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大师季羡林之ใ子季承回忆真实父亲：我和父亲季羡林作者：季承
季承：致读者
直以来，许多都在关注我的父亲——季羡林先生。关注他的成长历程，关注他的事业成就，甚至关注他的感情生活。作为位世纪老人，他的生，算得上是传奇的生。从个善良质朴的农村少年，成为位受人敬仰的大学者，其成功当然离不开他的家庭。不过，大家熟ງ悉的可能只是父亲学问，而对其家庭生活不太了解。对父亲来说，什么เ是家，父亲的家是如何的，家庭对他说来意味着什么我相信，许多尊敬我父亲的人是十分关心这些的。
现在，不妨跟大家起聊聊我们这家的故事。
季家渊源1
季家，是山东省清平县王里长屯过去直误为五里长屯的大家族。远祖系何人，来自何处，已๐无确切说法。曰，系远古颛顼帝之ใ孙陆终氏之子季连；另曰，春秋时鲁桓公之子季子友为季氏远祖；又曰，季氏可能源于周之ใ八士之的季随，等等。季氏属地大概在渤海郡ຉ，即今河北沧县带；也有说山东安徽的。
最近在山东省苍山县发现了四大册季氏家谱，据载，季文子是季氏家族的远祖，他的墓已๐经找到，县里还专门派人来京请父亲题写“季文子之墓”几个字。季文子就是春秋时鲁国正卿季孙行父，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568年。季文子执政达33年之ใ久ื，是位极为廉洁的臣子。由á此看来，季文子是季家远祖似乎ๆ更可靠。
山东清平季氏，到เ清朝末年即19世纪末我祖父那ว辈，已经传到第九代。后来，我曾祖父兄弟二人，汝吉秀吉，从王里长屯迁到附近的官庄。官庄的得名，因那里曾出过位举人。祖父辈共有亲兄弟三人，在季家十个堂兄弟中分别排行第七九十。我的祖父大排行第七，称七爷，名嗣廉；我的叔祖父名嗣诚，字怡陶化斋，大排行第九，称九爷；十爷名号不详，都称呼他叔，早ຉ年就送给了王里长屯姓刁的人家。大大爷二大爷没有外出，三爷四爷五爷六爷八爷十爷都下了关东，除八爷曾经到济南看望过九爷外，其余的几位都没有消เ息，不知所终。
八爷到济南看望叔祖父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他头上裹着块白布巾，肩上挎着个ฐ白布包袱，进门就地磕头。他是从东北回老家路过济南的。那ว时老家的亲人，以为他在东北发了财，要他回来生活。殊不知，他没有发财，依然穷困。回家之后不久，便又回东北去了，以后也没了消息。他在济南的几天，给我讲了许多在东北深山老林打老虎抓狗熊和挖人参的传奇故事，这倒使我印象深刻。他说，人参是活的，平常的样子像个ฐ小孩，光着身子，穿件红肚兜儿，在深山密林里到处行走，很难跟踪。旦发现了人参，就要立刻在它的茎上拴上红头绳，并要高呼声“棒槌”，否则它会立刻๑逃之夭夭，休想再找到เ。打老虎和抓狗熊，般都是用挖陷阱的办法。做好陷阱也不容易，关键在于伪装ณ，不让它们看出丝破绽。
上面要放上只兔子之类的动物，最好是活的。陷阱里要装上机关，老虎或狗熊落入陷阱，如被机关卡住，事情就好办多了，否则要缚住它们，也是很困难的。我被他所讲的故事迷住了，很想跟他去东北大森林里挖人参打老虎。
在老家官庄，我的祖父和叔祖父，同样由于贫困无法生活下去，被迫到เ济南谋生。查阅叔祖父留下来的诗歌，得知他生于188๖3年，但什么时候去的济南，不得而知。估计是20世纪之初，他二十几岁的时候。
祖父叔祖父在济南究竟怎样奋斗，干了些什么营生，别说我，恐怕连我父亲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们卖过苦力，拉过人力车，扛过大件，当过警察。后来，叔祖父还考上了“武备学堂”。他虽然没有受过系统教育，但聪明过人，得以自学成才。他读过大量的古文典籍，能撰文做诗填词，还能制印，又写得手好字，考武备学堂自然不成问题。父亲对我说过，叔祖父很精明，他娶了时任武备学堂教官的马某之女我见过她的照片，相貌不算出众，这大概ฐ也是他得以进入学堂的原因之。
季家渊源2
山东武备学堂成立于19๗02年，学生虽然算行伍，毕业出来也可以担任文职，可以有稳定的饭碗。叔祖父学的是测绘专业，毕业后在黄河河务局谋了个差事，比较称心。这时，祖父和叔祖父商量，由叔祖父在济南挣钱，他则回老家维持门户。我十来岁的时候，次叔祖父高兴，跟我讲起了件发生在20世纪初ม的事情。他由于不善奉承，且自恃有文化和技术，在河务局和上司相处不太融洽，很快失掉了工作。之ใ后，便流落到东北位朋友家。工作无着，闲住无聊，身上花得只剩下几块大洋。有天，他去街上闲逛，走到该城南门外，见家杂货店在售彩票，是为ฦ赈济湖北水灾而发行的可能是19๗09年的湖北彩票。他豁出去了，用半的钱买了两ä张彩票。过了几天，他又去街上闲逛，看见那家杂货店挂出了大字横幅，上面写着“本店售出头彩”几个大字。中奖的号码就写在底下。这时，他想起了几天前买的彩票，急忙回去拿来核对，只见其中ณ张的号码似乎与头彩号码相似。他沉下心仔细核对，结果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千真万确，他的那张彩票中ณ了头彩！头彩是400่0大洋！没过几天，就有人推着独轮车将40่00่大洋送到了他寄住的朋友家。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有许多朋友前来贺喜，难于应酬。贺喜者络绎不绝，借钱的人也越来越多。没多久，叔祖父的钱便消耗了许多。而且，巨เ款放在朋友家也很不安全。叔祖父见大事不妙，便酬谢了朋友，将钱汇往济南，自己也回济南去了。
当时叔祖父在济南还没有家，发财回到济南后，仍到黄河河务局工ื作。1919๗年，便和马教官家的姑娘巧卿结了婚。他租的就是马家的房子，地点在济南南关佛山街中ณ段柴火市对面，与姓彭的人家住前后院。叔祖父和夫人生了个女儿，取名素秋，又称秋妹，以后随家谱改名惠林。叔祖父把部ຖ分钱寄回老家，让他的哥哥即我的亲祖父，在老家建房置地，建立“后方基地”，准备振兴季氏家族，延续季家血脉。
关于我祖父在老家的所作所为，父亲在他的灰色的童年里有比较隐讳的叙述：“他用荒唐离奇的价钱，买了砖瓦，盖了房子。又用荒唐离奇的价钱，置了块带口水井的田地。又用荒唐离奇的方式招待四方朋友。”价钱究竟怎么个“荒唐离奇”法呢？
据叔祖父和父亲说，因为有了钱，祖父执意要盖砖瓦房。要知道，在鲁西平原黄河泛区的官庄，虽然当地的土质是黏性土壤，适合烧砖造瓦，但在那ว个年代，砖瓦的价钱是很高的。祖父要盖座气派的四合院，东西南北四房各五间，砖瓦很难买到。于是，他就出大价钱引诱别ี人拆掉自家房子，将砖瓦卖给他。价钱究竟多高，无从考查，但肯定不低。此外，他招待朋友的方式也很离奇。他要显示自己้有钱，便常走到集上，在饭馆里宣布：“今天在座各位尽情吃喝，饭钱酒钱，都包在咱季七爷身上啦！”真是派暴发户加山东好汉的气派。后来，他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输钱自不必说。
在济南的叔祖父，鞭长莫及，管不了他。没过多久，房子建起来了，但叔祖父寄回去的钱也让祖父挥霍完了。接着，为了摆阔和赌博，他就掉过头来拆自己的房子，卖砖卖瓦，卖地，最后只剩下座西屋矗立在原地。祖父又回到了往日贫如洗的生活。19๗11้年，父亲出生了。父亲的小名起先叫喜儿，过了十天，因为城里的秋妹降生，便将小名改成了双喜。后来又有两个妹妹出生，就是昵称香妹的大妹妹和名字叫淑林的小妹妹。大妹妹压根儿就没有起名，直叫香妹。书包网bຘ2๐想百万\小!说来
季家渊源3๑
叔祖父在济南有了家，可是这个家没有男ç孩，只有秋妹个ฐ女孩儿。那时，我父亲正在家乡的黄土地里玩耍。1้917年，父亲满6岁的时候，叔祖父和祖父商量，把他从家乡接到เ济南，为的是让季家独苗男孩好好读书，传承子嗣。祖父哥俩想出了个ฐ两全其美的办法：给我父亲娶ດ两ä房媳妇，农村里房，城里房。在农村的媳妇生的孩子最好是男ç孩归祖父，城里生的孩子更希望是男孩归叔祖父。这样，父亲就坐着驴车被祖父送到了济南城里。于是，济南叔祖父家就有了四口人：叔祖父母女儿季惠林和我父亲。后来，父亲的小妹妹季淑林也来到เ济南，就成了个五口之ใ家。香妹没有进城，直在农村生活，后来嫁到เ善董庄的董家。
父亲在城里读书成长。他对济南至前往德国留学的这段时期的生活，有许多叙述，我不再赘述。值得说说的是，这段时期的生活，给幼年的父亲情感上以深刻๑的影响，甚至影响生。当懵懵懂懂来到เ山东省首府济南的时候，他感觉到เ了天堂，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前梦寐以求的视为龙肝凤髓的白面馒头，即所谓“白的”，要吃自然不成问题，衣着上也城市化了。可是，生活改善了，精神上的压抑却使他难以忍受。
叔父和婶母的照顾ุ，令父亲感到极端的拘谨。父亲说，叔父脾气“乖张”，婶母心眼狭小，婶母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态度，有天壤之别。叔祖父不是个恶人，但也无意另眼看待自己的亲侄儿。而且叔祖父天性使然，为人极端严肃刻板，平日总是板着脸，很难看到เ笑容。父亲说，叔父只有在酒足饭饱后打麻将牌刚好和了个满贯时，才会露出丝笑容。则这是本性，则ท恐怕是由于环境的压力——叔祖父进城后遭受困境太多，身上承受的压力太大。父亲来到叔祖父家，并没有履行过继手续，因此仍称呼叔祖父和叔祖母为叔父婶母。这本身就有点“见外”的意味，不像我和姐姐从小就称呼他们为ฦ爷爷奶奶。
不久之ใ前，父亲和我起回忆往事，就说起了当年进城之事。他说，婶母很少给他做衣服，即便做了，给亲生女儿用的料子是府绸，给他用的是粗布。粗布质地粗糙，价钱很便宜。父亲每天要花三个铜板才能吃饱，可婶母偏只给他两个，父亲只有每天饿着肚子。
更为ฦ难的是，每天要钱时，年幼的父亲总要酝酿良久，鼓足勇气才能开口。另外，由á于秋妹嫁的人家是济南富裕大户弭家。婶母总会让父亲到เ西关上元街秋妹家去，当然不是让他去玩，而是去“朝拜”。父亲很不乐意去献殷勤巴结讨好，婶母对此极为不满。秋妹的丈夫叫弭菊田à，是弭家的二少爷，每次到เ佛山街岳丈家做客，少言寡语，不懂礼数。每次离开的时候，总是说走就走，叔祖父每次都狼狈地赶在后面送客，父亲对此很不以为ฦ然。
这些小事，父亲直装在脑แ子里，十年后还会提及，可见印象之深。由此可以推断，定还有更多的事情使父亲耿耿于怀。这些看上去极为琐碎的事情，无形中影响了父亲童心的发展。父亲曾经说过：“我不能说叔婶虐待我，那样说是谎言；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小小的歧视时间长，性格就会受到影响。”父亲说，他对叔父只有感激，没有感情，对于叔父将他接到城里虽然满心感激，但是这件事究竟如何看待，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好。叔祖父让他进城，只因为ฦ他是个男孩，可以为季家传宗接代。进城可以读书，可以发达，但是要抛别父母，受人歧视，寄人篱下。要是自己้选择，父亲会选择什么เ呢？
把父亲接进城，叔祖父的件大事就是给父亲成亲。那时，我们家住在佛山街上段柴火市的对面，租用的是马家的房子。整个院子呈长方形，前院由季家居住，后院由彭家居住。彭家的来源我不甚了解，据说源于南方的大姓。彭家有四位兄弟。二大爷和二大娘除了生下我的大舅三舅四舅，还生了三个ฐ女孩，就是我的大姨二姨四姨。四大爷也就是我的亲外公，生了个男ç孩即我的二舅，以及个ฐ女孩即我的母亲，排行第三。还和续弦的夫人生了个男孩，就是我的五舅。因此，我有五个ฐ舅舅，三个ฐ姨。当时，我父亲和四位姑娘同院居住，虽然是前后院，交往仍然颇็多。论美，父亲最为称赞的是叫做“小姐姐”的二姐，说她的形象“不同凡俗的标致”，用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都嫌不恰当。即便在数十年后2๐002年，他还引用数首宋词进行描述。不过赞慕归赞慕，父亲可没有娶她的想法。因为ฦ父亲颇有自知之明，不敢有非分之想。那时，父亲尽管处于丑小鸭阶段，但和被称作“荷姐”的四姐关系非常好。四姐“虽然比不上她姐姐的花容月貌，但看上去也赏心悦目，伶俐，灵活，颇有些耐看的地方”。她经常到前院和父亲聊天说笑，恐怕心里也已经有意于父亲。那个年代，男女即便已๐经相互爱慕，也只能心照不宣。在父亲的心里，四姐就是他心里向往的理想夫人。在四姐的心里，至少也是喜欢父亲并愿意嫁给他的。但这种事情哪能由他们自己来决定！荷姐的母亲，也就是二大娘，看不上丑小鸭。当时叔祖父并不发达，父亲又刚从农村来，乡土气未消，貌不出众，她哪能把自己的亲女儿嫁给这么เ个ฐ农村娃。叔祖父母更不知道侄子已๐经有了意中ณ人，当然不会去指婚撮合。后来，两家议定将四大爷的女儿三姐彭德华嫁给父亲。其中原因，虽然不能ม摆在桌面上，但是从后来四姐嫁给殷实富户的子弟刘少言家的情形，便可以推测，那是二大娘偏心眼的结果。这样，1929๗年，父亲便与母亲结婚了。说起来，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却影响了父亲和母亲的生。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福”，而是我们这家的“隐患”，说它是“祸ຖ”也不为过。由此发生的具有悲剧ຕ色彩的故事，随着年月的逝去，便逐渐显现出来。
父亲的家庭情结1
父亲是从个农村家庭来到个ฐ城市家庭的。他对农村那个家庭有什么样的情结，我所知不多。从父亲的叙述里，给我留แ下的印象就只有两件件事：是“穷”，二是对他母亲的无限怀念和悔恨。自从他父亲把家产败坏干净之ใ后，他的家贫如洗，父亲小时候连吃饱肚子都有困难。所以，捡食落枣竟成了解决饥饿的办法，而从大娘那里弄半个白面馒头就如得龙肝凤髓，为了抢吃块白面饼子，竟被母亲直追到เ水湾里去。除了穷困，父亲对他母亲的怀念和悔恨可谓深刻长远。他6岁进城，21岁在清华大学读二年级时母亲去世，期间没能好好看望过母亲，逞谈孝敬！那时他父亲已经过世，母亲只守着三分地过日子，其穷困可想而知。念大学的他，虽然有能ม力在经济上支持家里点，可是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后来回家奔丧，为他母亲送终的时候，他竟然回忆不起母亲的面容。对此，父亲终生悔恨，无论如何也不能ม释怀。尽管如此，清平那个地方毕竟是他的出生之地，那ว里曾生活过他的亲生父母两ä个妹妹，还有很多同姓和异姓的亲戚；那ว里有他小时候的伙伴，当然还有养育他的土地房屋和他熟ງ悉的树木池塘道路和其他的切。这些，他在自己的文章里都描述过。他对那个家庭的深厚感情由此可知。父亲很少谈到เ他的父亲，偶尔谈起也只说他不怎么样，但究竟怎么เ不怎么样，不清楚。上面曾写过他的些表现，譬如挥霍家产，赌博充大，无所事事等，恐怕也不过如此。但父亲并不因此觉得他是个坏人。后来，父亲偶然谈到เ他的父亲，觉得他身上确实是有股侠气，并且也影响了父亲本人，父亲似乎是赞赏这种侠气的。我对父亲说，依我看你，身上好像也有这样的侠气。他微笑着说，是有的。这似乎是父亲对于他父亲的唯的肯定。
对济南的家，按常理说，他应该有幸运幸福感激的心情。可是，事情正好相反。他在济南的家里长大，叔祖父给他慷慨的支持，严格要求他成长，又帮助他成家立室，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可他对这个家始终觉得格格不入，甚至反感。之所以如此，叔祖母对父亲的态度是重要原因，此外，父母之命的婚姻也是原因之。上文所述，第任叔祖母对这个外来的侄子不感兴趣，不免在很多事情上待慢这个外来的侄子。些事情乍看都是小事，可是就是这些小事，使父亲对济南的家产生了“见外”的感情，“寄人篱下”是父亲对这种感觉的描述。可以这么เ说，父亲虽然和叔祖父母生活在起，但并没有把济南的家真正当成自己的家。
父亲曾在清华园日记里写到过他的婚姻：“使我最不能ม忘的永远不能忘的是我的即彭德华，他的妻子——作者注。竟然经过种种甜蜜的阶段使我得到rr痛苦的真味。我现在想起来仍然心里突突地跳——虽然不成的东西，也终于成了东西了。”“不成的东西”虽然成了“东西”，婚结了，但是感情是没有的，而且得到了痛苦。为ฦ什么没有感情，得到เ的又是什么เ样的痛苦，父亲没有做具体的说明。为什么不能有婚后恋，为什么不能在婚后去培育夫妻间的感情，他更没有说。似乎，从那时他就给自己的婚姻宣判了死刑，不过是无限期地缓期执行罢了。方แ面是寄人篱下，方面又有了这样的婚姻，父亲对自己的家庭能ม有美好的情结吗？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家庭情结2
在大学时期，父亲对自己所处的家庭，纵有千恩万怨，似乎并没有背叛的想法。方面，那时他还没有独立的能力，要依靠这个家供他上学；即使毕业，以后的前途还难以预料。虽然他脑子里装满了当作家或其他什么人的想法，可是怎么实现，还大成问题。至于当教授，他压根儿就没敢想过。他想的首先是混个差ๆ事来养活这个家，这是他的责任感的表现。
另外，父亲骨子里就是个有背叛思想而没有背叛勇气的人。他感情丰富文思泉涌善于学习，天生具有文人气质，对女人爱情家庭自然有自己的套想法。可这与他所处的家庭状况相去甚远，与当时的社会情况相去甚远。对于父亲来说，尽管他已经由个ฐ乡巴佬出蜕变成个现代才子，可他却缺乏实现自己้理想的勇气和胆量。传统的道德观束缚着他，他跳不出那个圈子，他只能在日记里发泄。对叔祖父母妻子儿女，对那个由á他们组成的家庭，他虽感异己但没有背叛的勇气。他既不背叛，又不去培植爱。或许他会说，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背叛，他是为ฦ了求仁，才委曲求全的。但他却没有说他为什么不去培植对家的爱，或许那样做对他说来太过勉强，太不情愿。做文人固然美妙，但他身处个没有爱的家庭，那ว文人做起来也不会快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大学毕业了，他在济南当了年中ณ学教员，然后幸运地去德国留学了。阴差阳错地，他走上了做学问当教授的道路。虽然如此，这只是给了他个出路，他和家庭的感情状况并没有因此而改变。父亲到了德国，脱离开自己的家，孤零零个人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攻读枯燥无味的学问，饱尝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饥馑和各种危险苦难。但即便在那种严酷的条件下，父亲还是有机会体味到เ几个家庭的温暖：章用家，他的女房东家，伯恩克家，迈耶家，弗里堡的克思家甚至也有几个女孩使他心动。其中迈耶家的大姑娘伊姆加德rr对父亲表示了爱意。她经常帮父亲打论文稿子，他们有了密切接触的机会。他们曾经度过了段热恋的时光。他们常常起去林中散步，去电影院看电影，去商店里买东西。几乎走遍了哥廷根的大街小巷๕。父亲曾为ฦ她的美丽的姿容悦耳的语声嫣然的笑容而怦然心动。这时，父亲真正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心里充满了幸福的感情。他们同时坠入了爱河。见张光璘：季羡林先生，作家出版社，第83๑页。更重要的，这恐怕是父亲的第次真正的恋爱，也可以说是初恋。可结果如何呢？伊姆加德边替父亲打字，边劝父亲留下来。父亲怎么เ不想留下来与她共组家庭，共度幸福生活呢？当时，父亲还有可能应聘去英国教书，可以把伊姆加德带去在那里定居。可是，经过慎重的考虑，父亲还是决定把这扇已经打开的爱情之ใ门关起来。他克制了自己的感情，理智地处理了“留下来”还是“回家国去”的难题。虽然“祖国”“家庭”使他战胜了“留แ下来”的念头，但可以想见，做这个决定是多么不容易呀！“祖国”是个伟大的概念，当时执政的是国民党，父亲对国民党不感兴趣，对自己的那个ฐ家也并不留แ恋。回去，就好像跳进了两个笼子。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两ä个笼子。父亲的这决定当然可以誉为美谈，可以说是“仁”的胜利，而且是“至仁至义”。可是这个“仁”却成了我们这家继续上演悲剧的种子。他的这种选择，也给伊姆加德制造了终生的悲剧——据说她因此终生未嫁。父亲的至仁至义的选择，为什么竟得到了双重悲剧？难道追求至仁至义，就定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吗？而伊姆加德为了爱情就定要孤独生吗？虽然这的确是个可以歌颂的恋爱的故事，可是为了爱情，就只能ม有这样的结果吗？这可真是个难解的题目！不知世上有谁能够给出个ฐ万全的解答？
回家
19๗4๒7年夏天，父亲乘飞机回到他阔别ี十二年的第二故乡——济南。当他乘坐的飞机从北平起飞的时候，济南家里的空气就凝固了。大家什么เ都不做，只等待着那个ฐ时刻的到来。天中午过后，在大门外探风的热心人忽然跑进院子里喊道：“来啦！来啦！”叔祖母急忙让我和姐姐到西屋纜|乳|芟抡竞谩蚁蚯霸憾ย欧较蛲ィ患桓龊驼掌虾芟嘞竦哪昵崛俗吡私矗糇叛笸罚泶┩粱苵色风衣，里面是西服领ๆ带，足下是皮鞋。当他走近我和姐姐站的地方的时候，我和姐姐便大声叫道：“爸爸！”他好像没有亲吻或抱我们下。之后，我们就被安排到别的房间去待着了。所以后来大人们之ใ间发生的事，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想他定要先见过叔祖父母，特别是叔祖母，但也不可能有什么磕头跪拜之ใ类的仪式，不过伤心流泪恐怕是少不了的。至于我母亲，我没留แ意那时她在什么地方。是在人群后边站着还是忙着沏茶倒水，或者也在伤感悲戚，我已没有印象了。
现在感到เ奇怪，我竟不记得那天的团圆饭是怎么吃的了。只记得那ว天晚上，父亲直站在叔祖父的床前，恭立伺候，身上已经换上了长衫，但并没有说什么话。后来，叔祖父挥手说：“歇着去吧！”父亲才轻手轻脚地从屋里退出。此后每天晚上都是如此。这给我留下了深刻๑的印象。至于父亲怎么เ和母亲话说阔别ี之情，又是怎么度过分别十二年后的第个ฐ夜晚的，我当然不得而知。但从母亲第二天那ว木讷的表情来看，那夜恐怕并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从那时起，父亲就演起了舍情求仁的悲剧ຕ来了。
父亲在济南走亲访友，应酬颇多，惊动了当时山东省政府主席王耀武。他派人请父亲去他的官邸赴宴，表示欢迎他回山东工作。父亲那时已经当上了北京大学的教授和东语系主任，哪里会回山东。王耀武还派人给季家送来了面粉白糖等礼品，他的车队惊动了二里长的佛山街，从此季家名声大振，远超过了“季课长”的时代。空闲时父亲问我在哪个学校念书，几年级了，并爱抚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怎么不把头发留起来？像个当兵的。”那时我是在正谊中学读书，父亲也在那ว里念过书，我们是校友。小学我们都上的是三和街小学，也是校友。我长得圆头圆脑，胖乎ๆ乎的，浑浑噩噩只知道玩耍，对于功课很不上心。当时男ç孩子都是光头。如果谁留洋头分头，那倒是件出风头的事。可是父亲有令，我只得留起洋头，还照了个ฐ相片寄给他，才算了事。记得父亲在摸了我的头之后，立刻去水缸里掏舀了瓢水冲手，使我感到很新奇。但他从来没有亲过我或拉过我的手。
父亲给我和姐姐带来了礼ึ物，是两只金笔。所谓金笔就是笔头含金笔尖点铂金，算是贵重的东西了。我得到的是支英雄牌的，姐姐那ว支的牌子记不得了。我们直保存到เ高中的时候才舍得用。给我的礼物还有条皮腰带。那ว时，我们穿的都是中式裤子，用的是像条绳子似的布腰带，裤子勉，腰带扎，就可以了。当时中式裤子上也没有腰带扣，父亲送的洋腰带派不上用场，只好搁在边。姐姐应该也有另件礼物，但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了。
父亲还做了件独特的事情，那ว就是“大宴群雄”。按理说，离家十二载，博士教授主任头衔载满头上，腰包里的银子也鼓鼓的，对老家的朋友，也即所谓“狐朋狗友”自然应当有所表示，设宴款待是必不可少的，何况咱们季家又有侠的传统。可是父亲脑子里的男士却没有他认为值得宴请的对象。他决定只请女士，男士概谢免。就这样，包括他最赞赏的“小姐姐”等在内的二十几位年轻女士被邀请到济南著名的聚丰ถ德饭庄，觥筹交错，大块朵颐，当然，四姐“荷姐”也邀请了。十几年过去，四姐似乎对当年那段未果情缘记忆犹新，不断地和父亲开玩笑，左声“季大博士”，右声“季大博士”，直叫的父亲内心产生凄凉之感，大呼“胡为来哉”。父亲大宴群雄的这举动建立在他的种看法上，他认为当时熟悉的男士不外乎群“少爷姑爷舅爷师爷，如此等等”的人们，让他请这群人吃饭“脸上有点发红”，下不了决心。这不禁让我觉得，在这点上，父亲竟和贾宝玉有点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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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姐姐让父母团聚1้
在念高中的时候，我干了几件使父亲比较为难的事。首先，我写信给他，要他给我改个ฐ名字。我不喜欢“延宗”这个名字。虽然我对叔祖父要我延续宗祖没有意见，但不愿意把这个光荣任务挂在名字上，宣告世人。可是我不知道祖辈给起的名字就是赐予，哪能随便改动！更何况让作为晚辈的父亲去改其叔父起的名字，这是很大的忌讳。父亲回信把我好好地教训了顿，我的名字自然没有改成。但是，我并不甘心，暗下决心早晚要改。
接着，在抗美援朝时期，学校里号召青年参军，报考空军干部学校。我对当名空军驾驶员充满了憧憬，便没有征求家人意见，悄悄地报了名，经过各项测试考核，我已经被初步选中，这时必须经过家长的同意才能正式录取。但是，当家里知道这件事后，全家人都反对，叔祖母果断地把我藏了起来，并让叔祖父写信给父亲。父亲很快回了信。我记得他说，独生子女不宜参军，干别的工作也可以为国家服务。学校领导到家里征求意见，自然没有获得同意。我隐藏了大约半个多月，事情过去后才到学校上课，可是总觉得很不光彩。
后来我又给父亲写信，要他把我们全家接到北京去团聚。这个想法我早就有了，全家人其实也都这么想。这下可触动了父亲的痛处。他回信，信封上就写的我的名字。我拆开后交给了叔祖父。父亲在信里说，他应尽孝道使家庭团聚，非不为ฦ也，实无能ม也。小孩子不明事理，不应胡思乱ກ想。难道他不知道享受天伦之乐吗？叔祖父看了信后很不高兴，回信对他加以申斥ม，说孩子不明事理，用意却善，应加鼓励，如不同意，应申明道理，不该意气用事，伤害孩子。父亲又立即回信自责，说自己年轻气盛，说话鲁莽，愿听叔父教诲。此事就此了结。可是我感到เ叔祖父是在支持我，事情虽没成功，但我心里却很有底气，特别ี是我还学会了个ฐ词，就是“天伦之乐”。从那时候起，我便决心早晚要实现我们家的“天伦之乐่”。
相比之下，我姐姐则没有这么多事，她只是安静地读书或自己悄悄地玩。她的功课成绩也比我好。所以父亲就比较喜欢她。
1951年姐姐高中毕业，考入天津大学土木工程系；1้952年我高中毕业，考入北京俄语专修学校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前身。我是去北京参加高考的，就住在父亲翠花胡同宿舍的堂屋里。翠花胡同那所大宅院，当时是北大文科研究所的所址，但在历史上它却是明朝特务机关东厂的所在地，正门在南面。深宅大院，几层几进，不知道有多少院落。那时，大门是开在翠花胡同路南侧，其实是大院的后门，而父亲则住在从南面数第二个院落里，也就是从北面看是倒数第二个院落的西屋里。白天大院里有人工作，到了晚上，灯光微暗，阴森恐怖，只有个人在临街的门房里值班，绝少有人敢深入大院。
父亲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感到非常惊讶。姐姐当时也来了北京趟，在那里住了几天。我们目睹了父亲的孤独生活。父亲带我和姐姐吃过东来顺的涮肉和馅饼，喝过北京的豆汁，也在沙滩北大红楼外面的街边地摊上吃过豆腐脑和烙饼。除豆汁外，沙滩附近家小饭馆做的猪油葱花饼小米绿豆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记得，在父亲的住处，还有美国铁筒装ณ的白砂糖，那ว恐怕是他在德国时的“战利品”，我很惊讶，他竟能保存到เ那个时候。有时，我就把砂糖夹在馒头里当饭吃。
我和姐姐让父母团聚2๐
我在北京学习，学校位于宣武门内石驸马大街西头的所王府里。父亲则远在海淀中关村的北京大学工作。两ä地虽有公共交通，但很不方便，因此很少见面。他每个月都是通过邮ุ局给我寄零用钱15元。因为当时学校免费供给伙食，所以作为零用钱，15元这个ฐ数目也不算少了，在学校里我是“中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部分钱我都用去买书，少部分零用，有时还接济实在困难的同学。每次父亲汇款，在邮ุ寄汇款单的时候，总附有个短信，上面律写着：“今寄去人民币15๓元，请查收。”仅此而已，再多的话是没有过的。我看了觉得很生分。在三年的时间里，我独自去中关村看过他若干次。他除了问我学校里都学些什么เ课程，认为科目太少之外，对我的学习生活和今后的打算从不过问，我也不敢对他谈心里话。
我感到，父亲对我直是个ฐ生疏冷漠的人。在大学里，有段时间我对同班的位女同学产生了单方แ面的恋情，在得知不可能成功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再谈恋爱。这对我的学习十分有利，我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并被选为留苏生。毕业前有许多女同学追我，我也婉言谢绝了。
19๗55年夏天，我和姐姐同时毕业。毕业前我被批准加入共产党，成为ฦ候补党员，被分配到中ณ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后改为物理研究所原子能ม研究所高能物理研究所，姐姐被分配到第二机械工业部第二建筑设计院。其实，这两个ฐ单位当时都归二机部领ๆ导，都是从事原子弹研究制造的。我和姐姐都是属于紧急调配来工作的。当时我们两个都已๐经被学校选定去苏联留แ学，可是只能服从国家的紧急需要，所以都放弃了去苏联留学的机会，如今想起来，仍有些许遗憾。
1955๓年夏初，叔祖父因患癌症病逝，那ว时我和姐姐都在学校进行毕业考试，家里没有通知我们。等我们毕业后回到济南，才知道这个情形。叔祖母告诉我叔祖父去世了，我感到เ非常惊讶，心里顿时感到极大的空虚。我看着那间空荡荡的房间，心想，我所敬畏的叔祖父哪里去了？活生生的个ฐ人怎么就没了呢？这是我第次经历家人的去世。心里的那ว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叔祖母和母亲见我愣愣的，便安慰说：“不要难过。叔祖父病重的时候，常提到เ你们姐儿俩。”这时我才有要哭的冲动，但勉强抑制住，回到我自己้的屋子时才放声痛哭。第二天我便去叔祖父坟上奠祭。
1955๓年下半年，我和姐姐都被分配到北京工作。拿到第个月的工资之后，我觉得比每月的1้5元多出了很多，于是只留แ下饭费，剩ທ下的全部给济南家里寄了回去。我开始实现报答叔祖母和母亲的心愿。后来我又因翻译俄语文章得到了许多稿费，也全部给家里寄了回去。此后我经常给家里寄钱。姐姐也是这样。因为那ว时父亲虽然已经是大学正教授，但工资也不过100่多元。这样，在济南的叔祖母和母亲的生活便有了很大改善。但是她们并没有花多少钱，而是把钱存了起来。叔祖母想得远，她是为我们将来结婚攒钱呢。果然，我们结婚的戒指被褥等用品都是叔祖母她们准备的。叔祖母还给我做了件呢子大衣，穿着它去上班，走起路来觉得轻飘飘的，很得同事羡慕。我们顾家，孝敬长辈；叔祖母她们也为ฦ我们考虑，每个人心里都是很温暖的。书包网bຘ2想百万\小!说来
我和姐姐让父母团聚3
父亲为了我们姐弟俩参加工作，给我们每人买了块手表。他亲自带我们俩去王府井的亨得利钟็表店挑选。当时，每块表100多元，是个不小的数目。后来我自己้又花了27๕块钱在内联升鞋店买了双皮鞋，在当时，这已๐经是够奢侈的了。这是我平生穿的第双皮鞋。这样，除了可以满足工ื作和日常生活的需要，也为找女朋友准备了物质条件。
在北京，我和姐姐经常相约在星期天去看父亲。我所工ื作的科学院近代物理所是中关村的第个研究所。我的宿舍离父亲住的北大中关园公寓，相距只有几百米远，在我们的办公大楼ä楼顶上就能ม看见他住处的灯光。可我从来没有个人在平常的时间里去看过他。姐姐住在马神庙建筑设计院的宿舍里。我们和父亲仍然很生疏。去看他的时候，所谈的都是国家和天下大事，几乎没有谈过与家庭个ฐ人有关的事情，大家就像是陌生的朋友。
我和姐姐虽然感到เ很不舒服，也经常讨论如何才能改善这种状况，如何才能ม增进父子之ใ间的感情，如何才能使父亲真正融入我们的家庭。我们特别ี担忧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觉得如果他们那种冷淡的关系长期继续下去，这个家恐怕就要瓦解了。当时我们看到，父亲个人住在中ณ关村北大的宿舍里，房间无人收拾，卧室由于朝北，窗户缝隙很大，吹进了很多灰尘，父亲就蜷曲着睡在床上，冬天更是寒冷。我和姐姐看了以后很不是滋味，又想到เ母亲和叔祖母两位也是孤苦伶仃地在济南生活,那为ฦ什么เ他们不能住在起，互相照应呢？那ว时，我和姐姐就是想让他们团聚。于是，我们决定从我们做起，尽量多与父亲接触，增进感情，然后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