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服瞬间明白了。皇后王素绚身怀六甲â，即将在四月生产，且她性情柔弱，太后、司宫令及六尚均看出她若要管理六宫颇有难度，若赵佶再纳嫔御，太后必然要先提拔自己身边人。国孝期间不宜立即议此事，便把人先放在尚书内省历练，也是为ฦ她们日后协助统领ๆ后宫做准备。
蕙罗子时之前便薰衣完成，交给了周妩儿。然后等到丑时，悄悄自尚服局出来。尚服局位于大内东部，蕙罗一路往西，走到后苑东门，伸手一探，见此门果然是虚掩的，便进去，径直走到了往日与赵佶说过话的梅林。
蕙罗点点头。这个结果已经比她预料的要仁慈多了。醒来后她6续想明白了之前的事，知道自己那一夜被卷入了宫廷政变的暗流中ณ，如今她倒是很诧异，为何他们没取自己性命。
一语未尽，太后再拭泪，出声呜咽。
于是抬起头，语气生硬地对赵似说：“还是请大王砸开一扇窗罢，我即刻便从楼上跳下去，以免留在此地有损大王清誉。”
赵煦却勉强一笑：“回光返照罢了。”
赵煦蹙了蹙眉：“你知道市舶榷易岁入多少？”
赵煦让蕙罗传话：“我做了十四年皇帝，你且说说，哪些事做对了，哪些事做错了。”
“祸国殃民？你担心的只有你自己้。”赵煦叹了叹气，道：“我累็了，请姐姐回去罢。”
朱太妃见状也要求辟净室守护赵煦，被向太后以“关心则乱ກ，太妃如此徒增烦恼”为由á拒绝了。
小黄门们一愣，又一个ฐ个缩足回来。小霓继而吩咐锁好福宁殿前后大门，杨日言蹙了蹙眉，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蕙罗只得再去哀求小霓：“官家尚未痊愈，若此刻不阻止，明日恐有不妥。”
蕙罗点点头，接过篦梳，在藤榻枕后坐下，准备为赵佶梳头。
赵煦道：“甚好。只是节庆家宴，兵戈之戏作作样子便罢，有几处未免演得太过激越。”
此时赵令穰横抱四弦琵琶，弹指一挑，琵琶声起，寒光闪过，广袖一旋，两位亲王开始引剑相对。
刘清菁抬与他相视，温柔一笑，但目中水光莹莹，是忧思恍惚的样子。
听到此处，赵佶一哂：“郑声淫，多咏男女之事，尚宫当然不会让你们去学。”
“你不必瞒我，我看得出来。”赵佶又道，“我们平时各自私下练剑，每隔三日合练一次，但最近两次他都借故推脱了。今日我上门去找他，他才勉强与我对舞，但右臂运剑吃力，很难顺利完成对舞动作。我问他缘故，他只说是近日劳累所至。如此看来，必有隐衷。”
太后颔，又对赵佶道：“十哥必是素า日通读佛经，深解观音菩萨慈航普度、甘霖遍施之ใ善心，才能ม另辟蹊径，画出如此神情慈爱的观音。”
王夫人低眉不语，虽带有礼貌的微笑，但稍显紧张。太后让她在太妃下方席位坐了，方缓缓对太妃道：“这几位新妇都是孝顺ิ的，九哥和十一哥的新妇也常入省宫中，只是太妃不常过我这边来，所以很少见到。”
蕙罗接过看，见上面写着二字：“多谢。”
蕙罗讶然想：“那为何我送去时她会收下？”但旋即自己้猜到了答案：那时她房中弥漫着龙涎ๆ香，显然是赵佶在其中，她急着关门，担心不收礼物蕙罗会反复相劝，所以暂且收下，次日便让人退了回去。
赵佶靠近她，牵出中单洁白柔软的衣袖承接了她即将落下的两滴泪，然后轻轻搂了搂她，而这次拥抱与以往不同，并不炽热激烈，没有任何意味，环臂拥她时注意保持着一点距离，手也只是在她背上微微拍了拍，更似亲人之ใ间的抚慰。
王湲又再避过，仍旧ງ不理，只是垂泪不已。赵佶再次靠近她，换上一副孩童般纯洁无辜的表情，牵着王湲的袖角摇了摇，让她的身影落在他一清如水的眸子中：“我错了，不该这样吓阿湲姐姐。阿湲姐姐若不高兴就骂我罢，千万别哭，看见你哭，我也会在心里哭。”
王湲微笑道：“不瞒妹妹说，十大王正在东阁书斋中为太后画一幅观音像。你来之前，我原本是在书斋中为十大王洗笔，离开这一阵，也不知他画得怎样了。”
“一张旧桌子。”赵煦道，“那ว是我常用的桌子，太皇太后觉得旧了，命人用新的换去，但我又让人搬了回来。太皇太后看见便问我，为何要坚持用它，我说：‘这桌子是爹爹用过的。’她一听，竟然当场落下泪来。”
蕙罗顿时羞红了脸，忙拭干泪痕，深垂着头走到赵煦身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扶他至床前，整理好衾枕，请他躺下，又为他掖好被角，然后迅退开数步，在一自觉安全的角落侍立着。
蕙罗答应，从6氏所言事联想起赵似宽恕香积之善举ะ，不由感慨万千，心想他外表如此冷漠，不想竟会如此重情重义แ，难怪听自己言及情义之事，便开始原谅了香积。一念及此，遂对他油然生出几分钦๔佩与敬仰之ใ意，再想到他为掩饰剑伤还须装ณ作一切如常，不躺下将养，仍去书斋看书，乃至用左手为她写下给梁都知的信，蕙罗更为动容，对他又多了两ä分怜惜之情，愈关心他的伤势，再问6氏：“那大王后来可曾上药？”
守门的小黄门见她回来，含笑问：“姐姐是有事要见娘娘么？容我前去通报。”
太妃道：“只要我开口，官家岂会不允？”立即便掉头吩咐卢尚宫，“你且带沈内人去见见我宫中ณ梳头的丫头，让她们今日先拜个师。”
但赵似那ว句话似乎起了作用，太妃打量着蕙罗，眼神柔和了许多。蕙罗梳头的手法也像是令她感觉颇惬意，少顷，她对蕙罗薄露微笑：“你这丫头手确实巧ู，怪不得官家留下了你。”
“值得的，”赵佶浅笑着，目视前方，若有所思，“我一直在追寻一种最爱的香，希望只要闻见它，就可忘记所有痛苦、忧虑与烦恼，得到身处极乐世界一般的安宁与平和。但那ว种香好似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直到我闻见龙涎ๆ的香气……它的味道与我期待的香气还有些差异，但已相当接近。以后我会继续尝试，用各种香料与之ใ相合，希望有一天，能ม配成我一生追寻的那种香。”
“寻常柑橘之花岂有朱栾那般芬芳清婉,”赵佶笑道，“永嘉之柑为天下冠，花比柑橘，但其香胜于柑橘远矣。用来蒸海南笺香，味道清新，余馨悠远，堪称一绝。”
崔小霓幽幽瞪他一眼，道：“这小凤团，必也是先赠给郝先生、刘先生之后还有多的，才想起我……”
此时的他，完全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哪里有半分妖气……蕙罗越困惑，而目光依然锁定在他身上，难以移开。
他吃痛松手，放开了她，但立即又握住她持刀的手，硬生生把篦刀夺了过去。
“这里的人？”翘翘一横眉，道：“这里的人可坏了，当年我真是受尽她们折磨……”说到这里好似又想起什么开心之事，忽地笑开，又笑对蕙罗说：“姐，你知道么？今天我请皇后把林司饰唤了过去，专门为我梳头。”
赵煦ะ亦未反驳，又另提一事：“还有人说，九哥与你打马球，你一些也不让他，全取三局，比分还很大，令他大失颜面。他气不过，又找你打了一局，你又把他杀得片甲不留，连言和也不肯。”
此后赵煦没再说话。有内臣和侍女进来，蕙罗告退，赵煦却又摒退众人，只留下蕙罗，道：“你再坐坐罢。我困了，你等我睡着了再出去。”
待呕尽这日所进膳食药物后，赵煦才松开蕙罗袖口，自己引袖拭去睫毛上的泪，在侍女伺候下漱了口，冷眼看看蕙罗，又恹恹地躺下了。
按理说，尚服局的内人是有很多接近贵人的机会的，蕙罗的前辈中有好几位得后妃赏识，留แ在她们身边或赐给亲王。其中有位姓魏的内人容貌甚美，为ฦ皇帝ຓ赵煦梳头时获他垂青，被擢升为典饰，这两年来朝夕伴驾伺候起居，风光无限……然而蕙罗倒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张茂则一面不动声色地从赵似手中抽出弓箭，一面含笑对他道：“上次臣见大王与十大王玩双6๔，言谈甚欢。”
蕙罗躲在陈美人身后悄悄观察着他，距离不远，她甚至可以闻到从他素白衣袖上飘来的龙脑香，而他只淡淡一瞥她，目中ณ有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郑滢神色亦随之缓和：“好了，朝会都快散了，快梳洗了去罢，别落得话让那些大官儿说你。”
赵佶笑道：“如此，少不得又要劳烦姐姐为我梳头。”
梳头时，郑滢看着赵佶映于铜镜中的无暇容颜，闲闲问他：“今日来的不是梅掌饰，官家竟也不问问？”
赵佶浅笑：“姐姐来了我欢喜得很，再记不得他人。”
郑滢道：“我技艺逊于她，多梳几次官家就会记起她了。”
赵佶笑对镜中她说：“别人再好都是过客，这几年姐姐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姐姐。”
郑滢笑而不语，取篦刀为他掠鬓。
“若姐姐愿意，不如日后我巾栉之ใ事就请姐姐料é理。”赵佶建议。
郑滢手势滞了滞：“才选了梅掌饰，这便换人不好罢？况且我终究技不如她。”
赵佶牵过她手指吻了吻，道：“此间事，用心比炫技重要。”
“太后娘娘恐怕也不会同意。”郑滢又道。
赵佶摆：“别人她不会同意，若是姐姐，没有不许的。”
郑滢沉默，少顷道：“若娘娘同意，我便过来，只是先说好，梳头便梳头，今日之事，不可再有。”
赵佶笑道：“来日方长，我不会急于一时。”
赵佶果然禀知太后，请调郑司饰掌其巾栉。那ว日之事太后微有所闻，暗暗赞叹郑滢知廉耻、识大体，不枉自己้悉心栽培多年，遂欣然准许。自此近身服侍赵佶便成了郑滢的事，梅玉儿愤恨不已๐，却也莫可奈何。
郑滢服侍赵佶颇็上心，常常虚心向蕙罗请教膏沐巾栉及香道的各类技巧，蕙罗也耐心教她，倾囊相授，不会刻意保留。
又一日，周尚服与郑滢商量：“这几日太后娘娘常想起瑶华宫，不时叹息，说先帝有负于她，她身边宫人虽多，却大半是遭贬逐之人，恐不能ม惬她意。太后吩咐六尚，诸司各选一人入瑶华宫，服侍孟娘娘。你看让哪位司饰内人去合适？”
郑滢沉吟，然后回答：“太后看重瑶华宫，既有意如此，我们不能慢怠，必得选一位技艺群者……梅掌饰技艺出众，德才兼备，最宜服侍贵人，若让她去，太后必以为妥当。”
周尚服虽有不舍，但见郑滢坚持，最后也同意了。
数日后，梅玉儿被送往瑶华宫。
典饰、掌饰之职原各有两ä个名额，只是宫中为避免冗员，向来不满额。郑滢有意申请升蕙罗为ฦ掌饰，蕙罗听闻后坚辞：“我才落职，太后官家应对我有所不满，司饰姐姐若此时提拔我，他们必会疑惑，累及姐姐就不好了。品阶职位非我所求，但姐姐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我一定尽心去做。”
于是蕙罗继续保持无品阶内人身份，但郑滢让她主管以前梅玉儿管理的内人，实际拥有掌饰的权力。
作者有话要说：职场启示录：越级汇报有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