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气跑到永安宫城前，看到陈到的卫兵们仍旧丝不苟地巡逻着，对瓮城之事浑然不觉。简雍有进入的资格，他杨洪可没有。杨洪眼看着简雍和刘升之大摇大摆进了宫城，心急如焚。
卫兵脸色奇差ๆ，他有心说鲁梁二王也在宫中，但刚才已经被杨洪把话堵死了，如今改口已经来不及。何况杨洪手里握有刘禅的信，棠棣之华，太子关心自己้兄弟，谁敢阻拦？
只要蜀国相信那条记载是真实的，那姜维的嫌疑就可以澄清了——“我总没动机杀我朝皇帝吧”，进步推论的话，也许这个记载就是姜维或者他授意的某位朝官说出来的。
马谡闭上眼睛，慢慢地用手敲着桌子，发出浑浊的声音。烛光下的他看起来有些扭曲，不过只瞬间就又消失不见了。过了很久，他仿佛下了个很大的决心，抓起斗ç笠戴在头上，缓缓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需要等多久。马谡自从发病以后，就不停地颤抖呕吐，而且高烧不退。虽然监狱仍旧按每天的定额提供食物，但他吃得非常少。据送饭的狱卒说，那些小丘斑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并且逐渐形成了水疱，甚至开始化脓。
第三个走过的是丞相府的长史向朗。马谡看到他到来的时候，心里升起股欣慰之感。他与向朗在丞相府为参军，为长史，既ຂ是同僚也是好友，彼此之ใ间相处甚厚，丞相府的人总以“高山流水”来形容他们两个的关系。他看到马谡的囚车，却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打了个手势，马谡明白他的意思，是“少安毋躁，镇之以静”，这是向朗目前唯所能做到的，不过这毕竟令马谡的心情舒缓了不少：自从街亭以来，这是他第次接受到善意的回应。
“这个ฐ嘛我也很期待，是冒着被切断后路的危险通过街亭，还是过来包围我，打场消耗战？”
而我们关注的，往往是这个时代最宏观的部分，以及那几个时代的骄子。而其他更多的微观细节，则被忽略掉了，沦为ฦ无足轻重的背景。
郑观的描述和许褚差不多，刺杀当天徐他带着两个陌生士兵走到เ大帐前，自称是从别处调拨过来接替虎卫来执行宿卫工作，郑观查验过腰牌发现无误，就跟他们换岗了。然后他和自己的同伴回到宿营地，直待到被抓起来。
“徐他跟你换岗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เ话？”
“例行公事，其他的没说什么เ。徐他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郑观回答。
“例行公事的话也可以，每个字我都要听。”
郑观仔细地回想了下，告诉我：“他说本该换岗的虎卫被箭射伤了，许校尉让他从其他部队抽调两个人来顶替。就这些。”
“他们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普通的侍卫装。”
“三个人都穿着吗？你确定？”
“确定，虎卫是赭色的，和普通侍卫装不同。”
“后来刺杀发生以后，你们回到过现场吗？”
两个人齐摇摇头：“我们回去后直在睡觉，直到被抓起来投入大牢。”
我低头沉思了阵，又问道：“你对徐他了解多少？知道他平时跟谁来往比较频繁？家里还有什么人？”
郑观很为ฦ难，他跟徐他只是般程度的熟悉。想了半天，他终于开口道：“徐他性格比较孤僻，不大跟人来往，很少提到自己家里的情况。不过人倒还算热心，经常帮着我们念些布告家书什么เ的。”
“他帮你们念布告？他认识字？”
另外个人抬起头来：“是啊，他说是哥哥教的。”
“他还有个哥哥？”
“应该是吧。他是广陵人，不过口音却很像是衮州地方，我们打趣他是个逃犯，他辩解说是跟哥哥口音走的。”
从牢房出来，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可以肯定，许褚没有完全说实话。这位彪形大汉比他外貌看起来的要精细得多，十句中九句都是实情，只在关键之处说了谎，如果稍不注意很容易就会被蒙混过去。
幸亏我不是这种人。我是个计吏，每天都跟数目打交道，就算是个数字的闪失也是大麻烦，这让我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
许褚说他在帐篷里遭遇的杀手，穿着虎卫号服。而郑观却说换岗的时候，这些杀手穿的是普通侍卫服。这是个微小的矛盾。
不过这个矛盾足以揭示许多事情。
现在还不好说谁对谁错，但许褚定还有事情隐瞒着。这提示了我，在这之前，我有个地方แ得去，希望还赶得及。等我做完那件事去找许褚时，已经接近傍晚。我的衣服上散发着恶臭，让路过的人都掩住了鼻子。
我再次找到了许褚，开诚布公地说：“我相信您对曹公的忠诚，但有些事情您没有说出来。”
许褚ຘ虎目圆睁，似乎被我的话冒犯了。我毫不胆怯，把我的疑问说出来。许褚不以为然，说也许徐他是在站岗时偷偷换的号服。
“作为ฦ刺杀者，徐他怎么可能还有余裕去换衣服？何况他为什么要脱下虎卫服，换成普通的侍卫服，这有何必要？”
许褚有些烦躁地看着我：“个满怀仇恨的疯子，是难以用常理去揣测的。”
“也许吧，但个ฐ正常人，却可以用常理去揣测，比如您。”我盯着他的眼睛，把衣服上沾着的星点腐土拍下去。许褚皱起眉头，鼻子耸动下，也闻到了我身上的这种味道，而且绝不陌生。
我深吸口气：“我猜，您在刺杀结束后，先把徐他的尸体拖回了帐篷，连通其他两具尸体齐换上虎卫服，然后才汇报给曹公。”
“我图什么？”许褚ຘ忍不住反驳。
“是图个尸体的绝对处置权。”我回答，“谁都知道虎卫是您管辖的，如果刺杀者穿着虎卫号服而死，那么你将有权第时间进行处置——如果死的是寻常侍卫，恐怕还要知会其他将领和仵作——你在仵作检查之前，定对尸体动了什么手脚，来掩盖些东西。还需要我继续吗？”
许褚的气势陡然降低了，向曹公隐瞒刺杀事件的线索？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如果这事泄露出去，就算他不死，也别想再做贴身侍卫了。
有那两ä个倒霉侍卫的证词，许褚ຘ想狡辩也没办法。许褚听到我的话，整个人的锋芒陡然间消失了，长叹声，双肩垂下，我知道他已经认输了。
“你除了给他换了衣服，是不是还换了皮？”我眯起眼睛，不疾不徐。
我们四目相对，许褚苦笑道：“任先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花了下午时间挖坟剖尸，在腐烂的尸体上找线索并不容易。”我冷冷地说，“在徐他尸体上，我找到片剥皮的痕迹。想必那个就是你希望向其他人与仵作隐瞒的东西吧？”
许褚默然不语，他从腰带里拿出片东西。我注意到这是片人皮，个巴掌大，而且是新剥下来的，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徐他的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我只能勉强看到些细微痕迹，认真起来的话这些证据什么都证明不了。我只能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去诈许褚。想不到居然成功了。
“这是我从徐他身体上剥下来的。您看了这片皮肤，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เ做了。”许褚递给我。
我看到เ那片人皮上有片烙印，烙印的痕迹是个字——“霸”。
“这是泰山郡处理囚犯用的烙记，霸指的是臧霸。”许褚深吸了口气。“徐他是我招进虎卫的，他还有个哥哥，这个人你也认识。”
“叫徐翕？”我问。
许褚点点头。我的脑袋“嗡”的声，这次事情可复杂了。
第四章螺旋的迷局
这个徐翕，可是个麻烦的人物。
他是衮州本地人，以前是曹公手下的个将领。吕布在衮州发动叛乱的时候，他背叛了曹公。等到衮州被平定之后，徐翕害怕曹公杀他，就逃去了青州投奔琅琊相臧霸。曹公找臧霸要人，臧霸却不肯交出来，曹公没办法，就随便封了徐翕个郡守。直到现在，他还是直不敢离开青州半步。
如果说徐翕出于恐惧，派自己้的弟弟来杀曹公，这倒也说得过去。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徐翕无权无势，曹公若真想对付他，万个也杀了。真正麻烦的，其实不是徐翕，而是站在徐翕背后的那位琅琊相——臧霸。
这位大爷是青徐地界的地头蛇，在当地势力盘根错节，无比深厚。就连曹公都要另眼相看，把两州军事尽数交付给他。曹公与袁绍争霸，全靠臧霸在东边顶住压力，才能全力北进。现在他保持着半独立的状态，只听调，不听宣。
假如藏霸对曹公怀有反意——这是曹公身边许多幕僚直担心的——然后通过徐翕和徐他之ใ手，行刺๐曹公，这将会把整个中原的局势拖入个不可知的漩涡。
“现在您明白我为何要那么เ做了？”许褚问我。
我谅解地点了点头。难怪许褚要偷偷把徐他的皮肤割下来，这个细节如果要传出去，影响实在太坏了。且不说徐翕臧霸是否真的参与刺杀，单是旁人的无穷联想，就足以毁掉曹公在青徐二州的苦心安抚。
许褚看来要比他的外貌精明得多，个ฐ侍卫居然能ม站在这个高度考虑问题，实在难得。
“曹公知道这件事吗？”
许褚ຘ摇摇头：“徐他已经死了，我当时希望这起刺杀作为ฦ普通的徐州人复仇案来结束，免得节外生枝。”
“难怪你开始时直刻意引导我往那个ฐ方向想。”我笑道。许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也希望如此，这会让我省些力气，可惜事与愿违。”我苦涩地笑了笑，“你也知道，这起刺๐杀和那封给袁绍的密信有关系。不把密信的作者挖出来，我们谁都别想安生。”
“我会去虎卫详细询问下徐他最近的活动，也许会有发现。”许褚说，然后站起身来。
“嗯，很好。我认为这营中至少还有个人与徐他有接触。这个人的身份很高，有机会接触到เ木牍，而且有资格给袁绍写信。”
“我知道了。”
无形之中，房间里的气氛缓和起来。共同的压力，让我和许褚由开始的敌对转变成了微妙的同盟。整个宿卫都是他来管理，他去调查要比我更有效率。
可惜在下刻我还是硬着心肠把这种气氛破坏无遗。许褚ຘ正要离开，被我叫住。
“许将军，在离开之前，还有件事情我需要与你确认下。”我眯起眼睛，“我认为ฦ你的叙述里还有个疑点。”
许褚ຘ回过头来，出乎意料，他没有流露出气愤的表情。
“在之前的叙述里，你提到你在刺杀前回到营舍准备睡觉，忽然心中感觉到有些不安，所以才回到曹公大帐巡视，撞见了刺杀。你对此的解释是你们这些从事保卫工作的军人，直觉往往都很准确。可是我不这么เ认为。”
“哦？”许褚抬了抬眉毛。这个ฐ小动作表明他既惊讶又好奇。
“你突然返回曹公营帐，极其凑巧ู地赶上了徐他行刺。这太巧合了，我觉得用直觉解释太过单薄。”
“先生的意思是，我也有份吗？”
“不，我只是忽然想到从另外个角度去考虑”我眯起眼睛，缓缓说出我的猜想，“也许主使者压根没打算让徐他行刺成功，而是让他故意暴露在你的面前。”
“可目的呢？”
“很简单。你知道徐他是徐翕的弟弟，又了解他身后的霸字烙印。如果徐他这个ฐ人意图行刺曹公，那ว么你会得出什么结论？”
“徐翕和臧霸在幕后主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