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板桥见到李啸村。啸村赠板桥联，上联是“三绝诗书画”，引用的是唐代郑虔的故事，现在移用于板桥，也是非常切合的。啸村戏问板桥下联如何属对？板桥脱口答道：“官归去来”，语出陶渊明的归去来辞。啸村出示业已๐写好的下联，果然就是这五个字。诗书画ฑ三绝，板桥的才华造诣，业已๐获得社会公认，现在再加上“官归去来”的经历，于是，向板桥求书求画的便纷至沓来。板桥在扬州ะ作画，重操卖画生涯，他画ฑ的第幅画开宗明义地题款道：“二十年前载酒瓶，春风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种扬州ะ竹，依旧淮南片青。”又制印，曰“二十年前旧ງ板桥”，用的是刘禹锡的旧ງ句，盖记20่年前扬州卖画ฑ常遭白眼，自从中举ะ以后，境遇大变。同是个人，同是幅竹，身价大不相同也。
草绿如秧，秧青似草，棋盘画ฑ出春田。雨浓桑重，鸠妇唤晴烟。江上斜桥古岸，挂酒旗林外翩翩。山城远，斜阳鼓角，雉堞暮云边。老夫三十载，燕南赵北，涨海ร蛮天。喜归来故旧，情话依然。提起髫龄嬉戏，有鸥盟未冷前言。欣重见，携男ç抱幼，姻娅好相联。2๐
饶氏成为ฦ板桥的爱妾，相随终生。后来在山东生子。说名为麟儿，但无确证。板桥嗣后在多首诗篇中ณ出现饶氏的影子，形象都十分美丽ษ。
羽宸年六十余，颇貌板桥，兄事之
萧萧夜雨盈阶戺，空床破帐寒秋水。七歌
饥与寒是连在起的。关于衣被不全的情形，他写道：
八怪所处的时代不是康乾盛世吗？尧舜之ใ世，野无遗佚，盛世即便有少数才人埋没，又有多少深刻的意义แ？应当承认，从康熙ກ到乾隆的100余年间，是太平盛世。它的显著标志是战乱ກ以后的民生凋蔽状况有了改善，经济得到เ恢复，国力有了增强。国家的疆土统，朝令达于四边，工商业有了发展。但是，我们更要看到，康乾ດ之ใ治不同于汉唐的文景之治与贞观之ใ治，封建专制时代已进入末期，即便康乾ດ都是少有的英主，也无法避免当时所存在的社会矛盾逐渐激化，这是个封建王朝制ๆ度行将解体座东方แ大帝国的巍峨大厦在列ต强炮口下行将崩塌的时代，简言之，这是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代。康乾ດ之治，估计得充分些，也不过是封建专制时代的回光返照。更何况，康乾两代的文治都不是呈水平状态发展的，他们的晚年，特别ี是乾隆中期与后期为帝国的安宁留下了众多的隐患。这是个希冀与失望并存，光明与阴暗交迭，处处似乎ๆ还有生机但又处处使人窒息的时代。这样的时代造就不了揭竿而起的大英雄，因为ฦ时机尚未成熟ງ，但这样的时代造就批思想性格中ณ充满矛盾的，被世俗目为怪异的人物，则ท提供了适宜的土壤。这批人物的出现，是沉沉黑屋中的智者的觉醒，也是社ุ会即将发生大变动的种朕兆。八怪生活的年代，如果以郑板桥罢官返扬的时间为准，那么เ，距离鸦片战争约8๖0年，距离辛亥革命约150年，80่年和15๓0年，在漫长的封建专制时代，都只能算是组套曲的段尾声。
扬州八怪是指康乾年间活跃在扬州的批大艺术家，他们往往书画俱佳甚至是诗书画三绝，不少人还善治印。八怪也不就是指八家，趣味相近而又画ฑ风相似的有李鱓汪士慎高翔金农郑燮黄慎李方膺罗聘高凤翰华嵒闵贞边寿民陈撰杨法李勉诸人。神有八仙人有八元马有八骏，唐宋散文也有八大家，这些“八”，都有“八”的内容。“扬州八怪”之“八”，诸人说法不，说法比较集中ณ的还是李鱓诸人中ณ的前面那八位，取得共同语言，也无妨凑个“八”数。扬州人讥讽相貌丑陋者为“丑八怪”，现在以“八怪”实指这批大艺术家，明显地是出于贬抑。“八怪”怪在哪里？说得简单些，个是做人不合时俗，个是为艺我从我法。不合时俗倒也罢了，偏偏又要大张挞伐，攻讦时俗；作画另成格倒也罢了，偏偏社会上又有许多人赞扬备至，声名越来越大。这样，卫道者们烦恼了，画坛的主流派们不高兴了，于是，选了个“八怪”的帽子套上去，念念紧箍咒，横扫下，以便抵制ๆ异端的影响。是始料所未及吧，“八怪”这顶帽子选准了，诸位大家竟以怪名标艺史，声名日益大噪，他们的遗世之作被各地珍藏密室，看作稀世之宝，许多人都想从他们的笔墨中间领略点罕见的怪味。
酒阑遽作将归雁，月好争如无尽灯。
尚与梅花有良药，香黏瑶席嚼春冰。
这年郑板桥客居扬州，两人始与订交。
雍正十年17๕33年，金农自序冬心先生集四卷于十月开雕于广陵般若庵。前有高翔所绘金农47岁小像。集中收有自康熙ກ五十五年17๕16年至本年的诗作。另有冬心斋砚铭卷，也于是时在同处开雕。版字为“吴郡邓弘文仿宋本字画录写”，甚精美。金农还手自抄录份，付远嫁天津的女儿收藏。有诗云：“卷帙ຉ编完白发疏，中郎有女好收储。”现在尚不知道金农结婚于何年。假设此女是年在16至1้8岁之间，那么金农的结婚当在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左右。雍正十三年173๑5年，金农欲游楚湖北，但手头很拮据，只好在扬州向友人借“画品不必过高，明代有名人便妙，亦不须重值者，可值五六金便足满矣”的画幅出售作旅资。游罢湖北带回到เ扬州不久ื，清廷颁布了举办第二次“博学鸿词科”的诏令。“博学鸿词”是唐代就有的种科举ะ名目，宋代因之ใ。清代始于康熙ກ十七年1678๖年，那时国家形势逐渐缓和，举ะ办“博学鸿词”可以进步笼络知识分子，巩แ固清朝政权。这次是第二次。金农的诗友浙江归安县令裘鲁青出于片好心，向节钺大夫学使帅念祖力荐金农的才识，由帅推举金应“博学鸿词”。金农得到这消息，心情是矛盾的。如果应试，就不能再遂林壑之志，若不应试，就失去了次难得的进取的机会。他曾上书帅念祖，表明其“进退两ä难”而辞谢。却好这次“博学鸿词”考试因应举ะ的人寥寥和雍正去世而中辍。次年为乾隆元年1้736年，又续提此事。裘鲁青再荐金农于帅念祖。金辞不获准，又见友人厉鹗杭世骏都应征进京，他也于八月赴京应试了。
三佛舍栖身
在京师，金农下榻于前门外樱桃斜ฒ街处客店。各省应举的人来得不齐，先到的人只有客店里等，靠清廷发给的点伙食费勉强维持着。拖了好阵才开考，待到揭晓，金农和他的友人厉鹗都落榜了，金农不胜唏嘘，是别人搞的闹剧ຕ呢，还是自己做的场梦？自己是50岁的人了，跑来赶这种虚热闹，不是自讨没趣？他梦醒了，“世无伯乐”，“功名”不是为他们这种人准备的，他也决不再图什么“功名”。他要真正遂他的林壑之志，“以布衣雄世”——“掉头独往，免得折腰向人俯仰”。从此决定了他以文字书画为业的道路。
他在京师这段时间，也不是全无乐趣。他结识了刑部尚书张照ั，翰林院编修徐直亮张华南等。这些人是达贵，但不自傲傲人。金农和他们见如故，谈学论艺，甚为相得。徐直亮评价金农诗说：“寿门诗如香洲之芷，青邱แ之蒿，日饫大官羊者，罕知其味。”这对金农其诗其人及其所处之境，堪称语中的。
张照1691年—1้745年是位著名书法家，行草书出入董其昌米芾，“书名最烜赫”。他很看重金农，曾屏车骑亲访金农于樱桃斜ฒ街，对金说：“昨日潭柘寺见君风氏园古松歌，病虎痴龙，造语险怪。苍髯叟，近虽摧伐，更想诗人不易逢也。”特别谈到เ金农的字：“君善八分，遐陬外域，争购纷纷，极类建宁光和笔法。曷不写五经，以继鸿都石刻乎？吾当言之曲阜上公请君，请君不吝泓颖之ใ劳乎。”这是对金农诗和字的称赞，也是对金的慰勉和推荐。患难中听到เ此类的话，金农当然有知遇之感。
京师不可以久留，十月他直往山东曲阜了。再谒孔庙，看到那些旧时熟ງ识的古柏，感慨万千。他有乾ດ隆庚午八月予游京师，十月驱车出国门，至曲阜县展谒孔庙，庙中ณ古柏皆旧时熟识者，裴徊久ื之，作长歌篇，开头写他进京的不堪回首的遭遇，中间想起张照劝他写经刻๑石的话语，最后以古柏自况：“左围右列ต如墉城，弗为ฦ火夺惟汝贞”。长歌作啸，抒胸ถ中ณ不平之气，布衣袭，他又回到了扬州。
自此以后，他虽远游过，如乾隆三年1้73๑8年下半年到过福建汉阳，又曾泊舟南昌西江滕王阁下；乾隆十年17๕46年去过安徽休宁，但大部分时间来往于杭州扬州之间。约略๓算来，金农64岁前以杭州为主，64๒岁后则基本上定居扬州。
这期间最重要的，是金农的书风的大改变和在绘画上的新突破。
金农直是以隶书见长的。张照劝慰他的时候说：“君善八分，曷不写五经以继鸿都石刻๑乎？”也是指的隶书。金农隶书得力于西岳华山碑，圆笔为主ว，朴厚飘逸，间出己้意，别有风致。后来却渐渐出现了方中见圆，横粗竖细，变隶书结体扁平为ฦ纵长的倾向，这倾向有别于他原来隶书的平稳流畅的风格，明显地受到国山碑和天发神谶碑的影响。国山碑即禅国山碑，是三国东吴孙皓天玺元年27๕6年封禅国山时刻于宜兴的块碑石。此碑形状怪异，是个圆锥形巨石，类似米囤，故当地人称作“囤碑”。天发神谶碑即吴天玺纪功碑或吴孙皓纪功碑，是孙皓借传闻天降符瑞之ใ名，立碑“褒ຐ赞灵德，以答休祥”而刻于南京的。两碑书体奇特，似篆非篆，似隶非隶，被人目为“牛鬼蛇神”。传说国出碑为苏建书，天发神谶碑为ฦ皇象书，都没有根据。施蛰存先生认为ฦ“大约是道士们为了谄谀皇帝，伪托天书，故意写成这种字形。到了后世，却在书法上占了席，尤其是天发神谶碑那种上方下尖的怪字，竟成为汉字的种美术体”。2๐这是颇有见地的。事实也确实是，它们于诞怪中寓法度，于率意中见匠心，成为“两汉以来不可无，不能有二之第佳迹”。这种“铦厉奇崛”“生涩险劲”的书法，对报罢归来绝意仕进的金农来说，既可借以浇胸ถ中块垒，又是矫园熟ງ之弊，纵情挥洒性灵的启迪。在揣摩深研的基础上，入而能化，为我所用，以截豪秃笔作横画粗短竖画ฑ细劲雄奇恣肆斩ล钉截铁之方笔字，改寻常面貌，金农自称为“漆书”。于迟涩中见畅ม达于欹侧中见和谐的“漆书”是金农别开生面的创造，是个性所在，是对传统帖ຆ学书法的挑战。对这种书法的成就得失尚可讨论，但其新耳目的作用是无庸置疑ທ的。当代学者张舜徽先生说：“若金冬心之分隶，郑板桥之行草，自创น新体，别成格，又非临池者所能效，亦不必效也。”3这个说法是公允的。般人都认为ฦ：金农的书法成就超过了他的绘画。
说起绘画，习惯说法是金农50岁后才开始学画ฑ。金农工书法，精鉴赏，广识见，有深厚的笔力和领会功夫，出手就不凡，这是可能的。然而聪明离不开勤奋和实践。从有关资料看，从能ม画到敢于公开卖画，还是经历了段过程的。厉鹗樊榭山房集卷有首诗的题目是：“督牛犁我田，欧阳圭斋句也。寿门为图，因题其后。”此诗作于康熙五十七年17๕18年戊ຘ戌与金农游长兴时，是别ี人提起的金农最早作画的记载，画的是“乌犍行水浅”的牛耕图，当时金农32岁。还有他自己้提到的：“画兰竹自题纸尾寄程五鸣江二炳炎。”此诗载于冬心先生集卷，按这本诗集的编年，当在雍正三年172๐5年金农39๗岁时。上述记载说明，金农30岁左ุ右即开始作画，不过是偶为之罢了。在金农的心目中，诗第，书次之，画又次之ใ。诗书是正道，以画名是不得已的事，当时绘画ฑ的成就又不足与诗书比，所以金农50岁前不多谈绘事。事情经过若干年，绘画上有了长足的进步，5๓0岁后打破旧观念，以鬻书卖画为能事，画名渐为社会所知，于是50岁后学画的传说便产生了。
比起“八怪”中其他的人来，金农的画路较宽，不蹈袭他人，独辟蹊径自出心裁，这和他的学问才情胸襟是分不开的。
金农报罢南归，在扬州待了些时。先住小秦淮，后居北郭僧舍。北郭僧舍今不知确指为ฦ何寺，小秦淮为小东门至连接瘦西湖的北水关带，当时是歌楼酒肆的汇集之地。如今已重加修复，成为悦目赏心的漫步之所。
金农在扬州的活动，主ว要是卖书鬻画ฑ和文酒之会。乾隆八年1743๑年春，应马氏兄弟招宴饮于小玲珑山馆，厉鹗抚琴，板桥画竹，杭世骏豪吟，快极时。友朋之间的亲切往来，无拘无束的笑傲挥洒，使金农深感慰藉和欣悦，他有诗记道：“修禊玲珑馆七人，主ว人昆季宴佳宾。豪吟堇甫髯撚手，觅句句山笔点唇。樊榭抚琴神入定，板桥画竹目生瞋他年此会仍如许，快杀稽留老民。”绘色绘声，留下了幅群乐图。
此时的扬州，比以往更加繁华，书画市场亦颇活跃，但对不善治生的金农来说，单靠书画ฑ尚不能免于贫困，不得不另谋生计，画些纱灯托人兜售是办法之ใ。这年九月全祖望来扬州ะ，作过篇冬心居士写灯记，说道：“夫以寿门三苍之学，函雅故正文字，足为庙堂校石经，勒太学，而况降趋时好，至于写灯，则真穷矣！”袁枚小仓山房尺牍卷也有则答金农托卖灯而未果的信：“白日昭昭，尚不知画ฑ为何物，况长夜之悠悠乎！虑有所伤，须挚而归之，明珠反照，自怜终胜人怜。”于此可知金农画灯和卖灯之ใ不易。
乾隆十年1746年三月二十二日，金农在杭州度过了60่岁生日，有自寿诗四首，其云：“快活平头六十人，老夫见道长精神。从今造酒营生圹，先对青山醉百回。”旷达中不免悲怆。另首诗的自注有“老妻时尚在天津女家”。过去金农长年飘泊，妻子苦守旧家，如今年老，尚寄食于天津女儿家，此时此刻๑，能不凄楚！前面提到，金农唯的女儿海珊，是远嫁天津的。
这时金农在杭州ะ候潮门外的旧居已๐经没有了，乾隆十三年1้748年徙居到南城隅妹婿家何氏书堂。他芟除杂草，买龙井山僧百竿竹植之。据说，这是他画竹之ใ始。更准确地说，是他更精于画竹之始。他在画竹题记·序中说：“冬心先生逾六十始学画竹，前贤竹派不知有。宅东西植修篁约千万计，先生即以为ฦ师。”法自然，师造化，“画竹目无古人，不求形似，似出乎町畦๔之ใ外也”，是他画竹的自况。
乾隆十五年17๕50年，64๒岁的金农开始定居扬州。起先住在谢司空寺之ใ别ี院。所谓谢司空寺，就是他以前住过的天宁寺。据大清统志·扬州府载：“寺在东晋时为谢安别ี墅，义แ兴中有梵僧佛驮跋陀罗尊者译华严å经，请于谢司空琰，建兴严å寺，宋政和中ณ改今名。”因为寺是谢安别墅改建的，故可称为谢司空寺。志书上直是沿袭的明代以来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佛驮跋陀罗359年—429年是北天竺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人，晋义熙四年到เ长安，义แ熙志书作“兴”，误八年随刘裕到扬都今南京，住道场寺。道场寺在南京中华们处，称斗场寺；寺为司空谢石所建，后人又称谢司空寺。佛驮跋陀罗在这里译出大方广佛华严经六十卷4๒。明代志书开始把晋代扬州刺史府所在地的扬都南京，误认为ฦ后来的扬州，并讹传出这样的故事，扬州天宁寺便被称为谢司空寺了。
金农住谢司空寺天宁寺，画竹最知名。画竹题记·序中ณ又说：“客谢司空宅，无日不为此君指竹写照也。画竹之多，不在彭城，而在广陵矣。”苏轼知徐州时，常作墨竹，画竹大师文与可写信给苏轼说：“近语士大夫，吾墨竹派近在彭城徐州，可往求之。”苏轼彭城画竹，成为历史佳话。金农说：“不在彭城，而在广陵，”是以画竹多而且好深感得意。
金农在扬州ะ，老妻仍在外地，身边侍奉的是哑妾。乾隆十六年175๓1้年除夕，金农独酌苦吟，思念起远方的老妻，作三体诗五言六言七言抒怀，有“作客身千转，忆家几回肠”句。现在还不能ม确切地知道他的老妻何时回到他的身边，又何时去世的。金农有告贷札，不知其年月，但肯定写于这年之后是无疑的：
弟春来心绪种种不佳，兼接天津远信，小女产亡，老妻决意南还，旬ຒ日之内措设四五十金，颇难应手，里中诸同好各有所助，助亦弗辞。今以拙书瘦笔小屏十二幅，髹漆小灯对，书论画诗二十四首奉寄，聊博数金，作遣人舟揖之费。
女儿在天津因生产早亡，老妻决意南回。金农四处筹措求卖字画，方把她接回，但不久ื就去世了。时间约在金农65岁以后6๔8岁以前，因68岁为卢雅雨作的花卉册12幅题跋中ณ，似已有悼亡的意思了。老妻殁后，即将哑妾遣去，过着孤身人的生活。
金农身孤心不孤，友朋之间的关切从未中断过。乾隆十八年175๓3年郑板桥在山东以请赈忤大吏罢官，金农特自绘小像寄赠，其跋云：“十年前卧疾江乡，吾友郑进士板桥宰潍县，闻予捐世，服缌麻设位而哭。沈上舍房仲道赴东莱，乃ี云：冬心先生虽撄二竖，至今无恙也。板桥破涕๓改容，千里致书慰问。予感其生死不渝，赋诗报谢之。迨板桥解组，予澓出游，尝相见广陵僧庐，予仿昔人自为写真寄板桥。”如此高尚的交友之道，使他们相互支撑，傲然自立于逆境之中。乾隆二十年1755年春，两淮盐运使卢雅雨首次修禊红桥，后又招诸名流20余人，集红桥观赏芍药，金农先成诗：
看花都是白头人，爱惜风光爱惜身。
到此百杯须满饮，果然四月有余春。
枝头红影初离雨，扇底狂香欲拂尘。
知道使君诗第，明珠清玉此精神。
据说此诗出，座为ฦ之搁笔。
卢雅雨名见曾，山东德州人，乾隆二年1737年曾任两淮盐运使，因整顿ู盐政，拒受盐商贿赂，为ฦ盐商所诬陷，于第二年罢职流放“坐台”。乾隆十八年1้75๓3年复任两淮盐运使，做十年。这次活动是他复任两年后举ะ行的。乾ດ隆二十二年1757年卢又搞过次红桥修禊，金农郑板桥等也参加了，成诗得30่0่卷之多。卢在扬州主持风雅，时称盛。吴敬梓客死扬州，是他出资把吴的棺材运回南京的。乾隆二十年1756๔年，70่岁的金农移寓西方寺。西方แ寺今尚存，在扬州旧城驼岭巷内，与传说中淳于棼做南柯梦的古槐道院相邻。扬州ะ明以后分旧城新城。旧城是宋以来的城址，新城是明以后扩筑的。旧ງ城多世居旧家，新า城多工商业和手工业者。乾隆皇帝ຓ对此也很熟ງ悉。他曾问大臣秦西岩道：“你是扬州ะ人，扬州有旧城新城，你住在那里？”秦答道：“臣住旧城”。乾隆夸了句：“旧ງ城多是读书人。”5西方寺就在旧ງ城近北门的地方。金农有诗三首，序云：
居扬州旧城西方寺中，每中ณ饭讫繙佛经，语语笔妙。
七十老翁，妄念都绝，我亦如来最小弟子也。
悲凉的心境，只有在佛经中找慰藉。他无可奈何地归结了晚年的情况：
余自先室捐逝，洁身独处，旧畜ไ痖妾，又复遣去。今客游广陵，寄食僧厨，积岁清斋，日日以菜羹作供，其中滋味，亦觉不薄。写经之暇，画ฑ佛为ฦ事，七十衰翁，非求福禔，但愿享此太平，饱看江南诸寺门前山色耳！
山色无多，太平难享，剩下的唯有孤寂的洁身独处而已。
晚年使他快慰的，是收了罗聘项均等青年人为诗弟子，时时请益，追随杖履，给他不少乐趣。当时罗聘2๐4岁，是最得金农真传的位。有的说法认为，金农晚年的画大多是罗聘代笔的。弟子为老师代笔不足为奇，项ำ均也为金农代过笔。这只能ม说明弟子学老师可以乱真，並非是老师人老才退画ฑ不好画或竟不能作画。
自己้作书作画，弟子代书代画ฑ，金农晚年的生活仍是很贫苦的。有札说：
初ม到于此，鹾使之往淮上盐荚司月者，必俟其归，方有所贻将得也。此时旅舍青黄不接之时，需用颇繁，暂向尊处借银五金，不出十日便奉还也。
这样的信札不止封，其拮据情况可想而知了。
大概在乾隆二十四年175๓9年，金农又迁到新城三祝庵居住。三祝庵今已不存，唯此地名及遗址尚可追寻，在今地官第附近。比起西方寺来，三祝庵规模要小得多。有著作说是三生庵的，扬州ะ无此庵，当是三祝庵之误。这地方离盐运使署小玲珑山馆及弟子罗聘所住朱草诗林，要比西方寺近得多。
这年金农作自画像寄丁敬，题云：“图成远寄乡之ใ旧友丁钝丁隐君，隐君不见余近五载矣，能ม不思之乎？”表达了对老友的深切怀念之ใ情。题末署“金农记于广陵僧舍之ใ九节菖蒲憩馆”，此处与三祝庵是何关系有无关系，尚待查考。就像金农自己别ี号甚多样，对住处也会有种种别称的。
也是在这年，罗聘为ฦ金农作蕉荫午睡图。金跋云：“诗弟子罗聘，近工写真，用宋人白描法，画老夫午睡小影于蕉荫间。因制四言，自为之赞云：先生瞌睡，睡着何妨。长安卿相，不来此乡。绿天如幕，举体清凉。世间同梦，唯有蒙庄。”于悠然自得中ณ略带调侃的意味。
金农年事虽高而创作不辍，留下了不少传世的作品。举凡梅竹花卉山水蔬ຒ果人物佛像，无不造意新颖，风格卓荦，
古拙奇异。书法更达于精纯的境地。他全身心都沉浸于艺术世界中ณ了。
然而在乾隆二十七年17๕62๐年，76岁的金农却做出件出乎人意的事情：向南巡的乾隆皇帝呈诗。这时的金农，不可能再有仕途经济之想，为什么还要呈诗？他的拟进诗表透露了些消息：“谨录所业各体诗进呈御览，肃聆圣训，俾在野草茅，沾恩光于万，荣莫大焉！”金农对自己的诗作自视甚高，不愿以职业画家名世，这举动很可能ม是想得到皇帝的首肯而确立诗人的名声，也许还是对考博学鸿词不中的洗刷็。为了能够“正名”而暮年呈诗，真是用心良苦了。这说明正统文人身份和职业画ฑ家身份，在金农心中的冲突是何等激烈。这目的並æ没有能达到。应该承认，金农的诗名为ฦ书画名所掩，至今对他的诗的研究和评价还是很不充分的。
随着老友汪士禛李方膺厉鹗全祖望马曰琯的相继去世和郑板桥李复堂黄慎的进入衰朽残年，金农的心和扬州ะ画坛同冷落了。乾ດ隆二十八年176๔3年秋九月，金农在寂寞中与世长辞，享年77岁。据罗聘所写冬心先生续集·序，金农“殁于扬州ะ佛舍”，这佛舍是三祝庵？是西方寺？还是其他寺院？现在很难断定。他生前住在佛舍，最后死在佛舍，就是这位老艺术家的结局。身后萧条，不能下葬，还是老友杭世骏集资，由弟子罗聘等奉榇，归葬于浙江临平黄鹤山中。
说起杭世骏，也可怜得很。他于乾隆元年举博学鸿词，授翰林院编修，比起好友金农厉鹗来，算是幸运的。但在乾ດ隆八年因殿试言事触犯了满汉之忌，激怒了皇帝，几乎丢掉脑袋。经别人转圜，才赦免其罪，放归故里。回家后无以为生，过卖旧ງ货过活。乾隆三十年南巡到杭州ะ，杭世骏也参与迎驾，乾隆见了问他道：“你靠什么生活？”杭答：“臣世骏开旧ງ货摊。”皇帝不懂，问道：“什么叫开旧ງ货摊？”杭解释道：“把买来的破铜烂铁ກ陈列在地上卖掉。”皇帝ຓ听了大笑，写了“买卖破铜烂铁”六个大字赐他。6这不是皇帝ຓ的幽默，而是对杭世骏的奚落和嘲弄。杭为金农营葬，正是卖破铜烂铁ກ的时候，这种古道热肠，实在令人感动。
金农死后，他的思想艺术成就越来越为人们所认识，秦祖永在桐阴画ฑ论里甚至说：“金寿门农，襟怀高旷，目空古人，若展其遗墨，另有种奇古之气，真大家笔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样的评价，对金农来说，已是身后事了，而对后人，却是永远会研究下去的课题。
注：
1原件藏唐云先生处，影件见支那墨迹大成第五卷。
2๐施蛰存：金石丛话。
3张舜徽：爱晚庐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