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满脸煞气地追问我爹：“货你交了，钱呢？”
我吼了圈，有些失望，如果我爹在村里，肯定已经听到เ了我的叫声，不会不出来。不管怎么说，不能ม就这么叫喊阵便撤退，还是应该找个ฐ本地人问下，奶奶常说，要喝本地水，先找地里鬼。这里的农户绝大多数都不关门，好像在随时恭候客人，我就近找了家，进去打听我爹的下落，我相信，这里任何家人，都应该认得我爹。理由是：根据那次我和我爹还有奶奶送从日本人手里解救出来的街坊邻๑居，我坚信这里是我爹他们的盘子，至于这里为什么会成为ฦ他的盘子，他又怎么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盘子，我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是王八盒子准头差，还是胡球来准头差，子弹没有击中我，从我脑แ袋上面不到寸的地方แ掠了过去，就好像有团火从我的脑แ门儿上面撩了下，多亏我是个孩子，如果我是大人，这枪肯定正好打在我的额头上。我当时个头跟我爹相比，大概ฐ比他低半个脑แ袋，头顶ะ刚刚够得上他的耳朵。
我爹回来了，个人，没有带他那ว些以鸡字头命名的同伙。这回我爹回来还算表现不错，给我们带了些吃食，有红枣地瓜干花生之类的乡村土产，还有点心果脯之类的城里时令美食，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们三个娃娃ใ的。有了这些好吃的，我爹的分量在我们的心目中顿时加重，形象也正面了许多。瓜娃和芹菜还有我，对我爹的态度也顿时焕然新，对我爹围前围后，端茶倒水，我爹显然很受用，呵呵笑着抽旱烟喝茶水，等着吃饭。
我说：“我不去。”奶奶说：“看戏你去不去？”
我说没有啥情形，街道上除了鬼没有人。芹菜说话间又拿出来几个小茶碗，给我和她还有瓜娃ใ都沏上了茶，然后我们就坐下来喝茶嗑瓜子吃云片糕，奶奶和鸡爪子都光喝茶不吃东西，我们逼着奶奶吃，她才轻拈了几粒花生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东西实在太少，我们也不好意思像吃饭那样抢食，个个学着奶奶的样子，看上去活像帮小孩子过家家。
奶奶拨拉开他的手：“看啥呢，我也知道你不会胡花，可是眼前这麻烦咋对付呢？”
我实在舍不得，偷偷将把枪和盒子弹藏在怀里，然后把剩下的两把枪放了回去。
“每天早ຉ晚都过来给你爹妈磕头上香，过了三七就不用再祭了。”
我爹吩咐：“把风。”然后叫上我和奶奶返身往回走。
二串子蹲在我爹身旁，递给我爹根纸烟，“尝根，日本的。”我爹拨拉开他的手，“抽不惯。”
我跟胡来的毛病犯在瓜娃子和芹菜那儿。那次瓜娃和芹菜在我们家门口玩过家家，我刚刚出门想加入，胡来带了帮的过来，非说瓜娃子和芹菜是两口子，还逼着他们俩当场拜天地亲嘴嘴。瓜娃子和芹菜拼命挣扎，可是胡来手下人多，硬按住他们把他们俩的脑แ袋往起挤，说是要看他们俩亲嘴嘴。
我正口渴，连忙凑过去跟她喝茶。她又问我：“晚上看戏不？胡家班子演打渔杀家。”
芹菜振振有词：“你就是只顾自己้的人，不配当洪家班子的人。”
瓜娃斗嘴不是芹菜的对手，便转换话题：“三娃，奶奶啥时候能ม出来？我们要等到啥时候？”
这个ฐ问题我也没法回答，我能回答的就是：“等到เ天快亮的时候奶奶要是还不出来，我们就到西山找我爹去。”
没用我们等到天亮，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吱呀声开了，奶奶从里面出来了。送他出来的还是周承甫，奶奶个劲儿说不用他送，周承甫个劲儿说是王先声交代的，必须送：“洪女士身上带着黄货，怕路上出个闪失。”
奶奶态度坚决：“我说不用送就是不用送，比这多的银钱我都随身带过，这不算啥，你回去，不然我就不走了。”
看到奶奶出来，我和瓜娃芹菜连忙迎了上去，周承甫看到我们三个，这才说：“看来洪女士是有准备的，那ว也好，你们路上小心些。”
奶奶说：“我们知道，你赶紧进去，你跟着就是给我们惹麻烦呢。”
周承甫回了院子，然后大门轻轻关严，奶奶便带了我们朝回走：“的就是想探我的底细，我就是不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下落。”
走到了热闹处，奶奶扬手叫了辆人力车，我们四个人挤在辆车上，车夫苦了脸抱怨我们人多，价钱却是样的，奶奶格外大方，掏出块大洋扔给了车夫：“这个价钱成了吧？”
车夫马上兴高采烈起来：“谢谢太太，上哪儿去？”
奶奶吩咐他：“按我教你的路线走，到了我自然会给你说。”
奶奶掏出面小镜子，路上在自己้的脸上照ั来照去，芹菜问奶奶：“天黑了，奶奶你照啥呢？”
奶奶说：“这是照妖镜，要是有妖精跟着我们，用这镜子照，妖精就吓跑了。”
奶奶指挥着车夫东绕西转，个时辰就能到的路，足足绕了两个时辰，到家之后，奶奶才长嘘口气说：“这单生意总算了了。”
。小
第3๑7๕章
奶奶从来没有告诉我那笔生意到底赚了多少，金条藏到เ了哪里我们也都不知道。不过，我们的伙食衣着却大大改善了，基本上天天能ม吃到เ肉，周还能吃两次馆子。我和瓜娃ใ都有了四季换洗衣裳，过去的衣裳基本上是老虎下山张皮，冬天棉袄棉裤从节气头穿到เ节气尾，夏天就更简单了，白天单褂单裤，夜里。现在冬天的棉袄棉裤都有了换洗的，夏天的单衣单裤ไ也有了换洗的。芹菜的衣裳最多，有什么好看的花布奶奶就扯回来，带着她到街口的裁缝铺量身定做，对此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有什么不满，芹菜是女娃娃ใ，自然要穿得比我们花哨些。
瓜娃却很是纠结，单独跟我在起的时候就会唠叨奶奶偏向芹菜。有次奶奶和芹菜又出去逛街，命令我和瓜娃留在家里练功。我练了会儿蹬云腿之类的功夫，就去练开锁，开锁是我的兴趣，也是偷懒的由头，因为经过奶奶核准，我练习开锁，琢磨各种各样的锁头构造，也纳入了练功的范畴。我在屋里将几把新近搞到的锁头拆了琢磨，其实，我现在已经明白，各种锁头，不管外形有多大差异，也不管钥匙有多大差ๆ别，原理都是样的，内部构造也都基本相同：弹子弹簧卡口锁舌等等，只要能ม够掌握这些基本原理，配以合适的器具，就没有打不开的锁。
我在屋里既ຂ是练功，也是偷懒，躲避大太阳，节省力气。瓜娃个人在外面练得翻江倒海，会儿能听到他蹬云腿时落地的嗵嗵声，会儿能ม听到เ他奔跑时的脚๐步声，偶尔还有发力时的吆喝声。有阵他没了动静，我不经意地朝院子里瞄了眼，院子里没人，我倒也没在意，估计他是去了厕所。
奶奶和芹菜嘻嘻哈哈地从外面回来了，奶奶进我的屋瞄了眼，告诉我从外面带回了凉粽子，要吃自己้去拿。芹菜抱着个包袱，匆匆忙忙进了自己้的屋子，我估计可能ม奶奶又给她做了新衣裳，她跑回去换上让奶奶看。片刻๑，从芹菜屋里传出了惊声尖叫。大白天会发生什么เ事呢？可能ม又是她看到了老鼠或者蟑螂之类的爬物。说来也怪，芹菜虽然是女娃子，可是整天跟奶奶在起打混，胆子也不小，那ว回她敢跟胡来伙人拼命，就是证明。然而，她就是见不得老鼠蟑螂之类的爬物，见了那些东西就跟见了鬼样。
“奶奶，奶奶，你快来看啊”
今天见到这些爬物叫奶奶，跟往常有些不同，往常她见了这些爬物首先叫的就是我，让我过去帮她消เ灭或者驱赶。虽然没有叫我，我却也不能假装ณ没听见，我知道，即便奶奶过去了，也得叫我，别看奶奶神鬼不怕，可是见了老鼠蟑螂那ว些爬物，也照ั样缩手缩脚๐没了威风，虽然不至于像芹菜那样惊声尖叫，却也没胆动手杀灭。
我跑了过去，进屋就脱鞋，无论是老鼠还是蟑螂，鞋底子都是最有效的武器：“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我手举ะ着鞋，单脚๐蹦着问芹菜。
芹菜换上了件新า花衫子，看样子是正想叫奶奶观赏，奶奶没有观赏芹菜，而是在观赏手里的两件衣裳，更加让我吃惊的是，那ว两件花衣裳都被扯破了，件的袖筒被撕了下来，件的衣襟上有个大口子。
“这是咋了？好好的衣裳๙扯了干啥？”我惊问声。
奶奶的眼光朝我迫来，满脸寒霜冻得人心颤：“三娃ใ子，老实说，咋回事情？”
我蒙了：“我咋知道咋回事情？”
奶奶显然立刻排除了我的嫌疑ທ：“瓜娃子，瓜娃子，你给我死进来。”
瓜娃子答应着，迟迟不进来，奶奶追了出去，我和芹菜也跟了出去：“瓜娃ใ子，你过来。”
瓜娃ใ子装模作样地苦练蹬云腿，此刻๑刚刚攀上了老槐ຈ树，坐在树杈上晃腿，脸上的汗珠子就像刚刚从雨地里跑出来，身上的衣裳๙也湿塌塌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干啥么เ，没见人家忙着呢。”
奶奶扑过去跃起把将他从树上揪了下来：“这世道傻子也想哄人呢，赶紧说，啥意思，不说三天不准吃饭。”
瓜娃子还想抵赖：“干啥么，咋了么？”
奶奶把撕破的衣裳抵到เ他的脸跟前：“你的意思是这衣裳๙不是你毁的？”瓜娃摇头：“不是。”
奶奶扭头问我：“我和芹菜出去的时候，家里来过旁้人没有？”
我们住到这里以后，也不知道奶奶跟我爹是怎么通气的，我爹很快就知道了，回来过两次，每次都给我们带些山里的土产，却再也没有给家里补贴过钱。奶奶也再没有像过去那ว样追在他屁股后面朝他要钱，我估计现在奶奶有钱了，所以也就没必要再朝我爹要钱了。可是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两次鸡冠子和鸡鳖子两ä个ฐ人来了，说是我爹缺钱，问奶奶要钱，奶奶竟然也没有问他们卖药的钱哪里去了，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们几百块大洋打发掉了。
我替奶奶打抱不平：“我爹他们分了半药，他们卖药的钱呢，咋还向我们要钱？”
奶奶叹了声说：“你爹不是个乱花钱的人，也不是个肯张嘴朝人要钱的人，张嘴了，就是过不下去了，他自己不来，就是不好意思直接对我张嘴。”
我知道那批药的价值，我实在想不通，我爹怎么เ就能ม那么快把那么多钱花光了。我的猜想是，八成他的药钱没收回来，可能叫人家给骗了。
除了我爹和我爹的伙计偶尔来下，我们家基本上处于封闭状态，既ຂ没有客人，也不到别人家做客，从来不跟任何人来往。所以，奶奶问我这话，只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而不是真的问我们家来没来过人，如果来过人，她回来我们头件事情就会向她报告，用不着她张嘴问。
“没来人，就我跟瓜娃ใ两个ฐ人。”我如实回答，同时也想起了那阵瓜娃没了动静，我还以为他上厕所去了，看样子他是跑到เ芹菜的屋里惹祸去了。
奶奶继续审问瓜娃ใ：“家里没有来过人，这衣裳是谁撕的？不是你就是三娃，你老实说，到底是你还是三娃？”
瓜娃毕竟是个老实人，不会把坏事往别ี人头上推，尤其是当了我的面，更不会。他不吱声了，奶奶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了，你给我说，为啥要扯芹菜的衣裳？”
瓜娃ใ说出来的话令我惊诧不已๐哭笑不得：“奶奶偏向芹菜，芹菜衣裳那ว么เ多，我跟三娃哥才几件。”
奶奶扬起手就要打，却没有打下去，反过来问我：“你呢，你也嫌芹菜的衣裳多了？”
我连忙实话实说：“我没有嫌，芹菜是女娃ใ娃，女娃ใ娃的衣裳就是要比男娃娃多比男ç娃娃ใ花么เ。”
奶奶点点头：“三娃大些，懂事情，心也宽，不像你这个货，你说咋办呢？”
眼见着瓜娃这回肯定要挨惩罚了。奶奶惩罚我们的方式可以分成两类：武的和文的。武的自不必说，就是个字：揍，轻则扇巴๒掌，重则动用鸡毛掸子抽屁股。文的就是罚饭，罚饭就是不准吃饭。根据问题的严重程度和错误的轻重，分为罚顿ู饭两ä顿饭三顿饭，最严å重的是罚三天不准吃饭。奶奶对瓜娃和芹菜比较少用武的，更多的是用文的，尤其是芹菜，从来没有挨过奶奶的巴๒掌和鸡毛掸子。
芹菜揪了揪奶奶的衣襟：“奶奶，算了吧，瓜娃ใ已经认了，就不要罚饭了。”
我们都知道，饭对于瓜娃来说就是命，他的贪吃不仅表现在对零食贪得无厌，吃饭也是他生命中最为ฦ重要的内容，如果不让他吃饭，我们照吃，我估计瓜娃ใ就会恨不得自杀。
奶奶说：“瓜娃ใ正在长身体呢，就不罚饭了。”此话说得好像我不是正在长身体，因为我被罚饭是家常便饭，也许我现在长大了，奶奶觉得像过去那样揍我更累，抗击打能力也越来越强，过去几鸡毛掸子抽到屁股上，我就会鬼哭狼嚎，现在抽上几鸡毛掸子，我还能笑得出来，所以现在我挨揍的几率小了，罚饭的几率大增，每个月都得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少吃几顿饭。
“饭可以不罚，事情不能就这么เ过去了，瓜娃，你要牢牢给我记住，芹菜是女娃娃ใ，你们是男娃ใ娃ใ，男娃娃就是要照看女娃ใ娃，有吃的要先给女娃娃吃，男娃娃不讲究穿着，讲究的是本事，女娃娃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奶奶这么เ说着，瓜娃ใ连连点头，好像很听话，很明事理，其实我知道，就凭他那个ฐ猪脑子，奶奶说这些话他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这，”奶奶顿了顿，我仿佛从奶奶脸上看到了丝狡黠的笑容，可惜奶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像池塘泛起的涟漪消失不见，以至于我不敢断定奶奶是不是真的笑了，“你不是嫌芹菜的花衣裳๙多了么？那就把芹菜的花衣裳给你分几件，的每天给我穿上，再不准穿你自己้的衣裳，好好尝尝穿花衣裳的滋味。”
我和芹菜都愣了，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奶奶竟然还能想出这么古怪的惩罚办法。当时我们，包括瓜娃致的想法都是不管怎么说，穿芹菜的花衣裳都算是宽大处理，因为ฦ穿花衣裳不会像挨打那ว么疼，也不会像罚饭那么饿。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才明白，这种惩罚绝对比挨揍和罚饭还难受。
奶奶挑选了两件芹菜冬季穿在棉袄外面的罩衣，件是大红花花的大襟衫子，件是翠蓝色的对襟褂子，因为这是芹菜冬天套棉袄用的，比较宽大，瓜娃ใ的身坯虽然比芹菜大了圈，可是现在是夏天，衫子和褂子穿在瓜娃的身上倒也能够勉强套得上去。瓜娃没穿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穿上花衣裳会是什么样子，等到เ真的穿上了，我们都控制不住地想打他，他穿上花衣裳๙的样子太欠揍了。
瓜娃的长相本身就带点瓜劲，鼻头是典型的疙瘩大蒜，眉毛是典型的两根微型扫把，黑黢黢的圆脸就像个皮球，两只眼睛活生生的就是手指头，而且是小拇指头捅出来的两个ฐ小洞洞，两颗小小的圆圆的黑眼珠永远固定在眼眶中部ຖ，从来不会像奶奶那ว样叽里咕噜地乱转。他脑แ袋没有发型，因为奶奶向给他剃秃子，奶奶说他的头发稀落落的，现在剃秃头，长大了头发就会好。就这种形象，身上再穿上芹菜的花衣裳，惹得人乐่不可支，笑完了就想揍他。
因为他穿的是芹菜的衣裳，我跟芹菜就都把他叫二芹菜，还骗他说，既然穿上了女娃娃的衣裳，他现在就是女娃ใ娃了。他自己也稀里糊涂，有次我去撒尿，看见他在厕所外面徘徊，我问他要干啥，他说要拉屎。我说拉屎要到เ厕所里面拉，你站在厕所外面干啥呢？他竟然告诉我，他不知道现在他该上男厕所还是该上女厕所。我笑得肚子疼，笑过了，我告诉他上女厕所，因为ฦ他现在已经是女孩了。瓜娃居然听信了我，真的战战兢兢地踅进了女厕所。我在男厕所撒尿，听到他在隔壁女厕所拉屎发出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差ๆ点笑得掉进粪坑里。傻人有傻福，瓜娃在女厕所拉了泡屎，居然没有碰上个上厕所的女人，算是他走运。
回家以后，把瓜娃到女厕所拉屎的事情讲给了奶奶和芹菜。她们俩听了之后也是笑得肚子疼，笑够了，奶奶就开始骂我，说我欺负瓜娃，瓜娃ใ年龄小，欺负瓜娃ใ傻，开个玩笑可以，真的把瓜娃ใ支使到女厕所里就是缺德，结果我被奶奶罚了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