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状，令其余宰执退下，再含怒对曾布道：“宫中ณ火禁一向甚严，火却从圣瑞宫烧起,借风势往福宁殿引，不知其中有无玄机。”
“姐姐可别赖我,”孙小鸾一壁徐徐展开衣裳铺在薰笼上一壁说,“那日姐姐独承恩宠,如此风光,喜形于色，宫中多少人都看见了。姐姐往迩英阁又走得那么坦荡，要人不知也难呀，怎的姐姐偏偏说是我找的太后？”
“你也与官家相识多年，如今还朝夕相处呢，怎么没做出这等丑事？”太后抚着胸口叹息，“唉,官家今年才十九岁，血气方刚,ไ皇后即将临盆,身边也没个ฐ正经姬妾,倒也不便苛责,只是那阿湲，怎的如此轻狂，不知羞耻！我原本有意把你和阿湲都给官家做房院，只是好歹得等过了先帝百日之期才便开口，以免落人口实，有碍官家名声。不料阿湲连这几十天都等不了，逮到机会就跟狐媚子一般勾引我儿，真真气死我了！”
赵佶眼澜暗敛,微微一笑，未再接话,但听刘ถ清菁向怀孕九月的皇后王素绚嘘寒问暖。一侧的郑滢却双眸暗转，目光悄无声息地在刘清菁与赵佶面上迂回一番。
“好了！”赵似一把抽出她手中ณ的官券胡乱收下，恼火道，“还还还！念咒一样，废话真多！”
“我赠你的摺叠扇和篦刀，可还留着？”他柔声问。
得知周妩儿死讯，蕙罗并未觉出多少快意，倒是心里沉甸甸的，难以言传地难受。虽然错不在自己，但这毕竟是第一个因自己的原因失去生命的人，以前她从来没想过，哪怕是自己和周妩儿这样身份卑微的人，有时心思一转，也会导致他人丧命。
“王荆公之女，尚书左丞蔡ກ卞的夫人。”赵似漠然答。
章惇喜用以沉水香、鸡骨香、兜娄婆香、甲香、薰6香、白檀香、零陵香、藿香、青木香、甘松香、安息香、麝香等二十余味香药配制成的百和香，自己้曾按喜好稍改配方，京中人纷纷效仿，名为“章公百和香”，也曾热销一时。
言罢赵似策马，掉头离开，边走边问车上的蕙罗：“你想去哪里？”
蕙罗亦掩口微笑，然后问他何方人氏，苏意墨道：“我就是开封人，但母亲是岭南人，所以我面有南人之相。”
蕙罗道：“她毕竟是司饰，做到此职位，重要的就是管理内人，技艺之类都是其次了。我们既归她管，还是对她和顺客气一些为好。”
司宫令道：“你可自行决定。”
蕙罗现身，低声答应。杨日言微微一笑，道：“跟我来罢。”
“他很好呀，”香积答，“官家进封简王为蔡王，食邑é俸禄都有增加。还进封莘王为卫王，睦王为定王。大家都称赞官家仁爱友悌，堪为ฦ万民表率。”
蔡ກ卞原与朱太妃一派过从甚密，此刻面有难色，太后目光透过帘ຈ幕冷冷地扫到เ了他身上。
蕙罗脸有些绷不住了，咬咬唇压下笑意，建议：“或者大王开窗后看看，是否能攀援而下。”
蕙罗红着脸抽回衣袖，轻声道：“奴家自己是不用香药的。”
赵煦不以为然：“市舶事务拘于东南一隅，所得不足岁入总额一成，不如青苗法，推行天下，惠及天下万民，做好了才是富民良政。”
太皇太后高氏崩后，赵煦亲政，立即召见被太皇太后摈弃的新党，任章惇为宰相，公开表明绍述继承神宗成法，并改年号为“绍圣”，大力贬斥太皇太后重用的元祐๖年间大臣，激化朝廷党争，亦致政局混乱。蕙罗虽极少听人说政事，但也知道皇帝行事乖戾，朝野民间皆有微词。只不知他此刻这样问赵佶，是何用意。
“蕙罗！”赵煦忽然打断太妃，放声朝外唤道：“蕙罗！快进来，给我更衣，我要歇息了。”
一日蕙罗如常伺候太后焚香礼佛，忽见勾当御药院刘瑗入内，向太后禀报医官为赵煦配药之事，太后闭目听完，也不说什么，颔示意已知晓，而刘瑗并不退去，踟蹰须臾，又轻声道：“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太后赐予诸臣的年节礼物，还与往年一样么？”
话已至此，蕙罗心知她是决意等待。纵然忧心如焚，但毕竟身份不当，且又是个ฐ面皮薄的年轻女孩，亦不好自己推门去阻止赵煦荒唐行为ฦ。蕙罗唯有退至一侧，暗暗垂泪。
赵佶内无尘，篦梳过处，丝丝现相，那清凉的触感和芳水沐的余馨缠绕在蕙罗指尖，令她不由心底柔软。他在睡梦中尚微蹙着眉头，睫毛偶尔会有几下颤动，蕙罗动作愈加轻柔，不欲因此惊醒了他。她梳头的手势带有一些对头皮的安抚动作，可能使他感觉舒服，他的睡态逐渐显得安稳，唇际有笑意浮ด现，侧睡，脸颊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枕头缎面，那模样恬静乖๔巧如婴孩。
未待他说完，赵煦身边另一宦官——勾当御药院刘瑗举步上前，朝赵煦解释道：“这戏编排仓促，十大王毕竟不够熟ງ练，所以今日剑伸出去才未及收手，误触十二大王面具……倒是那演项庄的邓铎，挑落酒盏泼洒到十大王头上，无礼之极，应当有所惩戒。”
赵似举剑艰难，而赵佶仿佛也无意援手，仍以正常的度与之ใ对舞，最后挽剑直直刺去，眼见就要刺中他胸ถ口，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呼声，赵似也怔住了，几乎垂剑不动，而赵佶微微一笑，剑尖上挑，干净利落而又准确地挑落了赵似的面具。
刘清菁的容貌也大异于蕙罗此前想象。蕙罗常听人说刘皇后如何美艳冠j□j，便以为她是那种华美浓艳、体态妖娆ๆ如杨贵妃般的丽人，却没料到她虽身着盛装，但眉目清雅，仍如纤纤少女。但她确有惊人的美，这种美不在于艳光四射，而在于细节之雅致。就如她的妆容，乍ๅ一看宛若素面朝天，其实颇费心思，以淡雅的颜色强调了精美的五官轮廓，亦不失清水出芙蓉的意趣；就如她的赤舄，历代皇后都会穿那些的鞋袜，可也只有她能ม想到在鞋尖缝金叶，令这莲步声色俱佳。
“不是，”蕙罗抬，冷静的目光直探他双眸，“是‘将仲子兮，无逾我墙’。”
蕙罗仍不语，赵佶便直接问她：“我说得对么？妹妹。”
“你……还记得你母亲的容貌？”须臾，太后徐徐问赵佶。
似回应她所言一般，这时有中ณ宫黄门入内通报：“皇后说今日胸口疼痛，耳目晕眩，实无力举ะ步，故今日不能作陪，望太后太妃恕罪。要赐予唐县君的礼品已命臣带来了，请太后代为赏赐。”
6氏道：“我跟他说了你跑回尚服局取药的事，他虽没说什么เ，却亲自提笔写字给你道谢……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但别ี人对他友善，他也不会感觉不到，会默默记在心里的。”
“姐，你在想什么เ？”翘翘伸出五指在蕙罗面前晃了晃，“你有没有听见刚才我说的话？”
“因为，它身上有人气。”赵佶说，又朝蕙罗挑挑眉，引出一点浅淡笑意，“你说过，我是妖。而妖最需要的，就是人的气息。”
王湲终于顶不住他这温柔的耍赖和古怪的理论，啜泣的声音中冒出了一点短促的笑声，但她旋即又强咽下去，抹着眼泪道：“你得罪我了，这一月离我远点，别来跟我说话，我不睬你。”
她说的阿滢是指隆祐宫另一侍女押班郑滢。话虽如此说，王湲目光仍不自觉地飘向了东阁，显然十分关心那里的情形。
赵煦摆，淡淡一笑：“她是由此看出，我喜欢先帝用过的东西——并不仅仅是这张桌子。”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哦，小霓也这样说过……”赵煦双目轻阖，思绪飘浮，沉默片刻后，又道，“福宁殿中ณ，不愿意做我嫔御的，大概也只有小霓和你。”
蕙罗略一思忖，有了个主意：“这样，用降真香。降真香可止血、定痛、消เ肿、生肌，治疗折伤刀伤。圣瑞宫中应该也有罢？可取了来，就说大王焚香要用。然后用磁瓦刮ุ下研末，把粉末掩在伤口上，会很快结痂，据说痊愈之后连瘢痕都不会留。”
赵似正在里面看书，见蕙罗进来施礼，抬起眼帘略看她一眼，简洁地问：“何事？”
蕙罗忙起身回礼。待这拜师仪式结束，内人们退去后，她忍不住问卢尚宫：“人怎会有这样多？太妃不是说只教‘梳头的丫头’么？”
蕙罗垂继续为她篦，不敢接话。太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几日官家精神好了许多，我瞧着应该跟你梳头的手法有些关系……听说他昨日兴致好，还去后苑走了走，给两处新建的殿阁取了名……后来我去看了，觉得那俩名儿挺怪的，一个叫‘迎端’，一个叫‘受厘’……”
赵佶一展双袖，微笑道：“何须ี下次，我现在衣裳上就带有龙涎香气，妹妹没感觉到么？”
蕙罗颔：“是我建议，再经周尚服及御药院诸医官审验，觉得合宜，官家才选用的。”
赵佶抚了抚那ว条血痕，轻描淡写地回答：“昨晚逗猫儿玩，一时不慎被它抓破的。”
蕙罗见那一页文字如下：
复有十业，能ม令众生得阿修罗报。何等为十。
一者身行微恶业，
二者口行微恶业，
三者意行微恶业，
四者骄慢，
五者我慢，
六者增上慢，
七者大慢，
八者邪慢，
九者慢慢，
十者回诸善根，向修罗趣。
以是十业，得阿修罗报。
“我和郑滢，还有这宫中所有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么？不至于大奸大恶，但总是身行微恶业，口行微恶业，意行微恶业，邪慢、骄慢、增上慢，一点不少。”刘清菁目光漫漫投向那画像上美艳的阿修罗，“一入宫廷，有了爱恨痴欲，便随之沦入修罗道，无人幸免。能做的不过是别让自己继续堕入畜牲、饿鬼、地狱三恶道。”
蕙罗轻声道：“娘娘今日救我，是善行。”
刘清菁摇头：“我没有行善积德的习惯。今日对你所做的若算善行，也被对那断舌内人所做的恶行抵消了。这只能算你自己获得的善报，因为ฦ……”她看蕙罗的目光少见地变得温和，“你曾善待我的男人，我很感激。”
蕙罗听她这一语倒有些无措，摆手道：“是先帝ຓ善待我，我所的只是我的职责呀。”
刘清菁笑起来：“其他女人都想把他往床上拉，只有你相反。”
蕙罗脸倏地红了。
刘清菁收敛笑容，又道，“凡有爱恨痴欲之处，便容易沦入修罗道。除了后宫，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莫不如此。十二哥日后必然有妻妾，入他王府也会是这样。那天听你和他对话，听你意思似想出宫，却不知如今又是何想法。无论如何，早作决定，选定一条路走下去，任他输赢，别再瞻前顾后。”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