ม也不知道这家院子是啥人修的，竟然当路修房子，这家人保险霸道得很。”
大杂院里传出了狗吠，很快，四周的狗就像搞联防样，相互呼应，纷纷汪汪了起来。没了路，又惊动了狗，谁也弄不清狗会不会和人再结成联防，把警察或者当兵的叫来，奶奶只好带着我们回头：“今晚上就这样了，明天打听下再说。”
到了我们住的那幢宅院外面，我们依然从房顶上进去，回屋以后，奶奶忽然问我和芹菜：“你们觉得刘ถ芒那ว人咋样？”
芹菜说还可以吧，看样子不是坏芹菜及时把“坏人”两个ฐ字咽回了肚子，如果说出口，奶奶又得再重复遍官府中人不能用好人坏人评论的话儿。
我说表面上好像没有啥心机，也可能ม就是周承甫派来的招呼我们的。奶奶沉吟道：“既ຂ可能ม是单单招呼我们，也可能心里明白着呢。周承甫绝不可能是单单招呼我们，我们跟他没有那ว份交情，也不能帮他升官发财，他没有必要对我们这么周到เ，可是他们到底要干啥呢？”
奶奶让我们各自回房睡觉，自己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泡起茶来，芹菜招呼她睡觉，她有点不耐烦：“你睡你的，我再坐会儿。”
我那个年纪的人，睡下了没人叫般不会主ว动起来，刘ถ芒把我扒拉醒来的时候，睡意蒙眬中ณ刚刚ธ睁开眼睛我竟然没有认出他来，他把胡子给刮ุ了：“咋这样看我呢？不认得了？赶紧ู起来吃饭。”
我觉得他是个很有诚信的人，昨晚上说了今早上要过来招呼我们吃早饭，果然大早就赶了过来，而我还在睡懒觉，这让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连忙说了句估计他爱听的话赠送给他：“我真的认不出你了，胡子刮ุ，你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
这话说得夸张了，他刮了胡子，比昨天确实年轻了些，不过怎么看也超过了三十岁。也许这个人属于那ว种天生自来旧ງ的种类，据说这种人二十岁和六十岁的差ๆ别都不会太大，就像出土的古董，不管过了多久，样子都差ๆ不到เ哪去。话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太虚假，他却很受用：“就是么เ，我就说了，我才二十五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