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州：“当日值守的掌班叫孟岐山，是锦衣卫调拨过去的人手，他家世代为军户，父祖都曾在前任应城伯手下当差。”
两人在许多思路上同步，这使得他们在查案时难得多了一份有别于他人的默契。
阿夏声如蚊呐：“是……”
等他们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不过酉时过半，还未夜禁。
武安侯也没有多说废话，当即就让人将蕙娘带过来。
这地方本来是被用来安放北镇抚司的一些刑具武器，不过现在又多了一具尸体。
唐泛摇摇头，冷静缜密的性格让他很快将绪从武安侯府案的失落中ณ抽离，抽出那叠卷宗里最下面的一份，翻开来看。
薛凌道：“东厂来人，将郑诚的尸身带走了！”
隋州：“你上次来配药是什么เ时候？”
“唐大人嘴皮子利索得很，何以身手却这般不堪？”
唐泛就道：“刘掌柜，先前武安侯府可有人来你这里配药？”
他口舌灵便，倒是个出面应酬的人才，难怪小小年纪就在回春堂独当一面。
不管如何都好，潘宾这边算是撇清了责任。
潘宾很是不悦，心想我怎么点拨到这份上你还不开窍？郑英自己้死了儿子，连他都希望大事化小了，我们还瞎忙活什么เ？再说了，皇帝肯定会念在勋臣的面上照顾郑英的感受，到时候顺天府这边要是真查出点什么来，反倒得罪了人。
唐泛：“当时从你出去喊人到重新回来，中间隔了多长时间？”
小厮暗暗叫苦，自家少爷这等性好渔色，男女不忌的嗜好可真要命，大街上随便看到个ฐ顺眼的也能拦下来调戏，这京城遍地都是达官贵人，虽说自家来头大，可万一要是被官撞见了，免不了又要被弹劾一番，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郑孙氏沉吟不语。
崔嬷嬷急道：“您也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最是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来，到เ时候可就糟糕了！”
郑孙氏却比她冷静多了：“她被抓走是什么时候的事？”
崔嬷嬷：“就在昨日。”
郑孙氏想了一阵，道：“不要紧，冯氏并不知道她弟弟住在哪里，盘问她也没有用，就算冯氏承认跟我们的关系，没有证据，我们是武安侯府的女眷，他们不可能随便进来问话的。”
崔嬷嬷脸色雪白，没有说话。
郑孙氏从她的表里意识到不对，“崔嬷嬷，怎么了？”
崔嬷嬷慢慢地开口：“大少奶奶，我，我知道这个ฐ消息之后，担心冯清文那边有变，就特意绕了远路，到เ那间宅子附近去瞅了一眼，不过您放心，我没有靠近，更没有进去过……”
郑孙氏抿紧ู了唇，脸色也难看起来了：“以锦衣卫的能力，若是跟在你后面，就不难现那个地方。”
崔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少奶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是我害了您呐！”
郑孙氏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起来罢，你也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何错之有？此事本该天衣无缝，谁知最后还是到了如此地步，想来也是我的报应！”
崔嬷嬷愤怒起来：“什么เ报应！郑诚那厮才真正是报应！你也是千娇百宠的侯府千金，他如何敢这般对你！死得好，就算没有你，那蕙娘郑志不也要他的命！”
二人正在里头说着话，却听见大门忽而被急促地敲着。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山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崔嬷嬷连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回头喊：“什么เ事！”
“侯爷派人过来，请大少奶奶过去，说有事相询！”山茶道。
崔嬷嬷的脸色完全变了：“大少奶奶，侯爷是不是现了……？”
相比之下，郑孙氏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冷静，她回转过身，对着镜子抚了抚鬓，现在要为郑诚服孝，所以屋里人穿的都是孝服，打扮也都很素净，但郑孙氏却从妆台上拿出一根宝石簪子簪到เ头上，又问崔嬷嬷：“还齐整吗？”
崔嬷嬷愣愣地瞧着她。
郑孙氏微微一笑，似乎ๆ也并不在乎ๆ对方的答案，她站了起来，对崔嬷嬷说：“把门打开罢。”
崔嬷嬷回过神来，扑上去抱住她的大腿：“不可以，您别去，别ี去！听我说，这事儿就让我一个ฐ人担着，我跟他们说是我做的，您什么都别说！”
郑孙氏将她扶起来：“别ี说了，你就留在屋子里，哪也别去，这事我来应付就好。”
前厅坐着几个人。
武安侯夫人因为ฦ儿子的死伤心过度而病倒，至今没能ม爬起来，也就没能出现在这里。
这次的事，不仅仅是死了一个ฐ郑诚，连带武安侯最宠爱的儿子也都折在里头，武安侯府的名声跟着一落千丈，郑英虽然还没倒下，可看上去像比之ใ前老了十几岁，一脸的沧桑疲惫。
对于唐泛和隋州ะ的到来，武安侯的脸色难看之极，一连死了两个儿子，他只希望事能ม够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什么เ进一步的展，但事与愿违，唐泛和隋州还是找上门，而且指名要见郑孙氏，武安侯就是傻瓜也不难联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武安侯：“我只问一句，希望两位如实相告，郑诚的死，是否与我那儿媳妇有关？”
事到如今，唐泛也不相瞒：“我们确实有此怀疑。”
武安侯却忽然眼睛一亮：“那ว志儿呢？如此说来他岂不是被冤枉的？”
唐泛摇摇头：“郑二公子弑兄一事罪证确凿，怎么เ会是被冤枉的，只不过凶手不止一个而已๐。”
武安侯到เ现在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会杀害自己的亲兄长，他闻惨笑：“看来两位今日到来，是铁了心要我让郑家家破人亡的！”
唐泛拱了拱手：“侯爷重了，凡是有因有果，我们也只是尽忠职守，想必侯爷更不希望令公子死得不明不白。”
一说到郑诚，武安侯终于不再语，只是他目光游离，神色惨淡，眼中ณ仿佛已经看不见唐泛和隋州ะ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泛他们自从进了武安侯府，就无处不觉这里气氛压抑，但这也是正常的，武安侯死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被流放充军，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ม得赦归来，换了谁碰上这种事都会受不了打击，也难怪他一开始就坚决反对继续往下查，想必心中早ຉ有预料。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一开始不是他讳莫如深，示意潘宾草草结案，也不会引来汪直插手，各方势力介入，博弈之下反倒令真相浮出水面。
所以世间很多事，冥冥之中ณ，仿佛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原点。
郑孙氏走进来并看见他们的时候，表十分平静，举止也未慌乱ກ，依旧中ณ规中矩地向武安侯行礼ึ，低眉顺眼，如同旁人口中的贤惠。
武安侯叹了口气：“你们有什么话就问罢。”
“多谢侯爷通融。”唐泛先向他拱了拱手，而后对郑孙氏道：“郑诚可是你杀的？”
郑孙氏：“唐大人何出此，难道顺天府推官干的便是往别人头上泼脏水的活计不成？”
她的语气斯斯文文，清清淡淡，也不含讽刺๐，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
唐泛：“蕙娘与郑志想要杀郑诚的时候，你察觉了，并且暗中推波助澜，通过那个药铺伙计帮他们配药，给他们提供方便，然而这种药的见效毕竟慢，最后郑诚还未必一定会死，也许可能仅仅只是不举。你一连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忍不住就联系了冯清姿，让她亲自下手，事后又通过挟制ๆ冯清姿唯一的弟弟，让她不会背叛你。”
“你想要杀郑诚，又不想让人知道，于是就让人趁着郑诚睡觉的时候用锤子敲击他的百会穴，这确实是个ฐ不错的方法，能够做到这一点却不被察觉的人不多，冯清姿ู就是其中一个。”
“百会穴位于头顶ะ，又有头遮掩，一般人不会轻易注意到那里，但是当时我在武安侯府里看到郑诚尸身的时候，他的头是披散着的，等到了北镇抚司，他的头却忽然被梳起来，你本想要更好地遮掩痕迹，但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当我们追查到欢意楼的时候，那里的头牌清姿姑娘也承认自己้杀死了郑诚，我们循着线索ิ追查到她先前买下的宅子里，无意中ณ现了几座牌位。在那里头，我们才知道清姿姑娘原来姓冯，她的家人早在十三年前，就因为ฦ荆襄族亲冯子龙起事而受到牵连，所有亲人都死绝了，只有两个ฐ人幸存，一个就是她，另外一个，正是她的三弟冯清文。她因故流落青楼ä为妓，她的弟弟冯清文是男丁，按理说也要充军，当时黄河泛滥，河南修堤，正好那一批人就被应城伯要了过去，冯清文就是其中之一。”
唐泛看着郑孙氏：“你身边的崔嬷嬷在知道冯清姿ู被抓之ใ后，生怕我们从冯清姿口中ณ得到什么信息，迫不及待就跑到一个ฐ她平时从来不会去的地方窥探，结果反倒让我们找到了冯清文，这就证明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是正确的。”
郑孙氏摇摇头：“唐大人，枉你还是得到圣上亲口赞过的！你也说了，这一切完全都是你的推测。不错，我确实听说过冯清姿，因为她弟弟冯清文在我伯父手下当差，这也不出奇，但她一介青楼女子，我却是世家之ใ女，如何会与她有所联系？至于你说的，我在挟制冯清姿的弟弟，就更为ฦ荒谬了，我猜你们从冯清文口中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
唐泛：“推测归推测，但所有线索最后全部ຖ与你有关，你又要如何解释？”
“北镇抚司带走郑诚的尸体之后，东厂随即去抢人，结果好巧不巧，安置郑诚尸体的地方就在当夜起火，值守的人也正是你伯父从前的手下。还有，冯清姿忽然之间能够拿出五千两来给自己赎身，这钱的来源，难道不惹人好奇么？”
“据我所知，这几年，你陪嫁到เ武安侯府的银两，郑大公子除了青楼之外，还经常上赌坊，武安侯府虽是世家，可武安侯并不止郑诚一个儿子，自然禁不起他这样挥霍，那么เ郑诚去赌坊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呢，不是从你这里要的，就只能ม去他的母亲武安侯夫人那里要了。因此，你一时之间凑不出五千两，又不愿意因为此事去向娘家借，所以就将自己的饰拿出去典当，一共当得现银四千五百七十八两，请问那些钱票现在在哪里？”
郑孙氏沉默不语。
唐泛：“你将银票给了冯清姿，冯清姿拿去给老鸨要求给自己赎身，连同你让人拿到当铺里去典当的那些金银饰，如今都被我们找了出来，你可要看上一看？”
武安侯原是一不坐在椅子上，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指着郑孙氏，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事已至此，郑孙氏再不承认又有何用，她脸色苍白，抬起头，毫无畏ั惧地看着所有人：“就算没有我，郑诚也会死，想要他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武安侯以前所未见的灵敏跳了起来，狠狠地甩了郑孙氏一巴掌。
郑孙氏纤纤弱质，如何承受得起，当即就蹬蹬瞪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撞上旁้边的柱子。
武安侯怒冲冠：“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儿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蛇蝎毒妇！枉我当初还觉得委屈了你！”
郑孙氏冷笑：“公公此差矣，就算我恶毒，那也是因为ฦ这个家里面没有一个ฐ好人！我刚ธ嫁过来的时候，何尝不想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好好过日子？可我嫁的是个什么人？一个镇日无所事事，只会上青楼玩女人的败家子！不止玩女人，他还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带！我也是世家女，你们要我的脸面往哪里放？满京城的人都说我贤惠，可暗地里呢，他们都在嘲笑我无能！”
武安侯痛心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去告诉你婆婆，我们都能帮你主持公道，何至于就走到了这一步！”
郑孙氏冷冷道：“婆婆？婆婆只会想方设法从我这里拿钱，刚才唐大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那ว些嫁妆钱，全都被她借故拿得干干净净，我是想要维护这个家的太平，我是想要息事宁人，可是谁来维护我！谁来还我太平！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我忍了一年又一年，结果谁又把我的忍耐当回事了？难道我要在这个火坑里忍一辈子么เ？！”
她也不急着爬起来了，仰头看着武安侯，眼里好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堂堂武安侯，把父祖的职务都弄丢了不说，还纵容宠妾横行，又对妻的行径视而不见，教子无方，一个两ä个，不是被你教成二世祖，就是变成目中无人，只会弑兄的蠢货，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你！你！”武安侯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倒退两ä步，坐倒在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