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名门淑女,不是江湖女侠,权宜之下勉强与云大人有过亲密之举ะ,皆为了治病活命,但此刻并无那ว等必要,她便轻婉转地劝他离开。
她的恐惧和惊颤渐渐平静下来,她觉得不必再担心会葬身兽腹了,这个男人一定会救她,她笃信。
她尝试过弄断后山顶上的凉亭栏杆,眼看着就要成事,可有些人命大,及时抓住了救命稻草。
有一回,颜筝去皇极殿回话,与一玄袍老者擦身而过,她约莫猜到那ว是景帝的隐卫。
颜筝晓得,盏儿并不愿意自己和钱老夫人相处太深,也不愿意自己有机会见到明经大师。
她骄傲起来,“这样的街巷在韩城比比皆是,不值当什么,若是姑娘去过正安门前的东西大街,那才是北府最繁华的地方呢。”
她把匣子往颜筝面前推,一边笑着说道,“侧妃心里过意不去,命老奴包了这些给姑娘,说是不能白委屈了姑娘。”
但韩王喜新厌旧地很,虽先前每月里也常有一两日给蕊花夫人,但那不过是习惯,等再过两月,这习惯改了,他也许就彻底忘记了这个人。
颜筝倏然坐起身,拿手指去轻沾脖颈上的伤口,触手一片湿润粘滑,她抬起手指,放在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凉香气。
那是种久居上位者的不怒自威แ。
她趁着双翠愣神的当口,将右掌抵住对方的咽喉,继续说道,“我就住在冬院,又跑不了,若当真是梨花胭脂惹的祸,你去禀明司徒侧妃也好,直接告到韩王殿下面前也罢,总有处置我的地方。”
那样客气,又那ว样疏离。
碧落拿手指点了点颜筝的额头,娇嗔地说道,“谁后悔了?你才后悔了呢!”
从前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她只除了自己家里的叔伯兄弟,就再没有见过其他的年轻男子,便是那ว时的蔺三爷,也不过只是在祖父寿诞那日因为好奇而远远地看了一眼。
元湛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过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开始时怀疑ທ她是永帝派来的奸细,后来虽知道不是,但她总是惹事……”
他平素隐于紫骑,对凡事皆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只除了王图霸业,何尝在意过区区小节?
颜筝眼睫微动,低低说了声,“多谢你。”
他取了碗筷,开始为颜筝布菜,等碟中盛满了各色小菜,堆得高高如同一座小山后,才将碗碟放到她手中,笑着说道,“上回蒙你赠方之恩,我被王爷擢拔做了左史,我想你既肯将方子给我,大约是觉得我这人还算可靠。既ຂ如此,不若将我当成朋友,不用这样拘泥,也不必过礼,彼此轻松地相处,可好?”
是夜,她便偷偷取了井水,又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ฐ遍,然后拖着湿漉漉的头和衣裳๙入了榻,心里想着这一回下了这样一剂猛药,她不信还不感染风寒。结果到了第二日,她十分沮丧地现,自己身强力健,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自这群美姬ภ来至韩王府,至今已有一月,但韩王自从鹤翠堂初见苏月乔后,就再没有召见过其他的美姬ภ。苏月乔连冬院都不曾回,直接入住了韩王的聚仙阁,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先例,韩王十二岁起就从各府甄选美人,如今长到快十九岁上,这七年来,只除了苏月乔一个,再没有别ี人能够住进聚仙阁。
碧落噗嗤一笑,“筝筝,你想太多了。你惹急了洛姬,她自然不肯轻易就算了,接下来几日里,处处想着法子要为难你我,那是一定的。可四季园的姐妹们,虽平素事事都以洛姬马是瞻,但却也不尽然都是些不分是非之人。凉姬枉死,她们人人自危,唇亡齿寒,大家心里都很戚戚然的,在你我之前,也早就有人怀疑ທ过冒姬。”
但,此一时彼一时。
而此刻๑,心上的女子正以探究而炽烈的眸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一下子慌乱起来,就好似藏了经年的心事被人轻而易举地看破,将他心底深处那份浅淡却又浓烈的好感,赤裸裸地捧在了她面前。
她从前吃惯了精致华丽的点心,到了永德十三年后,初ม时也曾有些不惯。但所有的生活习惯都会随着环境的不同而生改变,在经过了这两三月的“苦行”之ใ后,她已经完全适应了简单清静的生活,有一碟玫瑰豆沙馅的蒸饺当零嘴,便能给这份初夏最宁谧美好的风景佐食,觉得人生何其美好。
她望着自己还绑着木板的右脚,低低地叹了口气,“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碧落,屋子里的纸墨都不够了,你回来时若是遇着了李婆子或者朱婆子,能不能帮我买一些来?我最近总觉得心里不安,想抄几本佛经静静心。”
亲人能劫后余生,李婆子感慨万千,她拍着胸脯老泪纵横,“那么大一场瘟疫,原以为会死伤过千人的,多亏韩王英武,解疫的汤药来得及时,最后只有数十位年老病弱者躲不过这一劫,比起七谭村那回,这损失却足可忽略不计,已经是万分幸运了。我老子娘死得早ຉ,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幸得韩王庇佑平安无事,否则,我真是……”
她语气微转,话锋骤然低落,“可是,你忘记了呢,在你眼里如此美好的我,在别人眼中却不过只是个被人辗转贩卖的美姬ภ,充其量比旁้人多了几分姿色罢了,这样的我,林大人能看得入眼,就已๐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由得我去挑剔?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可说长却也不长,我还未必有那ว样的自信,可以令他生出娶我为妻的念头来。”
心里有了想法,颜筝便决定不再浪ฐ费时间,不利ำ于行的这两三月间,她完全可以甄选“未来夫君”的人选,等脚踝养好了,便能直截了当地开始行动。虽然她内心里,对于利用男人这种事,也有些小排斥,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牺牲一下被选中那ว个男ç人的感,也算是无奈之举,将来……将来等她诸事皆成之后,再补偿他吧。
她轻轻呼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后来,多亏了月乔๒听说你病了,求韩王传了唐太医过来给你看病。唐太医说恐怕是你受了惊吓,脚踝上又破了皮,邪风入侵,引高热不退,还伴有抽搐惊风,若是烧退不下来,恐怕要伤损脑子的,我当时就吓得哭了。好在唐太医仁心仁术,在冬院守了你一整夜,等晨起你稍微好些了,他才走的。”
兼具武勇与智谋的穆昭,足堪当韩王元湛的左右手。
书院里,元湛正对着桌案上墨迹未干的字画ฑ沉思,这幅采莲图是他闲来无事所画,还未来得及拿去装裱,既不值钱,也没有藏着什么เ秘密,可这上面却沾了贼人的手印,根据勘察,那人闯进这机关重重的书院之后,什么都没有拿,径直就取了这副画,后来与紫骑的缠斗ç中,那人虽侥幸逃脱,可这画却是漏在了院中ณ。
罗北辰伸手一挥,长剑便挡在那婆子身前,他面无表地说道,“王爷有令,将这个晦气的女人送回四季园,好好看着她,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颜筝只觉得那几柄长剑又往自己皮肉里抵进了几分,若是自己้不开口,或者所说的答案并不符合这位的心意,那ว么自己的脖颈่便会四处开花,她冲着那人惨然一笑,喉间吐出微弱却格外清脆ะ的声音,“这是你第二次拿剑割伤我的脖子,我记住你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我无辜死了,冤魂也好不缠错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一定会化作利剑,夜夜在你梦中刺入你的咽喉。”
颜筝想了想,终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她有些颓丧地说道,“我不会出卖你,那样我做不到เ,如今你我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都死,要么都活。你刚才提到了紫骑,这么说来,你当真是做了什么不利于韩王之事,紫骑那样神通广大,恐怕过不多久,就能找到这里来。不行,我一定要在他们来这里之前,先想到办法!”
颜筝害怕得浑身抖,这男人知道她的名字,这意味着哪怕她现在逃脱,只要有人捉住了他,那她也一定逃不开云大人的拷问,这算是威胁吗?她只不过是看到这里的桑果长得好,想要摘些回去制胭脂罢了,为什么就要让她遇到这样的事。
所以她决定去书房找父亲,但安国公府每一个角落都畅通无阻,甚至连祖父议事的聚英堂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她,却在父亲的书院前吃了闭门羹,那个守门的老奴一脸抱歉地说,“大小姐,大爷吩咐了,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还请大小姐回去吧,老爷改日一定会去看您的。”
她这样想着,心里边不由有几分忧虑,便忙低声问道,“月乔得了韩王青睐,连续几日不曾回冬院,想来已经成了司徒侧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到得罪了司徒侧妃,她岂不是就危险了?我与月乔虽然称不上什么交深厚,可她与我们同住一院,是为同盟,她若是不好,我们同住冬院,恐怕也不能免祸ຖ。”
关系这样亲近的两家,司徒侧妃认识她的姑姑颜真,那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她悄悄地将手指向洛姬,压低声音说道,“譬如洛姬,这回恐怕要倒霉了。”
所以,包括自己和碧落在内的十一名美姬,他一定将每一个的底细和来龙去脉都调查地清清楚楚,他神通广大,想来也定有常人不能想到的法子,抽丝剥茧查清楚她的身世和来历。手握重权的安烈侯颜缄之女,这身份,已经足够堪当一枚棋子,紧要时,可落在关键之ใ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便是当真只是一步废棋,也不过是多费些金钱精力罢了,无碍大局。
他刚待收回目光,却忽然看见被自己鄙夷地体无完肤的“丑女”与苏月乔眼神交汇,彼此的脸上都漾开心照不宣的笑容,他双眼微眯,眉头轻轻挑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这样想着,便将目光投射到เ了鱼贯而入的十一位江南美姬身上,他自嘲地想,在昨夜之前,他可还是她们其中一员。只可惜,一路之上相伴约莫两月,他一直都带着密不透风的帷帽坐在大车里,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也为了避嫌,他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些称得上朝夕相处之人的容貌,哪怕一眼。只依稀记得,有个叫筝筝的女子,三番๘四次地想要逃跑,但每次却都被骆总管捉回来,吃尽了苦头。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忙又说道,“已经过了未时,厨上该早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几位先自个收拾收拾,等会便有热腾腾的饭菜用了。老奴还要去和司徒侧妃回话,便不在这扰了几位姑娘清净,若有什么事,便叫冬杏,她是负责冬院的洒扫丫ฑ头。”
碧落张着嘴怔怔地望着颜筝愣,她知道颜筝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想到昨夜紫骑云大人望着自己้时那种轻慢和不屑,她知道世上也有不好美色的男子,可他竟然说这张脸很丑?
话音刚ธ落,她似是猛然想起,这匹狮鬓云骢并非是她的,给马取什么样的名字,她一个外人是做不了主的,便不由将目光殷切地望向元湛,“我能叫它丹ล霞吗?”
元湛尚未回答,段青衣便抚着下颔上的胡须朗声笑起,“丹霞?好名字!”
他轻轻拍了拍元湛的肩膀,“云大人,就叫丹霞吧!”
元湛还能说什么เ?
藏在黄金面具之下的那ว张脸上写满无奈,他低声嘱咐,“丹霞性子刚烈,你……小心。”
这便是同意了。
颜筝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伏在马背上又与丹霞低语了几句,这才策马奔腾起来,丹ล霞开始时仍然有些不大乐意,颠着她上下左右来回地想要将她抛开,但她始终将缰绳抓得牢牢的,不论它怎样努力,都无法将她甩开。
过了约莫有小半刻钟็,丹霞虽然逐渐平静下来,但偶尔还有些狂躁之气。
元湛见颜筝眉间渐渐露出吃力之像,便忙去看她左手,晓得她手上还有伤,用不得十分力,便纵身一跃,跳到了马上,他不由分说,将缰绳放在手里,渐渐松开颜筝的左手,将她彻底搂在怀中。
颜筝初时还有些挣扎,但她听到เ他在她耳边说道,“你的手再这样下去,伤口会崩开,听话,坐好,我们一起驯服丹霞。”
她晓得丹霞已经有七八分臣服,倘若此时放弃,等于前功尽弃,便点了点头,“嗯。”
昨夜她也曾被这样搂入那男ç人的怀中,但当时她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复杂心,加上身上有伤,疲倦无力,根本就无暇去多想些什么。
但此刻,她头脑清醒,又是以这样贴近的方式几乎ๆ整个人都被圈在云大人的怀抱,鼻间时不时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男人体香,带着薄荷草的香味,有风吹过,便往她鼻子里钻,她心里没来由地狂跳起来,只觉得脸上烫。
她想,幸亏这是在马背上,云大人看不到她表神态,否则该有多窘迫啊。
元湛的心也跳得飞快,一半是为ฦ了丹霞在作了最后的挣扎后,有服软的事态,另一半,却是为了她。
段先生说的“喜欢”是什么,他现在几乎能ม够完全了解了,不见时会记挂她,见到时又担心她,无时不刻๑都在想她,她受伤时他比她更痛,她不高兴时他也难过,她远远站着,他的心就狂跳,她与他如此靠近时,他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还有什么是?
他这样想着,便将她搂得更紧,他嗅了嗅她间青草的香气,压低着声音说道,“丹霞安静了,我让它带我们去前面的山崖,那里地势很高,几乎能够俯瞰整个ฐ韩城,风景很好。”
也不待她回答,他夹紧马腹,便在风中飞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