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西北隅有一座月台，原是哲宗时大珰郝随、刘友端为讨好刘清菁而建的，内瞰瑶津池，外眺东京城，制度极华靡。建成后哲宗与刘清菁在月台上宴乐，有时通宵达旦，灯火不灭，常引都人仰观望，因此遭到言官论列。哲宗崩后太后把月台改为ฦ置仙佛像之所，再不供游幸用。
郑滢道：“有如此正直敢言的谏官乃ี朝廷之幸。无论内廷外廷，尊卑高下，行事稍有差ๆ，他便会进言论列，官家从谏如流，何愁风教纲纪不振？”
水球是以皮革胞衣制成，可浮于水面。众少年分为两队，先争夺水球，夺球后尽力朝标有旗杆的远处掷，以掷球次数及远近论胜负。赵佶、赵似各领一队，实力相近，彼此都夺球数次，掷球距离也相差不大，几近平手。最后一轮赵佶先抢到，双手高举掷出，球如流星划过粼粼波光，落在了四丈外。众人叫好，旁观的宦者更是山呼万岁，为ฦ赵佶助威。
待蕙罗行礼ึ毕，他让其余人退去，只留杨日言侍立，然后问蕙罗今晚元符宫生何事，为何喧哗，且深夜急宣她过去。
“嫂嫂何须如此客气。”赵佶道，又含笑问，“前日我让沈内人送到元符宫的画嫂嫂看了么？”
“这是沈内人。”赵佶亦向他们简单介绍。蕙罗怀景仰之ใ心对他们一福施礼，他们也立即长揖答礼，颇为客气。
蕙罗道：“那你就送一些圆欢喜，配一碟糖蜜韵果。官家如问，你就说这是应皇嗣降生之喜特意准备的，再说几句祝贺的吉祥话，官家多半就不追究了。”
曾布认为处罚过重，至帘前劝太后稍加宽贷，太后道：“老身本不欲施ๅ行，但皇帝执意如此，也只好由他。”
郑滢道：“先帝ຓ驾崩，元符皇后哀毁过甚，听说身体虚弱，常卧床不起，或因此不能按时定省，想必过些日子就好了。”
来到元符宫又见一幕惨状：廊下一根柱子上缚着一名内人，嘴里鲜血狂涌，胸前裙下血流成河。
曾布道：“皇帝ຓ初政，小人不悦者多，或正伺机筹谋。而皇帝践祚以来，孝慈仁爱，政事皆合人心，无可指摘。此时若因此事制狱圣瑞宫，恐内外骇异，物议喧哗，乃ี至有所异动，太后不可不防。”
“你自己做了没脸的事到这里撒什么泼？”孙小鸾又气又急，捂着脸怒斥ม：“这是太妃的衣裳！”
郑滢遂不再出声，低默许，须臾，又问：“那阿湲可否同时加封？毕竟她和官家已结缘，若无名无分的，想必她也委屈，官家若再宣召，又是于礼不合。”
观者纷纷叹服，交口称赞。赵佶含笑称“惭愧”，却怡然有自矜之色，命内臣将茶先分给元符皇后。
蕙罗很意外：“大王也随身带着？”
“水？”赵佶皱了皱眉，“你要水做什么เ？”
赵佶即位后，尊先帝皇后刘清菁为元符皇后，请她迁入一修缮一新า的宫院，命名为元符宫。如今掌元符皇后巾栉服玩之事的是司饰内人孙小鸾。忽有一日，孙小鸾哭着回尚服局，说被刘清菁逐了出来。
吴荣王赵颢是神宗赵顼的二弟，吴王是封号，如今已๐薨，荣为谥号。听到เ门外动静，吴王长子赵孝骞前来相迎，见是赵似和蕙罗，不由á大喜，引他们入厅中ณ入座品茶，并呼婢女去请吴王夫人。
赵似取出钱袋递给她：“都给你罢。”
然后一壁走一壁向蕙罗说明：“外国贡献、库存过多的香药太府寺会授权榷货务的香药榷易署卖给商人，最大宗的香药榷易是在宫城附近的香药榷易署和崇明门外的杂卖场进行。不过夜间不便前往，你既ຂ掌香药之事，想必以后也有去这两ä处的机会。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亦常有番商参与，从外地州府回京的官员若带回香药，也常在这里售卖，所以亦可按时前来，或有淘到优质货物的可能。”
车中ณ坐了片刻，蕙罗隐隐感觉不妥。车奔驰太快，那内侍车驾得心急火燎，异常颠簸，蕙罗呼唤他也不答应。蕙罗褰帘看窗外，现触目所及并非来时路，不由惊慌，猛推车门，门却从外锁住了，纹丝不动。
梅玉儿道：“我自然是实说呀，厨房离福宁殿那么远，怎会听得见鸡叫呢？”
内藏库储藏的是大内日常用品及岁入盈余的银钱，其中香药最上乘，多为麝香、龙脑แ等被称为“细色”，较为名贵的香药。而香药库储藏香药量大，多为州郡、番邦纳贡及市舶司抽解、博买所得，但品种和品质皆不及内藏库，且堆积经年，已๐有不少腐烂霉变，要筛选细色工程浩大。
待太后走远，杨日言将蕙罗引至迩英阁内。蕙罗见赵佶正坐其中，面前案上一半是太后刚才送来的夜宵点心，一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章疏。
“伺候我这样的人，很脏罢？”
蕙罗瞬了瞬被陡然增强的光线刺到的双目，辨出是他，顿现喜色，跳起来快步奔去：“杨先生，你来救我了？”
蕙罗亦觉得自己笑显得不大稳重，便连咳几声，把笑声掩饰过去，然后再问赵似：“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么？”
“其实香与人类似，都有不同的秉性。有时我闻到香气，便会想起与这香相似的人。”赵煦说。
赵似继续直言：“不是不该，变法没错，但依臣愚见，一是要妥善选拔执行新า法的官吏，设立严格的监察制度，使之无法任意妄为，损害新法，二是要注意观察，若效果不佳，要及时调整，勿为意气，一意孤行……”
自朱太妃哭闹之ใ后，一连三天均不见赵似入省福宁殿。一日午后，蕙罗去尚服局验取皇帝ຓ服玩，归来路过圣瑞宫，却见赵似身披大氅，风尘仆仆地自外间走来，上犹萦飞雪，手中把持着几束松枝竹枝和梅花。圣瑞宫守门的小黄门看见，忙快步相迎，口中ณ说道：“十二大王回来啦！今日下雪，大王去玉津园也不多穿件衣裳๙，这件大氅并不厚实，娘娘见了恐怕又会怪责。”
她抽泣着开始述说：“我入宫时只是个小小的御侍，没有显赫的出身，父亲早亡，连朱这个姓氏都是母亲改嫁之后跟着后父改的，而养我的又是一户姓任的人家……从小受尽白眼，入宫后宫人们勾心斗角，也吃了不少苦头。幸得先帝恩宠，先后生下你兄弟二人，境况才好了起来，一路进至德妃，但这日子也还是过得不舒坦。位分低的，挖空心思给你下套；位分高的，又居高临下颐๖指气使。对我最严苛的，是你祖母太皇太后。她出身世家，是仁宗曹皇后的养女，英宗皇帝的元配夫人，尊贵无匹，也最瞧不起我这种身份卑贱的宫妾。她自己不许英宗皇帝纳妃，儿子的妃嫔她也不喜欢，常常告诫神宗皇帝，嫡庶有别，不得逾越。向太后是她精心挑选的儿媳，她爱如己้女，绝不容嫔御对向太后有任何冒犯之举ะ……我有风湿之症，你曾问我因由á，我从未跟你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有一年向太后生日，众妃嫔侯在她正殿中准备贺寿。我与几位娘子说笑，一时高兴，没听见皇后入内，等她进来时还背对着她。太皇太后得知此事，便命我在向太后殿前跪了一夜。风寒浸骨，从此我两膝落下毛病，但凡天阴下雨都会疼，一疼我就会想到那ว跪在太后殿前直至晕厥的情景……”
太后沉吟，少顷ั也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蕙罗为ฦ赵煦换下汗湿的中衣，触及他身体，但觉他手足冰凉，而无意间手伸至他腿下，现那里一片湿滑，隐隐意识到那是什么，又是难堪又是害怕，捏着中衣缩回手，不知如何是好。
蕙罗从命，又坐下，继续梳的工作。赵佶闭目，良久无言，片刻后又仰面睁眼注视蕙罗，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她，仿佛并不认得她。
时至三更，禁中爆竹震天，烟花盛放，宣德楼上下内臣侍者皆朝皇帝跪拜山呼，声闻于外。赵佶夫人王素绚因胎动不适，今日没有入宫守夜，赵似与十三哥越王赵偲尚未婚配，而其余两位已婚亲王，申王赵佖和莘王赵俣均携夫人联翩向帝ຓ后、太后太妃贺岁。
赵佶先应着乐声唱道：“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赵煦颔，继续漫视殿中舞伎，却始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过片刻，仍不见皇后回来，赵煦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对蕙罗道：“这里热，又饮了几盏酒，我中单背上都是汗。你随我去东厢更衣。”
那边依然保持静默，不见有人走开。直到เ蕙罗移步将至，才有一女子现身走出，面对她道：“蕙罗，是我。”
“改动程式倒是不难，我本来就想改的……”赵佶上前一步靠近蕙罗，在她耳边轻笑道，“可是见你这么เ关心十二哥，我忽然又不想改了。”
“母亲于我，有十数年顾复之恩。母亲的模样，孩儿当然记得。”赵佶这才回答了此前太后的问题。他语调轻缓，意态闲和，并没有掩袖挥泪之ใ类的动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却听得太后眼圈一红，目中有水色闪过。
“官家千挑万选，怎么就找出这么个不懂事的人来做皇后？”太妃叹道，“倒是那被废的瑶华宫，听说官家欠安，便亲手抄写了经书数百卷为官家祈่福，亦不时向人询问官家情况，据说终日泪眼不干。她在宫中ณ时我曾觉得她有些木讷，不是很喜欢，但如今看来，倒还是她最有为ฦ人新妇的样子。”
蕙罗立即想起赵煦ะ在曾布絮絮叨叨劝其“节慎”之ใ后也是这样回答。赵似那不耐烦的孩子气表情透过这二字呼之欲出，看得她不禁笑了起来。
蕙罗要为皇后配的面药制法不难，是用醋和益母草灰，做成团状，再以炭火煅烧烘干，入乳钵中ณ研细，加蜂蜜和匀，即可盛入盒中备用。用料挺少，但对每种配料的要求也就更高，质量优劣直接影响到药效，因此蕙罗不打算用库存的蜂蜜。如今天寒，冬蜜纯度高，她便准备用蜂场新割的蜜来制药。
这语言若细雨和风，蕙罗但觉如坠梦中，是真是幻难以分辨。她仰看他，他对她微笑，目光温柔却略显忧郁，那神情似曾相识。
王湲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但立即又觉失了面子，羞恼地跺了跺脚๐，说：“你要回去便请回，再别来了。我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到你呢！”
言罢，赵佶打开香盒，见是蔷薇水蒸制的沉香碎块，遂问梅玉儿：“是用江南李主的花浸ฤ沉方子制的罢？”
梅玉儿颔承认。
赵佶道：“倒是浸得极透润。”
然后命梅玉儿薰香。此香略微加热便异香氤氲，整个大殿如蔷薇开遍，沉香味融于其中也使香调更丰盈，馥郁盛美之极，只是比蕙罗的微雨破禅香馨烈霸道，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殿中内臣内人啧啧称奇，目露艳羡慕求之ใ色。
赵佶再问皇后意见，皇后道：“此香与微雨破禅香相比，犹如严妆贵妇面对素服少女，论丰盈华美，自是胜出良多。”
刘清菁听了按捺不住，冷笑道：“官家崇尚简素，亦号召宫中人用度俭省，若皇后领衔，个个ฐ都做严妆贵妇，传出宫去，上行下效，岂不助长奢靡之风？”
王素绚一时无语。孟冲真倒从旁淡淡道：“皇后乃ี就事论事，严妆贵妇不过是形容香味等级，与简素奢靡无关，倒是正切‘极致花香’的命题。”
刘清菁道：“今日胜出的香品，必将遍传天下，为万民追捧。你们这严å妆贵妇香主要配料是珍稀的蔷薇水，若举ะ国抢购，奢靡之风怎不大盛？届时官家也会受到言官论列，百姓质疑ທ，明君圣誉也会因此受损。所以应判蕙罗获胜。”
孟冲真道：“官家一言九鼎，既有命题，就应按命题来判断胜负，若改变标准，出尔反尔，传出去反为ฦ人诟病。”
刘清菁还欲反驳，赵佶忙摆手止住：“好了，两位嫂嫂且听朕一言：二位所言都有理。若论极致花香，确是梅玉儿略胜一筹，但蔷薇水珍稀，百姓不易得，不若沈蕙罗取材简单。何况沈蕙罗在制法上有所创新，论巧思也可圈可点，因此就算她们这一局平手，再加赛一局如何？”
元祐、元符虽不太情愿，但见暂时也没更好的解决方法，也只好答应。
赵佶遂宣布下一个命题：“以篆香为题，无论形态或配方แ，须做出新意。中秋之夜再决胜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