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菜欣然答应，我的心情立刻由阴转晴，心想，早知道芹菜跟我起去，我也不至于因为ฦ跑趟腿那么犯难。有了芹菜陪同，原来心中的苦差ๆ顿时就变成了美差。我们俩路走着，我问芹菜要不要坐车，芹菜说坐车也是人的腿走，我们自己走也是人的腿走，何必坐车。芹菜情感上很难接受自己坐在车上让车夫拉着跑，却没有深想，如果所有人都像她这样儿，车夫不都得饿死。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敢说出口，现在，不论芹菜说什么，我都觉得对，都应该服从。
王先声呵呵笑：“我们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更不会让你们去杀人。好，就这么定了，云君，你去给他们办手续。”
奶奶现如今没了灶房锅台下面埋藏五根金条的豪气，花钱开始算计，动不动还会后悔：“当时哪怕留下根金条也好，现在咋弄呢？”
我爹和王先声抢着说：“当然是我们。”话说得很齐整，而且异口同声，但是内容却针锋相对。
这都什么เ时候了，奶奶竟然还忘不了让我证实她说的成语没错，也许，这就是积习难改吧。想到“积习难改”也是句成语，我闪过了个ฐ念头，以后有机会，定要把这个成语也教给奶奶。
这个时候正是暑末秋初，夜晚风凉些不假，可是出来的时候奶奶让我们都穿上了夹裤夹袄，大概是担心万有个ฐ不测，我们上西山以后能够抵挡山区的严å寒，可是现在不是在西山，有夹裤和夹袄绝对不会觉得冷。我想她还是害怕紧ู张，才会觉得寒冷。
我爹两ä手摊满脸挤出了愁容：“钱还没有收回来呢。”
进了院子，空寂无人，院子当中的石桌上还放着苞米糊糊窝窝头和酸菜，显然，他们正准备吃饭，饭端上来了，人却没了。
这枪激怒了我，也吓着了我，我蒙了，本能ม地站住了。瓜娃和芹菜显然也吓坏了，他们俩也怔怔地站在那儿，惊恐地盯着胡球来和他手里的枪。胡球来很狡猾，他并不靠过来，如果靠近了我们，我和瓜娃两个半大小伙子跟他纠缠起来，他的枪就没了作用。
唯独对我爹发出异声的是奶奶。我爹给奶奶买了包茶叶，声称是西湖当年新า采的龙井。奶奶打开纸包，嗅了嗅，就已๐经开始蹙眉，又亲自烧了壶滚烫的开水冲泡，嗅了嗅眉头蹙得更紧，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茶水，又轻轻啜了口，“呸”的声把茶水喷到เ地上：“是你叫别人骗了，还是你骗我呢？”
我连忙说：“看戏当然去呢。”
我们嘴上不说，心里都知道家里有了大事情，忐忑不安地等着我爹的消เ息，哪里稍有动静，大家都会惊得跳，因为我爹说了，如果听到枪声，就让我们赶紧跑路，这话的意思我们都明白，那ว就是他们都陷了，我爹没法保证他的同伙不供出我们，所以我们只能ม逃跑，以防日本人和胡球来过来抓捕我们。
鸡鳖子过来添茶，顺ิ便插嘴说：“你不认账就行了么，他们当场把你捉住了吗？”
奶奶又把那ว些书本纸张也递给我让我放回去，“这些东西也没用，拿了也惹事呢。”她摆弄了锁头几下，有些遗憾ย地说：“今天的活做得不干净，算了，就这样了。”
刚开始瓜娃和芹菜每天还悲悲切切地跪在爹妈简陋的牌位面前磕头上香，还没过头七，两个ฐ人就已经缓过来，没了那股悲伤劲儿，每天早ຉ上在堂屋走个ฐ过场，然后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跟我抢吃的。吃饱了就跟着奶奶练功，还嘻嘻哈哈地跟我下五子棋抓荷包打打闹闹。
奶奶悄声问我爹：“你啥时候入了伙了？”我爹否认：“啥伙？没有。”
二串ธ子就自己้点了烟，然后问我爹：“贼婆子，就是你师姐，啥时候回来呢？”我爹厌烦地瞪了他眼，“你问她去。”
芹菜急了，闷声下嘴，咬了胡来口，胡来大怒，和他的喽啰们扭住了瓜娃ใ和芹菜，说是要扒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在大街上入洞房。瓜娃和芹菜挣扎着，哀号着向我求救。我并不是个见义勇为的人，也不是个ฐ勇敢者，路见不平两肋插刀的事情我爱看爱听，却从来没有想过亲力亲为。可是，瓜娃ใ和芹菜投向我的眼神太可怜了，胡来跟他那帮的侮辱欺负瓜娃芹菜的样子太可恨了，尤其是在我们家门前，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回身拎起了我们家的顶门杠，然后将顶门杠实实在在地敲到เ了胡来的脑壳上，这也是奶奶教我的，她经常念叨：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念叨的次数多了，我就记住了，记住了，就变成了实际行动。
看戏是奶奶最为钟情的娱乐่，戏迷两ä个字贴在她身上最合适。戏园子只要来了戏班子，不管是上演老掉牙的老戏，还是刚ธ刚ธ排好的新า戏，哪怕打破脑袋她也要千方百计地去看。今天又有新า戏班子，如果她不去看，就会跟大烟鬼没了鸦片样难受。但是，我却不能ม答应她，我知道她叫我看戏八成没安好心，八成又是没钱买票。如果有钱买票，她般不会带我去，因为用不着我她也能进去看戏。如果带我，那就肯定是要利用我钻戏园子，然后她再以我奶奶的身份进戏园子找我，进去了就不出来，直等到戏演完了才出来。
士兵有些为ฦ难，周承甫瞪了眼睛：“这么点事情还要我亲自去办吗？”
士兵立正答应了声：“是！”转身跑了。周承甫好奇地盯着我问：“你脸上这字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奶奶怕你走失了，给你印上去的吧？”
也许是出于本能ม，也许是灵机动，也许什么也不为就是不愿意对他说实话，也许我当时心情太恶劣，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就顺ิ着他调侃：“嗯，奶奶用指甲划ฐ上的。”
周承甫奇怪地看看奶奶，奶奶点点头：“男娃ใ娃，事情多，淘得很，怕走失了不好找，就给他做了个记号。”
好在周承甫对奶奶了解，认定奶奶这种人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有可能，所以，他也就接受了我和奶奶的解释，掉转话头，跟奶奶聊了起来，从聊的内容我估计他们是重拾刚ธ才被打断的话头，继续就某个ฐ问题作深入的讨论。
周承甫说：“那个ฐ人猾得很，无利不起早ຉ，抗战的时候，他们不敢招惹日本人，就让你从日本人那里偷情报当成他们的成绩给上司报，然后再向上司要经费。现在又让你们给他当属下，进来就给校官尉官的职衔，定有他的目的。”
奶奶说：“这我明白，谁也不会白白地养活谁。”
周承甫接着说：“他娘的，我跟他鞍前马后跑了十几年，日本人投降了以后，上面论功行赏，我竟然连那个ฐ表子李云君都不如，李云君评了个ฐ中ณ校，我才给了个少校。”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周承甫正在向奶奶编排王先声的不是。
奶奶说：“那ว是为ฦ啥呢？”
周承甫说：“为啥？李云君跟他勾搭成了么，听说两个ฐ人连私娃娃都生了。我自然不会服气，我去找他理论，吵了几句，他就把我打发到华北剿总当情报处长，表面上升了级给了个中校，实际上想让我在战场上当炮灰。”周承甫说到这儿，转身探头朝包厢外面的过道窥视了下，然后回过身对奶奶说，“洪女士，你刚才问我那年弄的西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叫三娃的事情搅给打断ษ了，他给你们说西药是给的，实际上都倒给黑市了，那ว笔生意他至少赚了百根条子。”
奶奶惊愕：“真的？我过后到各家药店打问过，没有听说进货有什么异常啊。”
周承甫嘿嘿冷笑：“我说的是黑市，你去大街上的药店自然查问不出来什么。”
奶奶咬牙切齿：“的，赚了那么เ多，才给了我五根金条，还差点害得我们把命都搭上。”
周承甫又烧了把火：“你说的是黑老鸹吧？那也是他捣的鬼，消息也是他给放出去的，不然黑老鸹咋能ม知道你们倒西药赚金条了？”
奶奶半信半疑：“他为啥要那ว么做呢？”
周承甫说：“你们真傻，还问为啥，就为了杀人灭口，怕你们把他搞西药的事情说出去，让上峰知道查究起来他就死定了。”
奶奶恍然大悟：“的，心歹毒得很啊，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不跟他在起了，为ฦ啥不告他呢？把他告了，让你的上峰处置他么เ。”
｛｝｛｝｛小｝｛说｝｛天｝｛堂
第54章
周承甫摇头苦笑：“现在你也不看看是啥局势，节节溃败，已๐经得势，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周承甫和奶奶聊天，聊天的内容并不能引起我的兴趣，按照奶奶多年的严格教育，大人说话小孩不允许插嘴，虽然我现在勉强也算大人了，可是奶奶嘴里的大人永远是大人，小孩永远是小孩，所以，我也不去管他们聊什么。不过，王先声过去在我心里留แ下的好印象经过他这么เ说，也变得支离破碎。等车厢真的很舒服，包厢里外都非常整洁，包厢里有开水可以泡茶。这路从普通车厢流窜过来，实在辛苦，口干舌燥，我抓起桌上的茶杯拼命喝水，芹菜在旁给我拼命添水，喝得差不多了，我们俩就观赏外面的景致，聊我们自己้的话题。
芹菜告诉我，她和奶奶相对顺利ำ地来到了等车，门口的卫兵也照ั例阻拦不让她们进来，结果嚷嚷了起来，奶奶亮出了自己的中校身份，那几个卫兵根本不相信，让奶奶拿出证件来。我们出来的时候，王先声专门收了我们的证件，怕我们带在身上到เ北平被抓了之ใ后惹麻烦。拿不出证件，那ว几个ฐ卫兵就张牙舞爪地要动手，奶奶就跟芹菜下了他们的枪，然后强行押着他们进了等车。
进了等车，那ว几个卫兵又嚷嚷起来，叫别ี的人过来帮忙。随着卫兵的叫喊，各个包厢里都有人探出头看热闹，车厢另头有几个士兵在个当官的指挥下沿着过道冲过来，估计那ว些当兵的是轮流值守换班的。芹菜和奶奶躲在被下了枪的几个卫兵身后，两方对峙形成了僵局。这个ฐ时候奶奶看到เ指挥对方士兵的军官挺面熟ງ，再仔细辨认下，试探着问了声：“你是周承甫吧？”
周承甫这时也才认出，作祸ຖ的是奶奶，于是双方和解，周承甫把奶奶让进了现在这个包厢：“他说那ว些士兵都是他带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芹菜对周承甫的印象不好，“见面就跟奶奶传闲话，不像个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嘴伏在我的耳边，气息中有股茉莉花的芬芳，我这个ฐ时候才意识到，我们喝的是茉莉花茶。人渴到เ定程度，喝千块钱两ä的绿茶跟喝块钱两的花茶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咋进来的？”我被人用重器砸昏了，后来的事情啥也不知道，这个ฐ时候才想起问芹菜。
“你是叫人家用枪托子砸昏了，拖进包厢审问的时候，周承甫认得你，才把你交给了奶奶。”
这时候士兵给我拿过来套军服，衣裳๙裤子都是旧的，但洗得很干净。鞋子却是军队的那种大皮靴，可能ม是从谁脚上现扒下来的，已经变形，还散发着脚๐臭味儿，连根鞋带都没有：“长官，兄弟们都没有带多余的鞋，只好”
周承甫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有穿的总强于没穿的。”
我连忙套上裤子衣裳，又把那ว双没有鞋带的大头靴子套到脚上，自己感觉这才像个囫囵人了。
周承甫问奶奶：“你们三个到北平干啥？”
奶奶说：“没啥事情，去逛逛。”
周承甫微微笑：“不好说就不说了，反正你们对王先声那个ฐ贼要防着些，小心他把你们送到เ沟里。好了，你们歇着，我还得过去照ั应下那ว些的。”说到เ这儿，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奶奶的脸，奶奶连忙朝后面躲闪：“有话好好说。”
周承甫有点尴尬：“你别这样，好像我要干啥似的，我是给你说，这列车上有大人物，你们坐到เ这里别乱跑，更别胡来。”说完，他拉开包厢的车门，先朝外面窥探了眼，才溜了出去，然后又把包厢的门关严实了。
周承甫走，奶奶马上问我：“你见到เ你爹了？”
我莫名其妙：“没有啊，见到เ我爹我早ຉ就告诉你了。”
奶奶将我的脑袋揪过去，细细在我脸上看：“的洪铁柱，藏头露尾的要干啥呢？”
我问她：“你咋知道我爹在车上？”
奶奶说：“用观音指在你脸上画了字，我认得这是个ฐ三字，右边是不是娃ใ字？”
芹菜插话：“就是，边个字，合起来是三娃。”
奶奶沉吟：“洪铁柱这是啥意思呢？”
我最紧张的是脸上的字什么เ时候能退去：“这字不会辈子长在脸上吧？”
奶奶不屑：“没事，睡觉就退了，你们说，的洪铁ກ柱要干啥呢？为啥不过来见我？”
我和芹菜分析了几个ฐ理由á，例如我爹偶遇我在车厢顶ะ上穿越，开玩笑给我留了几个字我爹让我告诉奶奶他也在车上我爹可能让我们等着他来会面每个理由都有点道理，也都有点不靠谱。最后还是奶奶做了总结：“不管他了，反正知道他活着，也在这车上，有事他就会来找我们，不来找我们就是没事，吃饭。”想起来又骂了我句，“笨蛋，比死人多了口气，活活叫人在脸上画了两个字，自己都不知道，你能ม活到现在，算你命大。”
芹菜冒出来句话：“会不会洪三爹让三娃ใ哥给奶奶传啥话呢？”
奶奶沉吟片刻，对我说：“把身上翻下，看看他是不是还对你做啥了。”
我翻遍了上衣口袋和残存的裤ไ子口袋，没有任何可能ม是我爹传给奶奶的东西。
“把衣裳脱下来，”奶奶边说边动手，将我的上衣脱掉了，赤膊半裸的我有点不好意思，芹菜也不好意思，把脸转向了窗外，奶奶自然不会不好意思，把转过我的身体，惊呼：“三娃，你背后写的啥字？”
我背后写的啥字我自己看不见，奶奶又不识字，只好传唤芹菜：“芹菜，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芹菜赧颜注目于我的后背，念道：“回去绕道，武胜驿会面。”
奶奶喃喃自语：“的，啥意思么？”
芹菜进步翻译：“这上面的意思是说，我们回海宛的时候不能再坐火车从原路回，让我们绕路走，然后到เ武胜驿跟洪三爹见面。”
我发现车厢门的背面有面镜子，连忙转过身艰难地扭过脸，通过镜子认我后背上的字，左ุ边右边来回扭了几次，终于确认，芹菜没有说错，我后背上的字就是那个意思。
奶奶嘟็囔了句：“装神弄鬼么，直接给三娃ใ说声不就成了，还用观音指给身上写字，显摆功夫呢。”
我估计，我爹既然不出面现身，肯定就有他的难处，而我也根本没有发现他，证明他肯定也做了装扮，不然，当时车厢里再混乱，他给我脸上身上写字，我也不至于点都没有发觉。我开始佩服我爹了，表面上看他那个人粗粗拉拉，实际上心思非常缜密，做事也非常果断。车厢里拥挤混乱，我又急于从空中突破转移，他自己也肯定采取措施掩藏了自己的身份。在那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叫住我让我传话，或者抽空写个纸条塞给我。而用在我脸上写字的法子，却可以马上让奶奶知道我跟他有接触，用他的观音指功夫在我后背上写上他要告诉我们的话，更是神鬼莫测，心机灵动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