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吴王夫人？”蕙罗再问。
章惇强忍怒气，再问他：“那这章公百和香如今价值几何？”
蕙罗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王决定罢。”
苏意墨笑而摆：“名字只是用来称呼，未必要与人品性职业相符。否则我既监守香药库，不如叫苏合香更恰当了。”
梅玉儿愠道：“想不到你也是个会屈从权势的俗人。官家欣赏有技艺的人，但凡一技在手，在官家面前能说上话，还怕她怎的？”
既然司宫令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周尚服只得答应，问道：“那她们谁做司饰，谁做典饰？”
杨日言带蕙罗走向迩英阁，那是皇帝召文臣入对，或处理政务的地方แ。两人走到侧门边，见正门前灯火颇亮，却是太后正从阁中出来。杨日言忙示意蕙罗避于门后。
她很快想起自己被禁闭那一夜的同伴：“简王呢？他可还平安？”
在那空气几乎都未流动的空间里枯立须ี臾，蔡卞终于躬身，应道：“臣谨遵皇太后圣旨。”
“没用。”他说，“你若跳下去，明日朝中官员看的邸报上会多一条：简王相逼，沈典饰不堪受辱，坠楼自尽。”
“可是调制香丸时沾了些在衣袖上？”赵煦ะ又朝她倾身，作品香状，“是安息香的味道，淡淡的，清甜如糖果。”
赵似道：“朝廷具体岁入金额，我自是不知。但平日听几位前转运使与都知、姐姐闲聊香药等事，略微记下一些：海舶岁入，仁宗皇祐中每年五十三万缗有余，英宗治平中又增十万。皇考变法是为富国强兵，可惜忽略了市舶之ใ利，未能ม善加利用，但熙宁九年，仅杭州ะ、明州、广州三地市舶司所得香药珠宝等货物仍获利五十四万一百七十三缗，而熙宁年间每年总岁入减总岁出，所得盈余也差不多只有五六十万缗。待皇兄圣躬康宁，不妨稍加部ຖ署，在更多港口增设市舶司，鼓励海舶制造及海外贸易，抽解、博买所得珍稀货物命榷易署妥善经营，如此市舶、榷易岁入再翻数倍，亦指日可待。”
但见赵佶深深一揖，答道：“陛下圣明，绍述先帝成法，变法度，易风俗，恢复保甲、免役、青苗诸法，令国富民强，且出兵征讨西夏，使其向大宋乞和，文治武功，堪比祖宗。元祐๖党人墨守陈规，阻挠革新，废止皇考成法，陛下将之贬逐流放，并无不妥。”
太妃拾起先前被他打落的文书，展开送至赵煦ะ眼前：“六哥，你看看，措辞若不错，我便……”
太后依旧ງ阖目，手拨佛珠，随意应道：“还按规矩预备罢。”
小霓回眸视她，道：“天塌下来，砸不到你。”
如今眼前的他，是多么纯净、温和，而无害。蕙罗看得怔忡，不知不觉地引手至他脸上，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他的唇。而他竟然于此时伸手，捉住她那手，引到唇边吻了吻，并未睁目，却萦温柔笑意，喃喃唤道：“姐姐……”
“官家言之有理，”梁从政冷眼看看殿中赵佶，又道，“十大王今日挑落十二大王面具这一节，昨日演练中是没有的……”
乐音于此时戛然而止，使那面具颠仆于地上的几声余音显得尤为清晰。朱太妃不由恼火，在帘ຈ后面朝赵煦道：“十哥这剑怎么เ舞得这样狠？只差一点就伤到十二哥了。”
蕙罗此刻已走至赵煦身侧侍立，皇后的面容看得甚为清楚。以前听刘翘翘说皇后每日必化妆，除夕节日盛大，蕙罗原以为皇后此日会施ๅ浓妆，但眼前所见并非如此。刘清菁妆容素净，看来蕙罗所制面药颇็有效，面部斑痕已๐不明显，她小心地把脸上瑕疵掩盖之后再薄施脂粉，调出的颜色如肌肤本色，并未再加胭脂斜红，只在青黛画出的清淡远山眉下以浅赭色薄染眼睑，朝外晕开。这种妆容名为“檀晕”，她眉心和唇边用的是白色东珠制成的花钿，唇上未施ๅ浓重口脂，仅轻抹以蔷薇花汁，再加一层无色香泽，与檀晕妆相配十分素雅。
这寥寥一语令赵佶沉默许久ื。他不回避蕙罗的直视，也盯着她双目，略带探究意味地凝视她。这两厢目光的交汇到后来渐成对峙之势，直到湖山石外一点突的声音打破了此间静寂。
他顿了顿，似等蕙罗解释，但蕙罗只是沉默，并不接话，他便又自己说了下去：“他左臂灵活如初ม，只有右臂行动不便，应是伤在右臂。练武受刀剑所伤很正常，但一个右手握剑的人是不大可能ม伤及自己右臂的，所以应该是别人刺๐伤了他。我们练剑都会有侍从陪练，刺伤他的人很可能ม就是陪他练剑之人，多半是他的心腹罢，因此他才要百般遮掩受伤的事实，以免那ว人因此获罪。”
赵佶淡淡一笑，却不答话。
“还是我不如太后有福。”太妃依旧衔着笑意说，“大王们的新妇都是太后的儿媳，而我如今正经的儿媳只有一个，偏还没心没肺的，整日闭门不出，已有一两月没去圣瑞宫见我了。”说着一指那兀自空着的中宫坐席，道：“我倒还罢了，看看，今日是太后宣召，她竟然还没来。”
蕙罗低，含笑不语，其实颇觉汗颜——跑得那样快，更多的是愧疚罢，若蜜蜂不是自己放的，也许就会慢慢走了。
忆及赵佶，心里又觉涩涩的。无论是崔小霓房中的龙涎香，抑或郑滢的目光、王湲的莺声燕语，都是带有锋利边缘的记忆碎片，每次尝试去触摸，都有被划出伤痕的危险。
蕙罗还欲求他赠还，但他却打开锦囊，不由分说地把篦刀锁入其中，丝毫不给蕙罗讨回的机会。
王湲还是不理不睬，赵佶锲而不舍，继续摇着她袖角，用那孩子祈求告饶的口吻连声唤“阿湲姐姐”，又道：“别ี再哭了，哭多了会胖的……”
她这点小心思大概也被西阁守门的小黄门看出来了，小黄门暗自偷笑，旋即又正色对她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姐姐且带沈内人同去东阁看十大王作画，我留แ在这里候着，若太后传宣沈内人，我再飞奔过去通知你们，你们再赶往大殿便是。”
蕙罗不解道：“太皇太后是因为想起先帝，所以心里难过么？”
听他提崔小霓，蕙罗随即想起小霓为ฦ赵佶整理衣帽的情景，又是一阵惘然，好半天才应道：“崔姐姐那么เ美，奴婢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6氏道：“唉，我还在为此事犯愁呢。我那里只有少许常备的金创น药，刚才都给他用了，准备再去药房要一些，大王还不许我去，说一旦要药，御药院必问因由，乃至派太医诊视伤者，届时不好应对。他那伤口不浅，必须每日换药，这可该怎么办呢？”
蕙罗垂目道：“奴婢听说，司饰内人冯香积冲撞了十二大王，将被遣往尚食局服役。”
卢尚宫领命，带蕙罗出去，在太妃寝阁后一处宫院正堂中坐下。少顷，两列内人鱼贯而入，在蕙罗面前列ต队站定，再一齐下拜，但见满堂翠鬟云集，粗略看来，至少有四五十人。
她把“受厘”的“厘”念成“离”，其实这里应该是念“禧”。蕙罗昨日听赵煦讲解过“受厘”之意，因此听太妃这样说，心里明白她念错了字，却也没有指出，依旧浅含笑意一壁梳头一壁继续倾听。
蕙罗听得悠然神往，亦十分理解他追寻香气的这份执着，虽然同时也还在为那二十万缗钱心疼。待到赵佶说完，她叹了叹气，问：“大王下次能再让我闻闻龙涎香么？”
笺香属沉香类香料é，含油脂量少于水沉，投入水中ณ半浮半沉，其味温和清甘。赵佶得蕙罗肯定的答案，看她的眼睛又是一亮：“沉香降气温中ณ，暖肾纳气，又可治气逆喘息，呕吐呃逆，脘่腹胀痛，腰膝虚冷……官家用了，恰好对症。而你又选笺香而舍水沉，必是想到水沉之香辛烈，官家此刻用并不合适罢？”
这话虽仍在表示不满，但语气已柔软许多，更似对情郎的嗔怨，令蕙罗不自禁地想起了她房中飘出的那缕异香。而她一壁说着，一壁也伸手向赵佶头部，把适才蕙罗扶正的幞头又微微移了移，再端详着赵佶，目意温柔。但当她目光下移至赵佶颈上，脸色忽又一变：“你脖子怎么受伤了？”
赵佶与赵似对赵煦说话时语气的不同，蕙罗从这番话里能明显感觉到。赵似与赵煦的确如亲兄弟，彼此“你”、“我”相称，而赵佶还如在朝堂上那般称赵煦为“陛下”，自称为“臣”，态度如此毕恭毕敬，让人无法不留意到存在于这对兄弟间的地位之别。
他看看夺来的篦刀，抬起手背拭拭伤口渗出的血珠，然后一手撑在墙上，垂目对被困于其中ณ、睁着惊恐双目的蕙罗浅笑。
“我才不去呢，谁让她当初揭我的？”翘翘不满地说，一壁伸出手自己欣赏十指上新染的蔻丹，一壁又道，“我这人就是赏罚分明，谁对我好我也会对谁好，谁要是得罪了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赵似道：“我打球全按规矩来，并无取巧ู耍诈，他打不过我不是我的错。”
以往她都是上午来为赵煦梳头，不到午时就回尚服局做别的事。但这日之后，赵煦ะ命人在福宁殿一侧的院落厢房中整理出一间供她居住，要她随时伺候。蕙罗搬了过来。说是随时伺候，倒也并非时刻都须守在赵煦面前。他有时会在内侍扶掖下去内东门小殿接见议事的重臣，即便留在寝阁中，也是睡眠的时候多，蕙罗有许多空闲的时间。
蕙罗这才面朝一位侍女捧来的唾盂，把一袖秽物倒于其中。而不待她收拾干净，听闻风声的太后太妃已相继赶到阁中。
皇帝赵煦很早便宠幸宫人，十三岁时禁宫内外便盛传有内人怀孕，后宫却始终无人诞下皇子，直到这年八月，赵煦二十四岁时，贤妃刘氏才生下一个男ç孩。赵煦大喜，不顾众臣反对，将刘氏立为皇后，因此还放逐了一批接连进谏阻止他以妾为妻的大臣。
“我刚才去找他，他也愿意和我下棋，可是……”赵似咬了咬下唇，“孃孃派人来把他唤去了，说是要看他默书。”
宦者的话令陈美人有一瞬的失神，但她迅寻回了往常宁和之色，朝赵似呈出对蕙罗那般的温和微笑，轻柔地牵起赵似右手，道：“十二哥，来，进来坐。”
“只是有个问题，我要问你……”赵佶凝眸审视她，道：“你频๗频与十二哥联系，除了遵先帝之命，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蕙罗无言以对，事实上这个ฐ答案她自己也难以找到。在赵佶凝视下她只觉无地自容，低下双睫，蹙眉咬唇，手绞裙ำ带，脑中一片空白，适才拨到牙关一侧隐藏的丁香也不知何时重回舌底，被她无意识地吸吮着。
“你在吮什么？”赵佶忽然问。
“啊？”蕙罗这才惊觉，想把丁香吐出又觉无礼，便继续含着，回答：“是丁香。”
赵佶了然一笑，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须臾开口，语气竟然又温柔了：“妹妹，可否赏我一颗？”
他言辞如此谦卑，越令蕙罗无所适从，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ม伸手去摸香囊，打开了递给赵佶。
然而他并未从中取选，却蓦地捏住蕙罗伸于他面前的手，把她拉入怀中ณ，另一手紧揽她腰，旋即朝她俯，在她惊呼出声之ใ前，以自己的唇覆上她的嘴，轻吮她双唇之余，探舌入她口中，在她贝齿后找到那枚丁香，拨进了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