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先往这里走走看，”阿弱皱着眉，“这株青木肯定是本体，但我觉着奇怪。”
她也不想沾染这世间的因果。
处在这样的境地中ณ，他才清晰得了解到，自己对于剑的憎恨究竟有多深。
剑乃百兵之君，万器在剑君面前本该是臣服之态，更何况是千万剑与千万剑意掺杂组合成的地域。它对她的影响比对人的，要多得多啊。
青年站在原地，平静得看着女孩儿走近。洞灵源中前来罗浮的只有他一个，原本自是逍遥亦无不可，可毕竟他与赤城山有所渊源，总要前来拜访才算正理。可他来时怎么都不曾想到，会这样简单得……便遇见她。
沧华戳着她肉嘟嘟的脸蛋感慨：“难不成无情道生出来的小孩也会受无情道影响？可你哥不是这个样子啊。逗起来可有意思了他。”
这一回，他看到不是开天辟地，而是天道衍化
练云生定要从洞灵源将她带走，携着她进了闭关的洞府，数年不管不顾也不担心她出什么事……约莫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孩子。
方แ其墨找到阿祸ຖ的时候，他正坐在洞府口那颗繁花茂叶的大树底下，盘腿打坐。
刚闯进洞府的几人方แ才还在为练云生竟受此重伤而震撼，下一个ฐ瞬间，又为ฦ方其雅如今的模样而心惊。
辰湮的视线掠过练云生静默的脸，在方其雅身上又定了一会，最后还是落在冰胎上。
然后自禁制中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长笑。长笑过后，又是动静全无。阿祸ຖ本能得踩了一步，又为ฦ方แ其墨拉住。“舅舅。”他低低询问。
他并不能琢磨清楚这异样的来源，只有冥冥中一种类似于警觉的提醒在回荡，不断回荡。当他注视着它时，总有一种感觉，似乎它也在注视着他。可他分明探知到，这长春树似乎ๆ并不曾圣灵。那是因何？
经了这一遭，方其墨一直都认为是方แ其雅强了人家，倒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盈盈睁眼的那一刹那ว，死死纠缠着他魂魄的浊气一扫而空，魔印炙热得像是在燃烧，似乎是在比思绪流转还简短的刻度里，那ว些事物便如烟雾般熔解消เ失。眼熟得让他记起，多年前鬼童尚幼时，那ว个ฐ道袍女子的一个拥抱，化去他此后生生世世都要为妖的痕迹。
痛得难以忍耐。
他的心底藏着罪恶的野兽，张牙舞爪，面相狰狞，时刻都会破胸ถ而出。
每一次渡魂都是不同的体验，而且会因宿体魂魄强弱导致各种结果。有时能顺带接收宿体的命格，有时能得到宿体的记忆，有时相承了宿体的某种性格——更多的，是执念。
奶娘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有些糟糕。要说这玩意儿是别的，她还真不当一回事儿，偏偏是……叫她怎么可能不想太多？！再想起来，莫名其妙出现在素娘帐子中的团子，素า娘看上去那么喜欢的样子……天生凤命，但凡素娘所在之地，方圆百里之ใ地都少有鸟羽的痕迹，哪怕是圈在笼子里的鸟鸡，都安静得不会出一点声音……
“不苦。”他说，“不及你万一。”
它只振翼扑腾了一下，下个瞬间便出现在了少年身前。
她胡乱摇摇头，阿默递给她一盏酥酪。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神祇็这样与他说。
它真的不能明白。可这种叫做爱的东西，叫它光是注视着就觉得疼，仿佛还是血肉之躯时，曾心慕那株荆棘中的红花，美到勾心夺魄，可碰一碰都恐手掌被刺穿鲜血淋漓。明明是一个怨煞凝合而成的鬼魂，却觉得这种虚无的东西比什么都要来得恐怖。
鬼灯冷哼一声：‘那ว是什么？别老想糊弄过去，说个明白！’
渡魂千载，尽数人身，可纵是强要为人，记忆与魂魄却已在他与人之ใ间划下不可跨越的鸿沟，他冥冥中实是知晓自己不可能为人的，于是做人也做得不伦不类。渡得妖身，心中已如芜荻所说，承认了自己已๐为妖，意识却并不曾认可，初ม时游走天下，又哪里有妖的模样。
徒离站在宫阙之顶，负着双手，微微眯起眼睛往下看。
白衣摘下了那朵花。
白龙王检查完龙绡宫外围匆匆进来，没觉察到明美与龙女之间的异样，直接对绮罗说：“没有异样，你也别太担心，这东海ร的事老青自己总会搞定。”
明美远远望见正在帮忙架祭台布置场野的白衣，对上一个ฐ微笑，于是她也跟着笑起来，偏着头静静地注视着那道身影。这样美好的时光，多一分一秒都像是偷来的。
‘你不知道，能ม够相遇，已经是件多么เ美好的事了。’
于是他就那么笑出来。当年温和冲淡光风霁月的乐神依然配不上丝毫的，如今他这个ฐ不人不妖不仙不魔的怪物却想染指，多可笑。
明美炸了眨眼，轻轻摇一摇头，不说话。
因果便就这样圆上。
“可是死亡不是在混沌时就有了的？”仙问道，“混沌的三千魔神死去了，盘古大神也死去了。”
有这样的地位，受如此之尊崇，无怪乎便是几乎不接触外事的蓬莱，都得小心翼翼捧着心肝奉之为ฦ上客。
“别骗自己了。”她淡定道，“我……并不算凡人。”
听到有鲛ຑ女在笑嘻嘻问：“小明美，有没有见过你爹爹被敖钦殿下揍？”
白衣这个名字便是蓬莱公主ว巽芳所取。
纵然这天底下最后一只凤凰再歇斯ั底里得唾骂他，纵然她横眉竖眼冷笑得排斥他的存在，他也只是静静得注视着莲塘，感受自己为数不多的清醒。
因为忘记了很多东西，所以冥冥中只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实在聪明得可怕。她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辰湮歪了歪脑袋。
辰湮被琴师的臂弯揽着，听他弹琴。
辰湮醒来时，视野中很是昏暗。
温暖的手掌捂在她的背上，那是最接近心脏ู的部位。他的脸孔都因痛苦与不知名的震颤而扭曲起来，声音却依然温柔如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เ一直要你死？”
他说：“我不需要。法则都有自己该有的主ว人，我是无法得到的。”
韶平三十年，二月，梅花枝头俏。
据说救回来的时候只剩ທ下半口气，身体都是半凉的了，亏得白大夫行医多年医术高超，堪堪吊住半条命慢慢磨着救治。
“我会让你知道，世间还有恒久不变的真，没有你，我依然能逃脱这该死的宿命！”
毕方说要离啊，我就这么走了，想想还真舍不得那些老朋友，你说青华会不会记挂我？对了我上次借走天吴的天之锁还没还他呢！
脑袋里似乎被塞入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他看到一只凤凰浴火重生，那耀眼的火光比岩浆还要炽烈，比鲜血还要绚烂；他看到孩子模样的女神身上鲜ຒ红的裙ำ子在风中ณ飘曳，她弯腰捞起一抹黑色的水，绵延永无至今的黑河便在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看到一棵巨大的树，树身仿佛被什么撑裂般树皮爆开，上面缓缓淌下血来……破碎的画面一幕一幕，让他的大脑自行运转一下都是生疼生疼。
阿弱笑了笑没说话。其实要她说出来，她也真描述不清楚。
沧华愣了一愣：“然后呢？”
阿弱对于剑的体悟很高，但她不修剑，也不想要一把剑，或许连剑境也不知道将她搁哪吧，所以实际她离入口并不远。而且，偏偏她的体质特殊，那些剑与其把她当做一个试炼者，不如说将她当做一个怪异的同类。
双方闹得太僵，罗浮再不愿意，也得出来表个态调停，结果一不合惹毛了沧华……那个ฐ男人剑在手是什么เ都有可能ม做出来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杀孽缠身到无药可救。
于是终于有那ว么瞬间，魂魄、扇子、骸骨、血肉相融的那一刻，他能ม感觉到，涅槃的温暖——他与她在别ี人的魂魄中，完成了最后的相守。
涅槃之ใ后不是重生，而是与她一起彻底的毁灭。
*
练云生知道自己้是一定会升仙的。
他从刚踏入剑道之ใ始，就看到了自己最后所能ม得到的成就，所以他的目标，从不曾变更过。
练云生也知道自己้注定孤寡一生。他没有父母亲朋之缘，师徒子女之缘，也同样没有情缘。他逢着一个方其雅，恍惚中应验了别ี人为他批的命书；他有了一对子女，无比清晰得知道他们最后终会离他而去，所以尽他能尽的一切想要补偿他们。
然后他知道了何谓生别ี离之痛。
他若是一直无动于衷尚可，偏离自己的轨道付出了心血，便知道没有回报的痛苦了。
天命何其残忍。
阿祸已经长成，他有他自己้的路。练云生冥冥中有预料他罗浮此行会是永别，过后倒也只是一声叹息。他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要顺ิ应所想，把阿弱也送去。
被沧华送回赤城山的阿弱，是阿弱，却也不是阿弱。他同样疼惜她，可是那ว个他从洞灵源夺过来，亲自在洞府中教养十一年的阿弱，已经不在了。
后来他再不曾听闻有关阿祸ຖ的任何消息。
后来他守着阿弱如凡人般安静度过这一生，千年冰芯碎裂，她的魂魄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的儿女，都是一开始便不该存在于天地间的。
再后来，这一切在他生命中都淡褪了痕迹。
就像那时候，他的女儿伏在他的腿上，仰头问着，爹爹，有一天我也会被你遗忘吗？
他说，会。
作者有话要说：12๐1
写到凤骨跟毕方的时候，大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