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齐牧云便被一脸胆怯地带了上来。他像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跪下后，只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就立刻将身子伏了下去，浑身抖得如同簸箕一般。
“皇上，既然如此，不如将宁举ะ人口中的那名同僚招来对质如何。”旁边立刻有人进言道：“如果宁举人所说属实，这支笔他并未带在身上，那么必定是有人陷害无虞。”
“前些日子宁兄似乎ๆ都是跟着高大人去翰林院研习的，怎的现在又回来儒林馆了？”孟之繁跟了过来，带着饶有兴味的表情扔出了一个问题。
“我也是想来凑个热闹，顺便赚点零花钱。”孟之繁笑得全无架子，“不是我看不起宁兄你，只是我觉得今年的状元公应当不会有什么เ差错，定是那ว谢长卿无疑，可惜大家伙似乎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压住在他身上，赔率并不高，当然为了捧场，我也压了一百两在宁兄你的身上，你虽然是高大学士的门徒，可赔率却比谢长卿高多了。”
“不然你怎么会吸取教训。”宁渊这才收回了匕，“从以前便是这样，这种夜半跳墙的事情你做过多少回了？”
“每次你想夺我手中的兵器，都会先制住我的手腕，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便在护腕里埋了几根银针ฤ。”宁渊声音上扬了些，“现在瞧来倒是十分有效。”
没有帝王命令，殿内自然无人敢动，仿佛一时僵住，就连那些遇刺身亡的官员尸也无人清理，带着生前的惊恐表情与还活着的人对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着御医院最有名望的刘ถ太医，被两个宫人连拉带扯地给拽进了殿内，直扑龙椅前替月嫔诊治。刘太医也被如今这大殿的状况吓了一跳，瞧见月嫔那浑身浴ภ血的阵仗，更是心中一紧，可待她拉过月嫔的手摸了脉ำ之后，却露出狐疑ທ的表情，随即又翻开月嫔的眼皮子看了看，才对皇帝道：“启禀陛下，娘娘所受的应当只是皮外伤，只要立刻敷药包扎便没事了，现下娘娘恐怕因为受惊过度才晕了过去，还是要挪回后宫小心歇息才好。”
他们两的泰然自若和有恃无恐仿佛印证了他们便是这群刺客的头领ๆ，这还得了，宫廷护卫们见刺๐客已๐经死光了，却绝对不能放走头领，立刻又将他二人团团围了起来，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要拿下。
两ä人说到เ这里，使节团的依仗越来越靠近，喧嚣声与脚步声也越来越大，宁渊是听不清了，于是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轻骑兵后边的宫人倚仗上。使节团没有带宫女，就连那些穿着宫人服的侍从，似乎也一个个ฐ都是练家子，在使节团正中心有上十辆十分气派的马车，尤其是最前边一辆，不光做工精良，拉车的马更是多达八匹，整辆马车仿佛就像一座小阁楼，想必里边坐的就是今日来访的主角——那位颇为神秘的永逸王爷。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另有打算，又或者有恃无恐。”另一人耸了耸肩，“只是如今的夏帝ຓ能登基全靠这位永逸王爷辅佐，夏帝ຓ根基未闻，这种鸟尽弓藏的事情就算要做，估计也够呛，所以这永逸王爷才不会在意吧。”
“庞大人，这话晚辈我可当真听不懂，明明是你家的人做错了事，做错了就要认罚，竟然还想找检举之人的麻烦，这天底下到底有没有王法了。”案堂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门后边，忽然传出一阵清朗又得意的声音，随即，宁仲坤依旧是那ว副白衣飘飘的模样，摇着折扇走了出来。
“庞大人你自重些！”京兆伊审惯了案子，他这里不比刑é部调查审核的都是重案大案，倒是街坊邻里鸡毛蒜皮的纠纷要更多一些，那些人打滚撒泼耍起无赖来可比庞松这类养尊处优的贵族要专业多了，因此对付庞松这番๘态度，京兆伊简直游刃有余，“你侄儿是受他人检举，而且人赃并获，城门口来往的百姓们全都有目共睹，辩无可辩，这件事即便是闹上金銮殿，庞大人你也不占理，我倒要看看，庞大人你怎样让我的乌纱帽落地！”
宁仲坤的确是不会拒绝宁渊的提议，但他觉得一切都按照宁渊的想法走，心里又十分不悦，感觉像宁渊在牵着他的鼻子一样。
“堂兄，冒昧叨扰，还请见谅。”宁渊自来熟的在两ä人身旁的空位上坐下，又对另一个正饶有趣味望着他的男子惊讶道：“原来三殿下也在，三殿下安好。”
宁渊目光在韩韬身上晃了一下，堂堂禁卫军统领，跟在庞松身边却像个招之则ท来挥之则去的护卫一样，看来他这上门女婿，当得比从前娶宁蕊儿时还要窝囊。
周石低头站在一边，心里暗道，排场都摆成这样了，竟然还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果然是一家子厚脸皮，想到这里，周石又悄然打量了宁渊一眼，见宁渊依旧是那副“惶恐紧张”的模样，不禁又一阵暗笑，少爷实在是太能装了。
“嗨，这有什么เ，那对子我也知道，感觉也没有多难啊，换成是我兴许也对得出来。”
“可不是，年年春闱的题目都是高大人许大人在上书房里同皇上共同商讨出来的，高大人若是透露个一星半点给自己的弟子，那咱们再怎么เ考不都是白费力气吗。”
“谁在那里？”尽管心里胡思乱想着，宁渊的五感可没歇着，皮靴踩上雪地的声音虽轻，可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觉得脸色有些红，心跳又加快了几分，忙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一动不动盯着夜空中的大月亮。
一切只生在电å光火石间，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等到林冲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个ฐ狗□□，那支箭也悄然无息地淹没在人群中，半点水花都没溅出来。
想到此处，他不禁咧了咧嘴角，眼里也晃过一抹得意的神色，右手手指微动，就要松开弓弦。
不过他好歹还是急着庞秋水的嘱托，也没有胆子在皇子府上造次，心里只是躁动了片刻，便也安分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他双眼一瞪，看到了对面同孟之繁坐在一起的宁渊。
林冲走在韩韬身边，很享受这种被人恭维的感觉，这样的场合他原本是没资格来的，只因韩韬和庞秋水都收到了帖子，他便央求着庞秋水，硬要跟来，庞家现下就这一个ฐ男丁，即便是表亲，也宝贝得不得了，庞秋水便也匀了，只让他规矩些跟在韩韬身边，不要没大没小。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拍了多久，连两只手都快要没感觉了，眼前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借着两ä个高大的护院和两个粗壮的婆子簇拥着一身华服的庞秋水从里边走了出来。
华京难得下了一场暴雨，街上少有行人，偶尔一辆马车匆匆驶过，溅起漫天水花，撒到宋濂衣摆上，他却也再顾ุ不得。
谁知道半路却忽然杀出了个宁渊。
他谢长卿苦读了这么多年，一朝中举，必是要出人头地的，可他在京中一无亲戚二无靠山，于是他很自然将目标放在了二皇子司空曦身上。
刚进城就遭遇了林冲那一茬，已๐经让宁渊十分明白，华京中不是你不去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招惹你，要想安心度日，就得学会远离是非。
“庞小姐如此之ใ理，也希望那小子能够感恩。”宋濂虽然嘴上这般说，可心里却已经暗自起了打算，竟然有人惹得庞小姐不快，那边真是同他宋濂过不去。
“如果一个ฐ人活着，却总是连累身边的人，那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不知是不是刚ธ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宁渊的情绪格外低落，“若是你不搭理我的事情，便也不会受这样的伤，娘和馨儿也是，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便不会被人视为ฦ眼中钉ล，想来也能平安喜乐地活着。”
“你……”宁渊垂下脸，摇了摇头，“你又何苦要来救我，就算我被烧死在那里，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见宁渊没说话，他又道：“虽然这话我从前问过你，但我也希望宁公子你能好好考虑清楚，我很看好宁公子的才华，如果宁公子你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待到我功成名就的那一日，宁公子你也能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床底下的呼延元宸虽然没出声音，心底却在暗笑，想当初他为了让宁渊和自己้表现得不那么เ生疏，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他对自己的称呼由“皇子殿下”变成了“呼延”，这四皇子殿下显然是不了解宁渊的个性，活该碰一个大钉子。
“二娘……二娘恕罪……我……我只是……”宁湛屁滚尿流地滚下床，也顾ุ不得自己赤条条的模样，忙不迭地就在床边跪下了，磕头如捣蒜，“我……我只是……”他结结巴巴地想为自己的荒唐行径辩解，可忽然听见赵氏冷不丁开口道：“天冷了，你这般跪在地上当心伤了身子，回去让下人伺候你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吧。”
到了这一刻๑，宁湛才看清了那ว妇人的面容，那ว妇人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袍子，颧骨高高的，浑身上下唯一的饰只有两耳上的珍珠耳环，却是二夫人赵氏。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宁蕊儿不光了疯，还被毫无颜面地休了回来，如果不是怕放她出去丢人，沈氏压根就不会允许她呆在府里。
宁渊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欲擒故纵的道理，一个ฐ人若是被压抑得越久，等有机会爆的时候，就会闹腾得越厉害，何况现下大夫人还什么事都没有呢，若是大哥的心思被大夫人知道了，那ว可如何是好。”
宁蕊儿后退不成，见那一张青白色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她两眼一翻，便什么เ都不知道了。
“你，你是如意！？”宁蕊儿怎么可能不认得她，就是这个叫如意的丫头，想方设法接近韩韬，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硬是要将如意纳为小妾，逼得宁蕊儿不得不派人勒死了她。
想到这里，他对宁蕊儿就越恼怒，要不是那个蠢妇自作主张，事情又何以变到如今的地步，自己这些年因为恩师宁如海的关系对她反复忍让，想来是忍让得过头了，竟然让她越来越无法无天起来。
韩韬走在武将的队伍中，短短三五步的距离，他已经察觉到周围有好几道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他虽然面目上故作镇定，可心里早已๐羞愧难当。
如今到了九阳节，听闻宁渊来了华京，他立刻就想出来跟人见面，可自己้还没成行，周石却主ว动找到了府上，说宁渊请他出来一聚，他想也没想便立刻过来了。
宁渊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景兄。”
“那是自然，大哥病了这么久，想来是对医理感兴趣了，听下人们说他总是抱着一本药经在看，估计一能出门，第o97๕章临近，华京唯一的码头也是热闹非常，不断有华贵的舟船停泊，上边走下来的也是各地到เ访的达官贵人，前来庆贺天子寿辰的。宁渊刚顺着舷梯下了船，便见着一排铁甲森严的禁卫军杵在那里，禁卫军的头领骑在一匹赤红色的马上，穿着一身银铠，身形高大，英姿勃，年龄看上去不到三十，模样粗犷中透着八分俊朗，见着宁府一行人，他立刻跳下马来，大步流星地走到เ近前，对宁如海抱拳，单膝跪了下去，“将军！”
“你们还干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夫人救出来！”宁如海ร第一个回神，朝不远处看呆了的家丁下人们呵斥道，几个下人立刻上前，不停挥手想将神鸟赶开，神鸟倒也不恋战，最后一抓将严氏原本妥帖严谨的髻抓得希乱ກ之后，一个潇洒地折身，又回到เ了宁渊肩膀上，放开嗓子鸣叫个不停。
见事情变成了这般模样，严氏心底隐约滑过了一丝不妙，与生俱来的警惕性让她悄然退后了两步，让徐妈妈搀着她绕开人群，想要离开大殿，可就在这时，原本正在宁渊手臂上撒娇的神鸟忽然顿了一顿，接着再度长鸣一声，展翅而起，竟然直挺挺地朝人群后方的严氏冲了过去。
徐妈妈道：“是，奴婢已๐经查过了，是三少爷从香河镇带回来的，一个ฐ舒妈妈，一个小玄子，到底不是咱们府的家生奴才，底细不明。”
“奴婢恭喜大夫人。”徐妈妈也喜形于色道：“等三少爷离了江州ะ，到京城可尽是大小姐的地盘，又有姑爷在，任凭那小子有滔天的什么本事，也只有乖乖๔认栽的命！”
呼延元宸眼神一僵，立刻想到เ他们在香河镇时一起度过的许多个ฐ夜晚，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仗着身段优势，夜夜往宁渊床上挤，有时还会将人搂在怀里睡，他觉得无所谓，而宁渊却总是表现得很抗拒，起初他还觉得是宁渊矫情，现在看来，原来那ว时宁渊所表现出的种种不满与僵硬，玄机竟然在这个上头！
呼延元宸却没转过弯来，“宁兄你指什么เ？”
当然，司空旭ຓ可不会注意到少年的这番小动作，他只是依旧ງ对宁渊笑着道：“宁公子这般放心地就喝了我的茶，难道就不怕我在茶里下毒吗？”
宁渊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少年一眼，见他表情虽然顺从，可眼底里一股幸灾乐祸的光芒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从书房出来后，宁渊颠了颠手里的银子，不禁回头对着那两扇乌木大门冷笑了一声。宁湛让他干站了这么些天，他却也没有白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将他这位嫡兄观察了个遍，从他一直装ณ作在看的艳书，以及他苍白的脸色，和显然是纵欲过度伤了肾气才会在眼下形成的两块淤青，更有甚者，他其中一天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避开下人躲在窗沿下，亲眼见到宁湛一面自渎，嘴里一面唤着的竟然是宁如海的名字。
“对了。”宁湛又道：“此事还望弟弟仔细些，千万别ี让母亲知道了才好。”
老实青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嘿嘿一笑道：“呼延大哥你也别怪少爷，只能怪你生得太高大了些，如今车里已经挤了五个ฐ人，只能让你陪着我坐在外边了。”
一辆马车踩着夕阳，行驶在离开香河镇的官道上。
“可是，要怎么做。”舒氏接着又道：“大周建朝以来便没有罪妇回宫的先例，我们……”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便行了。”宁渊似乎很是胸有成竹，“天色已晚，舒妈妈还是先休息吧，只有先养好了精神，才能ม腾出心思来做事情，往后咱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说完，宁渊便出了房间。
入夏之后，不过短短几日，天气很快变得燥热起来，每年到了这个时节，皇帝ຓ都会离开皇宫，摆驾华京以北的凉山行宫避暑。
凉山离华京不远，坐车驾走官道连半日都不用，若是走京华运河的水路，更是只要一个时辰，那地方群山环抱，终日凉爽，所以才会被皇室看中，在那里修建了一处专门供避暑所用的行宫，只是同江州行宫比起来，仅用作避暑的凉州行宫规模要小上许多，所以每次皇帝去那里，宫中的妃嫔们并不能尽数跟去，因此只有受宠的，才会被挑选带上。
不过今年皇帝的排场同去年比起来，却实在是变化太多了，整个后宫，除了中宫皇后，竟然只有月贵嫔一人随行，其余妃嫔全被留แ在了宫里。
这事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百姓中都惹得议论纷纷，因为除了身为中ณ宫必须陪同前往的皇后之外，皇帝活像是单独带着月贵嫔前往凉山逍遥快活地过二人世界一般，由此可见月贵嫔在皇帝心中ณ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了。一时间不光被丢â在皇宫里的妃嫔们怨声载道，曾经在朝堂上说过月嫔不是的一些官员们也有了岌岌可危之感，就怕月贵嫔一通一对一的枕头风吹下来，他们会乌ไ纱不保。
至于几位皇子倒是全部ຖ随行，尤其司空旭，他以搭理江州行宫多年，经验丰富的理由，自告奋勇要帮忙操持凉州行宫的实务，皇帝也允准了，而之前还如日中天的大皇子司空钺，自从被卷入大殿刺杀的那场疑云后，地位直落千丈，不光受到冷落，此次皇帝还特别吩咐他代父“坐镇京城”。
“坐镇京城”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可惜华京地处大周复地，向来太平的很，需要一个手无半点权利的皇子“坐镇”什么，所以这样一通冠冕堂皇的吩咐，说得直白一点不过是让司空钺安稳地呆在京城里闭门思过，不要跟着去触霉头罢了。
虽然说人生有起有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事也算寻常，可司空钺身为皇长子，又是皇后嫡出，向来是以未来的太子自居，如今眼睁睁看着从前一直被自己踩在脚๐底的司空旭居然爬到了自己头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这一日，有好几个大箱子顺着侧门抬进了大皇子府，箱子里的东西看起来极为沉重，直压弯了好几条扁担，皇子府的管家领着那ว些人一溜烟将箱子抬进主厅，然后垂手恭敬地立在一边，等着司空钺话。
司空钺就坐在主位上，喝完了一盏茶水，才走到那些箱子前，一个ฐ一个地挨个打开，皱着眉一溜烟望过去之后，摇头道：“不好，都不好，尽是些俗物，只怕送上去皇祖母也不会喜欢。”
很快便要到太后寿辰了，皇后托人从凉山传回了话，让他务必要抓住这次机会，送上一件别ี出心裁é的贺礼在太后面前得脸，多少也能消除一些皇帝ຓ对他的不满，好为咸鱼翻身打下一些基础。
为此，在留แ在华京的这些时日，他近乎绞尽脑汁地在不停搜刮着一些可以被称作别出心裁的礼物，可惜下人们呈上来的那些不是真金白银的太俗气，就是廉价到他自己้都看不过去，又如何拿到太后面前去丢人现眼。
便在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说府外有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