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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41部分阅读

韩爌说这话的目的,却并非催着皇帝整顿京营。他也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鞑子入侵,绝不会有那种时间从容不迫地搞甚么整肃军纪。当下回奏道:“陛下,京营积弊,由来已久,就如黄河沉沙,积若干年而成,亦必要若干年方แ能清浚干净。眼下敌氛方炽,贸然着手势必引致军心动荡。事有轻重缓急,整顿ู一事,请陛下等待退敌之后再作打算。”

可是这支明军的战斗力,似乎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差,一阵混战过后,明军撤退而去,皇太极查点损伤,居然给杀伤了千余精兵。那可都是自己引以为豪的八旗子弟啊!

两军交锋,马升桥隘口打出了袁督师的七星大纛,这些前锋虏兵,许多是经过宁锦战事的,对袁崇焕的畏惧早已๐经深入骨髓,此刻瞧见袁崇焕的大旗,士气先就怯了三分。加上马升桥地势很是偏狭,后金马军无法快突进,明军既有火枪,又是早有准备,提前架设了拒马,因此大占便宜。莽古尔泰恼怒不已๐,不断喝令部下顶着飞来飞去的铅຅弹猛冲上去。倒也有许多悍不畏死的,直冲到เ明军的障碍物之前,不过都给手持长矛的明卒截住。就是这么阻得片刻,后面的铅弹即刻便飞了过来,即便一枪不能打死,也就没了战斗ç力。

两ä人之中以赵率教的品秩为高,桓震不便僭越,当下请他部ຖ署迎敌。赵率教也知道自己部下已经折损殆尽,现下的战斗力都是桓震所部,只是一力推辞。桓震也不与他谦让,客套了几句,大声吩咐几个副将聚集过来。

中军张奇化打马上前๩,大声叫城,城上却如昨日三屯营一般,理也๣不理一下。好不容易出来一个ฐ下级武官来同他对答,总是缠夹不清,搞得赵率教恼火起来,喝道:“你们王大人呢?”原来从去年起,遵化城已经是蓟镇巡抚驻节的所在,现下的巡抚名字叫做王元雅。那武官道:“王大人现下北门督战,不能便来,你们还是自己过去。”

四月二十日,袁崇焕下令各部照原定计划行动,祖大寿率部五万北上,一路轻取大定、团山诸堡,至二十三日,抵达义州城下,设置蒺藜拒马,围而不打,一面派兵扫荡北边大靖、大清各堡,一面东向取牵马岭驿,如此一来,义州与广宁之间就完全隔绝。那时后金兵野战,是采取楯车与骑兵相结合的“结阵”战术,阵前布楯车,车前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生牛皮,专门对付明军的火器,其后是一排弓箭手,再后是一排小车,装载泥土,以填塞壕沟,再后面才是后金铁骑。战斗开始时,先用盾车抵挡明军射的第一次火器,然后弓箭齐射,铁骑突然奔出,直冲明军阵形,这时候明军来不及装填火器,往往一击而溃。

茅元仪这人,桓震以前只是知道个名字,见面交谈之后,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居然碰到了一个博学多才、文武兼备的军事科学家,他有一本著作《武备志》,今年二月间曾经上呈崇祯皇帝ຓ,很得嘉奖,然而嘉奖之后却也就再没甚么作用,叫他很是郁郁。桓震读了之后,拍案叫绝,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诸如屯田、水利、河漕、马匹,他书中都有详细论述,特别是其中《占度载》一卷,关于海防、江防的议论,正是他眼下需要的。于是便将整个ฐ火器局交给了茅元仪管理,自己只是带着几个技能熟练的工匠,继续研究改进新า的枪械。

他低头快步走过,愈往城里,愈是乱哄哄地,巡抚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定睛一看,谯楼上竟绑着宁远的几个军政脑,毕巡ำ抚、总兵、通判,个个ฐ衣衫凌乱,低着头没精打采。桓震站在人群中ณ观望,只见谯楼上几个ฐ士兵,手执长矛来回巡ำ逻,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提了一条皮鞭,将官员们挨个抽打,抽得他们杀猪也似地哀嚎,声音震天价响。

孙元化在旁指点着道:“此处龙头与枪机中间以活杆相连,放时只消扣动枪机,龙头便可击落。”桓震知道那是一种杠杆结构,他自己也可以设计。原来的火绳枪也就是如此,不过把龙头上的火绳换做了燧石罢了。

桓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远远逃开,讪笑道:“去对你们东家说,姓桓的来访他。”老鸨翻了一个ฐ白眼,一扭一扭地上楼ä去了。桓震抹一把冷汗,心中更加奇怪,不知这个妓院老板找自己做甚?难道是劝自己入股?还是有什么买一送十的好事?说话间便有一个龟奴,引着他进了一间僻静雅座,旋即退了出去。

七十回

桓震却是早有准备的,时刻注意着那个倭女的一举一动。见她摸出刀子的那一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当下和身一扑,挡在魏忠贤的面前๩,那一把刀直接了当干脆利落地刺๐在他的肋间,直没至柄。

袁崇焕瞧他只管呆,叹了口气,道:“本不该说这些的。今日言尽于此,本官送你一句话,你且记住。一时的意气,一时的声威,一时的荣辱尽皆微不足道,争一时者必不能争千秋。”说罢,回身便去,将桓震一个人丢下,茫然立在那里。过得许久,这才猛然记起,原本要告诉他后金也有可能学去造炮之法的,却全然给忘记了。不过想来以袁崇焕的远见,必能备及此处——倘若他不是那么เ早便给杀了的话。

众将纷纷议论,孙祖寿出列道:“禀大人,卑职以为,此刻言守不如言攻。”袁崇焕眼睛一亮,道:“如何攻法,必之你且说来!”孙祖๢寿道:“虏所以野战胜我者,为有铁骑也。倘若我趁其下营之后不备之时,偷而袭之,则ท彼仓卒之间无法整骑冲击,定是我军占了便宜。”

桓震听得他说出“援军”二字,猛然想起,到了二十五日,固山额真博尔晋、图尔格将会率沈阳援军抵达锦州,那时双方兵力对比,明军不见得能占据优势。他却不能明说,只道:“卑职闻得虏兵初ม围锦州,猛攻西北,给赵大人阻挡之后,并不猛力再攻,却是遣使往锦州招抚,数日之间两ä方使臣往来多次,可有此事?”袁崇焕却是在战报中知道了的,一面奇怪桓震如何能晓得,一面点了点头。桓震道:“然则大人以为这是为何?”袁崇焕疑道:“为何……啊!莫非虏酋已经遣人往沈阳调援兵了么!”桓震见他立刻也想到这点,心想果然不愧是袁督师,自己้早知战役的整个经过,知道有援兵并不奇怪,而袁崇焕仅凭这样一点情报,也能推断出来,那可当真了不起。

次日一早再集合的时候,却有三十来人无故不到เ。桓震心中冷笑,心说这下子可有你吴三凤好看的了,当下寻了他来,叫他查点人数。吴三凤虽然暴躁,却不蛮横,一点之ใ下现逃兵甚多,脸上便挂不住起来,毕竟自己้乃是这帮武生的领人物,事前又曾经说过只要桓震手下有人不服管理,便算自己้输的,现下倒有三十多个逃兵,岂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么?当下一张白脸气得铁青。来了的诸生也是纷纷臭骂,都说逃跑的便是脓包,给大众丢人,一时间舆论倒像偏向桓震这边了。

理学对人格提出了不现实的要求,摆在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极端道德主义,为ฦ了天理而活,灭绝人欲,整天把自己关在圣人之道的刻板模子里,活得战战兢兢,如履深渊,充满了悲壮,如杨涟๣那种,令人佩服,却不敢效仿;

魏忠贤一怔,旋即大笑,一面用手擦拭眼角,一面笑道:“哈哈!倒着实是个ฐ知趣人儿!然则刘诏参他作甚?”桓震小心翼翼地道:“无非是学那ว妇人争宠之行。”崔应元脸上变色,叱道:“尔这升斗贱民,也敢诋毁大臣!”魏忠贤一摆手,要他住口,瞧着桓震道:“刘诏乃是一方แ大员,我不信他说话,难道信你?”桓震索性豁了出去,大声道:“九๡千九百岁不信,小民只有领死而已!然则这尊坐像却是耿大人吩咐小民进献的,请九千九๡百岁莫要将耿大人的一片孝心弃若敝屣!”他说着这等话,连自己都要呕吐,强忍恶心,脸຀色便十分难看,瞧在魏忠贤眼中,倒像是当真为了耿如杞两肋插刀一般。这魏忠贤在入宫之ใ前本是一个ฐ市井流氓,素常以急勇好义自许,见到桓震这种愣头青人物,倒也๣颇对自己脾胃。当下笑道:“好罢,好罢,咱家明白了便是。”说着竟叫桓震起来回话。

朱由检笑嘻๵嘻地道:“相请何如偶遇,今日便由孤做东。”说着也不管两人愿是不愿,起身便走,一众小太监、侍卫连忙跟上。桓傅两人对望一眼,只得随在后面,到了花园中的一个ฐ凉亭坐下。亭中石桌上早已摆好了酒肴,朱由检先坐了下来,见两人仍是迟疑不坐,不悦道:“孤说了今日不论尊卑,只管请坐。”两人这才入座,便有小太监斟上酒来。朱由á检举杯笑道:“这是去年朝贺之时皇兄赐的西域好酒,孤一直不曾饮得,存到今日。”说着一饮而尽。桓震哪里有心思陪他品酒,胡乱喝了两杯,只觉入口并不十分好喝,比后世的葡萄酒差之远矣。

他痛得头昏眼花,仍是大呼冲杀,一心只想将耿如杞保护出来。耿如杞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战不多久,便给人一棍打翻,跌下马来。那打他落马之人,大约认出了他是明军主将,见他落马,哈哈大笑,纵马踩去。眼看一个ฐ耿兵备,便要肚破肠裂ฐ,脑浆横流。桓震用尽力气,格开对面一刀,回头去望耿如杞时,正见到那敌将马蹄落下,欲待要救,正是远水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命在旦夕。

耿如杞身子微微颤抖,他知道,莫说只是下跪,就算他将自己的脑袋砍了下来,今日这些乱兵,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心中暗叹一声时乖命蹇,遵化兵备耿如杞轻轻合上眼睛,站了起来。反便反了罢……这个ฐ世道,当兵的不反,却又怎么活得下去?反了之后,也无຀非作贼而已๐,官军与贼,原也没甚么分别。他心中想着自己明日上报这桩兵变之ใ时顺天巡抚刘诏那副气急败坏的神๰色,心下居然有几分好笑起来。他会参自己个甚么罪名?御下不严?纵部反叛?还是其他的甚么?耿如杞向着他的本无斋走去,须得先行写好了请罪表才好……他已经在脑แ中打起腹稿来了。

这其中究竟,桓震自然是不能对他说的了,然而若要欺骗自己兄弟,却也骗不落手去,想了一想,道:“倘若我不说是从何得知,青竹,你信我不信?”傅山面露疑色,沉吟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哥的。只是大哥当真不肯告诉小弟么?”桓震叹口气,道:“非是我不想说,只是便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兼且于你有害无利。这件事情,以后莫要再提了罢。”傅山皱皱眉头,只觉桓震的心中,定然有一个甚么เ天大秘密瞒住了不叫他知道,心下甚是不乐。

他只道上一次已经错过了结识信王的机会,没成想就在离京之际,竟然又与他搭上了线,这一来真是喜出望外。然而大喜之余却也想到,自己一介白丁,无຀财无势,信王找自己干什么?所谓投以木瓜,必望琼瑶,蚀本买卖可不像朱由检这等人会做的。但这般空想终究无຀用,还是要晚间前去赴约才能明白个中究竟。

他一面吃饭,一面冥思苦想,猛然记起周老曾在工ื部营缮所任职,心想若是到该处去问,或者还有记得他的,甚至于他进京之后,曾去寻访昔日同僚,也未可知。只是自己一个布๧衣白丁,没头没脑地闯到衙门中去,未免太也๣可笑。况且六部衙门是在内城,若是就这么撞了去,多半要给扣一个ฐ骚扰禁宫的罪名,杀头了事。愈想愈觉希望渺茫,不由重重叹气。恰好伙计送菜上来,听得他拍桌长叹,也๣是好管闲事,便问他何事烦心,听说要寻工部营缮所的官员,当下笑道:“那有甚么难了?”说着伸手向东一指,道:“朝阳门外现下正有大工ื程,客官一早去工地上候着,定能见着营缮所的主事。”桓震甚喜,顺口问道:“甚么工程?”那伙计左右一瞧,摇摇头,闭紧嘴巴去了。

他这一次却不要傅山和那少女同行,单身独个回到了春华楼。一路之上,都在担心那ว少年公子是否已经离去,若是碰不上他,往后不知可还有机会见面。待到进了门,眼光便向方才他所坐的那个角落飘去,一瞧之下不由得心里便是一沉:那处有人倒是有人,只不过坐的却是两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他心中暗叹无缘,转身便要离开。

桓震将杨渊放在地下,开声道:“令孙好生聪明伶俐,绝不会给杨大人丢人。”杨太夫人没料到暗中还有别人,愣了一愣,方道:“请问来客尊姓?”桓傅二人各自报了自己姓名,并说是在街中见到杨渊,怕有甚么意外,特意送回来的。杨太夫人听说,态度上立时亲热起来,便要两人坐下说话。可是这城楼中的一个角落,连张像样的床铺也๣无,哪里却有甚么坐具?桓震倒不在乎,一屁股坐在地下。

那少女泣道:“列ต位叔叔伯伯,好与小女子做个干证,他日小女子伤身死,未过保辜,还要请列ต位替小女子作主啊!”说着哭得愈利害起来。

二十四回前路

星先前还是面壁,听得桓震大声打鼾,这才翻身坐起,瞧着睡在地下的桓震,慢慢挪到床下,搬起椅子,便要向他头上砸去。

傅山突然道:“我料敌军或者已经从西面出山,包抄我们了。东面只是疑兵。先前南下那半支官军,此刻多半已经与这一支官军合在一处。”桓震奇道:“你怎知道?”傅山道:“南边倘若真的打了起来,我们不会接不到飞报。除非南边那一营根本未曾遇到เ官军。”桓震“啊”了一声,道:“然则你是以为,所谓分兵南下只是迷惑我们的计策,实际却是全军北上了?但他们怎么知道我军的动向?”傅山一努嘴,指着地下道:“你瞧这些,还有谁能不知的么?”桓震一直未曾注意,直到他提醒,方才往来时走过的路看去,却见地下到处是人行走的脚๐迹,山路两旁的灌木花草,全被人随手抽折,甚至于有些地方还能见到自己士兵随意拉下的大便,真是如同经过了一场龙卷风一般。若要说谁瞧见这副情形仍然不知道该向哪里追去的话,除非他是个傻子。

傅山若有所思的道:“我虽不知敌将为人,但瞧他能ม想到自西金沟偷袭,想必颇有心计。他定已知道我军大部ຖ驻在北台,大哥你想,假若你是敌将,欲要拿我弟兄三人,该当如何用兵?”桓震想了想,道:“若我有一万兵,便四面合围北台。”傅山又道:“倘若只是五千兵呢?”桓震道:“分兵两路,一路直攻北台,一路南下堵截。”傅山笑道:“着啊。东边有美峪所驻军,我军不走东台,我想那敌将多半也能料到。然则却也不能走南台。”桓震不解道:“那么走何处?”傅山指着西金沟,道:“此处官军走得,何以我便走不得?我从北台急行出山,旋即西向,绕至西金沟入山。彼虽有智,料也想不到เ我竟会绕到เ他身后尾行。”桓震左拳在右掌中ณ一击,大声道:“便是如此!”惠登相在旁瞧着他两人谈的热火朝天,也不知懂ฦ与不懂,神๰色只是漠然。

走不多远,迎面撞上傅山,跑得气喘吁吁,一见桓震,当即一把扯住,急道:“不……不好了!”桓震随口道:“怎样?”傅山道:“官兵打来了!足有万人,大将军正在议事厅召集各营指挥商议御敌。”桓震大吃一惊,心道怎么不见哨兵示警,当下也顾ุ不得多问,跟着傅山狂奔到议事厅去。

训练方面,桓震自以为他那种跑山路加掌上压的体能训练还是很有成效的,因此也就继续推广,后来更在跑步时候加上了沙袋,能够负荷最重跑完全程的,由大将军当众给予银两嘉奖。银两倒是小事,能够由á众人心中的偶像过天星亲自颁奖,才是真正有吸引力。因此人人争着增加沙袋重量,甚至于有不堪重负而休克的,还要桓震出来明令禁止那些不自量力的胡乱加码。

刘黑虎道:“你道救了咱们的是甚人?原来便是鼎鼎有名的过天星!”他说到“过天星”三字,神色甚是崇敬向往,桓震却不觉如何,加之心中挂着傅鼎臣,只是淡淡地附和了一句。刘黑虎着起急来,道:“你没听说过他的大名么?”桓震摇了摇头。刘黑虎口沫横飞地道:“这过天星乃ี是本是延安府的一个大豪,平日里多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在延安府原本是家家皆知。三年前不知为甚么เ却离开延安来了本地,不费甚么เ力气便收服了大同府的群豪,成了咱们共奉的领袖人物。前些日子听说过天星失风被逮,没成想就关在广灵狱中。”说着竟然略有失望之ใ色,似乎若是早给他知道了,这场救出过天星的大功劳便要十拿九稳地给他得去一般。

静了片刻,那人却先开了口,问道:“你这娃ใ儿,是何事进来的?”桓震身处困顿,得他这一问,大有知己之ใ感,当下将自己如何现曾芳奸情,如何向马士英告状,傅之谟如何被害,自己又如何给抓了起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那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桓震说完,仍是意犹未尽,追问道:“以后怎样?”桓震哭笑不得,心道我都与你一同关押在此了,还有什么以后怎样?这人倒像极了老顽童周伯通,听别人说故事的时候定要百般追问。当下没好气的道:“以后便在这死牢中待上二十三年,老死在此了!”那人声音一窒,良久,长叹一声,黯然道:“娃儿,你莫看老夫眼下落魄之ใ极,当年却也是纵横捭阖的一方将官啊。”说着讲出自己的一段过往历史来。

三人一行,很快便到了广灵县衙门外。监狱是在县衙背后的,刘黑虎白日里显然曾来踩点探路,指点着桓傅二人绕过了县衙高墙,低声道:“你二人躲在墙角之后接应,不论里面有甚么动静,都不可出来。倘若我失风被擒,不可逗留,立即逃走。可明白么?”桓震心中一热,重重点了点头。刘黑虎一笑,伏下身子,就地几滚,便到了大牢的墙边。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系着绳索的铁ກ抓,用力一甩,便抓住了墙头,援绳而上,身影在墙头一晃便不见了。两人在外等的甚是心焦,又不敢上去查看,直过了一个ฐ多时辰,桓震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却是墙内丢â了一颗๣石子出来。连忙弯着腰跑到墙边,只见刘黑虎从墙头上探出头来,低声道:“先接着傅老!”说着将一个身子用绳索顺了下来。傅鼎臣连忙接住,只觉触手绵软,毫无气力,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乎叫喊出声。幸好刘黑虎这时业已下来,低声道:“莫惊,我用了迷|药,连老爷子一齐迷倒了。”傅鼎臣这才放心,将父亲背在背上,跟着刘黑虎到了城下。刘黑虎早已安排好人手在此等候,一见他们一行四人来到,当即搭好了软梯,送他们上城。桓傅二人一前一后的翻了出去,傅之谟却是刘黑虎给背出去的。

马士英正在下轿,听到了他这一声“冤枉”,便吩咐旗牌前来问他因何扰乱府驾。那旗牌却是昨日预先打点好了的,全照着桓震编好的一通说辞上复了马士英,只道是广灵县过四郎死而复生,其情可疑,知县非但不加过问,反欲诬陷平人等等。傅鼎臣所料é半点不差,那马士英性子贪婪,听了果然心中ณ大喜,暗暗庆幸抓住了一个掯诈属官,大把捞钱的良机,当即便吩咐下去,教不去灵丘了,改向广灵而去。

闲扯了半天,傅之ใ谟终于转到了正题,将昨夜之ใ事细细说与曾芳听了。曾芳听罢,半晌无言,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傅、桓两个人四只眼直盯盯的瞧了他许久,方见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道:“这茶乃是前些时候一个江南朋友送与本县的六安瓜片,北地并不多见。檀孟可要带些回去尝尝?”傅之谟性子急躁,见他这般说话,料定是借故推诿了,当下起怒来,跳将起来,作色道:“树蕙,你这是何意?”曾芳连忙双手虚压,笑道:“檀孟兄且不必火,请听小弟一言。”傅之谟勉强坐回椅子,不耐烦道:“有请见教!”

桓震自然明白这一层,笑了一笑,要张守成带他进了厨房。过得大半个ฐ时辰,那大汉早已等的焦躁不堪,正在那里大吵大叫,却见桓震笑嘻嘻的端了一盆菜出来,人尚未至,香气已经满溢,座中客人嗅到香味,不由得都馋虫作动起来。只见这道菜看上去一盆红油,闻上去麻香四溢,吃上去满口生辛,正是后世十分流行的四川水煮鱼๠,此时却还不为北方人所知。桓震本是四川人,又曾经为钱所迫在好几个饭馆打工,所谓没吃过猪也看过猪走,此刻依样葫芦,虽然远到เ不了五星级厨师๲的水准,但这些北人不曾吃过,居然一炮而中。那大汉拈起筷子,犹犹疑疑ທ的吃了一块鱼肉,不由á得当即拍桌叫好起来。他这一叫好,座中食客纷纷也要点一道同样之ใ菜,张守成大喜过望,当即赔了笑脸,无论如何要桓震留在他店中掌厨。桓震心想终不成一辈子留在周老家中砍柴过日,索性一口答应了。当日在醉翁亭中忙碌一日,回到县衙之时天色已经擦黑。他对周老与雪心说了事情始末,并说自己要去醉翁亭做厨子,两人倒也替他高兴。

桓震睁开眼来,面前却是一老一少两ä人,老者颏๕下蓄着花白胡须,小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穿一件淡绿衫子,下身一条白裙,梳了两条小辫,垂在胸前。桓震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怔怔的瞪着两人瞧了半晌,这才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单以将领ๆ本身的武勇来说,满桂当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几天来两度和鞑子对阵之后,大同军队的伤亡也最大,目前残军暂屯城北德胜门外原五军营的旧垒。元气未复又当敌冲,是轻易动不得的。

其余几支兵马,黑云龙、麻登云和孙祖寿等,未曾接战,并没甚么损失,甲械军士比较齐全,但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万余。连满桂残部和自己统带的兵马计算在内,总共才两ä万出头。兵众如此单薄,要想拱卫京师万全,必得时时刻刻步步为营,小心在意才行。京营在太祖时是全国诸军之ใ冠,精锐之极,可是这时久未训练,早已无用,所以他留下满桂和自己所带的九千骑兵守北京,以尤世威部去守昌平,侯世禄部守三河,以作蓟州的后应,目的是牵制清军,乘机可截断清兵归路。

这样的布置,本来合乎用兵之道,一支部队如果派出去攻击敌军后路,所生的作用,往往比守在北京城外要大得多。可是崇祯皇帝ຓ并不明白这些,这个十九岁的急躁青年,一见袁崇焕按兵不动,登时便不耐烦起来,见他并不将所有援兵都调来守北京,更加忧虑重重。到得次日,果真派了一个中官前来传旨,一则催促他出战退敌,一则更是质问他何以不将尤、侯两支援军都留下拱卫北京。

袁崇焕哭笑不得,仍是耐着性子对天使一再解释,要等步兵全军到เ达才可进攻,现在只有九千骑兵,和敌兵十余万决战,难求必胜,两ä路部队人数不多,战斗ç力也๣不强,如派去和清兵交锋,一战即溃,反而扰乱全军军心,影响京师城防。那太监疑疑ທ惑惑地回去了,至于究竟向皇帝怎样报告,那ว是不必猜也猜得出的。

好容易送走了天使,袁督师揉揉痛的两边太阳,露出一丝苦笑,想不到最难应付的竟然不是皇太极,却是自己้的皇帝!前๩日余大成来,也约略谈到些朝廷里的情形。自己的恩师韩爌,以及向来一力自己้的辅钱大人,处境似乎ๆ都并不好。朝里奥援不再,陛下也渐渐的不是那么信任,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眼前๩鞑子兵临城下,又哪还能ม分出心思,去管朝里那ว些放言高论的官宪们七嘴八舌?无论如何,两ä场硬战过去了,而往后最辛苦的十天半月才刚ธ开始,眼前๩该费神部署的事正多,可不能老在枝节上纠缠不清。

袁崇焕摇摇头,好像要甩落这些恼人的节外生枝。一个传令兵匆匆进来,见他正低头沉思,脸色很是难看,犹豫了片刻,还是低低唤了一声。袁崇焕一惊,问道:“怎么了?”那传令兵低头道:“城上……城上有些百姓,朝咱们的兵士抛掷石头,骂咱们是汉奸兵,石头砸死了几个同袍……”袁崇焕大惊失色,顾不得听他说完,抄起皇帝钦赐的上方剑,飞步奔了出去。

赶到事的地点,只见一群辽兵聚集在城下,扬着头与城上对骂,几个总兵都忙着弹压本部。一眼瞧见赵率教匆匆走过,顺手一把扯住,大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本部院不是再三严令不得惹事么เ?”赵率教一张脸涨得通红,额角上青筋毕现,气喘吁吁地道:“今日一早,城上有些平民,辱骂咱们辽兵都是汉奸,督帅……他们说督帅不肯出战,别有用心。还说清兵是给督帅引来的,目的是在‘胁和’,逼迫皇上同虏酋和谈!”

袁崇焕心里一沉,赵率教这句话,无疑是对他说,面前是敌人,背后也是敌人!这城还怎么守?这城还有甚么必要去守?长叹一声,督师转过身去,沉声道:“叫咱们的兵士统统住口,退回自己้营中。”祖大弼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大吼道:“俺把这些直娘贼!老子们流血流汗,拼死拼活,为的是谁?再这么下去,老子便不管他们死活,要回辽东去了!”

旁边的几个兵丁,听见祖大弼的大嗓门叫喊,似乎都是心有戚戚,跟着附和咒骂起来。袁崇焕皱眉喝道:“够了!”放缓声音,对赵、祖两人说道:“大丈夫所作所为务求无຀愧于心,眼前毁誉哪管得了那么多?照本部说的去办罢。”说着背了手,自群情激愤的官兵中间穿行而过,再也不一语。

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愤愤不已。但是兵民之间愈是敌视,这城便愈是难守,这个道理,一般的士兵可以不懂,他身为督师,却不能不明白。况且这些小民也是家园被毁,甚至亲人遭难,一股怨气无从宣泄,以致有出口不逊之举,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