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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40部分阅读

可是这支明军的战斗力,似乎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差,一阵混战过后,明军撤退而去,皇太极查点损伤,居然给杀伤了千余精兵。那可都是自己引以为豪的八旗๱子弟啊!

忽然之间,前面传来一阵喊杀声,将他从中惊醒。一个ฐ额真策马奔回,叫道:“不好了贝勒爷,我军中伏!”莽古尔泰大吃一惊,先前๩自己搜寻马头山,并没现敌人踪影,居然就此大意了,没想到明军却在马升桥设了伏兵。他久经战阵,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慌张失措,一面着人飞马报知后队的皇太极,一面喝令列阵迎敌。

两人之中以赵率教的品秩为高,桓震不便僭越,当下请他部署迎敌。赵率教也知道自己部ຖ下已经折损殆尽,现下的战斗力都是桓震所部ຖ,只是一力推辞。桓震也不与他谦让,客套了几句,大声吩咐几个副将聚集过来。

酉时,所有人马整队出,四千人衔枚急行,当晚子夜时分,赶到遵化城东。鞑子已经团团围城,赵率教挥军冲杀,一则ท出其不意,二则鞑子营垒未固,他们仗着火枪手炮厉害,天色破晓时候,终于杀入重围,到เ了城东门箭楼下面。

四月二十日,袁崇焕下令各部照原定计划行动,祖大寿率部五万北上,一路轻取大定、团山诸堡,至二十三日,抵达义州城下,设置蒺藜拒马,围而不打,一面派兵扫荡北边大靖、大清各堡,一面东向取牵马岭驿,如此一来,义州与广宁之间就完全隔绝。那时后金兵野战,是采取楯车与骑兵相结合的“结阵”战术,阵前布楯车,车前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生牛皮,专门对付明军的火器,其后是一排弓箭手,再后是一排小车,装载泥土,以填塞壕沟,再后面才是后金铁骑。战斗开始时,先用盾车抵挡明军射的第一次火器,然后弓箭齐射,铁骑突然奔出,直冲明军阵形,这时候明军来不及装填火器,往往一击而溃。

那时正是崇祯与袁崇焕的蜜月期,奏折上去无有不准,很快便批了回来。桓震走马上任,倒也简单,只消从龙宫寺搬到เ都司衙门去便了。孙元化却仍留了一段时间,等待一个月后茅元仪到เ任,这才离开觉华前往宁远。

他低头快步走过,愈往城里,愈是乱哄哄地,巡抚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定睛一看,谯楼上竟绑着宁远的几个军政脑แ,毕巡抚、总兵、通判,个个衣衫凌乱,低着头没精打采。桓震站在人群中观望,只见谯楼上几个士兵,手执长矛来回巡逻,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提了一条皮鞭,将官员们挨个抽打,抽得他们杀猪也似地哀嚎,声音震天价响。

桓震一听之下欣喜若狂,谁说中国人的独立明能力差?连忙随着他去到枪坊,一进门便瞧见当眼处摆着一个木架,架上放着三支火枪。桓震迫不及待地端起一支,只觉得入手很是沉重,再细看时,龙头上装置的并不是火绳,而是一块燧石,燧石下面是一块铁砧,大约龙头下击的时候,燧石与铁砧撞击,就会产生火花。以他的眼光,倒看不出此外还有甚么改进。

桓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远远逃开,讪笑道:“去对你们东家说,姓桓的来访他。”老鸨翻了一个白眼,一扭一扭地上楼去了。桓震抹一把冷汗,心中更加奇怪,不知这个妓院老板找自己做甚?难道是劝自己入股?还是有什么เ买一送十的好事?说话间便有一个龟奴,引着他进了一间僻静雅座,旋即退了出去。

这个名单,还是韩爌减之ใ又减,好容易争取下来的。饶是如此,也有许多人不当入而入罪,崇祯仍嫌不足,直叫韩爌再加。其中有许多人,只不过是有些官员因为ฦ私仇相互攻訐,崇祯看了奏折,也就信以为真,抱着宁杀错莫放过的念头,硬逼着韩爌也加入了逆案。逆案的处理,可说是一个大失败,明朝末叶党争的导火线,就是从这里埋下的。

桓震却是早有准备的,时刻注意着那个倭女的一举一动。见她摸出刀子的那一刹,心中ณ已经有了计较,当下和身一扑,挡在魏忠贤的面前,那一把刀直接了当干脆利落地刺在他的肋间,直没至柄。

袁崇焕瞧他神色严肃,似乎不是同自己耍笑,心中愈来愈是奇怪,瞧着桓震,百思不解,这一个小小兵部主事,为ฦ甚么要特意同自己讲这一番话?桓震给他瞧得后背毛,却仍是挺直了脊梁,与他对视。过得半晌,终于听得袁崇焕说了七个字:“终须以国家为重。”桓震脑中ณ一阵晕眩,他并非不知道天子要杀他,他是可以提兵造反的,没人能ม奈何得他;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去,再没人能守住辽东,可是他为甚么甘心就死?甚至于莫名其妙地给崇祯下了狱,还要写信招祖大寿回来守北京?

众将纷纷议论,孙祖寿出列道:“禀大人,卑职以为,此刻言守不如言攻。”袁崇焕眼睛一亮,道:“如何攻法,必之你且说来!”孙祖寿道:“虏所以野战胜我者,为有铁骑也。倘若我趁其下营之后不备之ใ时,偷而袭之,则彼仓卒之间无法整骑冲击,定是我军占了便宜。”

袁崇焕听得他自报官职,却是与自己当年方守宁远之时一般,都是兵部职方主事,不由á得心中起了一分亲切感觉,当下也不怪罪他当众失态,伸手扶他起身,说了两句客气话儿,便转向满桂道:“锦州ะ城前日险些给建虏攻破,幸得率教誓死以守,眼下暂且无恙。崇焕要满兄来,却是要商议如何援锦。”满桂大声道:“这有何难,只教俺带兵去罢了。”袁崇焕摇头道:“不是这么说。此次建虏南下,据报有四旗五万余人,且八旗兵素擅骑射野战,倘从宁远兵援锦,则以短击长,必遭兵败,况一旦分兵,宁远城内势弱,万一建虏南下,回援不及,城池危矣。”满桂细细一想,点头称是,道:“宁远兵不可动,然则万一锦州不能守,虏兵大举南下,到时又当如何?”袁崇焕道:“崇焕已经调集水师๲援兵,自山东兵,将至山海。此外还有蓟州、宣府兵,前屯、沙河、中后所兵,也都要陆续聚集,到时方可破敌。”

次日一早再集合的时候,却有三十来人无故不到。桓震心中冷笑,心说这下子可有你吴三凤好看的了,当下寻了他来,叫他查点人数。吴三凤虽然暴躁,却不蛮横,一点之下现逃兵甚多,脸上便挂不住起来,毕竟自己乃是这帮武生的领人物,事前又曾经说过只要桓震手下有人不服管理,便算自己输的,现下倒有三十多个逃兵,岂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么?当下一张白脸气得铁ກ青。来了的诸生也是纷纷臭骂,都说逃跑的便是脓ใ包,给大众丢人,一时间舆论倒像偏向桓震这边了。

写到这里,可能已经不能被一些读者的道德观所接受了。把人分为君子小人本来是孔子一个不高明的明,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奇妙,自从明了君子小人的分野之后,人果然就分成了君子与小人两个团体。

魏忠贤一怔,旋即大笑,一面用手擦拭眼角,一面笑道:“哈哈!倒着实是个知趣人儿!然则刘ถ诏参他作甚?”桓震小心翼翼地道:“无非是学那妇人争宠之行。”崔应元脸上变色,叱道:“尔这升斗贱民,也๣敢诋毁大臣!”魏忠贤一摆手,要他住口,瞧着桓震道:“刘诏乃是一方大员,我不信他说话,难道信你?”桓震索性豁了出去,大声道:“九千九๡百岁不信,小民只有领死而已!然则这尊坐像却是耿大人吩咐小民进献的,请九๡千九百岁莫要将耿大人的一片孝心弃若敝屣!”他说着这等话,连自己都要呕吐,强忍恶心,脸色便十分难看,瞧在魏忠贤眼中,倒像是当真为了耿如杞两肋插刀一般。这魏忠贤在入宫之前本是一个市井流氓,素常以急勇好义自许,见到桓震这种愣头青人物,倒也颇对自己้脾胃。当下笑道:“好罢,好罢,咱家明白了便是。”说着竟叫桓震起来回话。

进得书๰房,便见朱由检端坐案后,傅山立在一旁。他却不知道该当用什么礼ึ节见他,是要下跪还是如何,一时有些怔。朱由检笑道:“分别一月,便不认得了么?”傅山不住冲他大使眼色,桓震无法,只得跪了一跪。朱由检笑道:“请起。今日咱们只叙旧情,不论尊卑。”桓震心道我又与你有甚么旧情了,况且你要与我讲旧ງ情,何不赶在我跪下之ใ前便讲?一面唯唯答应。他心中存了事情,总想借机说出,无奈朱由á检总在那里絮絮叨叨,只是不给他机会,似乎ๆ故意堵他话头一般。好容易等得他说完,正要开言,却有一个小太监上来禀报,说岁酒已然备好,请信王大驾。

他痛得头昏眼花,仍是大呼冲杀,一心只想将耿如杞保护出来。耿如杞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战不多久,便给人一棍打翻,跌下马来。那打他落马之人,大约认出了他是明军主将,见他落马,哈哈大笑,纵马踩去。眼看一个ฐ耿兵备,便要肚破肠裂ฐ,脑浆横流。桓震用尽力气,格开对面一刀,回头去望耿如杞时,正见到那敌将马蹄落下,欲待要救,正是远水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命在旦夕。

阵中ณ一个声音突地叫道:“不可受了昏官之骗!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他若这等可怜我们,何不现下便给我们粮饷?”方才耿如杞一跪之下,大部士兵本已心思动摇,只消兵变领孟豹的一句话,眼看这一场大事就要冰消瓦解,化为无຀形,哪知听得此人这么เ一喊,又是群情汹涌起来,不知是谁,第一个ฐ大声呼喝“粮饷!”跟着便是十个人,百个人,终于汇合成五千五百人的声音,响彻夜空:“粮饷!粮饷!”

这其中究竟,桓震自然是不能对他说的了,然而若要欺骗自己兄弟,却也骗不落手去,想了一想,道:“倘若我不说是从何得知,青竹,你信我不信?”傅山面露疑色,沉吟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哥的。只是大哥当真不肯告诉小弟么?”桓震叹口气,道:“非是我不想说,只是便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兼且于你有害无利。这件事情,以后莫要再提了罢。”傅山皱皱眉头,只觉桓震的心中,定然有一个甚么เ天大秘密瞒住了不叫他知道,心下甚是不乐。

眼看着囚车越行越远,终于出了城门,忽然觉得后颈一凉,似乎ๆ给人塞进了什么东西,连忙伸手去掏,哪知却给人在腕上弹了一下,当即手臂又酸又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心中大惊,只道有人要对他不利,岂知等了半晌,竟然毫无动静,回过头看时,身后却并无຀一人。傅山见他脸上神๰色古怪,出言相询,他只推说要去登东,匆匆寻个僻静所在,解开上衣,果然啪嗒一声,一物掉了出来,拾起看时,却是一个ฐ指头粗细的蜡丸,剥开来,里面是一张纸条,打开来看时,写的却是“今夜春华楼听小苏三”几个字,笔锋很是秀丽。他心中ณ十分奇怪,细细回忆,猛然间恍然大悟,心道定是朱由á检命人约他,心中不由得大喜。

他一面吃饭,一面冥思苦想,猛然记起周老曾在工部营缮所任职,心想若是到该处去问,或者还有记得他的,甚至于他进京之后,曾去寻访昔日同僚,也未可知。只是自己一个布衣白丁,没头没脑地闯到衙门中ณ去,未免太也可笑。况且六部衙门是在内城,若是就这么撞了去,多半要给扣一个骚扰禁宫的罪名,杀头了事。愈想愈觉希๶望渺茫,不由重重叹气。恰好伙计送菜上来,听得他拍桌长叹,也是好管闲事,便问他何事烦心,听说要寻工部营缮所的官员,当下笑道:“那有甚么难了?”说着伸手向东一指,道:“朝阳门外现下正有大工程,客官一早去工地上候着,定能见着营缮所的主ว事。”桓震甚喜,顺口问道:“甚么工程?”那伙计左右一瞧,摇摇头,闭紧嘴巴去了。

那少女虽然甚不甘心,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一则不知杨之易究竟被关在何处,二则就算给她查到了,对方必然有层层把守,凭自己这几个人,决难闯得进去。只得跟着桓震闷闷离去。她逼供不成,很是窝火,不住在桓震耳边聒噪,桓震只是随口答应,心中却在想着方才那个少年公子。不知道甚么缘故,也许是因为ฦ两次与他相遇,都要撞上些倒霉事情,自己每次见他,都有一种很是古怪的感觉,在心头盘旋往来,挥之不去。他说不出那是一种甚么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将会带着他走向哪里去,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再回春华楼,要见一见那个少年公子。

桓震将杨渊放在地下,开声道:“令孙好生聪明伶俐,绝不会给杨大人丢人。”杨太夫人没料é到暗中还有别人,愣了一愣,方道:“请问来客尊姓?”桓傅二人各自报了自己้姓名,并说是在街中见到杨渊,怕有甚么意外,特意送回来的。杨太夫人听说,态度上立时亲热起来,便要两人坐下说话。可是这城楼中的一个角落,连张像样的床铺也无຀,哪里却有甚么坐具?桓震倒不在乎,一屁股坐在地下。

老头儿心想不妙,难道今日这张老脸便要丢在这里了不成?心中一怕,嘴巴๒上便忘了替自己洗脱罪名,他这一住口,那少女却也住手不再扯他裤ไ子。老头儿得了诀窍,任凭那ว少女如何哀求威แ胁,再不开口。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一闭口不答,便给周围观众以为ฦ他是做下了亏心事,是以不敢答话。加之那少女唱做俱佳,涕泪齐下,几句话间便惹起了众怒,竟有几条大汉,捰袖揎拳,预备一哄而上,揍那老头儿一顿。

二十四回前路

桓震也不理他,自顾对着瓶口喝酒,一瓶下肚,醉意已有八分,又去取了一瓶。他喝多了酒,数日以来郁๗积在胸中的情绪得以泄,一壁痛饮,一壁对着星不住口地絮絮叨叨,先前还是句句尖刻,说到后来,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些甚么了。终于身子一斜,连人带椅子地摔在地下,呼呼大睡起来。

傅山突然道:“我料敌军或者已经从西面出山,包抄我们了。东面只是疑ທ兵。先前南下那半支官军,此刻多半已经与这一支官军合在一处。”桓震奇道:“你怎知道?”傅山道:“南边倘若真的打了起来,我们不会接不到เ飞报。除非南边那一营根本未曾遇到官军。”桓震“啊”了一声,道:“然则你是以为,所谓分兵南下只是迷惑我们的计策,实际却是全军北上了?但他们怎么เ知道我军的动向?”傅山一努嘴,指着地下道:“你瞧这些,还有谁能不知的么?”桓震一直未曾注意,直到他提醒,方才往来时走过的路看去,却见地下到处是人行走的脚迹,山路两旁的灌木花草,全被人随手抽折,甚至于有些地方还能见到自己士兵随意拉下的大便,真是如同经过了一场龙卷风一般。若要说谁瞧见这副情形仍然不知道该向哪里追去的话,除非他是个傻子。

桓震再不理他,对傅山道:“以你之见,我们烧毁营寨之后,该当往哪个ฐ方向去才好?”傅山瞧着地图,思索片刻,伸指指着一处道:“先向北,再向西!”桓震讶道:“敌从西来,我军怎能反向西去?”

走不多远,迎面撞上傅山,跑得气喘吁吁,一见桓震,当即一把扯住,急道:“不……不好了!”桓震随口道:“怎样?”傅山道:“官兵打来了!足有万人,大将军正在议事厅召集各营指挥商议御敌。”桓震大吃一惊,心道怎么不见哨兵示警,当下也顾不得多问,跟着傅山狂奔到议事厅去。

人口一多,单靠抢劫未免不能满足供应。桓震便在小五台山下开辟荒地耕种,言明谁家开荒便归谁家所有,士兵家属十分乐意,几百人一起上阵。虽然都是老人妇女,却也不可小看,士兵训练之余也都种地。

刘ถ黑虎道:“你道救了咱们的是甚人?原来便是鼎鼎有名的过天星!”他说到“过天星”三字,神色甚是崇敬向往,桓震却不觉如何,加之心中挂着傅鼎臣,只是淡淡地附和了一句。刘黑虎着起急来,道:“你没听说过他的大名么เ?”桓震摇了摇头。刘黑虎口沫横飞地道:“这过天星乃ี是本是延安府的一个大豪,平日里多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在延安府原本是家家皆知。三年前不知为甚么却离开延安来了本地,不费甚么เ力气便收服了大同府的群豪,成了咱们共奉的领袖人物。前些日子听说过天星失风被逮,没成想就关在广灵狱中。”说着竟然略有失望之ใ色,似乎若是早给他知道了,这场救出过天星的大功劳便要十拿九稳地给他得去一般。

那人冷笑道:“娃儿,觉得老爷的面目可憎么เ?”桓震一怔,不知该当如何应答,脑中飞盘算片刻,这才答道:“可憎却谈不上,只是有些儿意外罢了。”那人哈哈大笑,似乎甚是满意,道:“这牢中来来去去许多人,你这娃儿倒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的。”桓震也是哈哈一笑,道:“无຀缘无故,只是嫌别人长得丑陋便要憎恶人家,岂不是活得太累了些么?”那人似乎点了点头,尖声道:“不错,不错。老爷我当年若能看透这一层,也不至于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一困便是二十三年了。”桓震听他说已๐经在牢中待了二十三年,心中惊讶,问道:“请问前辈今年春秋几何?”那ว人摇头道:“早ຉ忘记啦。”桓震却知他并非忘记,乃是不想说,否则一个人怎会记得在牢中关了二十三年,却不记得自己年龄?既ຂ然对方不想说,自己也๣就不便再问。

三人一行,很快便到了广灵县衙门外。监狱是在县衙背后的,刘黑虎白日຅里显然曾来踩点探路,指点着桓傅二人绕过了县衙高墙,低声道:“你二人躲在墙角之后接应,不论里面有甚么动静,都不可出来。倘若我失风被擒,不可逗留แ,立即逃走。可明白么เ?”桓震心中一热,重重点了点头。刘黑虎一笑,伏下身子,就地几滚,便到了大牢的墙边。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系着绳索的铁抓,用力一甩,便抓住了墙头,援绳而上,身影在墙头一晃便不见了。两人在外等的甚是心焦,又不敢上去查看,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桓震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却是墙内丢了一颗๣石子出来。连忙弯着腰跑到墙边,只见刘黑虎从墙头上探出头来,低声道:“先接着傅老!”说着将一个身子用绳索顺了下来。傅鼎臣连忙接住,只觉触手绵软,毫无气力,不由得大吃一惊,几乎叫喊出声。幸好刘黑虎这时业已๐下来,低声道:“莫惊,我用了迷|药,连老爷子一齐迷倒了。”傅鼎臣这才放心,将父亲背在背上,跟着刘黑虎到了城下。刘黑虎早已安排好人手在此等候,一见他们一行四人来到,当即搭好了软梯,送他们上城。桓傅二人一前一后的翻了出去,傅之谟却是刘ถ黑虎给背出去的。

那马士英直到次日晌午,方才来到。桓震照着昨日与傅鼎臣商议好了的,觑准知府仪仗的空挡,猛然间窜了出去,直挺挺的跪在轿子前面,大声喊叫“冤枉!”说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第一次下跪,没成想竟是跪马士英这个标准版的奸臣,实在叫他心中十足郁闷,万分不爽。心情不好,脸色自然十分难看,乍ๅ一瞧上去,那气色倒还当真颇像个拦轿喊冤的。

闲扯了半天,傅之谟终于转到了正题,将昨夜之事细细说与曾芳听了。曾芳听罢,半晌无言,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傅、桓两个人四只眼直盯盯的瞧了他许久ื,方见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道:“这茶乃是前些时候一个江南朋友送与本县的六安瓜片,北地并不多见。檀孟可要带些回去尝尝?”傅之谟性子急躁,见他这般说话,料定是借故推诿了,当下起怒来,跳将起来,作色道:“树蕙,你这是何意?”曾芳连忙双手虚压,笑道:“檀孟兄且不必火,请听小弟一言。”傅之谟勉强坐回椅子,不耐烦道:“有请见教!”

有道是人急智生,桓震灵机一动,想起一个主意来,当下走过去一拍张守成的肩头,笑道:“店主人,你厨下可有辣椒?”张守成疑惑不已,点了点头。桓震打个哈哈,道:“我能做出一道菜,保管这位大爷吃得心满意足,又不多费你半点儿盐。”张守成喜出望外,道:“当真?”桓震笑道:“果然。只是我替你们做菜,便不得闲卖我这两捆柴禾……”一句话没说完,张守成截口道:“只消你能办到เ,莫说这两ä捆柴,日后你有多少柴禾,我醉翁亭一律包下了。”明末食盐是由国家专卖,并不是十分廉价的大众消เ费品,然而不放盐菜又不甚好吃。若能学得一道不需许多食盐,又能做得美味的菜肴,于酒楼来说自然求之不得。至于柴禾,左右日日要用,买谁家的又有什么区别?

桓震睁开眼来,面前却是一老一少两人,老者颏下蓄着花白胡须,小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穿一件淡绿衫子,下身一条白裙,梳了两条小辫,垂在胸前。桓震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怔怔的瞪着两人瞧了半晌,这才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恩格德尔心中大喜,觑准机会,抄起堆放在木笼中的铁镣,当作兵器一般抡圆开来。他手足一旦自由,那是何等勇猛,加上平日从不曾被克扣饮食,体力并没多少减损,不费多大力气便砸倒了押送的明卒,回身窜入山林中去,不见踪影了。

同一时候,明军帐中ณ,桓震上手坐着的,正是大同总兵,蒙古人满桂。先前被杀的那个“蒙古使节”,正满面笑容,得意洋洋地侍立在他身后。两人正在谈论军务,忽然一个ฐ马快匆匆奔入,在桓震耳边说了几句,桓震面上喜色一闪而逝,起身拱手道:“要满大人来给下官做这一场戏,可真是屈杀大人了。”

满桂也是哈哈一笑,道:“那有甚么เ,大家都是一般的为国尽忠,何在乎这些小节。只是百里真有把握,皇太极会信以为真,就此退兵么?”桓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满桂奇道:“然则百里要我做这场戏又有何用?”桓震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然而此时却说不得,请大人多多原谅则个。”两眼漫无຀边际地望着帐篷顶,喃喃自语道:“我并不要他信,却是要他不信……”

九十四回

皇太极给袁蛮子杀得大败亏输,狼狈退回营中ณ,心里又是气恨,又是恼怒。袁崇焕只有区区九千骑兵,就将他的数万大军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无算,倘若等到大部队来了那还得了?虽然对付满桂的代善打了一个胜仗,但是那可不是自己打胜的,也不是满桂没有本事,却是城上胡乱放炮帮了倒忙,否则战局如何,倒还难讲得很。两边总起来,自己以将近十倍之众,打的还是向来擅长的野战,居然如此大败,怎么不叫人恼火!

他心里明白,临阵退却的阿巴泰,应该负上绝大部分的责任。非但如此,就是左翼主帅莽古尔泰,约勒部下不善,阿济格、豪格等将领,军前慌乱,也难辞其咎。然而这些人却都是烫手的山芋,不好轻易处置的。尤其豪格还是他的长子,倘若处罚其他几人而单单宽贷豪格,必定引起他们不服,自己้这大汗之位可就有些坐不稳当。想想自从自己้登位以来,代善一直是极力拥戴,这回他也打了胜仗,想必不论自己้怎么处理,他都不会说甚么闲话。可是莽古尔泰却不一样,这个…………连同尚在蓟州的阿敏两人,自始至终就不曾对自己完全服气。这次远征。代善虽然也不赞同,曾经当面反复强谏,可是最终还是听了他的,莽古尔泰与阿敏却是一直消极避战,毫没有八旗铁军的气概。

想到这里,皇太极觉得也许真的应该杀鸡儆猴,处罚个把莽古尔泰的亲系,叫他知道老八不是好惹的。反正不管莽古尔泰还是阿敏,手中都是只有一旗,自己却是除了正黄镶黄两ä旗之外,还控制着代善的正红旗,阿济格的镶红旗、多尔衮的正白旗๱、多铎的镶白旗,这三个小贝勒年轻识浅,平日唯八哥的马是瞻,根本不怕他们给莽古尔泰拉过去。

可是倘若此刻难,一举搬倒莽古尔泰恐怕是办不到的,军马倥偬之间要清理干净那么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皇太极连想也不敢想。万一下手不慎,反倒将他激反了,那怎么เ办?汗位他是夺不去的,可是自己的征明大业,也就要毁于一旦了。

大汗在帐中踱来踱去,手下众将谁也不敢大声出气,几个贝勒之ใ间的明争暗斗,差不多的固山额真都十分清楚。这一次对头犯了军纪,按说正是大好机会,只不知道大汗要如何裁é断。几个当事人也都眼睁睁地瞧着他,阿巴๒泰垂不语,莽古尔泰两眼望天,阿济格一会瞧瞧莽古尔泰,一会瞧瞧八哥,豪格脸色苍白,惴惴不安,只怕父亲拿自己来整肃军纪。

好一阵子过去,皇太极终于走回正中的椅子上坐下,出了一口长气,语气舒缓,道:“人谁没有兄弟子女?若是我的哥哥、儿子在军中失散,恐怕我也要回头去寻、骨肉连心,这可怪不得你。”他这句话是对着阿巴泰说的,他在几个贝勒当中ณ排行第七,是皇太极同父异母的哥哥。特意将“兄弟”与“子女”连在一起,却是告诉阿巴泰:尽管放心,你是我的亲哥哥,到甚么时候我也不会抛下你不理。

阿巴泰自然听明白了,瞧了皇太极一眼,心中虽然感激,却也十分清楚,他这无非是要将自己拉拢过去。从他看出皇太极与阿敏、莽古尔泰两个ฐ派系的争斗无法敉平的那天开始,阿巴泰便秉承了墙头草的方针,两ä不相帮。可是现下自己้犯了军纪,小辫子撰在人家手里,哪能不低头?当下跪了下来,大声道:“谢谢大汗,阿巴๒泰一生不忘。”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帐中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大气。要的阿巴泰既ຂ然没事,莽古尔泰等人自然也就不能处罚了。心情刚刚一松,却听大汗又道:“但这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莽古尔泰一愕,抬起头来,两眼盯住了皇太极,双拳渐渐捏紧,心想难道你这是存心同我作对么เ?你不留情面,莽古尔泰也不是好惹的!

皇太极明明瞧见了他的表情,却装作不曾看到เ一般,若无其事的道:“今日败给袁蛮子,真是奇耻大辱,必要雪恨!”众将才知道他说“不能算了”却是指的袁蛮子,纷纷放了心,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皇太极瞟了莽古尔泰一眼,嘴角微孕笑意,有心叫他瞧在眼里,仿佛是说“不论你耍甚么花招,心中所想我全数知道”一般。

众将议论一阵,也就渐渐安静下来,要听大汗有甚么对付袁蛮子的良方。皇太极微微一笑,还没开口,忽然帐帘ຈ一掀,一个ฐ额真匆匆奔了进来,跪在地下,大声道:“启禀大汗,恩格德尔额驸回来了!”皇太极一怔,面色微变,旋即大笑道:“在哪里?快传,快传!”

恩格德尔应声而入,魁梧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恩格德尔丧师๲辱国,罪该砍头!只是恩格德尔却不愿死在异国他乡,求大汗将我押回蒙古再斩,恩格德尔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