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蹲身，轻轻地梳理他的长发。岚仍碎在地上，一片一片，轻渺地好似幻象。虹不急着将他拾起来，只是在原地拼凑着他的碎片，平复着心头艰涩的惊喜。
边说着，那老太监的腿在下头捣腾得更厉害。
他脑袋上缠着绷带，是昨夜在浴ภ缸边沿上磕碰的，他和虹似的也是个玻璃美人儿，总弄得混身是伤。
小乞丐逃跑没多久，后脑勺被子弹射穿，那小小的单薄的身子似除夕的血色烟火，陨落在他决绝的眸里。
西楚霸王？岚仍是不解。
那ว通往棺木的一段路却比黄泉还要漫长。
下人回话，见着二少爷往园子里去了。
但你之前做的一切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么？！重明冷冷对上一句。
牧烟生怎么เ了？怎么了！儿时你不舍得他啼哭一声，唱不好戏，师傅抽他，你毅然护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放开，今日怎么เ就肯让这群厉鬼将他这般□呢？
他将手中包子递给街边乞讨的母子，又沿街询问过去，却始终无他的音讯。
他拼命敲门，喊道，五爷!五爷手下留情！不要打他！
什么？！这是毒药？你要我毒死大奶奶？！
班主似受了浩荡的恩禄，一个劲的哈腰奉承。
吉祥戏院外头一早ຉ便挂出了今日的戏目：《牡丹亭》。
两个混不相关的陌生人，只因一张熟识的戏面，相自缠绵轻薄。老裁缝将手挪到他腰段，往他腰身一扣，岚听得耳边雨鬣霜蹄，楚歌四起，刘邦ะ打进来了。
他要逃，可无处可逃。
拔宝剑欲自刎，听得耳边厢又起，——妃子你，不可寻此短见！
——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诶呀呀呀，楚军四面来攻，八千子弟兵皆已散尽。
楚霸王不知去踪，虞姬命数已๐尽，可唯有剑是假剑。
他倒于地上，任马蹄踏身而过，任汉兵□掳掠……一口气早ຉ该泯灭，可天叫他生生不息，欲断难断，是虞姬精魂，弥留แ人世，将每一个痴情霸王都度化成绝情的佛。
五爷之死
次日清晨，北平风雪已止，积雪漫过脚踝，清澈稀薄的阳光净化昨夜的狼烟烽火，整个ฐ世界又恍如被洗涤一般，干净得发白。
岚抱着一堆戏服匆匆往医院赶去，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似个ฐ狼狈的囚犯。
他要把这些戏服送于虹，就做最后的饯别礼。
可在天桥脚下时却遇到了一行不速之客。清一色的蓝色军服和厚重的佩枪，青天白日下的黑面的刽子手。
岚认得他们，新桂系军阀，领头的那个，是大名鼎鼎的第七军军长，夏衡。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因常年烟瘾，面色有些枯黄消เ瘦，但依然挡不住眉宇间的那份春风得意的精芒。
无论在政治立场，还是私人立场上，他们都是敌对关系。可他能找上北平来，这是出乎岚意料之ใ外的。
别来无恙啊，少将，一年未见，你依然是那么美啊。
再见面仍不忘寒暄，可他烟雾缭绕的话语里分明有着嘲讽和轻薄的意味，美貌未减，可岚如今这副模样，这副境遇，哪里还有当年傲睨自若的神气。
岚挺起腰杆，依然儒雅地笑笑，道，我不想和你多废话，事实上也没什么废话好讲，我已经退出军阀了，道不同，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他想走，心急如焚，要赶紧ู将手中这份“厚礼”赠予虹，怕再晚一刻๑，人生无常，连最后的饯别ี都无望了。
夏衡拦住他的去路，道，老朋友再相见，怎么能ม这么เ无情呢？咱们难道只有政事可以谈么？作为朋友，知道你受伤了，特地来探望探望你也不行么？
夏衡逼视着岚的脸，昏黄的眼中ณ隐约着攫取的光芒。
滚开！
不耐烦的岚往这男ç人腹部送上一拳，腹部凹进一个窟窿，夏衡立即跟个泄气的皮球儿似的蜷曲起来。
可拳头再硬终比不过子弹，没走出几步，他的肩胛骨就被子弹穿透，手中的戏服都抛洒向天空，连成一片，似丧终的幕布，遮没了照耀在北平的最后一线阳光。
他倒地，戏服跟着落地。戏服着尘，与他咫尺之距，却似相隔楚河汉界，绝了命也够不着。
夏衡居高临下，森冷冷地笑，道，有人告密，说你私募兵马，偷买军火，意欲谋反，我特奉总督之命，逮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