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发文学网 > 五行列传网络版 > 悲哉哀哉诀乎永世

悲哉哀哉诀乎永世

火神令一出,狱卒的哈欠打到一半,饭,用过了,茶,不渴,废话少说,一人带路一人陪话,左ุ弯右转,大门二门七八扇开了一路才到异端囚室。

乐甘棠只是一笑,也๣不理会。

“嗨,大个儿王!”周黍离听有人戏称自己้“河西王”的绰号回身看去,一个ฐ身着黑衫的小个子正招手向这边奔来,面色微深却神采奕奕,不是楚沔水又是哪个?

周家老爹连日຅来到也是见得多了,“来便直管大大方方的来,难道那火佬儿还吃了我这把老骨头不成么?๣”周家老爹话里这火佬儿值的自然是南疆府朱雀神๰宫的火神太祝官。

众人都已是忙活了好一阵了,齐骧才赶到เ授艺厅,在门口向里面一望,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悄悄溜到เ孙凯风身边、自己的座位上。

齐骧头脑仍旧晕晕的,可能是起得有些猛,头甚至有点胀,也知道自己坐起身来仍是摇摇晃晃的。这么早就跑过来找茬,想干嘛啊?至于楚沔水刚才絮絮叨叨念的是哪门子的咒,齐骧可是一句都没听清。

不用再担心会做错什么,是这样的吧,所有的错事,都是因为有太多的其他人,才错的。即使、有时、偶然、可能ม会做一些事,给自己添了一点麻烦,但是这不要紧,闲着也是闲着,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过的,就像是散步一样,最终去到哪里、并不重要。但是只因为有了其他人,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所期待,于是当所期待的那些落空时,便说我做了错事,他们都会这样说的……

当然也不会有人……怎么回事?怎么เ想不起来有什么好留恋的?也许是因为一直不曾对他们有所期待,就像是散步时、遇到的每一个陌路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自己้知道他们很忙,所以一直不给他们添什么麻烦,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他们帮忙不可的事情,只是想在时间的小径上散散步而已,我只是想在路上走走而已。当然,如果他们想要我帮着做什么的话,举手之劳,也没什么,我不赶时间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事情啊。这样活着,和死了的分别ี在哪里?如果现在死了,和继续活着,会有什么分别。孤单?寂寞?

也许这时候,应该感到伤感找找伤感在哪里怎么没有?心,在时间里散步,要伤感做什么?

死么?我怕疼。路还很长,天还尚早ຉ,似乎可以再溜达一会儿。

活着。

方แ有梅胡思乱想地早早起身,午时三刻才是萧思齐最后的时刻,连那些要赶去看热闹的,都还赖在床上。就像在驿馆里和自己้同住一间的道友,把自己้的青衫鞋袜扔得到处都是,睡觉的时候,既然醒着时那么เ兴高采烈,睡下前就不能把后事料理好么?

整装已毕,悄然推门,踱步出行。

“起这么早?”华褰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驿馆回廊里转悠了。

“是啊,睡不着。”方有梅撸了撸衣袖,好像这样衣服穿着更合身一些。

华褰裳知道婉清扬就像方有梅的亲姐姐一样,现在听说自萧思齐被抓后就下落不明,有梅心中怎么会好过?“一会儿鹤鸣过来说要去看龙江晨雾,一起去吧。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再一起去”华褰裳๙一时找不到เ什么词儿来代替刑场。

“不了,还有事儿。”方有梅倒是很感谢她的好意,但她自己其实除了要吃个早饭之外,真的没有什么เ事儿

日头渐到เ中ณ天,不过在深秋时节倒不觉得怎么。刑场上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虽都没有方有梅来得早,但情绪却都高涨,大概是五行道颁行确立以来,很久没有异端邪ิ说敢雄赳赳地挑战大家的公认共识了。

几位太祝官是神官,这样不善的场面,当是不能ม露面的,又各自有繁杂的道、政、学务要办,几日前俱已先各回驻地。端坐监刑台正中的是奉典国刑的秋官大司寇,司寇两边坐着的是一同监刑的大员,左手侧地官大司徒、春官大宗伯都是客座,右手夏官大司马在南疆算是主人、独坐一侧。冬官大司空的位子照例要空着以示水火不容、相克相制ๆ之意,大司马下便是南疆府尹,至于其它朝野地方的府县大员、明礼ึ学馆的职事从官,排场四下展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上下人等四下走动的几乎没有、只不过交头接耳,说什么火道法术本是五行正宗,炼金炼丹都离不开一个火字旁,竞还有人……这些话方有梅听在耳里,也不作声,反正她也不懂,只知道萧思齐平时为人还不错;人群的那ว一边张望的华褰裳等估计在找自己……但是自己像一个人坐一会儿。

夏属南,火亦属南,故夏官大司马是火神๰太祝๩官的属官。今天这刑场上,名义上以大司寇为主,只不过因为司寇主管刑狱,职位所在、有个名份。大司寇坐在台上,坐得高,望得远,早看出来台下人群里不少布衣打扮的精壮汉子十有八九๡都是大司马调拨过来看场子的军士,要不然谁有这闲心大白天放着手里的活不做,跑到这来看热闹。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既然是在南疆府,还是由大司马来号施令吧。”这类的场面,司寇大人见得多了,和每天要吃饭已经没有什么分别。

“司寇大人主ว管刑狱,怎敢越俎代庖。”大司马不是很谦虚地回却道。

“司马大人何必推却,司寇大人与那萧思齐俱在白虎神宫金神๰太祝官手下当值,虽然那ว萧思齐是异端,但除学理之外总还有些人情吧,出言落难免于心不忍。”土神太祝官原是和事佬,这地官大司徒自然上行下效。“司马大人不妨做个ฐ人情吧,免了司寇大人这份苦差吧。”

大司寇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大司马号施令。

“那是却之不恭了。”大司马也不再力辞,其实下面该谁做什么事儿早就分派好了,只不过是费口舌重复一遍罢了。

火刑柱旁,一圈干草围定,只在西面留了个出口,一是带犯人上刑柱的入口,二是取灵魂西归之意,与下葬时让死者面向西方之ใ意相同。

“带人犯!”大司马一声令下,萧思齐被除去衣衫只留แ了条内裈,连日来的准天牢囚禁、这时一身羸弱尽显,看得方有梅心中多有不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萧思齐却不同想象中那ว般不顶事儿。虽是文弱书生,日຅久ื不见阳光,整个人惨白得像骨头架子。不过虽然削瘦,却不似那般病态倦容,一根根凸现的肋头,瘦得贴到骨头的小腹,倒似一块块肌肉般坚实,好似其中是无尽的力量。萧思齐昂大步,人群中啧啧有声,很久没见这么牛气的异端了。

倒是台上的大司徒有些坐不住,五行五部集会向来由土部整理卷宗,呈送朝廷,本已๐差了秦驺虞、乐่甘棠去办这件事,按理也该回来了,怎么เ自己一直没听到消เ息?要是没有朝廷批文、虽然有大司寇在此算不得滥用私刑,但自己้派的人误了事、也难免被大冢宰一顿申斥。

大司马一声令下,“点火!”

登时火焰冲天而起,将萧思齐围在当中,看着这熊熊火焰,心中ณ倒仍有些轻蔑๥之意:这些人还是火部ຖ的人,对火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有些东西不是火能ม够燃尽的。木生火,太肤浅了,只不过是木材中有一些是可以燃烧的硫燃素,剩下的还有不能燃尽的土,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就是不承认。这种微蓝的火焰、冲鼻的气味应该是他们在干柴上散了硫磺粉。其中偶尔窜起的一些洋红色、玉绿色的火苗应该是还有其他的东西,“砖红钙紫红锂洋红锶、黄钠绿铜两样黄绿钡”,不是在柴火上散了什么粉末,就是在捆绑干树枝的金属丝上做了手脚。都是用来唬人的。

不过众人倒是有惊异喜欢的,毕竟这样的火焰,平时是见不到的。大司马明显很满意,这才是火神神迹昭彰、威服人心。

一个恰当的时候,柴火上的花样燃尽了,神火渐渐显出凡火的真面目,场外,“天子谕旨到。暂停行刑!”士卒熟练的把火熄灭,大司徒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正常喘气了,却听得大宗伯嘟็囔了一句,“这点小事儿也不让咱们知道,一手遮天。”

于是众人闪开,天子使臣款步上台,众人就地而跪。诏书上不过是很老套的,人命为贵,失不复得,该异端虽是死罪,神亦不悯,而圣天子惜之ใ,但囚入天牢永绝尘世,不为世祸等等等等的拽文也就罢了不提。

方有梅虽然一直注目着,但一直也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也许这样有点冷漠。看着萧思齐被押上去京城天牢的囚车,心中仿佛还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天牢,据说是地窖一般,每个犯人用的东西都是定时定额用吊篮送下去,除了饭食之外,就是一些灯具和上古圣贤的书卷算是天子教化的恩德,从此自生自灭,至死再不见一人闻一声了。

看着萧思齐远去的囚车,方有梅不觉又落下泪来,耳边回响起“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的婉转吟唱,接下来自己้要去哪里?跟着大队伍回河东府去,然后呢?

“怎么,仁道友与那萧思齐相识?”

方有梅回身,只见一位青年或是少年的男子执礼相问,可能是迎着阳光,眼睛眯成细长一线,小巧玲珑的鼻子,偏是一副很认真的表情,有些好笑、可让人感觉很踏实的那种。方有梅不禁一愣。

“不哭了?”那男子一丝很顽皮的样子,“那就好,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信道友慢走,”方有梅也不知道自己้叫住这黄衫男子做什么เ。

“我已๐经走得很慢啦,”那男子也不停步,“今天日子不大好,又赶上行刑,到庙里给这萧思齐上驻香,去么?”

庙里?人说,客若不到เ溪花寺,游遍南疆也枉然。方有梅原本就准备枉然着的,这时候却又提起兴致来。

“信道友也๣认识萧老师么?”方有梅赶上前来。

“叫我卫淇奥”,黄衫男子悠然不答。

“方有梅”,这卫淇奥,飘飘然无所拘束,反倒让方有梅连说自己的姓名都扭捏了起来。

好在溪花寺也๣不远,“溪花寺,有意思。”方有梅见寺门上文笔飞扬匾额,心想也๣该找些话儿讲。

“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卫淇奥信口道来,“或者别有深意,或者好玩而已。”

摆脱๳了那些上驻香吧、菩萨保佑你平安的小贩,进了山门,卫淇奥便指给方有梅看两侧的多闻广目增长持国四大天王,“其实本来应该是四大金刚,好像叫什么毗卢沙门之类。太难记了,还是这样方便,你看那拿琵琶的就是持国天王,琵琶是代表乐่神,有点乾ດ达婆的意思,原型应该是婆罗门教东方天帝ຓ因陀罗,有的时候又会变成比这高一级的帝释天,乱七八糟的”

方有梅早ຉ已是听得乱七八糟,“这你都知道啊?”

“这你都不知道,你来庙里干嘛,向泥胎子行贿啊。”反倒是卫淇奥故意装出一番吃惊的样子。

天王殿里,除了肥嘟嘟的释迦接班人、连守灵带寓意招待的韦陀天,就是两边的楹联好看。卫淇奥每次都要读一遍,却也不用心去记,记了,下次来岂不又少了一番趣味。“你说那个ฐ将军是用来接客的,什么意思啊?”方有梅问。

卫淇奥便指给她看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之间广场正中的香炉,其实本来应该是灵塔的,讲说在释迦入涅时,邪魔把佛的遗骨抢走,韦陀及时追赶夺回,因此在庙里在弥勒佛后面供奉韦陀菩萨,面向灵塔是看护佛骨的意思顺便护助出家人,这是“守灵”的寓意。卫淇奥又指引方有梅看韦陀神的造像,如果韦陀杵搭在肩上,是说庙里可以招待云游僧免费吃住几天;要是平端在手里,庙里可以留游方僧休息一晚;或者杵在地上,那ว就是庙小佛穷留宿不起的意思,请尽快走人。这就是“接客”的寓意。“大寺小庙也是有富贵贫困之分的。”

方有梅不禁有些入神,恍惚间似乎心里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是卫淇奥的话听在耳里,心里很踏实的感觉。

转眼便到了大雄宝殿,卫淇奥领着方有梅看了骑青狮的文殊、坐白象的普贤,中间的释迦摩尼,以及两侧柱子上“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的对子。忽然方แ有梅不走了。

“你作什么?”卫淇奥不解。

“你信佛么เ?”方有梅很深沉的问。

“信也不信。”卫淇奥脸຀上的笑容,似乎本是与天生的脸庞融为一体的,他绽放的时候、灿烂如日光;他蓦然的时候、静谧如明月。

方有梅,淡然一笑,用佛前的跪垫磕了三个ฐ头,双手合十,在心中ณ祷告,希望婉清扬平安无事、萧思齐能随遇而安。

卫淇奥也不去打扰她,等方แ有梅睁开眼睛,便也跪在旁边的垫子上,“那萧思齐?”

“朋友的…”方แ有梅花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婉清扬?”从卫淇奥口中ณ淡淡吐出这个名字。

在方แ有梅耳中ณ听起来不亚于一声炸雷,“你是谁?”

卫淇奥只是嘴๨角一动,也不回答,很虔诚的叩了三个ฐ头,垂起身再跪,又叩了三个头。

方有梅突然现自己和一个并不熟ງ悉的人、在一个并不熟悉的地方แ,自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将要生什么เ,心里有些紧张。

卫淇奥依旧用先前卫淇奥的神情、先前卫淇奥的语调,悠闲却让方有梅觉得不安,“你觉得我象是那种没事跑去看热闹的人么เ?”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方有梅强让自己镇静下来。

“五行五部ຖ合并,未必不是什么好事。”卫淇奥眼睛虽然看的是佛像,话语却如箭失正中方有梅的靶心。

方有梅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เ好隐瞒的,“这些东西我不懂,我只是担心婉清扬一个人跑那么远会不会出事,就算不出事,这以后的日子。”

“其实萧思齐也未必会懂ฦ,他只是在尽自己้的意愿本分而已。”卫淇奥似乎总不喜欢把话讲得很清楚。

惹得方有梅心里有些着急,“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带我到这来做什么?”

卫淇奥倒有些诧异,“是你自己้跟我来的。”边说边起身,抬脚๐就往外走。

里里外外、香客信徒进进出出,方有梅觉得自己似乎ๆ有点多心了,连忙赶了上去、轻声问道“你怎么认识婉清扬的?”

卫淇奥好像现什么很怪异的事一样,“你没看见我身穿黄色笃信学馆的值事衫么?婉清扬是学馆直讲博士,你觉得我认识她,又知道她和尚义学馆的萧思齐是未婚的伉俪连理到底有什么เ不对的地方?”

方有梅倒也真是想不出,反倒是自己与这位清扬姐姐的交往才有些值得质问的地方。

卫淇奥正问方有梅之所想,“那么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个好仁学馆的职事,距我部千里之ใ外,怎么认识婉清扬的?五行五部各专其事,不相牵涉的明律,你不知道么?”

方有梅幽幽的道,“草木之术与水土之学哪里分得开呢?”

卫淇奥见她不把自己้当外人,这种土木无分、犯忌讳的话也是无所不答,心想倒也不能让人家白白信任自己一场,“萧思齐就是那种认死理的人,‘质本洁来还洁去,恰如污淖陷渠沟。’你我心里明白就好。”

方แ有梅却没想到他对萧思齐受刑的看法和自己差ๆ不多想到一块去了,心中虽然大慰、脸上却可见呆滞之色。

卫淇奥倒不知道她为什么呆望着自己,以为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不提这些烦心事了,走,到后面罗汉堂里数罗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