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因为助我调兵而锒铛入狱、住进天牢地字号房三月之久的郭李终于从牢房里走出来，被判流放玉城关戍边，临行路过我这安身之处，特意爬上寒桃山与我相见。经过那ว一番惊心动魄的折腾以及无法幸免的牢狱之灾，他成熟ງ了不少，脸面之上甚至已长满了青青的胡碴，再不是当初江州城那个纯厚的不太敢看我的少年将军了。在风雪里伫足许久ื，他只说不后悔，然后寒暄几句简单得不能ม再简单的话，转身走时，肩膀上的雪已然厚厚一层。
“闪开！”我不耐烦地道。如今挡我者，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至帐前，两个哨兵例行检查地拦下了马车，正伸手来掀帘子，我已快人一步出了车篷，从头上拔下一只钗ู子，递与车夫当作是佣金，“一路辛苦，这东西权当作是你的劳务费吧！”
我望向灰雾濛濛奠空，秋雨淅淅沥沥，如谁没有擦干的泪水，带着寒意的风拂面而来，吹得我与他的衣衫尽数飞起。气势磅礴的皇家宫殿像层层叠嶂一般被秋雨雾蔼沾湿，隐隐约约露出其画境一般的美。
一片静寂！
“你问我我问谁去？唉，我说小灵子，你这嘴就不能ม别问东问西的？小心祸从口出。”
“嗯？”我回神，见她低垂着头，欲语还休。“冬辰这些天在忙什么？”如果不是忙于国事，我相信他一定会来见我的。我想念他了，突然之间，那么想念他的存在！
“禀皇后娘娘，清妃娘娘来看您来了，您见吗？”晓兰进殿，小声地问话。
“烈焰明，你这个忘情忘义的家伙，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即使是冬辰那样怒极由心的话也无法撼动烈焰明半分！
她不好拒绝，认真看了看，惊叹道：“娘娘，您这都是什么糕点呀？真好看，闻起来也很香！”
“花儿，我们去无极殿用膳好吗？”他这张像夏花一样绚烂的脸，却不似从前那样能ม令我看透了！
“如果不是，那就乖乖๔过来用膳。”
下轿后，我三步两ä步急跨到书房门口，分明见烈焰明正伏在堆满了奏折的桌案上浓睡，依旧ງ夸张的红色纱袍坠地而铺。示意两个ฐ丫头及高成候在门口，我举ะ步入内，待靠近他时，发现他睡得极甜，打着轻微的酣声，头部枕在左臂之上，左ุ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右手正握着朱笔，笔尖上的朱墨早已๐晕化在了成色上好的宣纸之上。
我试着伸手轻轻地去抽他压住了边页的画ฑ纸，不想却惊醒了他。
一双似喜非喜的凤眼陡然睁大，“我不是做梦吧，花儿……你回来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确信我是真的站在他面前后，兴奋得手舞足蹈，先是赶紧ู把朱笔放置至砚台边上，然后忙着整袖正冠一番，而后像怕我发现什么似的将先前他压住边儿的未成画幅的画ฑ一把扯下揉作了一团，扔进了案底。“我……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那画……画得不好，又被墨污了……”
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泼得好像才是他真正纯真的只有二十一岁的一面。一时之间，我竟不忍问出心中想法，硬生生吞回了明明已挂在嘴边的话——冬辰还活着吗？清了清嗓子说：“什么เ画？我看看。”我弯腰去拾，他则是火速地抓住了我的手，似乎ๆ并不想让我看到。
从他手上传来的瞬间温柔一转即逝，我悠然一笑道：“怎么เ？是怕我看了说你的画不值分文么？”这几日以来的阴郁只在他半解不解地看我的眼神里欣然化去。
“噢，那你看好了。”他放开手，任我去拣了那揉皱成一团的画ฑ。
我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将画儿摊开，那画里的内容竟是一幅灿烂狄花。桃花从里，有一个ฐ精灵似的女子正闭目微笑，转舞着身姿，漫天而飘的花雨在空中ณ飞旋๙围绕……题词‘寻芳忽逢美人笑，朱唇一点桃花殷’。突然之ใ间，时光像回到เ了一年之前，西江两岸，桃花处处，他那暗引的箫声，与花同舞的我，沾染了春情心怀。将手停在那ว朱笔污渍之处，我的心微微一疼。原先我只以为ฦ我与冬辰间才是人面桃花，其实烈焰明与我何尝又不是呢？
“娘娘，这儿还有许多画ฑ，都是皇上想念您的时候画ฑ下的……”不知几时，高成已由外至内，怀里抱着小山似的画卷，出现在我现前。
“高成，你来捣什么乱ກ？”他明显不悦地呵斥。
“皇上，您与娘娘小别重逢，奴才一时高兴……这不……这不就想让娘娘看看您的亲笔书画高兴高兴嘛！”高成说这画的同时，边看看我，边将那如山的画卷堆放在桌案上，八成是看出了我的真正来意。每一卷画无论从用纸还是装裱都细致之极，显然是他亲手制作。
我默然，怔怔地看着满案之ใ画，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主ว角是我，是他心目中的花儿。这半年来，他就是靠画儿来维系着、支撑着吗？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所以他照着这话做，没有到寒桃庵一次。
“高成，还不退下？”见我如此，他严令道。
高成的目光在我与烈焰明两人之ใ间来回游移数次之后，再三跪拜之后，退出御书房，顺ิ带关上了门。
明亮的书房里，我与烈焰明分别ี站立在桌案的两边，中间隔着大堆的画儿，好一阵子，彼此都没有说话，一切只是静，静得仿佛这个ฐ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续声。
“我——”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个字。
“想说什么？你先说吧！”我注意到他的左ุ手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抢先说话。
没想到他摊开了显然时因为太过用力握拳而泛白的指节，朝我伸过来，手心中有一颗黑褐色的莲子，说：“花儿，你给我的莲子只剩下这最后一颗，我不知道它是否真的会发芽，如果它和我以前种下的莲子一样……”声音明确地充满希望又明确地充满了挫折感。
那是我从放兵符的水晶盒子里取出的莲子，可是……烈焰明，你绝顶聪明，却也傻到了极致，难道你看不出来那莲子明显是被我煮熟了的么？它们永远都不会发芽，永远不会。你真相信莲花开了，我就会回到你身边么？你忘记了你对我造成的伤害是多么深么？你不明白那只是我离开你的托词么？精明如你，为ฦ何看不出来这样的希望是一种绝望的希望？你还傻瓜似地等着它们发芽，等着它们开花。我该怎么形容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你？如此纯粹，如此简单，又如此地教我雄，偏偏又让我想起刑场惨景，于是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当兴奋退去，只剩下真实，他纳闷儿地开口问：“我没想到เ你提前回来。”
“他还活着，对吗？”我平静的话语，是对他的突然袭击。
他那双精湛的慧眼顿ู时有了惊色，然后逐渐转至平实，道：“花儿，你相信我会对老师下毒手吗？”
“我不知道。”我心目中ณ那份彼此之间曾用生命交换出来的信任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渐然模糊，也许是从我见到那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花舞凤那天起。
“花儿，你回来就只为问我这个吗？”他坐落在宽大的椅子里，将头斜ฒ斜地靠在椅背上，攫夺着我的所有想法，面前的这张妖颜只在一瞬间就换作了帝王的姿ู态。
“他没有死对吗？我知道他来过寒桃庵。”我急切地再次追问着。“你有能力救他的，对吗？”
“花儿，如果如你所说，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你说过用你自己做交换。你还说过你是我的。”他期待的眼神，直接的话语无一不是发自肺腑。
如果冬辰真的还活着，我做得到吗？一如我当初什么也不顾ุ时所想那样，一生一世住在这所皇宫里，一生一世与他相伴，我做得到吗？
“怎么เ？如今换你出尔反尔了么？”他笑得明媚，也笑得忧愁。
我哑然无语，因为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
“无话可说，就代表我说对了。”
“冬辰还活着，对吗？”我要知道明确的答案，因为我这是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