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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4部分阅读

张守成终于也抵抗不住香气的诱惑,伸手取了一只,迟迟疑疑的咬了一小口,嚼了一嚼,突地眼神一亮,脱口赞了一个“好”字。众伙计见状也都围拢来,你一个我一个的尝了,个个ฐ都说十分美味。桓震待众人吃毕,不慌不忙的道:“东家,咱们倘若搞一个蝗虫席,你瞧可有卖场么?”张守成一怔,没料到เ桓震竟是此等用意,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也不知。好在蝗虫满天都是,取之ใ无需偿价,尽管一试好了。”忽然又摇头道:“不成,不成!那马大老爷怎么可能准咱们捕蝗虫来吃?”桓震心想这倒也真是个问题,暗自琢磨片刻,道:“此事先不忙,待我去寻蒋县主谈谈再说。”他说去便去,向张守成借了一领蓑衣,一顶斗笠,径自出了门向县衙而去。

桓震赞道:“了不起!只是这里面火油已经不多,还是快些熄๠了罢。”雪心点了点头,合上钢盖,将火机还了给他。桓震顺手接过朝口袋里一放,正要开口,却觉得地面又是一阵晃动,心道不好,余震又来了!雪心也已感到震动,吓得身子一缩,躲入了爷爷怀中。周士昌笑道:“不打紧,不打紧。这里四面皆平,不会有危险。”向小屋方向瞧了一眼,又道:“那屋子不知可曾给震塌了?前几日大震的时候,城中家家的房子都给震的倒了,死人没有五千也要四千。老夫这破屋不知得了甚么神๰灵庇佑,竟不曾塌。看来此劫终究还是难逃啊。”桓震却觉得这余震似乎有些怪异,似乎有甚么巨大的物体,正从远处向这里移动一般,与寻常地震的纵波、横波并不相同。他抬起头来环视周围,只见他们所在之处原来是一个两ä面夹山的小小谷地,说是三面环“山”,其实只不过是连二十度也๣不到的小山坡。桓震本是四川人,这四川从古至今都是中国的地震多带,虽然自己并没亲身经历过大规模的地震,但是从小到大学校都很重视防灾教育,因此对于地震,他的知识还是比较多的。记得初中的时候上防震课,老师๲曾经说过地震可能引起的灾害有山崩、滑坡和泥石流,山崩滑坡需要一定的倾斜度,这种20度的小山坡恐怕滑也滑不到哪里去;据周士昌说地震几日来一直暴雨不断,到今天早上才停。难道是泥石流?桓震努力转动脑袋回想当年听来的一点知识。

时候已是三更,县城空廓的道路两旁家家房门紧ู闭,街道上隐隐扬着一层薄薄的黄尘,夜静得怕人,只是风刮着树叶,不时地刷็刷作响,是这个无星无月的夏夜里唯一让人们听得见的声音。整个世界ศ仿佛都沉睡过去了,昨天夜里还像一场暴风雨一般的蝉声,一日之间似乎凭空消失了,人们满意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享受着夏夜的宁静,享受着一日农活之后的酣。

傅鼎臣好奇道:“百里兄,方才你用以伤那贼人的是甚么เ利器?”桓震呵呵一笑,撇嘴道:“哪里是甚么利器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他那ว个打火机来,打着了火。傅鼎臣看得两眼直,不住啧啧赞叹,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桓震看着好笑,在马上将火机抛了过去,道:“喜欢,便留着罢。不过此物是用火油点火的,一旦ຆ火油用完,可就没法再用了。”傅鼎臣连声道谢,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

两人因是绕道而行,原本半日便能走完的路,直花了整整一天,这才来到枪峰驿。说是驿站,其实便是几间破烂马厩。厩中ณ养了五匹瘦马,又有几个半死不活的驿卒,就算是一个驿站了。桓震从没想到堂堂大明朝借以传递军情、运送粮草的驿站竟然会是这等模样,一时间不由得有点呆。傅鼎臣却好像来过此处,一下马便熟门熟ງ路地跟一个老驿卒打起了招呼。

那老卒名叫范大,今年已是五十多岁了。因为儿子年幼,不得不自己来承担驿役。一见傅鼎臣,便十分热络地交谈起来。桓震在旁听了一会,便知那老卒也是傅之谟的病人之一,前年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多亏傅之谟免他诊金,还送了他几服药,这才没给阎罗王收了去。范大见到恩人之子,很是兴奋,奔回驿卒住的偏厢,取了一只小小竹篮出来,却是一篮子野药,定要傅鼎臣收下。傅鼎臣道:“这且慢谈。”一指桓震,道:“这位是桓公子。范老,咱们二人此来,是有件事情要做。你可知道大同府往灵丘的公文到了不曾?”

范大想了一想,道:“那还不曾有。两ä位问这要做甚么?”桓震自然不能对他明说,只用些不关痛痒的闲话遮饰过去。傅鼎臣道:“既是公文未到,咱们便在这里等上几天如何?”范大十分爽快,应道:“十日之内该当无຀妨。十日之后,梁大人便要回来,那时便不能ม再待了。”他口中的梁大人,姓梁名仲,乃是这个枪峰驿的驿丞,平日常自诩怀才不遇,甚少上驿来办事。遇有来往官员须要迎送的,都是驿卒到他家中去叫了才来。范大乃是这里资格最老的驿卒,驿丞不在,便以他为最大,要留宿一两个ฐ人,倒也不是甚么难事。桓震甚是识趣,连忙取了一小块银子,约莫七八钱重,塞在范大怀中道:“多多有劳!”那范大得了一注横财,十分欢喜,乐滋滋地去了。傅鼎臣引着桓震拴好了马,来到偏厢坐下,范大送上两壶凉茶来,两人赶了一天的路,都是又燥又渴,端起壶来喝了个饱。

歇息片刻,傅鼎臣便与范大说起途中遇匪的事情来。他说故事的本事甚好,将桓震如何神勇无敌夸张得无以复加,只听得桓震在一旁哈哈大笑。正说到入彀之处,范大忽道:“傅公子说那匪汉的模样,倒颇似咱们这里新来的一个驿卒。”傅鼎臣一怔,反问道:“你说甚么?”范大走出门去,高声问道:“黑虎哪里去了?”几个驿卒纷纷答应,都说不知。范大回转来,道:“九成是他了。此人姓刘,只因虽然生得黑瘦,却是天生神力,人送个绰号叫做黑虎,本来的名字倒没人记得了。照方才傅公子所言,此人马术极精,我们这个枪峰驿之中,没一个敢跟黑虎比马背上功夫的。”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一人大声道:“范大哥高看小弟了!”跟着一人大踏步地走进门来,正是方แ才拦路的那个黑汉,双眉之间还有被火灼伤的痕迹。傅、桓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桓震更是大叹世界之小。

那刘黑虎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傅桓两人面青唇白的模样,哈哈笑道:“不必怕,你二人既ຂ是范大哥的朋友,便也是老子的朋友。老子抢贪官,抢富豪,就是不抢朋友。”桓震这才放下心来,忙招呼刘黑虎入座。刘ถ黑虎也不谦让,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大咧咧的道:“你两位来此有何贵干哪?”桓震冲傅鼎臣使个眼色,抢口道:“也没甚事。只是小弟新近搬来此处,颇想观赏观赏这枪峰岭的景致,故而央傅兄相陪,来此叨扰几日。”刘ถ黑虎哼的一声,怒道:“老子拿你们当好朋友,你们却拿老子当甚么了?要看风景,北面便是恒山,你们干么不去?小小的枪峰岭又有甚么好看了?”桓震给他说得哑口无言,虽觉心中有愧,然而自己要干的这件大事,却决不能多给一人知道。刘黑虎静了片刻,见桓震仍是没有丝毫打算吐实的意思,登时勃然大怒,跳起身来,伸腿一踢,将身后的椅子踢得飞出老远,面色铁青的道:“刘ถ黑虎没有你们这等的朋友!也罢,你们自去干你们的大事,老子不管便了!”说着,又是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连头也不回一下。桓、傅相视苦笑,心中均道此人固然极有义แ气,然而脾气未免太也๣暴躁了。

当晚,范大安排他二人住在驿站供来往官员住宿的客房之中。桓震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将自己的计划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自觉已经毫无຀破绽、十全十美了,可是心底总觉得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叫他不能ม安心睡觉。辗转半宿,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点亮了油灯。却听傅鼎臣道:“原来百里兄也๣不曾睡?”看另一张床时,傅鼎臣也是醒着的。桓震苦笑道:“在想那件事情。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傅鼎臣两ä掌互击,道:“正是!我也是这般想,因此一直不曾睡着,总在捉摸这件事情。”桓震心中ณ大起知己之感,道:“既然如此,咱们再来从头谋划一遍罢。省得到เ时出了甚么เ纰漏,不免连累了范老与傅老先生。”

原来明代公文的传递,是一站一站进行的。上一个驿站的驿卒将公文送到下一个驿站,便可以休息;下一个驿站的驿卒接手公文,送到再下一个ฐ驿站,然后站站相递,一直传到目的地。桓震的计谋,便是在这一交一接的过程中做手脚,只要阻得那ว接班的驿卒一刻半刻,便可以将公文偷换。他事先向蒋秉采打听清楚,遇有蝗灾这等大事,一般是要以加急公文传递的。明清的加急公文很是儿戏,只用一个皮纸信封,角上穿一个窟窿,插上一根鸡毛,也不封口,用以表示ิ事情紧急,来不及封缄的意思。想这等公文,要抽出信瓤另换一张,岂不是容易至极的事情么?只是那换上的假公文不易制造罢了。但桓震却并没打算伪造一封文书,只消เ放进去一张空白信笺,行文至灵丘县,蒋秉采拆看之后自然便会退回大同府。大同府中书吏定然以为是自己文书错误,再去追查底档,才能知道公文是甚么内容,重新送。这一来一回耽搁的工夫,灵丘县的蝗虫便已经灭光了。万一事后马士英追究起责任来,蒋秉采也尽可推诿不曾收到เ公文。桓震自觉这个计划实在是完美无缺,愈想愈是得意。

两人苦苦思索许久,总是想不出还有哪里不对。桌上油灯燃得时候久了,噼啪几声爆了个灯花,傅鼎臣突然叫道:“是了,是了!”桓震一惊,问道:“甚么?”傅鼎臣面颊涨红,道:“桓兄,大同府离此多远?”桓震心中默算一算,答道:“总有百里地罢?”傅鼎臣道:“那ว就是了。这场蝗灾是从北而来,咱们这里是前๩日起灾,那ว么算来大同府应当五六日前便有蝗虫了,是不是?”桓震想了一想,也๣不知蝗虫的移动度究竟是多快,只得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傅鼎臣又道:“那ว马大人若真的要祭蝗神๰,该当在初起灾之时便下公文了。急报昼夜须ี行三百里,算来早该过了枪峰驿,何以那范大却说未到?”桓震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道:“正是!那么青竹,你说这是何故?”傅鼎臣低头寻思半晌,忽道:“或者根本没有公文?”桓震愕然,他的全盘计划都是建立在马士英将会下一道募集钱财祭຅祀蝗神的命令上的,倘若这道命令实际并不存在,那他在这里却又是为了甚么?可是张守成和蒋秉采都一口咬定马士英今年还会下这种命令,张守成不过是个商人,那也罢了;蒋秉采却是一县的县令,他口中说出来的,总该有个ฐ准头罢?一时间倒真是没了主意。

傅鼎臣又道:“不对,不对,不是没有公文,而是公文根本没能ม送到枪峰驿。”桓震一惊,这两种情况看起来结果相似,都是蒋秉采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灵丘组织灭蝗;可是细细琢磨,却十分的不同。倘若并没有一封禁止捕蝗的公文,蒋秉采灭蝗便是有功,值得表彰;但若实际上有这么一封公文,而在途中消失不见了,那么大同府绝不会认为是公文丢失,却会疑ທ心蒋秉采故意损毁,而要追究他不奉府命的责任了。一旦想通了这一层,桓震立刻便明白自己方才那ว种担心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了。只是假若那下帖当真未曾到得枪峰驿便中途消失了,那它却又去了哪里?这一点他却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的了。傅鼎臣也是毫无຀主意,两人无心睡觉,呆呆地坐到了天明。

次日一早,傅鼎臣又去向驿卒们细细打听,得知这几日来果然不曾有大同的公文送来。便是没有蝗灾大事,一连五七日没有公文经过,也是不寻常之事,桓震知道这一点之后,更加确信那封要命的公文确是在路上丢â失了。可是公文不见了,送公文的人难道也不见了?那上一站递送的驿卒却又去了哪里?桓震直想得头都大了,也๣没想出半点端倪。

正在那里闷,却听见刘黑虎大呼小叫地从外奔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快去唤梁大人来!”范大一把扯住,不满道:“你乱叫甚么?甚事不好了?”刘黑虎喘息方定,说出一番话来,只把一干驿卒,连同桓傅二人吓了个魂飞魄散。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明日分解。

第七回囹圄

刘黑虎带来的这个消息,确乎颇为惊人。大同府的知府马士英,竟然要巡行全府各县,打前站的马弁已经离此只有二十多里了。众驿卒一片混乱,有的骑马去唤梁仲前来迎接,有的忙着收拾房间,一时间把个枪峰驿闹得好似菜市场一般。桓震这才明白,为何并没有那ว封所谓的公文。并不是驿卒出了事,也不是公文丢失,而是马士英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到เ各县去巡查,因此根本没有出什么เ公文。只是那个“羽书仓皇,犹以斗蟋蟀为戏”的蟋蟀相公马士英,怎么เ可能做出这种亲自巡行的事情?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然而目前最严重的问题还不是研究马士英为ฦ何会突然跑来“视察”,而是要设法在他“视察”到灵丘之前,让蒋秉采得以完成捕杀蝗虫的工作。桓震脑中飞转动:马士英的前站既然离此不远,那么他本人想来也快要到了。从枪峰岭驿站出,可以去的地方只是蔚州三县:灵丘、广灵和广昌。广昌在灵丘西南,打不得主ว意;现下只能希望马士英先去广灵,自己便可以从中捣乱阻滞他的行程,给蒋秉采多争取些时间了。为今之计,先要探听出马士英的下站目标究竟是哪里。

桓震是那种一旦打定了主意便马上付诸实践的人,所以他立刻吩咐傅鼎臣去寻范大,托他跟马士英的前๩站旗牌打听一下他们的行程。毕竟同是吃皇粮的,该当比较容易说得上话才是。直到下午,旗牌官方才来到。焦急等待了四五个时辰的桓震,等来了他最最不希望听到的消เ息:马士英根本没打算去广灵和广昌,蔚州三县之中,他只选了一个ฐ灵丘县去巡查。从这里到灵丘,就算他辎车繁重,至多三天也就到了。连同已经过去的两天,总共是五天。五天的时间,要完成灭蝗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广灵、广昌的蝗虫还在源源不断地飞入灵丘县境。一时间桓震只觉得有些绝望了。蒋秉采啊蒋秉采,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他在心中ณ默念道。

傅鼎臣突然道:“我有法子。”桓震又惊又喜,急道:“甚么法子,快说,快说!”傅鼎臣迟疑片刻๑,又道:“还是作罢的好。”桓震大不耐烦,催促道:“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教人好不焦躁!”傅鼎臣咬了咬牙,道:“也๣罢。只是如此一来,我二人都免不了干犯国法,轻则挨上一顿板子赶出门去,重则杖一百徒三年,也是意料中事。”桓震不料é竟有如此严重,张大了口答不上话。傅鼎臣续道:“不知百里兄以为ฦ灵丘一县的百姓,可能ม值得这一顿ู板子、三年徒刑?”桓震原本还稍有犹疑,被他这么一激之下,顿时胸中起了一股英雄之气,昂然道:“大丈夫自当如此!青竹,你有甚么良策,自管说出来罢。桓某必定尽力而为,不敢有所推诿。”傅鼎臣呵呵一笑,道:“佩服,佩服。”说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与桓震咬了一番๘耳朵,只听得桓震连连点头不已。末了,桓震问道:“咱们如此行事,难道不怕给傅老先生招惹麻烦么?”傅鼎臣笑道:“若是此等麻烦,家父正乐得招惹。”桓震便不再说甚么了。

那马士英直到次日຅晌午,方才来到。桓震照ั着昨日与傅鼎臣商议好了的,觑准知府仪仗的空挡,猛然间窜了出去,直挺挺的跪在轿子前面,大声喊叫“冤枉!”说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第一次下跪,没成想竟是跪马士英这个标准版的奸臣,实在叫他心中十足郁๗闷,万分不爽。心情不好,脸色自然十分难看,乍一瞧上去,那气色倒还当真颇像个拦轿喊冤的。

马士英正在下轿,听到了他这一声“冤枉”,便吩咐旗牌前来问他因何扰乱府驾。那旗牌却是昨日预先打点好了的,全照着桓震编好的一通说辞上复了马士英,只道是广灵县过四郎死而复生,其情可疑,知县非但不加过问,反欲诬陷平人等等。傅鼎臣所料半点不差,那马士英性子贪婪,听了果然心中大喜,暗暗庆幸抓住了一个掯诈属官,大把捞钱的良机,当即便吩咐下去,教不去灵丘了,改向广灵而去。

马士英的行程甚为缓慢,傅桓二人跟在马士英轿后,直走到เ次日过午,方才来到了洗马庄。在傅鼎臣本意,并不想让马士英真的去调查这桩无头公案。他也知道这位马大老爷是个头大无脑,除却斗蟋蟀再无所长的庸官,假如当真给他升堂问起案来,比那曾芳的一个“不理”,还要牵连更多无辜之人。他也๣是料定了马士英必定借此机会勒索ิ曾芳一笔,故此前去喊冤告状,就是要将马士英在广灵稽留个把半月,说不定这一来便不去灵丘了也未可知。岂知马士英一到เ洗马庄,便雷厉风行的吩咐手下马快,往广灵县衙中调二十名差役、三副刑具听用。桓震心中微觉不妙,欲待觅机与傅鼎臣商议,却总是碍着马士英的手下,全无机会开口。洗马庄距离县城只有二十里的路程,派去的马快转眼便回,又多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手中各持锁链,听得马士英一声吆喝,不由分说,一齐动手,便给桓傅二人套上了刑具。桓震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傅鼎臣叫道:“大人,何故锁拿我等?”马士英也不理睬,只吩咐广灵差役将二人押下中好生看守。

这一下刑具加身,两ä人全都没了主意,只得乖乖地由着一班差ๆ役推推搡搡地进了广灵。桓震原以为是要将自己二人押到เ监狱中去,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通知雪心给自己送些应用衣物,不想走了一程,竟然在一座仓库模样的建筑物前๩面停了下来。傅鼎臣低声道:“这是广灵的常平仓。”原来明代末叶,地方官时常在仓羁押一些轻罪人犯干证,久ื而久之,仓便被看作是一种正式牢狱。在仓中ณ系押的人犯,虽然不必受那深牢黑狱之苦,但明代徭役之中,库仓乃ี是最重的役,明人记载,“均徭莫大乎仓库。又惟粮多是任,重其大也”。是“役之苦莫若斗级,过有主守之苦,有监临之苦,有查盘之ใ苦”,就是说在仓中服役的库子受上官层层盘剥,监临查盘,桩桩都需上下打点。以此之故,应役者往往破家。万一粮食损耗,赔补责任也都压在库子身上。正因为如此,得此役者往往想方设法避趋,实在避无可避的,便百端敛财。他们的生财之道有两个,一个ฐ是交粮的农民,一个便是暂押仓中ณ的人犯。有时人犯无钱๥应付需索,竟然便死在仓中。至于究竟是怎么เ死的,向来便无人知道。

这两人便是被押进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一进仓门,一股粮食的气味迎面而来,中人欲呕。傅鼎臣还好,桓震却须用力闭住呼吸,才能控制自己不吐出来。押送的差役之中一个领ๆ模样的人叫道:“老秃子,快些出来,给你送肥羊来啦。”过了许久ื,一个秃头库子才磨磨蹭蹭地踱了出来,上下扫了桓傅二人几眼,轻描淡写的道:“暂且锁在后边罢。”两人身不由己,被推到了后进一间独门小室之中。桓震进得房门,只觉四下里一片黑暗,血腥气味扑鼻而来。过得片刻,眼睛才适应了黑暗,凝神๰看时,只见一张条凳上捆着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体,他心念一动,猛然间想到:“这是一个人!”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两人在黑房之中ณ待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竟不见有人前๩来。这一个ฐ多时辰之中,那条凳上捆着的人也不曾动得一动。桓震左等右等,渐渐焦躁起来,深为后悔。

正在自怨自艾之ใ际,突然眼前一亮,房门霍然打开,一道光自外射了进来,照得桓震眼前一花。只听一人道:“二位,犯了甚么事情啊?”却是方才那秃头库子。傅鼎臣甚是乖๔觉,忙道:“也没甚么เ,只是一桩案子,要我二人做个干证,倒劳烦老哥了。”说着伸肘在桓震腰间一捅,压低声音道:“要钱!”桓震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大约便是一间刑讯房,这库子将自己二人押在这里不闻不问,多半是要给自己吃一个下马威,尔后便好掯诈钱财。他虽然本心并不愿意吃这种无名之亏,但在人屋檐下,哪得不低头,自己二人的身家性命都还握在对方手中,又能如何?当下一面心中暗自恶心,一面做出一副谄献嘴脸来,道:“正是。咱们这里有些微孝敬,不成甚意,只是略表咱哥儿两个ฐ之心。还请老哥开了锁链,好叫小的自取。”那库子笑道:“乖孩儿!”走过来三两下便将两人的枷锁开了去。桓震活动一下手脚,伸手到怀中去摸荷包,不想却摸了一个ฐ空,这才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银钱早在刘黑虎拦路的时候已经被抢去了,不由得心中大声叫苦。傅鼎臣见他迟迟不抽出手来,早料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当下笑道:“这位大哥,咱们兄弟手头有些儿不便。这样罢,请你大哥取我头上这根簪子,到เ延龄堂傅之谟那里,定有重酬。”那库子满脸不情愿,伸手拔了簪子,骂骂咧咧地去了。傅鼎臣笑道:“这样一来,家父便知道我二人告过了状了。”桓震恍然大悟,不由得十分佩服。

其实傅鼎臣这一着,也是险棋。倘若傅之谟并不在家,又或者马士英到了县衙,见过曾芳之后即刻命人去提傅之ใ谟,那么他的计划便要落空。但他的运气实在很好,马士英见了曾芳,竟然绝口不提此事,只是叫了几个歌伎,花天酒地起来。傅之谟正在坐堂应诊,见那秃头库子持簪而来,只说桓傅二人押在仓中,略略๓寻思,便明白儿子定是拦府驾告状了。但此事本来与儿子无干,他干么要去告这无名之状?左右想不通,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