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公主厚爱。”淡淡的声音，连语气起伏都不带，倒让这句话听上去如同讽刺一般。他也仅仅是微微点头，便当作罢，准备举步从另一侧绕过去。
辰湮梦见三界未定之前久远的曾经，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也只能说是破碎的片段。那些记忆该是被这人间法则磨灭的，却不知怎地，存留了几个ฐ碎片在她脑海里，还趁着心性不稳的时候蠢蠢欲动，兴风作浪。
拼命想要维持清醒，意识却被拽得死死得往下拖。对这天地的憎恨与对将要覆灭的恐惧在他狰狞扭曲的面容上一一展现，这种时刻，却反倒是那疼痛提醒他，自己还活着的现实。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道：“流年不喜欢这里？”
一甲赐进士及第，充翰林编修，二甲赐进士出身，外放为官。三鼎甲跨马游行过后，见着先生似乎有些不虞。面脸色是如常，但那淡淡的不高兴只有相处久了的人能感觉出来。
季先生喜静，学问非常好，但人际交往似乎被刻意避开了。平时不是在授课，便待在院子里看书，偶尔也会有学生上门求额外教导，但极少，没有课的日子牵着毛驴带明杰出去转一转散个心，她就是这样被捡回来的。
‘不，他有时候很幸福，有时候很苦……他有幸福的时候的。可每当他觉得幸福快活的时候，老天爷便要把这幸福快活给收走，一点也不剩下……’
天地间第一位神祇，承自混沌中ณ最初亦最强大的生灵，即便身为ฦ天道该排斥的异数，还是占着能ม让天地都为之折服的功德与敬意，哪怕区区一缕神识，那也是青华上神化身，天道敢怠慢？总归是天道大公无私，连她都难免借着天道的法则本身来反制于天道。
可这辈子阿昙不愿碰诗书，只愿随着她摆弄酒器，她也无奈何。
沁凉的丝如墨般倾泻，侧面一点月形珠坠垂落至肩，那支雕刻๑精致的木簪绾，带着木料本身淡淡的香，抬眸时的那一眼笑靥，竟是让阿昙都怔忪了半晌。
可就像太子长琴已๐经不是太子长琴了，她定然也不是青华上神最初的那一部分了，到那ว时，青华上神可还要这一段在俗世漂泊了数千载已然面目全非的记忆？当千万年以后，至高的神祇从太易宫中睁开双眼，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也不是所有事物都会想事先想好的那样来进行……到那时，她的谎也已๐被无尽的岁月冲淡，一切又会是什么เ样子？
那一日她早起时，却正见着阿爹面色凝重与两位访客谈话。不醉酒的时候，他也是一个持稳可靠的男人。她讶异于阿爹难得的大清早就见到เ的身影，他却带着她直接驾车去了邻边的村镇。
回过头蒹葭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骂她居然比自己้还冷冷性，看人要把她自己้往魔窟里按都还是无动于衷，非得陷进泥沼脱不了身死后进十八层地狱受罪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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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湮静静立足此间，看不周山倒之后的天地形势，衣衫渐渐褪去颜色，青丝白裳，虚幻若影。循着残存记忆，俯身在莲塘边上布好阵法，顺ิ势修改了此境风水，灵气化成的雾烟便蓬勃缭绕开去，草色更青，植栽更郁๗，只淡淡萦回着青华上神身侧亘古不散的那般古老与苍寂。
青华上神要离开天界这简直是比天崩地裂还要可怖的事……不周山倒了就倒了，太易宫要失了主人，这天界ศ就得大乱了。三十三天外的混沌海虽说是受法则限制不得倾泻四梵天，但总归是有漏洞的地方แ，而这些漏洞皆为青华上神神力支撑着，这是诸神心照ั不宣的事，当年的北域荒芜之地便是此理。
青华上神覆手在天池之上，只是指尖微移的一个弧度，雪皇恍然听到什么东西轰然碎裂的声音，那ว声音像是带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般，连心神都有被拖曳入其中ณ无法自拔的错觉。而满池的莲花在刹้那竟然全部枯萎，虽然在下个瞬间已经重新脱胎长成，但那积聚万千年的灵力因为宿体离散之故脱出，齐齐集合在天池中央，竟凝成实质出现涌ไ泉般的景观！
那ว种温柔，与其说是脱离了冷漠虚无的暖意，还不如说只是过于和缓沉静所带来的错觉。当你注视着无穷漫长的时间与广袤无尽的寰宇时，正因为ฦ什么都没有，连存在本身都不存在，所以才会觉得那种死寂也不是不能ม接受。
雪皇悬停在玄铁栅栏之外，话也说不出来。
青华上神仍旧ງ在天道之外。连这天道都无计可施。可混沌莲子却已入了这天道。
温和清静的乐神倒是有些惊讶，不明为ฦ何此次须得如此大动干戈。
彼时还有人间大荒偶尔做做调剂，可天界什么都没有，这时间流逝还越缓慢，雪皇开始担心她一觉睡下去会不会就这样把自己้尘封到เ天荒地老。
伏羲在与女娲因人间之事大吵一场之后彻底决裂，诸神还在观望中忽闻晴天霹雳，天皇诏令众神仙，榣山为ฦ界，建木为梯，要将整个洪涯境迁移到天上。
琼阁此时已经罩上无形的结界，所有的混沌气流都被阻在外头。正值寂夜，星空如洗，灯似萤火粲然，方景灵焰在石柱之ใ上平静燃烧，天地浩é瀚，此景却是分外冷肃。
玉髓天池，辰湮静候。
仍是九九八十一重台阶，上面便是主ว殿。九是极数，八十一乃极中之极，太子长琴知道这殿中一切设置定然有什么เ用意在，只是以他现在的眼界ศ，看不出来罢了。
身上角质鳞片已经完全硬化的悭臾，在他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都没法将他游离的思绪召回来，更别提问出些什么。
辰湮这才收回了气势，无奈低头：“共主ว之争，本就是天道导演，但就是心知肚明，才不能说些什么，凰儿你怎能这般口不择？”
于是莫说是力道了，便是动作都是缓了又缓温柔到เ极点的，她都怀疑自己是在挠痒痒。
辰湮已经眼疾手快往雪皇身上甩了个ฐ禁制。
雪皇恶狠狠往下瞪：“口出狂的爬虫！今个儿不弄死你我就不是凤凰！”
辰湮：“……”
青华上神不再沉眠。
雪皇似是还震惊于她的淡然，没注意她转身的动作，一个不慎滑下肩膀，现自己在坠落的时候连忙旋๙身悬停在空中ณ，羽翼一掀，又飞回她肩上。
这边热火朝天。换了寻常，三皇子早ຉ加进来各种八了，可惜暂时对这些还不熟练，只是笑着听，偶尔应和几声。
阿和意犹未尽：“海棠海棠，给大姑姑捎个信呗，不出宫了，晚上一起睡。”
她也高兴得应了。
跟三皇子告别，手牵手一起去给杜淑妃报备。离了他视野，她才敢松口气。
这许多年高官坐下来，哪怕是刻意收敛，身上让人生畏ั的气势还是有些许显露。旁人或许分辨不出，她这样敏锐的感官，却是避不过去的。
他见她时，已经失了两ä回神。第一次是多年以前，他还是季容时，最后一次拒绝长公主ว的那会儿，她跌在他怀里，抬头时他怔忪而恍惚得，仿佛见到失而复得的珍宝。可是后来在看清她的瞬间，眼神中ณ又带上失望。又一次便是今日。他唤她海棠时，也是恍惚了的。
于是最不妥的就是这双眼，当年似水的眼，也是这样灵秀澄澈的杏眼。
等等！
他……还在记着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