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强忍怒气，再问他：“那这章公百和香如今价值几何？”
商贩道:“官人有所不知,一则宫中传来消เ息，官家前几日薰衣用的正是韩魏公浓梅香，二则……”他故作神秘头向三人凑凑，低声道，“我朝中有人,告诉我说，章相公已被官家任命为山陵使，不日将离京督造皇陵，你也知道,做山陵使的相公多半是要被罢免的,官家有启用新人之意,ไ这个新人，据说就是韩魏公之子韩忠彦……”
苏意墨笑而摆：“名字只是用来称呼，未必要与人品性职业相符。否则我既监守香药库，不如叫苏合香更恰当了。”
他笑道：“沈内人可是觉得我这粗人不配这雅名？”
既然司宫令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周尚服只得答应，问道：“那她们谁做司饰，谁做典饰？”
经周妩儿一事，周尚服对太后指派的人颇不放心，又不便回绝，颇有难色。司宫令看在眼里，压低声音道：“这是太后有意栽培她们。皇后临ภ盘在即，将来势必有些日子不便主持后宫，须有人协助。故将此二人派来领职，历练一番๘，若她们成器，前途不可限量，出自尚服局，你岂非与有荣焉？”
她很快想起自己被禁闭那ว一夜的同伴：“简王呢？他可还平安？”
“还好，太后原有此意，但杨先生极力劝她，说你并未为ฦ先帝侍寝，且香道有过人之ใ处，留在宫中ณ还有用。听说官家……就是十大王……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太后才同意留下你，”香积说到这里看看蕙罗，放低了声音，“但削去你从七品典饰之职，命仍旧回尚服局做无品阶的内人。”
“没用。”他说，“你若跳下去，明日朝中官员看的邸报上会多一条：简王相逼，沈典饰不堪受辱，坠楼自尽。”
说这话时他面上波澜不兴，像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却听得蕙罗又有两分恼火，心里嘀咕：正常人听一个女子如此说都会出言安抚，恭维一下的罢？哪怕只是客套呢，他却连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我说自己不美他便大喇喇地肯定了，还担心别ี人笑他的眼光趣味！
赵似道：“朝廷具体岁入金额，我自是不知。但平日听几位前转运使与都知、姐姐闲聊香药等事，略๓微记下一些：海舶岁入，仁宗皇祐๖中每年五十三万缗有余，英宗治平中又增十万。皇考变法是为ฦ富国强兵，可惜忽略๓了市舶之利，未能善加利用，但熙宁九年，仅杭州、明州、广州三地市舶司所得香药珠宝等货物仍获利ำ五十四万一百七十三缗，而熙宁年间每年总岁入减总岁出，所得盈余也差不多只有五六十万缗。待皇兄圣躬康宁，不妨稍加部署，在更多港口增设市舶司，鼓励海舶制造及海外贸易，抽解、博买所得珍稀货物命榷易署妥善经营，如此市舶、榷易岁入再翻数倍，亦指日可待。”
赵似稍显踟蹰，但还是答道：“大宋东北方有女真、室韦，北有契丹ล，西北为西夏、回鹘，西南则有吐蕃、南诏。强敌林立，尤以契丹、西夏为甚，常年对峙，往西方6路几被隔绝，因此如今最宜利用东南方海道优势，与南海诸国通商，展市舶。我们卖到海外诸国的是药材、丝绸、瓷器、茶叶等可种植养殖或制造、不断ษ生产的商品，而诸国运往大宋的却是香药、珠宝、象牙、犀角等珍稀之物，如此交易，有百利而无一害。国朝以来，皇帝在沿海多个港口设置市舶司，点检抽解商人运回的货物，分成粗细两色，按比例抽取若干，而许多名贵香药，番商不能ม随意与大宋臣民交易，只能ม供给市舶司博买，再运往京中处置，部分内藏，部分交由香药榷易署售卖。此二项获利颇丰……”
太妃拾起先前被他打落的文书，展开送至赵煦眼前：“六哥，你看看，措辞若不错，我便……”
赵煦不语。太妃继续抨击赵佶：“十哥打小心眼就比别人多，自己没了娘就知道去巴结太后，才多大呢，眼睛就瞄着官家御座了。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朝廷大内，哪都有人说他的好话。可别人看不出来，你还不知道他是何种货色么？你拖着不立储，将来撒手离去，太后必然会与曾布联手把十哥推上皇位，十哥若做了皇帝，小人得志，野心得逞，小则弑母杀弟，大则祸国殃民，又岂是你愿看到的结果？”
小霓回眸视她，道：“天塌下来，砸不到你。”
杨日言只当她是默许，回唤过小黄门，吩咐他们去开启各殿阁门，通知太后太妃及都知们。小黄门应声领命，转身走至门边时，小霓却回过了头，厉声道：“回来！此刻๑谁也不许走出福宁殿半步！”
“官家言之有理，”梁从政冷眼看看殿中ณ赵佶，又道，“十大王今日挑落十二大王面具这一节，昨日演练中是没有的……”
梁从政欠身作答：“是。先前十大王说年年剑舞都只是二人对舞，甚无趣，因此建议改程式。这两ä日急召王驸马与大年先生商议，又留在宫中连夜与十二大王演练，才排成了今日这出戏。”
蕙罗此刻已走至赵煦身侧侍立，皇后的面容看得甚为清楚。以前听刘ถ翘翘说皇后每日必化妆，除夕节日盛大，蕙罗原以为皇后此日会施浓妆，但眼前所见并非如此。刘清菁妆容素า净，看来蕙罗所制面药颇有效，面部斑痕已不明显，她小心地把脸上瑕疵掩盖之后再薄施脂粉，调出的颜色如肌肤本色，并未再加胭脂斜ฒ红，只在青黛画出的清淡远山眉下以浅赭色薄染眼睑，朝外晕开。这种妆容名为“檀晕”，她眉心和唇边用的是白色东珠制ๆ成的花钿，唇上未施浓重口脂，仅轻抹以蔷薇花汁，再加一层无色香泽，与檀晕妆相配十分素雅。
赵煦俯身向前，亲手搀扶皇后。而这一扶，他是直接握住了刘ถ清菁的手。
他顿ู了顿，似等蕙罗解释，但蕙罗只是沉默，并不接话，他便又自己้说了下去：“他左ุ臂灵活如初，只有右臂行动不便，应是伤在右臂。练武受刀剑所伤很正常，但一个右手握剑的人是不大可能伤及自己右臂的，所以应该是别人刺๐伤了他。我们练剑都会有侍从陪练，刺伤他的人很可能就是陪他练剑之人，多半是他的心腹罢，因此他才要百般遮掩受伤的事实，以免那人因此获罪。”
蕙罗迟疑一下后摇了摇头。
“还是我不如太后有福。”太妃依旧ງ衔着笑意说，“大王们的新妇都是太后的儿媳，而我如今正经的儿媳只有一个，偏还没心没肺的，整日闭门不出，已有一两ä月没去圣瑞宫见我了。”说着一指那兀自空着的中宫坐席，道：“我倒还罢了，看看，今日是太后宣召，她竟然还没来。”
婆媳二人叙谈片刻后，圣瑞宫朱太妃终于现身了。朝太后福了一福，太妃即主动在太后西侧席位坐下。见太妃入内时王夫人已立即起身，待太妃落座便向她施礼ึ，太妃端然受了，才抬手示意夫人平身，笑道：“十哥这新妇不错，如今身子不方แ便也记挂着太后，不辞辛劳地入宫请安，和十哥一样，真是孝顺。”
忆及赵佶，心里又觉涩涩的。无论是崔小霓房中的龙涎香，抑或郑滢的目光、王湲的莺声燕语，都是带有锋利边缘的记忆碎片，每次尝试去触摸，都有被划出伤痕的危险。
翘翘撇撇嘴：“别ี提崔小霓了。上次我请你送给她的礼物，她第二天就让人送还给我了，原封未动，只怕她连看都没看过。”
王湲还是不理不睬，赵佶锲而不舍，继续摇着她袖角，用那孩子祈求告饶的口吻连声唤“阿湲姐姐”，又道：“别ี再哭了，哭多了会胖的……”
赵佶见状，握着郑滢的丝巾要去为王湲抹泪，王湲侧身避开，暗暗啜泣。赵佶遂绕至她面前朝她一揖过膝，微笑道：“是我错，请阿湲姐姐恕罪。”
蕙罗不解道：“太皇太后是因为想起先帝，所以心里难过么？”
蕙罗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间已移至他榻前近处，见他停顿当即追问：“什么事？”
6氏道：“唉，我还在为ฦ此事犯愁呢。我那里只有少许常备的金创药，刚才都给他用了，准备再去药房要一些，大王还不许我去，说一旦要药，御药院必问因由，乃至派太医诊视伤者，届时不好应对。他那ว伤口不浅，必须每日换药，这可该怎么办呢？”
6氏叹道：“可不是么เ……若有人来，现这事，那随从必将受到เ严惩，轻则逐出宫去，重则押送至大理寺，判他个谋逆罪都是可能的。他跟随大王许多年了，两ä人说是主仆，实际如同兄弟密友，大王自然要百般掩饰以庇护他……他知道是你看出他手臂上有伤后就要我来跟你说，千万别把此事泄漏出去，尤其不能让官家和太妃听到半点风声。”
卢尚宫领命，带蕙罗出去，在太妃寝阁后一处宫院正堂中ณ坐下。少顷，两ä列内人鱼贯而入，在蕙罗面前列队站定，再一齐下拜，但见满堂翠鬟云集，粗略๓看来，至少有四五十人。
说罢便命人取来珠玉饰及衣物若干，赐予蕙罗。蕙罗连连推辞，太妃并不收回，径直命两位小黄门把所赐之物送往蕙罗居处。又再三询问蕙罗是否愿意教授圣瑞宫内人，蕙罗只得说：“须先回过官家，若他无意见，奴婢自然是可以过来的。”
蕙罗听得悠然神往，亦十分理解他追寻香气的这份执着，虽然同时也还在为那二十万缗钱心疼。待到赵佶说完，她叹了叹气，问：“大王下次能再让我闻闻龙涎香么？”
“二十万缗？”蕙罗难以置信地重复。就算是当朝宰相，月俸中ณ的钱也不过三百缗而已。听赵佶如此口气，好似花的只是二十缗，而不是二十万。
这话虽仍在表示不满，但语气已柔软许多，更似对情郎的嗔怨，令蕙罗不自禁地想起了她房中飘出的那缕异香。而她一壁说着，一壁也伸手向赵佶头部ຖ，把适才蕙罗扶正的幞头又微微移了移，再端详着赵佶，目意温柔。但当她目光下移至赵佶颈上，脸色忽又一变：“你脖子怎么受伤了？”
赵佶笑道：“姐姐可又冤枉我了。上回那小龙团茶，我原是备了两份，你与梁都知一人一份，他说最近胃寒，喝不得茶，我便把他那ว份也送给你，谁知你还不高兴……我那里还有些小凤团，你既不要汉香，我便再送些茶给你罢，这回可是只给你一人的了。”
他看看夺来的篦刀，抬起手背拭拭伤口渗出的血珠，然后一手撑在墙上，垂目对被困于其中、睁着惊恐双目的蕙罗浅笑。
篦刀很小，并不锋利，但有齿，在她用力挥舞下也有些劲道，落在他颈上迅划出了一条斜斜ฒ的伤痕。
赵似道：“我打球全按规矩来，并无取巧耍诈，他打不过我不是我的错。”
赵似答道：“若年纪小便要人处处让他，那他永远长不大。”
蕙罗这才面朝一位侍女捧来的唾盂，把一袖秽物倒于其中。而不待她收拾干净，听闻风声的太后太妃已相继赶到เ阁中。
阁中ณ侍女内臣纷纷上前，因赵煦一直紧拽蕙罗衣袖，众人亦不敢拉开，只得手忙脚乱ກ地取物备用，协助照料。
“我刚才去找他，他也愿意和我下棋，可是……”赵似咬了咬下唇，“孃孃派人来把他唤去了，说是要看他默书。”
赵似眸光忽地暗了：“他们都不跟我玩。”
“只是有个问题，我要问你……”赵佶凝眸审视她，道：“你频频与十二哥联系，除了遵先帝之命，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蕙罗无言以对，事实上这个ฐ答案她自己也难以找到。在赵佶凝视下她只觉无地自容，低下双睫，蹙眉咬唇，手绞裙带，脑中ณ一片空白，适才拨到牙关一侧隐藏的丁香也不知何时重回舌底，被她无意识地吸吮着。
“你在吮什么？”赵佶忽然问。
“啊？”蕙罗这才惊觉，想把丁香吐出又觉无礼，便继续含着，回答：“是丁香。”
赵佶了然一笑，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须臾开口，语气竟然又温柔了：“妹妹，可否赏我一颗？”
他言辞如此谦卑，越令蕙罗无所适从，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伸手去摸香囊，打开了递给赵佶。
然而他并未从中取选，却蓦ย地捏住蕙罗伸于他面前的手，把她拉入怀中，另一手紧揽她腰，旋即朝她俯，在她惊呼出声之前，以自己的唇覆上她的嘴，轻吮她双唇之余，探舌入她口中，在她贝齿后找到那ว枚丁香，拨进了自己嘴里。,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