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晚上的接风家宴设在后宅花厅里。此刻的繁盛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舟旅劳顿之ใ态。这会儿，周老太太已经完全没有早先第一眼看到儿子时的诧异和疑虑。她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意，不停地让身边的丫头去给儿子们挟爱吃的菜肴。老二繁盛觉察到了母亲态度上细微的变化，一个劲地陪她说些上海ร滩上的趣闻闲话，以期能博她一笑。而先前对于哥哥归来表现得很是活跃的繁茂，一改性情，端坐在桌子前手抚酒杯，聆听着他们的谈论，不置一词。倒是坐在他身边隔了张空椅的大嫂，主动张罗着替他添了两杯酒。
周老太看在眼里，下巴微微一翘，示意儿子说：“繁茂，别看西洋镜似的，只顾听二哥说故事，酒菜都凉了。玉茹都给你斟了两回酒了，也不知道谢谢大嫂”。
繁茂回过神来，忙向玉茹道谢，又指了指繁盛说：“哎呀，还是上海热闹啊。我困在这乡下小城，哪里能ม想像到十里洋场的风光？以后，还要请二哥提携提携，带我去好好玩玩”。
桌上众人不由一起笑了。
爱迪生牌的钨丝灯泡功率不大，照得这座百年老宅内昏黄晦暗，四壁加燃的粗烛火苗摇晃，使四周的花鸟屏风上显现出形状怪诞的阴影来。使得晚宴别具一种难以言叙的意味之ใ中。这一家人看上去气氛温馨的聚餐，在晚八时左右结束。这时感觉到倦困的繁盛和大家道别后，回到เ自己的卧房，熄灯睡觉了。
周宅内，各处亮燃的烛火电灯在周老太的亲自督促下，全部ຖ熄灭，除了她自己的卧房外，整个ฐ宅邸陷入到เ一片黑暗之ใ中。
外面大街上，巡夜人的竹梆声不久后便开始响彻夜空。道路上空荡无人。一阵寒风从树荫上吹过，落叶纷纷。这秋夜的月色，竟也在风中黯淡下来，被无数随风而来的薄云所遮掩，时明时暗。万籁俱寂中的周宅，庭院间只是隐约可闻屋中人睡梦中出的细微鼾声。
这时，位于宅内第二进院落西侧厢房茂盛的卧室里，出现了一个全身被黑色长衫笼罩的女人。她的头整齐地向后梳理，披在肩后。可是，面孔却是一片惨白的之色，没有五官的轮廓，平坦如板。她站在茂盛的床前，伫立良久，然后探手去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睡得正香的茂盛被脸上的搔痒弄得翻过身去，侧卧向里。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双手去拿起窗前那盆山水盆景，高举过头十指一松。盆景重重摔落在地，，出一声脆响。刺耳的响声在院子中回荡，惊得夜宿于树头的一群鸟儿扑腾腾飞上天空，怪啼声声。
沉睡中的繁盛翻身惊起，睁眼但见一个脸色灰白的披女人倏尔在黑暗中ณ消失。他跳下床正欲去追，不料光脚踩在了床前破碎锐利ำ的瓷片上，痛叫了一声，坐倒在床。附近屋子中的仆佣们睡得十分警觉，闻声赶过来，亮起烛火一看，他的脚板心被割裂开一条寸许的口子，深可见肉。那一盆原先好好放在窗台上的盆景，已然粉身碎骨了。
管家老王关切地询问原因。繁盛煞白着脸，指指门外，说有个ฐ黑衣女人像鬼一样闪去了，这花盆怕是她摔碎的。老王忙带着几个人拿着棍棒去宅子内搜寻这个不之客。那厢里，繁茂等人都已赶来探望，见繁盛受了脚伤，听说了究竟后不觉骇然。这时，周太太带着贴身丫头如云匆匆从后院赶来。得知事情的详情后，不由皱起了眉头，说：“咱们周家这许多年来，从未听说过闹鬼一事。繁盛，你可别是眼花看错了”。
繁盛瞧着地上的碎瓷片和积水，说：“这盆景好好放在窗台上，可没人动它，怎么会掉在我床前呢？定有蹊跷”！
老太太默想一气，摇摇头，对众人说：“你们可别讹传讹，到处去声张。我看这宅子原本无事，还是老二的眼花走眼了”。
繁盛委屈地耷拉下头来，听由母亲安排如云替自己敷药。如云从手边小盒子里取出块乌贼鱼骨，用剪ຘ刀刮下堆白花花的粉末，细细涂抹在伤口，再用纱布缠绕捆扎起来。繁茂看得好笑，摇摇头说：“世上本无鬼，我看妈说得对，是二哥睡梦未醒自己้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