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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头筹

元湛没有料到,这女人的性命竟然如此脆弱。

元湛眉头一挑,嗤笑一声,“你身上的酒香,恰是前堂筵席上的果酒气味,还需要什么证据?”

这些他经历过再平凡不过的小事,她却听得很仔细很入神,到有趣处,偶尔还会欢愉地笑出声来。

颜筝望着满桌的菜色微微一怔,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对,因为她要活着,要活得很好,要活到有能力去北地接回碧落的那一天。

她想,她和司徒侧妃如今地位悬殊,若司徒侧妃想要置她于死地,并不见得有多难,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考量,可既然这次司徒侧妃并未趁机出手,那她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事的了,又何必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更何况,倘若司徒侧妃真要害她,又岂是她紧张一回就能ม够避免的?

自古女人多的地方,就都是战场,就是幸春园这样的所在,也๣逃不过各种算计手段取。而孤木难以成林,碧落若是和这些美姬断了交,以后要活得舒服一些,便就难了,最怕那ว些爱记仇的,三不五时下几个绊子,防不胜防。

颜筝想到เ凉姬被抓走那天,咬牙切齿咒骂冒姬的话,又想到她说那些东西不是她的时,痛苦而绝望的表,心里便生出许多怀疑,她暗想,也许凉姬真的是被冤枉的。这种想法,一直到夏院的洒扫丫头夏荷来冬院串门时,才得到เ了肯定。

蔺雪臣既已๐破釜沉舟来到北地,便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给了韩王,韩王虽然是他的表弟,可却也๣是他的主上,韩王之命,对于他而,是没有任何借口必须要执行的铁律,容不得半点违逆推脱,所以,打听到เ她此刻๑正在兰芝亭中ณ赏景,他便毫不迟疑地来了。

她轻轻一顿,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不过你放心,我烧的是经书,不是纸钱๥,就算有人看到เ了也๣不碍的。”

颜筝心里一动,急忙问道,“你说的后山,是不是靠着上回那ว座废院不远?”

他举着手中ณ的方子抖了抖,语气激动地说道,“我立刻去回禀王爷,然后快马赶去鹿城,有了这方子,鹿城可安矣!”

她咬了咬唇,终是开口劝道,“筝筝,不然你还是再想想吧……你这样的品貌性,本是王妃也做得的……”

而现在看来,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寸步难行,紫骑又是如此地神通广大,她若想要逃,恐怕还没有离开韩王府就会把小命丢â掉。可若是要等一年之期过去,入了幸春园再想法子,那就有些太晚了。

四季园的婆子们看在这一点上,便不敢太过分,李婆子只收了一钱๥银子便就答应了料理颜筝这几日຅的粥羹,还特地让出了一个炉子熬药。

元湛轻轻扶住蔺雪臣的肩膀,笑着说道,“三表哥大才,湛能得三表哥襄助,定必事半功倍。”

司徒侧妃神色颓然地摇了摇头,她轻轻扶住周嬷嬷的手掌,低声说道,“是我冒失了。”

颜筝被摔得生疼,只觉得浑身都要散了架般地疼,脚๐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将她强忍住许久的眼泪脆生生地逼了出来,她满眼怒意地瞪着罗北辰,心里恨恨想道,若是她这回能ม安然无恙,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重重回敬一下这个叫罗北辰的粗鲁莽汉,今日他将她当沙包一样丢,他日她也๣一定要他尝尝当沙包的滋味。

遇到这样的事,她本该被惊吓地哭了起来,抽泣着哀求这些紫ใ衣人饶过她,她只是来采桑果,然后不小心从树上跌落下来脚๐踝受了重伤罢了,她不是什么细作,自然也不会是细作的同党,她也没有在这里看到过其他任何人。可她现在疼得连哀求和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便索性也不再假装,冲着那人惨然笑了笑,指着自己้高高肿起的右踝,不再说话。

他咬了咬唇,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说道,“真真,等会若是有人来,你便大声惊叫,只要你指认了我,紫骑的人就不会再怀疑你。不用犹豫,也不用觉得抱歉,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就算逃过了这一劫,但得不到救治没有伤药,也๣总是死路一条。对,等有人来,你什么都不必做,惊叫就可以了,只有这样,你才能活!”

她忍不住双拳紧ู握,只期盼在碧落找到人来救她之前,屋里的那ว个男ç人千万不要醒来,也千万不要有什么人来找他,免得自己无຀辜被牵累进去,又要被那个云大人当作是奸细般折磨威胁。

而在颜筝心里,记忆却如同潮水般涌袭而来,令她一时心神有些恍惚。前世时,她是未来的皇储妃,身上维系颜氏家门未来的荣华富贵,所以安国公府自上到下众星捧月般敬着她护着她,祖父待她更如掌上明珠,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地长大,但她的父亲颜๨朝却并不喜欢她,甚至都不大愿意看到她。

而在王府里,有权利处置姬ภ妾,并且不被人诟病的,便只有司徒侧妃一个人。

她彷佛听见那ว人说,“真真,你我算得上是皇城里最幸运的庶女了,虽然我们的娘亲都没了,可我们遇上了善良可亲的嫡母,将来一定不会像玉澜姐姐那样,嫁给将死的鳏夫。我母亲说了,我是安庆侯的女儿,她定然要替我选一门显赫的亲事,将来我的夫君,说不定还会是王孙公子呢。”

她依样画葫芦,也学着碧落那般,将先前黄婆婆送来的饰,挑着华贵但又俗气的簪上,穿了一身绯色与绛紫ใ相间的华服,在宽大的铜镜中,露出影影绰绰的一团紫ใ红,髻上金光灿灿,看起来有趣极了。她与碧落相视一笑,便手拉手跟着周嬷嬷身边的小丫头来到园子里,与其他的美姬们会合。

那么,所谓的四处猎艳,想来便只是个ฐ幌子,一来为了掩人耳目,二来却是要方便暗度陈仓。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昨夜灯火不明,他只依稀看清那女子的容貌皱成一团,有些丑,今日明晃晃的日຅光下一看,果然还真是难看呢。可是这个昨夜还在罗北辰剑下害怕地瑟缩颤抖的女子,不该因为颈间丑陋的伤疤而愁眉苦脸吗?她以为“韩王”是什么เ人,只要女人生了明媚如皎月的笑容,就不管美丑,不计颜色风华,统统都会收入囊中吗?

平王乃是恒帝元后所出,一出生便是命定的储君,可惜天妒英华,才二十多岁便就病故了,平王妃紧跟着病逝,只余下尚还在襁褓中的元祁แ。恒帝疼惜长孙,交由继后蔺氏抚养,元祁与韩王元湛年龄相当,只差了一岁,蔺后便让他两ä个起居都在一处,虽是叔侄,但同兄弟,一直安然无恙地长到五岁上,恒帝驾崩,永帝ຓ登基,韩王就藩,而元祁则渐渐没有了下落。

苏月乔笑着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两黄橙橙的金子,悄悄地递了过去,“我姓苏,闺名唤作月乔,自今日຅起,我和碧落筝筝便要长住在冬院了,以后恐常常要叨扰周嬷嬷了,若是前头司徒侧妃有什么指示ิ,还烦请您能提先来与我们知会一声,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留着给您裁身新衣裳穿吧。”

前๩世,她年幼时就被确立为皇储妃,闺阁中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母仪天下。可祖๢父颜缄真知远见,知道若是完全以一个皇后的标准去教导她,则ท她端庄有余之外,难免失于无຀趣,便是中ณ宫的地位稳若泰山,但抓不住皇帝的宠爱,再鲜ຒ艳美丽的花朵也会很快凋零失色。盛锦年华,她难道真的要成为一具雍容华贵的扯线木偶吗?

过了辰时,黄婆子便领着客院里的美人去到荔城令府的二门,骆总管骑着高头大马早已经等待多时。

明日就要到韩王府了,可今夜自己出了这样大的一个风头,骆总管必定不会饶过自己,韩城近在咫尺,骆总管是不会再将自己扔下大车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技重施,在韩城门口对自己下狠手。毕竟,她一个ฐ惹了祸ຖ的卑弱姬妾,脸上的伤还未长好,此时也算不得顶美,他要杀鸡儆猴,震慑车上的其他美姬,韩王是不会怪罪的。

她蓦然睁开双眸,只见房门和木窗大开,阴冷的凉风灌了进来,将床幔吹皱鼓起。屋子里本就阴暗,又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幕,借着外面天际高悬的月色,她隐约看到不知何时屋子里立满了人。

脑子里有无数的问号如同潮水般席涌而出,这男人是谁?为ฦ什么เ要以这样奇诡的方式来到北地?他来北地做什么?

颜筝曾看过夏朝九州志,书上说,北地干涸ຈ,水脉不丰,又多是沙土,并不适于耕种。北地产出的粮食少,百姓为了果腹生存,便只好深入丛林猎杀,好在背靠着一大片辽幅宽阔的森林,只要有足够的胆量,就能够获得大自然足够的馈赠。但毛皮和山珍的价值虽高,却有很大的风险,猎食野兽,终究不能所有的百姓赖以为生。

她想,不论从前的旧事到底是怎样的,也不论她究竟是被怎样的因果牵引到这里,她终究只能认命。她现在,不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颜๨郡主ว,也不再是端华雍容母仪天下的颜皇后了,她是颜真,安烈侯已经“死去”的女儿,家族的弃子。没有家族๣的庇佑,没有身份的倚仗,从此以后,她只能ม靠自己้了!

而且,现在的她,太需要有一个伴了。

他定会再立新后,而缪太后则永远都是他的母亲。

这时,仁明殿的门忽得被推开,缪太后满身太后朝服威仪赫赫地进来,她脸຀上端着慈爱笑容,对着元忻柔声问道,“皇儿在和皇后说什么?什么事便是母后也不能?”

她笑着问道,“那你呢,昨夜她们争相竞艳,你就独自一人趴在几上百无຀聊赖?有没有在韩王亲近的属官中,现有那么一两块值得雕凿的璞玉?若是有可心意的人,说出来,我和你一起去想办法。”

碧落摊了摊手,“那些臭男人一看到เ洛姬就都两ä眼直地盯着,想来尽是些好色之徒,我可不会跳那些胡舞,那样的男子当然是敬而远之了。”

她托腮想了想,“说起来,那天欺负你的那个大块头倒是昨夜筵中最正经的一个人了,洛姬脱衣裳时惊艳全场,唯独他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不过,那样一个ฐ粗鲁的莽汉子,兴许也是他不懂得欣赏。”

颜筝晓得碧落说的是罗北辰。

罗北辰拿剑割伤了她的脖颈่两次,还重重地摔过她一回,虽然晓得他是奉命行事,罪魁祸还是云大人,但她又不是没有脾ຆ气的泥塑菩萨,怎么เ可能会对欺负她的人无动于衷,毫不计较?

她冷冷哼了一声,“那莽汉摔得我好疼,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在我手上栽个ฐ大跟头。”

碧落还是头一次看到颜筝这样冷冽的表,一时有些愣住,但随即她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扶着颜๨筝肩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地说道,“嗯,他欺负你,便和欺负我是一样的,若有一天他载在我手上,我一定会为ฦ你报仇,打得他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