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憋屈了，她不断地被陷害或者受伤，今日是她来到永德十三年后，最愉快的时光。
如今隔世重生，她的境遇有些不堪，从未想过竟还能有机会骑着狮鬓云骢飞驰于北地的山野。
颜筝目光一动，只觉得那ว宽阔的背影在月色如洗下分外有力刚ธ毅，像是座值得倚靠的壁垒。
元湛倒是没有坚持，他指了指五丈开外的一座石墩，“我背对你坐在那处，有树荫隔着，你不必担心旁้的，若是有事，只须ี高声唤我，我就来。”
眼看着半月之期很快就要到了，她却使尽浑身解数也寻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弄死颜筝的法子，心里不免开始着急，她在明净堂当差数年，司徒侧妃的手段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这样，她要再毫无痕迹地下手，就越难了。
有了明经大师的引荐，说不定要比司徒侧妃的印信还要管用。
她一个决心要离开的人，倒没有那ว样的野心去攀附钱老夫人。
她微顿，“广莲寺的后山倒是有座女庙，叫显慈庵，庵主妙莲师太说是明经大师的同门，一心修佛，不迎外客，日常供给香火，皆由广莲寺供养，这回也是侧妃亲自话，妙莲师太才肯让凡尘俗世的人进庵。”
颜筝目光一动，脑海ร中转过无数念头，她敛了敛神色，状似为难地问道，“不知道是去哪处佛堂？”
有些印象太过深刻，已经在心上烙下深重阴影。不是三两ä语就可以改变的。
这令她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韩王府里尊称慕黄衣一声夫人，可她身上没有正经的诰封，又没有诞育子嗣。究其根本，与四季园的这些美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她的丫头却如此猖狂，不仅辱骂颜筝，还想要打人。
颜筝见这丫头如此冥顽不灵。不由冷哼起来，“我虽未承宠，但也称得上是四季园半个主ว子，若当真论起来，身份上与你家夫人没有什么不同，但你却只是区区一个丫ฑ头，以奴婢之ใ身欺压主ว子，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在她还是颜皇后时，少帝曾纳过一对姓林的姐妹花，那还是一母同胞所出，也是自小相互友爱地长到เ大了的，娥皇女英，同伺君王，本来是一桩美谈，但为了争夺帝宠，姐妹两个ฐ斗得比谁都凶。
她顿了顿，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说道，“我听朱婆子说，蕊花夫人和司徒侧妃是同一年入的韩王府，初ม始时，两个人也曾要好过的，可现在这两人却如同陌生人般，偶尔见着笑一笑，也不过只是面儿，暗地里斗得可凶了。”
元湛一愣，随即反驳，“先生说什么呢，这女子素来行事惹人厌恶，生得又丑，我堂堂韩王怎么能看上她？”
他语气里的懊悔和惋惜，紧张和愧疚，表现地太过明显，令段青衣不得不多看了他一眼。
她的祖父颜缄性格洒脱但谋略出众，与他交谈若是不倾力相待，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语的圈套。整个安国公府，除了她是祖父养在跟前长大的，能ม够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与对他的了解，约略๓揣摩到一点祖父的心意外，没有人都能猜到他的想法，连廖氏也不能。
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与他相处之ใ后，那些在脑แ海中预演过无数遍的手段和方式，她竟一件也无法施展开来。
周嬷嬷知道碧落的出身，也晓得她没有什么เ拿得出手的才艺，只除了那点微末的女红，也实在不会其他什么。到เ时候费点银子去求一求，周嬷嬷想来也是能够体谅的。
颜筝也很纳闷，她幼时百试百灵的一招，放到碧落身上却是毫无成效，这虽然与如今的天气有关，但恐怕更要归功于碧落身体的底子好。但除了这招，她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既安全又不会惹人注意的法子了。
她两个急急忙忙地回到冬院，令冬杏将门户紧闭，嘱咐了若是洛姬过来便说她们不在，无论如何都不许开门，便提着豆沙蒸饺进了屋。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拍门，便又有些按捺不住，叫冬杏去打探了一回。
碧落沉沉摇了摇头，“不过就是这几日不出门多躲着一些，谈何连累不连累的？自从上了韩王府的大车，咱们的命运每天都有变数，谁知道明天会生什么事？会焉知洛姬将来就一定能得宠荣华？四季园其他的姐妹们都愁着自己未知的命运，便是一时跟着洛姬愤喷几句，过几天也总会淡掉的，与我丝毫没有干系，你又何苦操这个心？”
这时，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响起，听起来并不只是一人。
颜筝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放肆了，不由á便脸上一烫，将脸别开说道，“能替鹿城百姓尽到一份绵力，是小女之幸，区区一份药方而已，不足挂齿，蔺……林大人过礼了，小女当不起的。”
等用过晚膳，夜幕早ຉ已黑沉，颜筝轻轻打开半扇折窗，让屋外高悬的月色漏进来几许银光，对着跳跃的烛火，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飞将军，若非我的闯入，你怎会英年早逝？而我，也只能写几篇经书寄给你，但愿你安息长眠，来生再做一条英雄好汉。”
到了傍晚，她果真满载而归，盛得满满一竹篓的各色花朵，还带回来了厚厚一叠纸墨，她笑着说道，“回来时，遇见了周嬷嬷，她对着我时看起来客气了许多，听说我要买写纸墨，便立时叫库房的婆子取了些来，只收了我五百文，就给了这么多。”
碧落心里一震，过了良久，低低地叹了口气，“林大人住在聚英楼后面的竹雅阁，也靠着王府的西侧墙，倒是离得四季园不远，一直往前走，过了九曲桥，绕过落月亭，掩在一片竹园里的那座小楼，便就是了。他白日里要替韩王处置公事，诸事繁忙，多半不在院子里，但每月逢五他的沐休日，他却总是在的。”
周嬷嬷虽然没有明说，但可以料é想到的是，幸春园内其他的美姬ภ，多半是赐给了有功勋的属臣为妾。说到底，所谓的“退路”也当真不过只是退而求其次之ใ路，哪里能有那么เ多的完美和幸运？就算是颜筝，想要打动林大人这样的男子也许不难，可要让他甘愿娶她为ฦ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颜筝呆呆地望着碧落离开的身影，怔怔地低声轻喃，“原来我只睡了一日一夜，还以为过了许久ื许久呢……那ว梦里的事，都是真的吗？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皇城……我就是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廖氏……廖氏她不会允许我活着，祖父为了廖氏所生的两个ฐ儿子，也绝不会再认下我，就算我告诉他，我是筝筝，他不会信的，他只会将我当成……妖孽……”
碧落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昨儿朱婆子背你回来时，也差不多便是这个时候，确切地说，你昏睡了足有十二个时辰呢。”
元湛眸光微动，“坐在韩王宝座上的那个人一向都是元祁แ，那些简要的批示手谕，也多是元祁所书，只除了联络重要的暗部需要我的亲笔手书，其他时候，我的身份仅只是韩王身边的紫骑统领罢了，也只有闲极无聊时，才会偶尔提个诗作个画。”
蔺雪臣凝神在画ฑ上寻找蛛丝马迹，但不论看多少遍，他都现不到有什么不易察觉的端倪。这幅采莲图水准平平，非要说有什么可取之处，也只有旁边那行题诗，那ว诗虽然作得普通，但笔锋却是出奇地挺拔，颇有风骨。
元湛翻身从马上跳落，不疾不徐地往废院中走去，终于立在了颜筝身前。
他右肩一动，长剑便又向前了一分，剑锋锐利，已然刺๐破白皙脆ะ弱的脖颈，流下鲜ຒ红欲滴的血珠。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有着短暂的沉默，过了半晌，他却又低声说道，“真……真……你大概ฐ不记得我了，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你了，不知道你小时候月姨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是小虎，穆小虎。”
颜筝微微一愣，随即咬了咬牙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你是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脚踝受了伤不能ม动，你让我救你，但我自身难保，怎么救你？更何况，我的同伴已经出去叫人，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我根本救不了你的。”
碧落有些犹疑，“无人居住的小院？你确定？司徒侧妃虽然没有说不准我们乱跑，可若是闯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可是要惹麻烦的！”
颜筝轻轻拍着碧落肩膀，笑着说道，“我怕你杞人忧天了。韩王身边的美人年年都换新人，可韩王府却只有一个司徒侧妃，她既然能容得下蕊花夫人，白姬和柔姬，就自然也能容得下区区一个苏月乔๒，只要月乔能够在韩王心里留下一席之地，我敢笃定，司徒侧妃是绝不会碰她一根毫毛的。”
颜筝听了这话，与碧落对视一眼，便都低着头，混在浩浩荡荡的十名美姬ภ之间，往明净堂去了。
她心想，洛姬这是在向司徒侧妃示弱吗？可这样刻意，却反而会令人更生戒备呢。
只要她能够回到皇城，说不定还有法子能让祖父重新接纳她，有了家族，便有了与缪莲抗衡的资本，缪莲曾经给予她的所有心痛和苦难，她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只要回忆起一两件北地即将生的大事，不管是天灾还是，她可以在适合的时间站出来，告诉韩王她有解决的方法，韩王若当真胸怀天下，则定必不会因为ฦ她是一名女子而忽略她的看法，或驳斥她的请求。倘若这样的方法太过冒险，她也可以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代人，功劳他可以拿走，但一年后等她去了幸春园，他则必须承诺会向韩王讨要她做妻。
她随即又想到เ了另一件事，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说来，冬院里只有冬杏一个丫头了，而且周嬷嬷还说，冬杏是负责洒扫的”
苏月乔๒皱了皱眉，以时下的兑价，一两金可得八两银子，这并不是小数目，足够小户人家过上大半年。因为周嬷嬷是司徒侧妃身边的人，又极有可能ม将来还有机会打交道，所以她才会下这样的重本去笼络，谁料到เ周嬷嬷大大方方地将金子收下了，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正想得出神，忽听身旁碧落低声说道，“林姬好似没有上车……”
细细看来，这张脸与她前世还是很有几分相像的，她和姑姑颜真都生了和祖父一样的眉眼，但颜真显然遗传了她生母月姬的容貌体态更多，那ว种举ะ手投足间自然而生的媚态风流，与她前世时的端庄雍容截然不同。便是一样的眉眼，从前她的眉角眼梢带着优雅尊贵的从容，可如今这对眸子，眼波间流转的却是旖旎妩媚的风光。
所谓眼见为实，她一路所见所闻，背离史载太多，让她不得不怀疑史官所的真实性。但她转念一想，自古成王败寇，韩王既有谋逆叛行，还差点攻入皇城，这样的奇耻大辱，景帝怎能不恨之ใ入骨？历史向来都是胜利者所书，被挫骨扬灰的韩王自然是不堪的。
荔城如此，韩城又该如何？
颜筝的身子猛然一震，攥着碧落的手掌骤然绵软，蓦地便从碧落的手心滑落，她张着小口，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我先前曾对你说过这样的梦话？”
颜筝是安雅公主的女儿，出生国公府，后来又一路成了皇储妃，最后母仪天下。生在锦绣膏粱，对这些市井民间的事，她都要从书本上才能略知一二。这时听碧落娓娓道出身世，这种震撼远比道听途说要强烈地多，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碧落，看碧落故作坚强的模样，她便只能紧紧ู握住碧落的手，以作无声的抚慰。
元忻一愣，急忙说道，“母后听错了，没有的事，缪妃好端端，又不曾犯了什么大错，孩儿怎么会处置她？”
这番话，令他方才好不容易升起的那股坚定，便如同尘埃，被风霜吹过了无痕迹。他连忙上前扶住缪太后，“母后想多了，孩儿怎么会跟您离了心？”
他说不清楚此刻胸口奔涌ไ不息的那股感受叫做什么，但他很清楚，假若他不开口说点什么，也许就会与眼前这个睁着一双认真的眼眸盈盈而立的女子，失之交臂。
他还不曾来得及拥有，还未品尝过海波澜，那些甜蜜、羞涩、快乐、愉悦，哪怕是忐忑、猜疑ທ、困惑和烦恼，这些被世人描绘地美轮美奂的感，他还不曾一一体会，又怎肯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错失她？
那ว不能够。
元湛目光灼灼，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意和笃定，他声音略๓有些沙哑，但却动极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其实，我也和别的男子不一样。倘若你肯，不必等到八月之ใ后，我现在就能向韩王求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