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滢沉吟，然后道：“官家那里也需要一个人梳头，我原打算在梅玉儿和沈蕙罗中ณ挑一个去，顺ิ便为她申请，升为典饰，但也有尚服所说的顾虑，何况毕竟是官家用人，总须先禀过皇后和官家，请他们定夺才好。若定了沈蕙罗，就让她做典饰，若定的是梅玉儿，梅玉儿就升为典饰，沈蕙罗可申请迁为掌饰。”
郑滢怀孕后，为免她操劳，太后让她另择内人为赵佶掌巾栉之事，但6续换了几个赵佶都不满意。郑滢看他意思，必技艺出众深谙香道者方可，属意的恐怕不是沈蕙罗就是梅玉儿。
阁中人齐齐跪了一地，都俯不敢作答。
蕙罗也听到梅玉儿带着幸灾乐祸ຖ的表情向尚服局内人谈起此事，顿时感到เ这对刘清菁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因为她被立为ฦ皇后的理由正是生了故越王，一旦坐实这个孩子是她杀了孩子的母亲夺来的，非但立后的理由不成立，她还会背上一个谋杀的罪名，后果也许比废后还严重。
思量再三，终于把今夜香灰引出的事，及厌魅案前情都跟赵佶说了一遍。其中一些细节，赵佶似也并不尽知，如痨病死宫人骨灰之类，听闻时亦不免讶异，有恻然意。
赵佶道：“这后宫看似平静，却隐藏着许多暗涌的波澜，想必你也知道。若你也不想元符皇后遭人暗害，就告诉我你知道的事。如今这宫中也只有我能帮她了。”
蕙罗摆说不知。赵佶笑道：“这是京洛间景象，他才朝谒皇陵归来。”
蕙罗但见画的是一水岸汀渚，水中芰荷迭映，岸边烟树迷离，碧荫凝翠，流霭相绕，树荫中又隐隐露出屋舍数间，景象清幽静谧。
蕙罗原以为郑滢会因圣瑞宫之事询问她，责骂她，乃至处罚她，但是竟没有，一连多日都完全如常，见了她也只是谈职务之事，无一语提及圣瑞宫。
白谔遭贬后，赵佶宣布蔡王与定王不令从灵驾西行，对众臣称蔡王自请留下侍母疾，圣瑞宫甚喜，因她本就不愿儿子远行。
蕙罗行礼后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对刘清菁说：“内人犯错，娘娘惩罚她自然是应该的。只是断舌属重刑，似应先通知宫正，宫正按律量刑，上报娘娘和太后后再实施。”
安如茵道：“她乱ກ嚼舌头，把娘娘平日在阁中跟我们说的玩笑话传给外人听，娘娘让人把她舌头割了。”
赵似道：“这也是意料中事。姐姐这边的人一个ฐ个都被调离京城了，梁从政原是你阁中旧人，如今任都知，又领着一队亲兵拱卫宫城，他们岂会放心，迟早也会让他离京。”
孙小鸾拾起衣裳一看，见上面已经沾染了尘土香灰及水渍，不禁暗暗叫苦，心想再洗恐怕来不及烘干，明晨不能送到เ太妃寝阁，不如去问问太妃阁中人是否还有备用的衣裳，遂立即出门，找人去了。
而更妙的是她腕下茶汤乳花，时而如乱ກ云飞渡，时而如寒江照影。她持匙如运笔，引动茶纹水脉，舞出铁画银钩，少顷ั稍稍一停，但见盏面有一幅画面呈现，竟是一只翩翩展翅的飞燕。
赵佶欣然道：“早闻嫂嫂茶艺精绝，可惜往日未尝得见。今日嫂嫂若肯赐教，我等实乃三生有幸。”
赵佶甩袖一拂，身边桌上的香炉随之而落，掉在地上铿锵有声。门边伺候的内臣听见声响探来看，一见赵佶面色立即被吓得缩回去了。
他错愕良久，好一会儿才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嫌弃我？”
赵似颔：“婶婶考虑周全，我照做便是。”
赵似立即起身向她施礼，口称“婶婶”。蕙罗便知是吴王夫人庞氏，亦随之行礼如仪。
蔷薇水是用盛花期的蔷薇置于炉甑间，如酿烧酒一般蒸出花汁，滴下成水再贮藏，可直接用于洒衣，也可用来调制合香。大食国所制品质最佳，却也最珍稀，连宫中也不多见。蕙罗爱不释手，赞叹不已，但问价后被吓一跳，吐了吐舌头，放下蔷薇水便牵赵似衣袖，拉着他走了。
赵似再带蕙罗绕到เ殿后资圣门前，见此处贩售的是书籍、玩好、图画等清玩之物和各地土物特产及香药。蕙罗细看，现有西北的麝香、东南沿海的甲â香、海ร南的沉香之类，另有一位裹着头巾、肤色黝黑的番商在卖大食国蔷薇水。
数日后，梅玉儿夜间薰衣时着凉，病倒卧床，次日郑滢主动代替她去福宁殿服侍赵佶。赵佶又是晏起，郑滢款款走到他床边，微笑道：“鸡都叫了，官家还不起身么？”
梅玉儿继续笑问蕙罗：“你在福宁殿服侍先帝时，可曾听见过鸡叫？”
零陵香别ี名蕙草，衣香中ณ有理无理都添加零陵香，犹如在香药上署名。
赵佶端然受了，看她平身，再笑道：“长因蕙草忆罗裙，果然薰衣的是你。”
赵似缓步出来，看见章惇，唤了一声“章相公”。
章惇、曾布、蔡卞依次走近，都上下打量了尚披着赵似大氅的蕙罗。
赵煦ะ展颜笑：“原来我是如此不讨喜的厌物。”
“那么我呢？什么香会让你想起我？”赵煦问，旋即自嘲地说了个答案，“一定是药香罢。”
蕙罗一惊，伸手摘下，却是一枝梅花。
未免有气，便也不欲向赵似施礼，蕙罗别过脸去，启步朝福宁殿方向走。不想赵似却看见了她，扬声向她唤道：“喂！”
早定国本，这是在请皇帝立储。蕙罗一惊，想起赵煦现状，顿觉只怕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必死无疑，都在准备扶持储君了。心中泛起酸涩感，她默默退至殿角香炉后，执香箸做着添香的动作，自觉地给太后与梁从政充分说话的空间，然而他们的话她还是凝神在听的。
太后看看他，淡淡道：“寻常政事相公们自可处分，只有一件，无人敢拿主意，要请官家定夺。”
蕙罗答应，开始为ฦ他绾梳髻。少顷，又有人传报说官家赐了夜宵点心。赵佶宣来人入内，却见送点心来的竟是崔小霓。
蕙罗并不太明白他语意所指，只是莫名地觉得不安，沉默地垂着眼睫，握篦梳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所有看过他们此前演练的人多少都露出了些诧异神色，不知他为ฦ何临ภ时换词，赵佶也微微皱起了眉。
赵似沉默着，若有所思，而与赵佶对舞的动作倒一直未停。待一曲奏毕，他回视王诜与赵令穰，示意再奏一遍。第二遍乐่声响起，赵似扬声唱，而唱的词却与赵佶的全然不同了：“荧荧巨阙，左右凝霜雪。且向玉阶掀舞，终当有、用时节……”
她语气淡淡地，但眉目之间颇็见关切之情。蕙罗甚受触动，又回想与赵佶之间事，忽然百感交集，回应的话尚未出口，眼泪已涌了出来。
好在香积并没有追问，只说：“我是来梅林摘花制香的……天色不早了，你快回福宁殿罢。”
王夫人身怀有孕，下楼更显吃力，虽有赵佶搀扶，下阶梯时仍颤颤巍巍地。蕙罗与几名女官一起送他们出去，见状立即上前，从另一侧扶住王夫人，与赵佶一左ุ一右地护着她下楼。
少顷ั，司宫令入内，要向太后禀报一些亟待太后定夺之事。赵佶与王夫人见状起身告辞，太后却又不许，道：“你们且去后苑走走，稍后我让人早ຉ传晚膳，你们进膳之后再回去。”
这回，信笺上没字，只画有一个圆圈。
“请转告大王，写字费力劳神，就不必特意写来回复了。若有话说，请人代为传达即可。”蕙罗对小黄门说。
司宫令秦氏与尚宫苏氏立于向太后身边，司宫令对蕙罗宣布了太后的决定：“魏典饰出宫后，典饰之位便空了一个，未曾补上。你服侍官家这些天颇为尽心，因此太后有意嘉ล奖，特加恩擢升你为尚服局典饰。”
这是他这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门外环佩声响起时，他移步落座，随手翻开一卷书，作阅读状，而蕙罗也退至离他较远的角落，低肃立，令郑滢与王湲无法察觉他们此前曾有过怎样的对答。
蕙罗怔怔地看着，心像是被注了水一样，一点点往下沉，鼻中也有些酸酸的，好在没忘记身处何处，便竭力控制着，强把那一缕泪意压了下去。怕王湲留意到自己的异状，蕙罗又偷眼看她，现她也在盯着赵佶和郑滢看，嘴角有上扬的弧度，但眼神中ณ却没有与之相应的和悦之ใ色。
一位与王湲年龄相仿的姑娘侍候在赵佶身边，身形秀丽ษ，亭亭玉立，眉目间有书卷气，此刻在为他洗笔调墨，也一直关注着他的作画过程，一举一动从容轻柔，姿态娴ຒ静端雅，唇边始终系着柔美的微笑。
此事官家如何得知？蕙罗暗暗一惊，但此刻也不及细想，还是颔承认了：“是，奴婢是求过十二大王，请他宽恕香积。”
蕙罗低，赧然一笑，旋๙即又开始关心赵煦所说留下她的原因，便问他：“是奴婢做错了什么เ事么？”
蕙罗答道：“虽是职责，但也不必工细至此。内藏库中ณ的梅花脑，在入库时已经检验过，品质是没有问题的，司饰内人在使用前检验，只须看其有无变质，而运输中ณ碰撞产生的颗粒和微乎其微的木屑原本可以忽略不计，并不会影响到เ香料使用时的效果。香积为大王挑选龙脑แ香片，常常劳作到深夜，我们曾劝香积说，不必花这么เ多时间，因为无论片大片小，放进香炉，焚出的香气都一样，又何必细心至此呢。而香积则说，大王独爱龙脑แ，平日焚香，必然会注意观察香片，乃至品赏把玩，看到เ细碎颗粒和木屑一定不喜，所以有必要精心挑选，让大王看见的龙脑香片都形态完美、品质纯净。”
“大王说的这种是上品，名为梅花脑แ。”蕙罗说，“但是，龙脑并不都是这样子的。还有一些很细碎，状如米粒，名为ฦ米脑，而晶体与木屑混在一起的，则叫苍脑。大王用的龙脑，是色如冰雪的梅花脑แ，片大整齐、香气浓郁而无任何杂质，这是因为ฦ，送给大王的龙脑香积都会亲手检验，哪怕是内藏库中ณ的梅花脑，她都还会一片一片地挑选，剔出其中的微小米粒和残存的一点木屑，所以大王看到的龙脑不会有任何细碎颗粒和杂质。”
赵似又直言道：“若我不指出，你下次还会犯这样的错误。你说错的话我听了可以不取笑，但若被外人听见，他们的反应就未必会和我一样了。”
赵似道：“我只是说出个事实。每次你说错话我都不曾笑过，只是指出而已，是你自己้觉得我在笑你。”
赵佶笑着一挥袖：“用过一次扔了便是，何必再用！”
赵佶亦未继续逗她，细看那银丝结条薰笼一番，又道：“宫中薰衣爱用银丝薰笼，香炉盘中ณ虽盛有吸尘的水，但薰香时多少仍会有烟尘逸出，附着在衣物上，终究不美。我在府中常用篾条笼子，敷以薄如蝉翼的江南轻庸纱，罩在香炉上，如此几乎可以蔽绝烟尘。”
赵煦道：“杨日言少年时曾见过陈贵仪，改日让他绘一幅贵仪写真给你。”
赵煦抬手一按，示意他坐下，又问他：“这次去永裕陵，见到你母亲的画像了么？”
赵似不耐烦道：“你到เ底想说什么？”
蕙罗一咬牙：“我不喜欢大王，大王不值得为我以身犯险。”
赵似一语终结她所有辩解：“那么，我亲你时，你含我舌头做什么？”
这简直比赤身*โ*暴露于日光下更令人觉得无处藏身，蕙罗恨不得立刻๑就死了，以摆脱此间难以启齿应对的困境。
她羞恼之下转身就往里躲，他偏偏于此时掀帘，俯身捉住了她一只足踝。她扑倒在席面上，拼命踢打挣扎，他却稳稳捏住，并不松手。
他循着她足踝一路往上，从后面搂住她，抑制ๆ住她的挣扎，低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的心思。虽然我不介意再上一次邸่报，但想必你也不会愿意为一时之ใ欢赔掉你我性命……我九月三日就要出宫外居了，就此与你道个别罢。你是个好姑娘，无论有没有我，都会有精彩的人生，一事无成的我，也配不上你。我会认真想想以后该做什么，怎么做。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会有很好的答案。”
他俯在她后颈่温香处印上一个ฐ吻，然后果断放开她，起身开门，阔步离去。
须臾，刘清菁回来，看看衣饰整齐，但神情郁๗郁๗的蕙罗，讶然问：“他就这样走了？”
蕙罗低不语。
刘清菁不忿道：“他喜欢的该不会是男人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