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头有些刺痛，我拍拍了脑门，渐渐地想起了什么，但却不是很肯定，“我昨晚喝醉了？”我心虚地问。
我见院门大开，可是未曾有下人走动的迹象，整座院落空空荡荡，幽深冷清，便跨步走了进去。
孤身人，我如何胆敢贸然进去见褚ຘ英？
“正红旗的旗幡！是建州的正红旗——”我激动得大叫大嚷，转身抱住阿丹珠泪流满面，“是他们来了！是建州的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瓦尔喀有救了！斐优城有救了！乌ไ克亚乌克亚”
这个恐怖的推测在脑海ร里渐渐成型，我不寒而栗！
女真人的棺木与汉人不同，汉人的棺材是平顶的，女真人的棺材是起脊的，上尖下宽，跟起脊的房屋样。红土色的棺木，帮子两侧画ฑ着山水花纹，云子卷儿，棺头画ฑ着云子卷儿和对仙鹤，棺尾画着莲花祥云。
“你是你是”大萨满忽然狂叫声，连连后退，手指着我颤抖不已，“你是”
“你”我望着他，距离太近了，我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卷翘的睫毛。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努尔哈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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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衫下紧绷的肌肉明显松，代善翻掌牢牢握住我的手，毫不避讳阿巴亥的注目，只是紧握着不肯松手。
我没有资格去批判努尔哈赤，无法怨恨他在对待敌人时的心狠手辣。历史学家都难以给出定论的问题，我又如何能过于片面地指责于他？
什么使命，什么命运，统统让它见鬼去吧！如果我连个孩子都不能保护，那我真就不是步悠然了！
“谁会知道你只是去送补品给个无关紧ู要的人？真正有心的人，谁又会管你到底是将补品送到เ哪个人的手上了？”他冷笑，脸上有着种陌生得令我心悸的残酷。
褚ຘ英脸色沉，阴阴地说：“你就记得我阿玛？难道会子不见他，你就想他了？”
“嗯？”
“是又怎样？我虽是败军之将，却也无须受你侮辱，是英雄豪杰便给个痛快的吧！”他脸上带着抹刚毅的倔强，嘴角下垂，露出种蔑然。
我在心里飞快地推算——这么说我和孟古姐姐的关系算是堂姑侄了？！
“东哥！”褚英大叫声，蹲下来紧ู张地看着我，“怎么又吐了？”
就我这副平时像铁ກ板样壮实的身子骨，如此折腾了三天，竟也下子掉了七八斤肉，真比吃任何减肥药都有效。
“为ฦ何我不该来？”他哀痛不已๐，那只手往下滑落，却把抓住我的肩膀，“我若不该来，那谁才该来？我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但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办不到！”他怒吼，把将我拖过去。
我半边胳膊发麻，疼得咝咝抽气，他全然不顾，将我生拉硬拽地拖进怀里，强行抱离马车。
“褚英！”我惊呼，腾空落在他怀里的感觉令我有些眼晕。
“阿尔哈图土门！”乌克亚拦到了他面前。
“挡我者死！”褚ຘ英咬牙，脸色铁青。
我心里悸，愕然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孔，眼眸如火，嘴角勾起愤怒的杀气——他是认真的！若是乌克亚当真奉行职责，坚持到底，那么今日的褚英怕是当真要大开杀戒！
他想造反吗？居然敢如此违逆努尔哈赤的命令！
我撑在他胸ถ口的手微微发颤。之ใ所以半夜离城，为ฦ的就是封锁消息，然而此刻褚ຘ英却已๐奋然赶至，那ว么代善呢？皇太极呢？他们是否也都已๐知晓？
“褚ຘ英！褚英——”我憋足口气大叫，“拜托你回去！”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我宁可相信此时在赫图阿拉城内，谁都还未曾得知我已๐离开！没有人知道
“东哥——”他把搂紧我，嘴唇滚烫地印落我的额头，战栗，“不行！我不能我不能”
“阿尔哈图土门！我是奉了贝勒爷的指令，护送格格回叶赫，请阿尔哈图土门莫要令我等难做！”
“奉谁的指令也不行！”褚英激动地大叫。
我把捂上他的嘴。
他疯了——我却不能陪他起疯！
“褚英！你听好了！”我用力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很高兴你能来送我！回叶赫是我自愿的，没人强逼于我，你听明白了没有？我想要回家难道这也不行吗？”眼泪抑制ๆ不住地滑落，“我被你们强留在建州这么เ多年，难道人老珠黄，想回家安享余生也不行吗？”
“不是”
“你回去！不要逼我恨你！”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浓郁的伤痛，“东哥！东哥！东哥”他发狂似的念着我的名字，然后仰天长啸声，蓦地将我放下地来。
他原地站着，双手垂在两ä侧，握紧的拳头上骨节泛白，“你等着不出三年，我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默默地垂下泪来，我不喜欢褚ຘ英，甚至曾经度憎恨过他，但说到底，他对我的这份情却是诚挚可见。
“好。”我哑声回答。
明知这声“好”无非是骗人骗己的个谎言，然而在看到他悲凉地露出抹宽慰的笑容后，我不禁再次心酸落泪。
谎言，也分善恶吧？就让他带着这个ฐ善意的美丽谎言回去吧！
“那么再见！”我吸着鼻子，在自己眼泪成河之前，踉踉跄跄地跑上马车。
帘子放下时，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เ乌克亚的声无奈叹息以及褚ຘ英颤抖的声音：“珍重！”
我躲在车厢里，把脸埋在膝盖上，呜咽痛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影响了我，我说不清，只是觉得悲哀，只是觉得想哭。
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我的泪模糊了双眼身子微微晃，马车已然重新启动，继续踏上迈向叶赫的归途。
内心悲痛之中又似乎透出了零星的期冀，也许也许
不，没有也许！
即使他们来了又能如何？我能面对褚英说出的话，未必能对他们说出口。他们若是来了，反而增添彼此间的伤痕。
还是不来的好！
可，为什么เ我的心，竟会感觉如此之痛？！
回到叶赫后，布扬古待我比想象中要亲热，我揣测或许是他看我还不至于老得掐不动，指不定还能派上些用场，所以才分外地讨好我。
我欣然接受切，转身却将布扬古和那ว林布禄送我的金银首饰全都赏了屋里的丫鬟仆妇，直把她们乐่得跟什么似的。我倒也并非是刻意要去收买人心，然而我这个老格格想长期在家好生待着不受气，上下还是得多加打点才好。
自我回转，叶赫为表感谢之意，同时能更好地缓解与建州的关系，将孟古姐姐之妹择日送至赫图阿拉。
是年中，努尔哈赤娶了这位年纪比我足足小半的姑姑叶赫那拉氏，纳为侧福晋；后又娶了位西林觉罗氏，纳为庶福晋。
冬十月，据闻努尔哈赤命额亦都率师招渥集部那木都鲁诸路路长来归，还击雅揽路，为其不附，又劫属人，是以取之。
明万历三十九年。
转眼在叶赫已๐经待足年。超级乏็味的年，每日浑浑噩噩，除了吃喝拉撒睡，感觉无所事事的像是在等死。布扬古虽然不怎么เ为难于我，但是看似松懈的管治下却是盯得极严å，生怕我跑了或者个ฐ想不开寻了短见。
七月，建州派出七阿哥阿巴๒泰及费英东安费扬古攻取渥集部ຖ乌尔古宸木伦二路——没想到连七阿哥都披甲上战场了，皇太极他是否仍不受重用地留置家中呢？
八月，则惊人的消息传到叶赫——建州贝勒舒尔哈齐亡故。在幽禁了两年半后，于十九日猝死于暗无天地的牢狱之中ณ，终年四十八岁。
冬十月，建州大将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率师征渥集部虎尔哈，俘两千人，并招旁近各路，得五百户。
建州势力节节扩张，布扬古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然而偏生在此紧要关头，那林布禄却因心力交瘁而病倒。
明万历四十年正月。
新年方แ过，便有消息传来，建州与蒙古科尔沁部ຖ族联姻，努尔哈赤娶ດ科尔沁亲王明安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满蒙联姻，努尔哈赤终于跨出了历史性的步。
布扬古终于因震惊而发怒，我看着他在家宴上听闻消息后遽然变了脸色，硬生生地将手中的酒盅给捏碎了。然后，他铁ກ青着脸孔慢慢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木然地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心怦地跳，忽然生出股不祥的预ไ感。
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这年，我年满三十。这个岁数，以现代眼光来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放在古代，却已是祖母级别ี的老姑娘。
而现在，我这个曾经的“女真第美女”，如今的“叶赫老女”，却不得不再次放下自尊，被自己้的兄长遣送至个我早知会去，却延迟了两ä年的地方——乌拉城。
马儿懒洋洋地踢踏着细碎的脚步，以踩蚂蚁的龟速前进，间或它还发发拗脾气，进退二。
我优哉游哉地任由它原地打转，反正我不急，急的是前面两位大爷。
穿紫色漳绒福寿三多纹袷坎肩，下巴有些尖瘦，肤色略白，面容秀气的那位是我的小哥，布扬古的弟弟布尔杭古；另位着绛色缂金水仙纹袷马褂，容长脸，肤色偏黑，宽额窄鼻的男ç子是布占泰的弟弟喀尔玛。
他们两个，个是奉命来送我的，个是奉命来接我的。同样是两个部族首领ๆ的弟弟，身份相似，长相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性子也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东哥！你能不能ม快点？错过了时辰，让贝勒爷等久了，岂不是”
“不妨不妨！”喀尔玛在布尔杭古的抱怨声中再次充当了和事佬，“兄长在出门前便关照ั了，诸事且随布喜娅ๅ玛拉格格心意便好”
我扬下巴๒，给了布尔杭古个“要你多管闲事”的眼色，在看见他吃瘪的糗样后，又忍不住笑趴在马背上——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再坏也不过是个ฐ“死”字。我既已๐抱定了这份决断之心，反而不再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
“布喜娅玛拉格格，前头便是乌ไ拉河了，能否请格格弃马乘船渡河呢？”
这个喀尔玛，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脾气还真是没话说。路上我百般刁难，甚至执意不肯乘坐马车而要求单独骑马，他都没说个“不”字。
“东哥！下来！”布尔杭古已然下马走到我跟前，口气恶劣地用手抓住我坐骑的辔头。
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马背上跳下。
眼前是条滚滚大江，此刻岸边正泊了艘乌木大船，喀尔玛指挥着奴才将我的随嫁用品搬上船。布尔杭古抓着我的手腕，将我往船那边拽，我不满地甩手。
他瞪了我眼，压低声音：“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如此惺惺作态，也不知丑！”
我嗤的声蔑笑，“我倒是想在家惺惺作态给自己瞧来着，偏生你们爱把我丢来丢â去给别人看出丑，我又有什么法子？”
“你”他气得扬起手来。
我不买账地瞋视，冷笑，“你敢！你可仔细掂量这巴掌的后果！”他果然还是惧了，悻悻地收回了手，将我死命往船上推。
我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懒洋洋地踩着舢板跳上船。不会儿，喀尔玛命令手下撑船渡河，我站在船头举目远眺，只见临江之畔的平原上拔地而起座巍然古城。
喀尔玛见我观望，便饶有兴致地给我讲解。原来乌ไ拉城分中城和内城，内城正南开门，略呈梯形状布局，周长近八百米，四角设角楼ä，偏北有处瞭望台；中城呈不规则ท四边形，周长三千五百多米，中城共开城门三处，即东门南门和北门，同内城样，中城城墙四角也设有角楼。
我随听随点头，其实并没有往脑子里记多少，望着脚下的滚滚浑水有点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