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学生自成小圈圈，并不奇怪。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接触亚洲，在一个ฐ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摸索。就拿有名的香港小巴来说吧。没有站牌，也没有站，你要自己้搞清楚在哪里下，最恐怖的是，下车前还要用广东话大叫，用吼的，告诉司机你要在哪里下车。国际学生就这样每天在互相交换“香港生存情报”。我比他们稍好一点，小时候每年跟你去台湾，对亚洲好像比他们懂一点，但是懂ฦ一点跟“泡”在那个文化里是很不一样的。因为没有真正在这里生活过，我也只能是一个旁้观者，从欧洲的角度。
我想到เ一个月前，好几个城市同时举办的热门音乐会，live8，吸引了上百万的人。主办的人打出的口号是：“让贫穷变成历史！”但是这一次，募款不是目的，而是要人们给8大强国的政治人物施加压力，要求他们消เ灭贫穷。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演唱会，但是，我觉得，大家去听音乐，听完又怎么เ样？年轻人去听演唱，最记得的大概是见到了哪个好久不见的乐团，演唱会真正的用意，一下就忘得光光的。再譬如说南亚海ร啸，死那么เ多人，激起那么大的热情，现在谁在谈它？
藏传佛教中有“香巴๒拉”古国的传说，纯净的大自然中ณ人们过着和谐、正义、幸福的生活，和汉人流传的“桃花源”一样，是一个理想国乌ไ托邦的神话，让人憧憬，却绝不可能ม实现。英国作家希尔顿ู在1้93๑3年写了“失落的地平线”，把“寻找香格里拉”当作小说的主ว题，成了畅ม销书，又拍成电影，编成音乐剧，“香格里拉”变成跨国连锁饭店的名字，是标准的文化“产业化”的过程。晶莹剔透的高山湖泊、纯朴可爱的藏族民风、静谧深远的心灵世界，都变成具体的可以卖的货品了。我本来想说，中ณ甸è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香格里拉，有点像……孔雀说自己้是麒麟。何必呢？活在人们的想象里，麒麟永远焕发着无法着墨、不能言传的异样光彩；一落现实，想象马上被固化、萎缩、死亡。然而，安德烈，香格里拉都变成五星级饭店的名字了，我还该计较中甸加入这焚琴煮鹤的“文化产业化”的全球队伍吗？
你毕业了。好几个镜头重叠在我眼前：你从幼儿园毕业，因为不了解“毕业”的意思，第二天无论如何仍旧要去幼儿园。到了那里一看，全是新面孔朋友全不见了。你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又不愿离去，就站在那门口，小小的脸，困惑、失落。“他们，”你说，“他们，都到เ哪里去了？”
譬如说，我们随便到一个ฐ空的足球场，准备踢球。不管认不认识，人数一够，就开始组队比赛。几乎每一次，会自然而然分成两队：德国队和国际队。凡是有国际背景的就自动归到国际队去了。这和种族主义没任何关系，大家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玩。我自己从来没有因为ฦ我的中国血统而受到过任何歧视。而且，我们常常开种族差异的玩笑。
然后我发现，你们根本不唱舒伯特的歌。是的，音乐老师教你们欣赏歌剧，聆听贝多芬的交响乐่，分析舒伯特的《鳟鱼》，但是我们在学校音乐课里被当作“经典”和“古典”歌曲教唱的德国艺术歌曲，竟然在德国的音乐课里不算什么，我太讶异了。
然而，当我对一首歌开始感觉厌的时候，我就紧ู张了：老天，我需要一首新า歌。这就是一个新的探索旅程的开始。你开始寻找：一段广告音乐，音乐课里一段偶然听到เ的旋๙律，在别ี人的派对上突然飘过来的一支歌，mtv里的片段……我寻寻觅觅。最有用的地方，当然是网络。
4天气冷，人们洗热水澡，七个人被一氧化碳毒死了。镜头：尸体被抬出来。
我所看见的打架，基本上都发生在“主干中学”的班里，这些学生很多来自低薪家庭，多半是新移民──来自阿富汗、伊朗、土耳其的穆斯林。移民有很多适应的困难，所以很多学生也来自问题家庭。好，你现在明白我的反感了吧？为ฦ什么เ那些学生拿刀子追杀的时候，你不在乎，“完全中学”的学生被打了一个耳光，你就突然这么紧张，这么郑重？
克：不能。
这第二个“麻烦”嘛，你大概已经等了19年，等我来告诉你——没错，女孩子。
我不管。道德取舍是个ฐ人的事，不一定由逻辑来管辖。
好，那我能ม干什么เ？我想出几个可能ม。一个是，我可以变成一个行动者，拟定计划ฐ，上街去游行抗议。电å影中三个革命者之ใ一说，他完全看穿了这个虚拟的matrix一样的社会体制ๆ，而他拒绝与这个虚假的matrix共存。我觉得，我只能看得出这个虚拟的结构的一部分，而且我还能忍受它——或许因为我闭上了眼睛，因为ฦ我不愿意看见问题，不愿意看见问题，问题就变得抽象。我的解决方แ案就是对问题视若无睹，假装看不见——如果我能把思想关掉更好。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เ？生存的游戏规则ท是谁在定？
问我，了解我，但是不要“判”我。真的。
譬如你说你特别看重你和朋友同侪相厮守相消磨的时光。我不反对。人生，其实像一条从宽阔的平原走进森林的路。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结伙而行，欢乐่地前推后挤、相濡以沫；一旦ຆ进入森林，草丛和荆棘挡路，各人专心走各人的路，寻找各人的方向，那推推挤挤的群体情感，那无忧无虑无猜忌的同侪深情，在人的一生中也只有少年期有。离开这段纯洁而明亮的阶段，路其实可能愈走愈孤独。你将被家庭羁绊，被责任捆绑，被自己的野心套牢，被人生的复杂和矛盾压抑，你往丛林深处走去，愈走愈深，不复再有阳光似的伙伴。到เ了熟透的年龄，即使在群众的怀抱中，你都可能觉得寂寞无比。
你呢，mm？在匮乏的年代里成长，你的青少年期是怎么เ回事（你有没有青少年期啊）？你的父母怎么เ对你？你的时代怎么看你？18岁的你，是一个人缘很好的女生？还是一个永远第一名的最让人讨厌的模范生？一个没人理睬的边缘人，还是最自以为是的风纪股长？
路：譬如说，我认识一个黑白混血儿，她卡在两个种族和文化之ใ间，就很茫然。很多年轻人，为了要有归属感，就加入犯罪团体；即使是个犯罪团体，他也要有归属。
常可爱，教他们踢球能让我自己放松，忘记功课的压力和任何不愉快的事。跟他们一起使我很快乐，更何况，我觉得我对他们有责任呢。
灌得撑了，被剥夺的，就是一份本来可以自自然然、单单纯纯的乡土之爱，纯洁而珍贵的群体归属感。它被操弄得变形了。
我们每天穿着白衣黑裙，而上学的时间那样长，从清晨六点出门候车到晚上七八点回家，礼拜六都要上课，我们就等于永远穿着白衣黑裙，留แ着齐耳的直发。我不知道什么叫时尚，化妆，发型。因此也不知道什么เ叫消费。是的，我没有逛
我没想到出书，也没想到เ有没有读者，我只有一个念头：透过这个ฐ方式，我或许可以进入一个ฐ十八岁的人的世界。
文化来自逗留——“逗”，才有思想的刺激、灵感的挑逗、能量的爆发；“留”，才有沉淀、累积、酝酿、培养。我们能不能说，没有逗留แ空间，就没有逗留แ文化；没有逗留文化，就根本没有文化？
筋疲力尽的“搏杀”
可是，安德烈，我们大概不能用欧洲的标准来评价香港。你想，假定有一千个ฐ艺术家和作家在香港开出一千家美丽的咖啡馆来，会怎么เ样？“逗留แ文化”就产生了吗？
我相信他们会在一个ฐ月内倒闭，因为缺少顾客。你可能ม不知道，香港人平均每周工作48๖小时，超过60่小时的有75万人，占全部工ื作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三。工作时间之长，全世界第一。这，还没算进去人们花在路上赶路的时间，一年30่0小时！你要筋疲力尽的香港人到咖啡馆里逗留，闲散地聊天、触发思想、激动灵感？
思想需要经验的累็积，灵感需要感受的沉淀，最细致的体验需要最宁静透彻的观照ั。累็积、沉淀、宁静观照，哪一样可以在忙碌中产生呢？我相信，奔忙，使作家无法写作，音乐่家无法谱曲，画家无法作画ฑ，学者无法著述。奔忙，使思想家变成名嘴，使名嘴变成娱ຉ乐家，使娱乐家变成聒噪小丑。闲暇、逗留，确实是创造力的有机土壤，不可或缺。
但是香港人的经济成就建立在“勤奋”和“搏杀”精神上。“搏杀”精神就是分秒必争，效率至上，赚钱第一。安德烈，这是香港的现实。这样坚硬的土壤，要如何长出经济效率以外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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