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血全集
作者：墨心砚
第章：风雪
第1章风雪
朔北的苍旻下是绵延万里的素白，横亘的山脉，蜿蜒的河流均被冰封在入冬的场场暴雪之中，草原上白雪皑皑，唯穹空之ใ中有苍鹰盘旋，不时地便会有半掩在雪地里的人或牲畜的尸体落入它们犀利ำ的眼眸里。
落雪未止，漫天泼洒，朔北的大地上片冷寒的死寂里吹过阵阵凛冽的狂风，整个ฐ突厥汗国仿佛唯有它的都城——牙帐还存留着鲜活的气息。牙帐内千顶白色帐篷错落放置，帐篷与帐篷之间分开而成的小道供人们来往行走。
洛瑾疾步走在小道上，只手里拿着个空空的炭盆，另只手不时地将衣袄裹得更紧了些，雪缓慢地溶在她的发间，原本清秀柔和的脸庞已๐被风吹得红紫。
应该是这里吧？走到เ个帐篷前，洛瑾蹙了蹙眉，左ุ右望了望，而后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啊！”声惊叫伴着炭盆“当啷”落地，怪异而残忍的景象赫然映入眼帘ຈ，洛瑾满脸怖色。
眼前是具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尸骨，骨头上的血已变得暗沉凝固，还连着块块未啃完的生肉，旁边还有堆肮脏的像是内脏的东西，四周的地面上也涂满了层暗红的血，淋漓可怖。
洛瑾倒抽口冷气而后猛然转身，却差点儿撞到了个仆从的身上。
“怎么回事，你什么เ人啊，怎么เ会在这里？”那个仆从呵道，而他身后还有个人，两个人共抬着副木架。
“我”洛瑾吱唔了声，却像是被吓得不知说什么了。
“你什么เ你，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找死啊？”另个仆从低吼道，“幸亏今天白狼被可汗带到大帐里去了，不然你还能活着喘气啊？”
白狼？这是狼吃的？洛瑾惊，而后呢喃着辩解，“我我只是想取点儿木炭，可敦帐篷里没有炭火了。”
“取木炭？取木炭去那边取啊！”仆从白了洛瑾眼，手向着东边的某处指，而后抬着木架，走到那具可怕的尸骨旁。
洛瑾知道是自己走错了帐篷，可当她看见两个仆从收拾那具尸骨时竟整个人像被钉在了那ว里，带着满心的恐慌怔怔地看着。
“唉，这才几天啊，就又吃了个人，”个仆从边收拾边叹道，“这雪灾冻死的人越多倒是越便宜了狼啊。”
“别胡说，狼是我们的神，吃几个ฐ冻死的奴隶算什么？”另个人回道。
“我呸，你不是奴隶啊，你要是死了还被啃成这样你乐意？”
“你这是什么话啊？”第二个人抱怨了句，“不过你有没有听说，于都斤山那ว边养了上千匹狼呢，这要是都吃人，那得吃多少人啊。”
句话，洛瑾觉得脊背蓦地冷，却跟帐外的狂风暴雪无关。
“我说你怎么เ还不走？”那两个仆从已经收拾好尸骨，准备扔掉或埋掉，却发现洛瑾居然还站在那里。
洛瑾怔，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两个仆从离开了这可怖的帐篷。
“你说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啊，”两个仆从又开始有搭没搭地聊着，话语随风飘进了洛瑾的耳朵里，“听说前段时间思诺大王子让沁格尔少爷和努满少爷运批什么机括，到现在也没见回来。”
沁格尔和努满？洛瑾顿ู住了脚步，看着那两ä个仆从远去的背影。难怪这段日子都没见着他俩了。
之后洛瑾终于找到เ了取炭的帐篷，取了些木炭后回到了可敦帐篷里。
突厥可汗之妻——可敦洛飞鸢的帐篷距可汗大帐并不远，可作为国君之妻的可敦所住之处竟显得有些破旧萧索ิ，洛瑾刚捧着炭盆走进外帐，就听见内帐里传出阵阵剧烈的咳声，空洞沙哑。
洛瑾走进内帐，看见洛飞鸢半坐于榻上，摸索着披上最外面的衣袄，而榻旁放着的棉帕上竟印着点点血红。
“可敦，您要起来？”洛瑾走了过去，将炭盆放下，然后燃上木炭。
“嗯，总躺着不舒服，”洛飞鸢微微笑着，脸色苍白，“瑾儿，外面冷吧？”
“下雪了。”洛瑾轻声说了句，点上炭火之后，帐篷内蓦然暖和了许多，洛瑾那被冻得发紫的脸也渐渐显出了原本的白皙。
“又下雪了？”洛飞鸢淡漠地笑了笑，“这样下去，羊马要死光了吧。”
洛瑾没有接话，只是静默地坐着，帐外有风呜鸣着，大纛在猎猎作响，偶尔会有“噼啪”的杂音在朔北的寒风中。
“瑾儿，按理说我也是个ฐ主子，每日都该有人来送炭火，结果我这个失宠的女人还要你去取木炭来照顾，”静默之ใ后，洛飞鸢说道，表情不知是淡然还是无奈，“瑾儿，苦了你。”
洛瑾缓缓看向洛飞鸢，眼底却是抹复杂的神色。
这个人就是害死了父母的人呵。从七年前她来到突厥看到เ洛飞鸢时，心底就不时地传出这个声音，然，最终她却开口：“可敦别这么想，如今的我们能活着就是幸事，若不是有可敦在恐怕我早就死在朔北了。”
说完，洛瑾挑了挑炭盆中ณ的木炭。
“你还是恨我的吧？”洛飞鸢病弱的声音缓缓吐出。
洛瑾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下，而后继续挑着木炭。
“瑾儿，你昨晚做梦了吧？还说梦话了呢。”洛飞鸢笑了笑，转了话题。
洛瑾抬首，“是么เ？”她扬眉，然而心里却清楚自己้确实做梦了，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个带着冰冷诡异的铁质面具的脸晃在眼前。
“是的啊，你还遍遍地唤着”洛飞鸢顿了下才缓缓说出那个名字，“辰皓哥哥”
洛瑾的手已是明显地抖了下。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ว时辰皓是怎么เ死的吗？”
闻言，洛瑾缓缓阖上眼睛，七年前那个她直试图遗忘的夜晚却总是在她的梦里挥之不去，她总会看到那个带着冰冷诡异的铁质面具的人猛地射出箭。
“瑾儿，你是我的侄女儿，洛辰皓是我的侄儿，难道我这个做姑姑的连侄儿的死都不配知道吗？”声音里没有责怪，唯有叹息。
洛瑾没有言语，不是她不愿说，而是她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瑾儿，”最终，洛飞鸢还是开口了，“那ว时是思诺把你送到牙帐的，你是怎么遇到เ思诺的，是不是是不是思诺”
“不是，”洛瑾打断了洛飞鸢，斩ล钉截铁，“辰皓哥哥不是大王子杀的。”
“不是？”洛飞鸢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着喜悦，“那是谁？”
那个铁制面具仿佛又在眼前晃动，洛瑾的心猛地揪起。
“是烨朝的位将军，应该叫做晟岳。”最后，洛瑾缓声，然而在说到最后个ฐ名字的时候，她的神色却蓦地变，只是瞬间却又压抑在了平静若水的表情下。
“晟岳？”洛飞鸢微微蹙眉，思索着这个ฐ名字，却最终也没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人，而后她笑了笑，“不是思诺就好。”
闻言，洛瑾困惑地看了看洛飞鸢。
“傻孩子，”洛飞鸢笑着拍了拍洛瑾的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初嫁的是处罗可汗，如今的忽勒尔可汗在夺得可汗之位后本就想把我给废了，要不是作为大王子的思诺百般劝阻哪儿还有现在的我？可是瑾儿，思诺又怎么会为我这个黄脸婆子做这些？他是喜欢你才想保着你的姑姑啊！瑾儿，我直怕是思诺杀了辰皓让你们之间有隔阂，既然不是他那就好。”
时间洛瑾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思诺喜欢她，这七年来是他给了她们姑侄所有的依靠，可是她呢
人的心本就不大，却还有那么เ多事放不下
仿佛看出了什么，洛飞鸢缓声劝道：“瑾儿，我的身子越来越弱，不可能再陪你多久，你找个依靠我才能放心，沦落成我们这样的女人所有的依靠就是爱自己的男人，思诺他又是大王子瑾儿，你要明白，我们不过就是亡国之女。”
愕之下，洛瑾抬首看向了洛飞鸢。
昔日那桀骜而专横的表情在这张枯瘦暗黄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丝踪迹，那不可世的神色早已被凛冽的风吹散成荒漠里细碎的沙砾，这，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雍容华贵的豫章公主么？
我们，不过就是亡国之ใ女
是啊，她们不过就是洛氏燕王朝的亡国之女，又还有什么可以选择？
“瑾儿，我听说这阵子可汗大帐那边事务很多，这两ä天还来了批中原使者，等思诺忙完了这阵子他肯定会来看你的，要不，你去找他也行啊。”
然而洛瑾却只听见了前半句话，“中原使者？”她的语气有些惊诧。
“是啊，”洛飞鸢亦是微叹，“恐怕来者不善吧，趁着突厥连遭两年的雪灾，不知道是不是想挑起事端，若是有战争，真怕突厥吃不消。”
战争
洛瑾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沉沉不安。
若非战争，自己又怎会辗转沦落，而这次，若真有战争，自己้又会何去何从？
风雪狂暴，北风呼号，可汗大帐前以狼头装饰的大纛鼓着风，在半空中铺展，逼真的狼头像被绣得如神明般威แ严，却隐隐地露出了凶残。
原本位于匈奴之北的索ิ国是突厥人的祖先，而阿史那氏则是索国中母狼之子的后代。大纛之ใ上的狼图腾仿佛是在对着满天风雪长啸，呼之欲出。而在可汗帐内，匹纯色白狼正弯曲着四肢趴在毛毯上，狼的旁边，阿史那氏的首领坐在软榻上，脸冷笑。还有几个突厥贵族和个身中原装束的人分散站在帐内。
“怎么，中原是想反悔六年前的约定吗？”可汗阿史那忽勒尔看着站在大帐中间的人，冷冷地说。
六年前，阿史那忽勒尔不过是突厥的右贤王，而他却用自己麾下五千名骑兵发动了反叛，杀了自己的哥哥处罗可汗成为又任可汗。而后，他消减贵族权力，收回每族兵力而掌握着绝对的军权，限制每族参政议事的权力而掌控草原上所有的决策。忽勒尔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满这些政策，意孤行发动反叛，却终因寡不敌众而惨败，最终被活捉，装在皮囊里，千匹马从他身上踏过，之后人们看到的就只是融进了草地上模糊了血肉的泥浆。此后，其他贵族为了维持自己奢华的生活而对忽勒尔俯首帖耳。
“我们的陛下的旨意很清楚，大烨仍会帮助突厥度过寒冷的严冬，但突厥必须ี向大烨称臣，年年纳贡。”站在大帐中ณ间的中ณ原使者用突厥语朗声说道。
“我倒是记得，六年前你们的晟岳大将军和他的部ຖ下被我们围攻的时候，中原不得不和突厥歃血为盟，我们的约定可不是这么เ说的啊。”忽勒尔端起面前的酒碗，呷了口酒，淡淡地说。
“可汗，您应该明白，如今的大烨可是今非昔比，自古以来，但凡中原兴盛，四周必服。况且，若提起六年前，是谁不讲道义，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使者依然不卑不亢。
“今非昔比？最多不过是让你们的官道上少死点人罢了，”忽勒尔笑了笑，“告诉你们的陛下，要么遵守六年前的约定，要么就做他的白日梦，等着突厥兵临长安吧！”
“兵临长安？”使者也笑了，“可汗真是会开玩笑啊，要不要我告诉陛下我在突厥所看到的情景？冰雪覆盖整个国土，牛羊死伤大半，尸体随处可见，国库之空虚亦可想而知。”
“哦？”忽勒尔微微挑起眉头，眼眸里散开了片阴寒。
“可汗，大烨愿与突厥永世修好，只要可汗遵从了陛下的旨意，否则”
“否则？”
“否则，不会是突厥军兵临长安，只会是中原军兵临牙帐！”
“好！”忽勒尔霍然起身，“那么，我就让你没办法告诉你们的陛下你看到的情景！”忽勒尔猛地抽出腰侧的弯刀，离开软榻向着帐中间大步跨去。
“父汗，不可！”忽然，个年轻人拦住了忽勒尔。
“思诺，你给我让开！”忽勒尔吼道。
“可汗，你若是杀了我，大烨会立刻发兵，踏平草原！”在忽勒尔被拦住的那刻๑，使者乘机扬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