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思考起和韦娘的见面。她的细微神态，每个词语。她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什么呢？我忽然想起来那个荷包，韦娘从来不用荷包的呀。
周远薰的身上，竟然有股酒气。他和我来到北宫的时候，因为路滑，他差点摔倒。反而是齐洁拉了他把。
鉴容此刻，才下发命令。第，命庞颢烧毁山东府城，准备迎战向南推进的河南王军队；其次，命令收殓言嘉尸体，送还北帝大营；第三，修筑壕沟，没有指令，不得迎战。
我与鉴容回到南阁，已经过了午夜。风声雨声，真像戏文里面，大战的前奏。
我拉住他的胳膊，道：“言熹的战死，倒是出乎意料é。但是，不管他怎样，北帝都不会善罢甘休。庞颢这场仗打得漂亮，保住了寿阳。至少，我们赢了个回合。”
我问远薰：“还是很痛？”
我没有料到她说这个，时间还没有完全摸透她的话。反而笑了：“今日又怎么了？”
“不怕，我有松娘陪呢。娘，只有个人”竹珈含含糊糊地说。
华鉴容接道：“你耍脾气，我就没辙，只好让你吃个够。结果你果然闹肚子了，我让母亲好顿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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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竹珈，坐在亭中，竹珈把脑袋贴在我的胸ถ口听我讲故事。他戴着周远薰给他缝制ๆ的鹿皮帽，更显得虎头虎脑了。竹珈与普通的孩子不样，别的小孩都喜欢挑选花花绿绿的东西，他却只是爱熟人给予的。因为“周郎”经常陪着他玩，所以他特别喜欢那顶不起眼的帽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个人在几年之间变化如此之ใ大，他的背佝偻着，面色蜡黄，曾经山鹰样锐利ำ的眼睛，变得毫无神采，渐渐熄灭的大火映在他的眼睛里，闪出点微弱的光。
我的视线扫过每张脸。太师何规风烛残年，即使握着酒杯，生命也像秋日的黄叶；宋舟虽老当益壮，面色红润，可是花白的头发，也预示ิ着夕阳的命运。我熟悉的臣子大都老了，除了个ฐ人我停住了目光。
远处蔷薇色的天空下，出现了几匹战马。周远薰看了看，道：“是华鉴容的人来了。”
我没有激动，只是疲累็下子涌ไ上心头。酸甜苦辣，也许就要到终点，切要了结了吗？我回头，周远薰已经消เ失了。
与周远薰在起的三天太特别，他要我永远记住他。我会的。但我绝对不会向别人提起他所说的话。对我对他对死去的人，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声马嘶，为首的马匹停在对岸。清风吹露，那个人犹如闯进天河。我在这边，岁月仿佛已经走过了个世纪。
我看着马蹄踩在河床溅起的水花，看着他翻身下马，看着他向我走过来。他的脸庞，他的眼睛，都是我所想念的，那ว是我爱的人。
“我来了。”我说。
“你个ฐ人？”他像是做梦，把我揽在怀里。我又听到เ他的心跳声音了。
“我不是个人。”我把鉴容的手放到我的腹部ຖ。
鉴容感觉到了，他的身体颤。
旁若无人，鉴容跪在泥土上，把脸埋在我的裙摆里面，像个孩子样放声痛哭。
我摸摸鉴容的头发。红日东升，昨日已经死去。伤害成为历史，我们不会再彼此伤害。
第十三章青山依旧ງ上1
大帐之夜，我在鉴容的身侧醒来。鉴容将我圈抱在怀中，眼睛里面溢着生命的光彩。我到鉴容的营地整天了，可鉴容片刻都没有离开我。唯恐松手，我们又要辗转红尘，不得相见。
我笑了笑，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回忆起白天沐浴梳妆过以后，个个来拜见我的人。庞颢的激动昂然王榕的喜极而泣蒋源的满腔愤慨。我庆幸上苍还是保全了我这几个文臣武将。军营中还有两个ฐ女人，个是流苏。她在看到เ我以后，双膝跪倒，掩面为ฦ我这失而复得的君王流泪，嘴里断断ษ续续语不成声，念叨的只是：“王郎王郎”
鉴容温和地宽慰她道：“王珏即使被俘，柳昙当前和王家结盟，绝不可能ม立刻杀他。但多了王珏，柳昙对王氏肯定会起疑ທ心”
无论王琪，还是柳昙，都不应该知道太平百万#
小!说的存在。所以，王珏大可以推托。他们即使满腹狐疑，也不会冒冒失失处死王珏。
除却流苏，我还看见了小鸥。这丫头头发还是很短，穿了身男装ณ。见了我虽比过去恭敬，但大眼睛里面还是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我在人前也不愿和她般见识，到เ了夜半无人，我和鉴容私语之时，我还是提到เ她：“她怎么也在你这里？”
鉴容愣，温柔地吻了下我的额头，坦然道：“你说她呀？我真是没办法。当初我和北国打得激烈的时候，她个人爬越火线到了战场附近。群运粮的民夫发现她是女孩，死活不让她再往前走了。胜利以后我才见到她，我怎么เ可以赶她回去呢？今天傍晚你睡着的时候她过来悄悄问我皇上是不是有喜了。我点了头，她就哭了起来，说她就盼着这天呢。”
我把手伸进鉴容的胸膛上取暖：“嗯，别人都对你好”
鉴容弯下腰，把耳朵贴在我的腹部：“阿福对我也好，我自己知道，你还要给我生孩子。”他用手指轻柔地抚摸我的肚子，傻傻地微笑道，“没想到我也要当爹了。”
我叹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竹珈他们，我们何时可以攻下建康？”
鉴容点头：“你回来，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他说完，面部ຖ肌肉忽然抽搐了下。
我忙问：“你怎么了？”
鉴容笑着摆手：“没什么。大战突围的时候我曾摔下马，只是头痛也没有大碍。这些天茶饭不思又睡不着觉，头疼又发作了。”
我诧异：“不用药吗？”
鉴容浮出极淡的微妙笑容：“看过大夫的。”
我把他当成孩子样抱着：“金鱼好傻，没有了我你就不活了吗？”
黑夜里鉴容的叹息沉郁，声音带些沙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敢去想这些问题。我已经叫人做了三口棺材，万你我就会踏平首都。王柳人口，剩下的留给我自己้。”
他的眼睛又湿润了：“还好你活着，你跟我们的宝宝受苦了。”
我的泪不知不觉就淌下来，赶快抹了把脸，我嗔道：“傻瓜，要死也要和你起啊。”
鉴容又笑了，我们藏在彼此的怀里，像对孩子。直拥到天明。
第二日，我到เ军中的消息才正式传开。没有龙袍，我只好穿上件白色的战袍。登高临台，十万大军欢呼雷动，声震云天。目睹此种场面，以前的我还会有激动，但今日我只存下冷静。为外界感染是人的天性，但我关心的只是这支军队怎样取得胜利ำ。经历过我所经历的，还要和小鸥这样的女孩子样热血，可能吗？
回到帐篷，穆国公已๐经到了。他身披银甲，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损英雄豪迈之气。见了我，穆国公哽咽下跪：“皇上，老臣护驾来迟。”
我扶他起来：“国公爷来得正好。你曾经叫谢长史对朕说，你们四川只归于朕。朕身陷囹圄，也未曾忘却国公之言。国公爷先前几次送粮，现在又领ๆ兵勤王，于社稷，于朕，都有大功。
穆国公固执地压低身子：“确信陛下在太尉处，老臣既ຂ高兴又惶恐。柳昙宗亲，犯上作乱罪加等。但老臣当年不知底细，竟然向内宫献上柳昙推荐之美少年周远薰。谋逆之罪，臣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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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青山依旧上2
我故作笑容道：“不知者无罪，周远薰这孩子心里还是向着朕的，可惜他在石头城大火中丧生了。国公爷不说朕还不知道，以后就不要提起了。”我说话的口气很低但尾音加重。穆国公上了年纪，阵秋风吹来，他手指微颤，避开我的眼神。
鉴容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似乎ๆ也有心事。
月满如昼，我坐在殿中等鉴容回来。他送穆国公回去，明日两军就可会合。不出意料的话，京师月内可破，只是不知道竹珈和韦娘会不会受到เ伤害
没有别的侍女，滞留军营的流苏服侍我散了头发，我忽然问她：“那个小鸥姑娘呢？”
流苏道：“她今天不辞而别了。”
我将蓬松的长发揽到脖子后面：“去哪儿了？”
流苏摇头：“陛下关心的不是此事吧？”
我眯缝起眼：“流苏，朕的玉玺是不是藏在王琪家里？”
她回答道：“是。”
我笑道：“大哥做事果然周密。你们在小舟上告诉朕杨卫辰还在宫内，朕就知道玉玺给他偷去了。别人盗玉玺，不过是盗，但碰上杨卫辰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管大哥自身如何，他到了建康，他们两家必然不和。”
流苏道：“这也是王郎的计划之。如果王琪保他，柳昙会不满王家。如果王琪不保他，王郎说出玉玺的所在，柳昙还是会不满王琪。”
我执手送她出账：“你放宽心，大哥应该会劫后余生。”
流苏眼泪盈盈：“陛下，如果妾身还可以见到王郎，请您让我们告别百万#
小!ำ说隐居乡间，行不行？”
我拍流苏的手，安抚她道：“朕答应。”
回首，鉴容已经在帐外黑影里伫立，他对我道：“谁不想海阔天空的了却人生？”
我拉着鉴容的手臂，放下帐帘，凝视他：“你说过要陪伴我，那就委屈你‘大隐于朝’吧。”
鉴容对我只是笑，忽然低下头，温柔绵长地吻我，灼热的气息让我熏熏如醉。
鉴容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เ床榻之上。灯火里，他的明亮双眼直注视我的瞳仁。
下刻，鉴容跪在我的脚下。
“容？”我惊呼。
“阿福，我有个秘密。虽然情有可原，但我没办法对你隐瞒下去。而且川军到来乱党崩溃指日可待。我更不需要隐瞒了。”
鉴容从怀里取出个小小的玉匣。我打开看，内里是卷明黄|色帛书。我是皇帝，自然知道是什么。我大为骇然，却不动手没有取出来，问道：“这是先帝ຓ密旨ຈ？”
“是。”
我望着鉴容：“我不看。既然给你的，我为什么要看？”
鉴容固执地叫我：“阿福，阿福”
我盯着他：“我永远不会看。容，你是我的爱人，我孩子的父亲。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告诉我！”
鉴容笔直跪着，沉默。
我感觉缥缈的夜色也潜入我们之中。
这时鉴容说道：“你也知道，先帝在北伐的途中曾经召见过我和宋舟。那ว日，我入了帐子，舅舅劈头盖脸就是句话，‘鉴容，你并不怨恨我们，是吗？’我回答，‘是不恨。’舅舅说，‘但是神慧的母后不相信。你母亲死后，朕在秋荻身边守夜。她反复就是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说帐子后面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的母亲，朕的妹妹。’我没成想舅舅把话挑明。阿福，你我共处昭阳殿。你还是懵懂女童的时候，我已经是少年了。母亲的死，我早已猜得七八分。但我爱你，我从来不觉得上辈的恩怨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于是我回答舅舅，‘舅母是病重糊涂了。不过今天神慧有了合适之人照料问鉴容万次，鉴容还是无怨。’舅舅笑笑道，‘你母亲临死的时候说，请让我的鉴容离开昭阳殿，而且皇后心病如此。朕为ฦ死者念，为生者计，都不能选你为神慧的丈夫。但朕此刻还是后悔了，朕何必又把天下第豪族王氏拖进这盘棋呢？’我听了，呈言道，‘舅舅，王览不会有不轨之心。’舅舅叹息道，‘朕自知此去必定不会回来。神慧年幼，王览虽好，朕对他也不能全然放心。近支亲贵中朕最信任你，而你最爱神慧。所以朕赐你旨，如果将来王氏图谋江山，神慧下落不明，你可以持朕手令指挥天下兵马。皇室孤弱，男女继承权相等。若我儿神慧实在不能担负重任，你平息叛乱后可以取而代之。’
第十三章青山依旧ງ上3
“他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我再三推却，几乎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เ。舅舅只以句话结束，他说，‘你还是逃不开昭阳殿了。不管有没有那ว个万，我给你的旨意都不会让你幸福。好事倒可以推，这种苦差事，舍你取谁？’于是这道密旨陪伴了我十五年。我只希望永远不要用它”
鉴容的话停止了，我心里波涛起伏，父亲真是捉摸不透。就算对王览，父亲也有所防备。那么我呢？父亲早就预料é到我不适合当皇帝吗？前几天如果鉴容利用了这个旨意，那么他几乎可以夺取我的皇位了吗？如果鉴容有野心，他只要伸手就可以够到，但他没有。鉴容退守扬州，忍受诬蔑，甚至川军，也只是因为我的出现才给他臂之ใ力。
我把鉴容拉到เ床上，无声无息，在他怀里蜷伏如猫。我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有寻求身体的接触。鉴容的嘴角噙着丝苦笑：“我始终不明白舅舅的用意。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他知道我没有你，也就没有了切。所以才会用这个来戒备王家，保护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