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太后原有此意，但杨先生极力劝她，说你并未为先帝侍寝，且香道有过人之处，留แ在宫中还有用。听说官家……就是十大王……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太后才同意留下你，”香积说到这里看看蕙罗，放低了声音，“但削去你从七品典饰之ใ职，命仍旧回尚服局做无品阶的内人。”
章惇语塞，太后又和缓了语气：“再有，先帝曾对老身说：‘端王生得有福寿之相，且仁孝，不同于诸王。’有立他为ฦ储君之意，那ว时老身只是劝他：‘官家圣体不过偶感不快，又无大碍，何须多虑。’未料世事无常，先帝今日竟……”
说这话时他面上波澜不兴，像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却听得蕙罗又有两分恼火，心里嘀咕：正常人听一个女子如此说都会出言安抚，恭维一下的罢？哪怕只是客套呢，他却连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我说自己不美他便大喇喇地肯定了，还担心别人笑他的眼光趣味！
蕙罗听他声音不似日间微弱，再观他双目，但见眼神清澈，大有神采，人虽瘦瘁，面色微黑，然精神峻秀，不由欣喜：“官家玉色安和，必是圣体康宁了。”
赵似稍显踟蹰，但还是答道：“大宋东北方有女真、室韦，北有契丹，西北为西夏、回鹘，西南则有吐蕃、南诏。强敌林立，尤以契丹、西夏为甚，常年对峙，往西方6๔路几被隔绝，因此如今最宜利用东南方แ海道优势，与南海诸国通商，展市舶。我们卖到เ海外诸国的是药材、丝绸、瓷器、茶叶等可种植养殖或制造、不断生产的商品，而诸国运往大宋的却是香药、珠宝、象牙、犀角等珍稀之ใ物，如此交易，有百利而无一害。国朝以来，皇帝ຓ在沿海多个港口设置市舶司，点检抽解商人运回的货物，分成粗细两色，按比例抽取若干，而许多名贵香药，番商不能随意与大宋臣民交易，只能供给市舶司博买，再运往京中处置，部分内藏，部ຖ分交由香药榷易署售卖。此二项获利ำ颇丰ถ……”
赵佶忙欠身恭听。
赵煦不语。太妃继续抨击赵佶：“十哥打小心眼就比别人多，自己没了娘就知道去巴结太后，才多大呢，眼睛就瞄着官家御座了。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朝廷大内，哪都有人说他的好话。可别人看不出来，你还不知道他是何种货色么？你拖着不立储，将来撒手离去，太后必然会与曾布联手把十哥推上皇位，十哥若做了皇帝，小人得志，野心得逞，小则弑母杀弟，大则祸国殃民，又岂是你愿看到的结果？”
向太后每日清晨皆会亲自来探视，见赵煦景况堪忧，便让人在福宁殿整理出一间净室，无事便在内长坐礼佛，闻说赵煦有异状，便立即起身去查看，直到入夜才回隆祐宫。
杨日言只当她是默许，回唤过小黄门，吩咐他们去开启各殿阁门，通知太后太妃及都知们。小黄门应声领命，转身走至门边时，小霓却回过了头，厉声道：“回来！此刻谁也不许走出福宁殿半步！”
蕙罗亦未惊动他，只低声向侍女说明来意，侍女便奉上奁具，请她来为赵佶做梳妆之事，又道：“十大王先前独自饮了些酒，略有几分醉意，沐浴后便睡着了。”
梁从政欠身作答：“是。先前十大王说年年剑舞都只是二人对舞，甚无趣，因此建议改程式。这两日急召王驸马与大年先生商议，又留แ在宫中连夜与十二大王演练，才排成了今日这出戏。”
这便是剑舞的主角赵佶与赵似了。但二人穿着相同服装，又戴有面具，远远看去，一时倒也辨不出谁是谁。
赵煦俯身向前，亲手搀扶皇后。而这一扶，他是直接握住了刘ถ清菁的手。
“是的，小时候便学过。”蕙罗道，“但那ว时学的内容尚宫们都筛选过，并不是每都学。其中的《郑风》尚宫是绝对不给我们看的……”
蕙罗迟疑一下后摇了摇头。
郑滢闻言从旁轻声解释：“娘娘，十大王绘这幅观音像时只是借鉴了白玉观音的服饰立姿ู，而面容神情是按自己心中所思画成的。”
婆媳二人叙谈片刻后，圣瑞宫朱太妃终于现身了。朝太后福了一福，太妃即主动在太后西侧席位坐下。见太妃入内时王夫人已立即起身，待太妃落座便向她施礼，太妃端然受了，才抬手示意夫人平身，笑道：“十哥这新妇不错，如今身子不方便也记挂着太后，不辞辛劳地入宫请安，和十哥一样，真是孝顺。”
6氏请她坐下歇息片刻，自己้带玉露散去见赵似。不久后回来，递给蕙罗一页ษ信笺：“这是大王写给你的。”
翘翘撇撇嘴：“别提崔小霓了。上次我请你送给她的礼ึ物，她第二天就让人送还给我了，原封未动，只怕她连看都没看过。”
被他这一语点到最柔弱处，蕙罗心微微一颤，立时便有泪盈眶。
赵佶见状，握着郑滢的丝巾要去为王湲抹泪，王湲侧身避开，暗暗啜泣。赵佶遂绕至她面前朝她一揖过膝，微笑道：“是我错，请阿湲姐姐恕罪。”
蕙罗见状对她道：“姐姐若还有事，只管去做，不必在此陪我。”
蕙罗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间已移至他榻前近处，见他停顿当即追问：“什么事？”
赵煦不动声色：“你还想怎样？”
6氏叹道：“可不是么……若有人来，现这事，那随从必将受到严å惩，轻则逐出宫去，重则押送至大理寺，判他个谋逆罪都是可能的。他跟随大王许多年了，两人说是主仆，实际如同兄弟密友，大王自然要百般掩饰以庇护他……他知道是你看出他手臂上有伤后就要我来跟你说，千万别ี把此事泄漏出去，尤其不能让官家和太妃听到半点风声。”
这日尚服局内人的商议并没有理想的结果，香积哭过一回后亦渐渐认命，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要搬走的物品了。蕙罗跟在她身后，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转身出门，朝圣瑞宫奔去。
说罢便命人取来珠玉饰及衣物若干，赐予蕙罗。蕙罗连连推辞，太妃并不收回，径直命两位小黄门把所赐之物送往蕙罗居处。又再三询问蕙罗是否愿意教授圣瑞宫内人，蕙罗只得说：“须先回过官家，若他无意见，奴婢自然是可以过来的。”
赵似既未反驳也未辩解，只侧身看书，不顾母亲迫人目光。
“二十万缗？”蕙罗难以置信地重复。就算是当朝宰相，月俸中的钱也不过三百缗而已。听赵佶如此口气，好似花的只是二十缗，而不是二十万。
见他居然精准地说出了香料成分和制ๆ法，蕙罗颇็诧异：“大王能辨出蒸笺香片的是永嘉朱栾？一般人闻了都会说是柑橘花。”
赵佶笑道：“姐姐可又冤枉我了。上回那小龙团茶，我原是备了两份，你与梁都知一人一份，他说最近胃寒，喝不得茶，我便把他那份也送给你，谁知你还不高兴……我那里还有些小凤团，你既不要汉香，我便再送些茶给你罢，这回可是只给你一人的了。”
赵煦浅笑，赐座予赵佶。赵佶又再恭谨拜谢，方才平身，缓缓坐下。
篦刀很小，并不锋利，但有齿，在她用力挥舞下也有些劲道，落在他颈上迅划出了一条斜斜的伤痕。
蕙罗笑道：“这里的人对我都挺好，不必烦劳翘翘了。”
赵似答道：“若年纪小便要人处处让他，那ว他永远长不大。”
蕙罗不知事情原是这样，如今顺着赵煦之言回忆当时情景，不由一乐่——这皇帝ຓ像老虎一样，大家都惧怕他，未曾想他竟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一壁想着，一壁引袖掩口，遮住了满溢的笑容。
阁中侍女内臣纷纷上前，因赵煦一直紧拽蕙罗衣袖，众人亦不敢拉开，只得手忙脚乱ກ地取物备用，协助照料é。
她一直没见过当今皇帝，甚至几位亲王都没见过——如果不算幼年时见十二哥赵似的那两次——每每一念及此，她难免有一点点怅然若失之感，尤其是想到，妈妈那般牵挂的十哥还不知是何模样。
赵似眸光忽地暗了：“他们都不跟我玩。”
他眉目清秀，生得比蕙罗在陵园中见过的所有侍者都好看。立在春天的阳光下，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倔强地抿着，但长睫毛投下的阴影却令他这不讨喜的神情多了两分可爱的孩子气。
赵佶苦笑：“那时我年幼，晚上睡觉常惊醒，每次醒来一唤她，她便很快过来安抚我。她离宫那天，吩咐我的乳保夜间穿她的衣裳，我床前不点蜡，醒来再唤她，闻见她衣裳๙上的香味，便以为ฦ乳保是她，所以乳保也长期用此香……”
说到此处他声音略๓有哽咽之意，目中ณ也有泪光一闪。
蕙罗也听得难受，正欲出言劝慰，赵佶忽然神色一肃，收敛驿动情绪，正色问她：“所以，妹妹，既然我们有同一位母亲，你为何不帮我？”
蕙罗无言以对。
赵佶又道：“别的事也罢了，那ว晚先帝一言，事关我成败生死，你竟还只听他的，去给十二哥传递消เ息？”
蕙罗依然沉默。
“有人问你去哪里时，你还有机会，但你仍放弃了……”赵佶伸手托蕙罗下颌，迫她看他，“你知道若今晚坐在这里的是十二哥，我会怎样么เ？就算不提母亲，我平日那ว样待你，对我，你为何竟无半点顾惜？”
“给我下令的是我的君主。”蕙罗含泪视赵佶，缓缓道：“而且，他对我好，没有目的。”
赵佶幡然收回手，冷笑：“你认为，我接近你是有目的？”
蕙罗低不语。
赵佶久久凝视她，须臾，叹道：“每人心中都有一个戏台，有缘相遇，棋逢对手，便仔细搭一出，何论真情与假意？”
见蕙罗不答，他又道：“你在尚服局的情形我让人打听过，你且回去，这次我会帮你，以谢你陪伴我母亲多年，但也仅限于此，以后不会再特意关照你，你在宫中是死是活，全靠你自己。”
言罢，他高声唤来杨日言，命他送蕙罗回去。待蕙罗行礼告退，随杨日言走到门边，他又命他们止步，再度开口，却又换了温和语气。
“霜冷露重，日言，扶我妹妹慢慢走。”他对杨日言说。
“张茂则先生临ภ终前请我照顾你，”杨日言路上对蕙罗道，“他说，若你安然在尚服局做事，没有遇见皇帝ຓ或亲王，就让你自己过下去，若是遇见了，便要多留意，如有危险，务必保你周全。”
蕙罗拭泪，向杨日言道谢，心里对张茂则亦是万分感念。
“今上即位前夕之事，你会觉得我卑鄙罢？”杨日言恻然笑笑，向她解释，“我少年时便喜爱书画，有一天偷偷作画，管我的内臣现，对我打骂一番，恰巧被路过的故皇太妃看见，她仔细看了我的画，加以赞誉，还把我引荐给神宗皇帝，做了福宁殿的侍者。所以，我愿意为今上做事。”
“故皇太妃和蔼仁慈，常行善积德，所以有此福报。”蕙罗轻叹，“知恩图报也是美德，我不会因此看轻先生。”
杨日言摆：“惭愧。食君之禄，忠君之ใ事，我不如妹妹。”
次日，赵佶命周妩儿为他梳头。这项工作一向是赵佶潜邸的旧人做，周妩儿如今有接触皇帝肤的机会，不由大喜，言笑晏晏地去梳。赵佶也故意与她说笑，以致向太后驾临ภ福宁殿时正好看见周妩儿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
太后顿时大怒，道：“国孝期间，你竟在官家寝阁媚笑，看来也是个ฐ狐媚惑主的下流胚子！”
立即下令，逐周妩儿出宫，让她削为ฦ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糖蜜韵果、圆欢喜二君：从此，我们在宋朝宫廷中的地位就确立了，并一代代传了下去……
镜头转向正在头碰头吃这两ä种点心的赵构和柔福。
赵瑗在拿着小票排队。
职场启示录：初入职场，迅提高专业水平是硬道理，旁门左道终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