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绍闭着眼，软软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一动不动。
秋清晨半信半疑地瞟了他一眼，神情微微有点尴尬。
听她的口气，这人的身份似乎大有玄机。封绍愣了愣，正想再问问，秋清晨的脑袋却软绵绵地靠了过来，仿佛连躺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纠缠一整夜，秋清晨虽然没有受伤，却也渐渐力竭。直到这时，她才看清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当我在那个潮冷的山洞里神志不清的时候，她的怀抱里是我唯一可以感知的温暖。在我已๐经失去了这个尘世间仅有的羁绊之后。
封绍冷冷笑道：“你家少爷就是被你们这些奸佞小人带坏了！”一脚踏上柱子的胸口，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别ี怪少爷我没给你机会。阿十来过七次，你挡了整整七次。你要知道这里面耽误的事你死一百次也赔不起。柱子，实在是你犯了少爷我的大忌了！”
“你对她好象很忌讳呢。”琴章继续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
封绍俯下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将她的手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我们走吧。最好能早ຉ点回来。二当家的丑时巡夜，被他查到的话，你就不好交代了。”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等跟我回盛州就好了，我护着你，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了。”
他说的这两处所在都是楚国暗卫的联络地点。后台的老板要算是封绍了。他已经跟下面的人有过交待，又有哪一个暗卫胆敢冒着被他剥皮的风险巴结旁人？这里头的手脚李明皓自然猜得到。但是封绍在这里一个劲地跟他装ณ糊涂，打太极，倒不好直接撕破脸——毕竟暗卫还捏在人家的手里。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封绍。尤其是不知道当着光耀和麻衣的面，她应该如何对待封绍才算正常。自从一脚将他从营房踹出去之后，她就竭力避免自己้出现在每日例行的训练场上，也竭力避免让自己的视线望向那个方向。
封绍怔怔地站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沮丧ç到了极点的人，反而从那最低的落点里激出几分昂扬的斗志来——老子是男人，怕个屁啊！
王泓玉撇嘴笑道：“当不当这个劳什子的将军打什么เ紧？我怕的是真把我调到北面去守会州……”
封绍头也不回地冷笑：“若是换了旁人来跟我说，我指不定就回去了。偏偏是李明皓……不好好整整他，我这日子还真是过得没滋味。”
秋清晨摇了摇头：“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阿绍，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封绍的心不由á自主地随着一颤。就听她懒懒说道：“出来吧。”
福宝的小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姐姐？！”说完还哼了一声，一摔门转身就走了。
柱子低声嘟็囔了几句，不多时房门“咯吱”一声响，李光头黑着脸走了进来。
十三
小柱子已经受过了楚琴章的点拨，对于李光头的抱怨一律装听不见。
“看！看！看！”李光头的底气立刻就足了：“我没骗你吧？”
“算了，”封绍拍了拍李光头的肩膀，“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去吧。无论如何，我大哥吩咐的事，不见一面回去了也不好交待。”
“对啊，”封绍抚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这个我刚才想到เ了。玉树临风的少爷我打扮打扮就是一个ฐ女万人迷。问题就是你——你说我该怎么เ打扮你呢？”
一
秋清晨想了想又说：“老猪这个人虽然不简单。但是秋某真正忧虑的还是他背后的那ว个人。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前辈援手一二。”
玉临ภ风点了点头：“好说。”
封绍总算找到了见缝插针ฤ的机会，气鼓鼓地说：“什么叫好说？又卖什么关子？”
玉临风望着秋清晨，一本正经地说：“老夫就陪你走一趟。不过，老夫也有条件的。”
“前辈请讲。”
玉临风瞥了封绍一眼，“老夫的条件就是——咱不带他去！”
借着从洞顶缝隙里透进来的几束微光，两个人勉勉强强可以看出水洞里还残留着那些人当日施暴的痕迹。
沙滩上残留着一滩滩黑的血渍。水潭中ณ耸立着的木柱上还挂着长短不一的铁索。铁索ิ的断ษ面十分齐整，看上去象是被利器削断ษ了似的。反倒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意。
玉临ภ风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得意洋洋地说道：“有没有听说过玉双钩？”
“邢ฦ五爷的玉双钩？”秋清晨略加思索便点了点头：“听说是天下极品的利器。”
“邢老五死了之后，家道中ณ落。这把宝刀也被他儿子拿出来变卖。”玉临风捋着颌๒下的短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感慨还是痛惜：“这小子一心想卖个高价，还特意请了盛州ะ三希堂的老掌柜出面主持，不料……”说到这里嘿嘿嘿冷笑了三声，眼里浮ด起几分得意洋洋的神气来：“不料被老夫捷足先登，夺了个头筹。”
秋清晨想起封绍所说的“此人的话一定要反过来听”的话，颇有点拿不准他这“夺了个头筹”到底是什么意思。迟疑片刻才问道：“老前辈该不是……该不是……”
玉临ภ风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老夫的轻功一流，当日取了玉双钩๗之后三希堂的十大高手都追不上我。”
秋清晨神情一呆。心说原来封绍说话……也有实事求是的时候。
玉临风得意了片刻又赶忙解释：“秋丫ฑ头你可不要误会老夫，老夫后来送来银票给邢老五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了。他也不算吃亏。”
“他不算吃亏——你却占足了便宜。”心里想的话冲口而出，秋清晨又多少有些后悔。无论如何，玉临风总是前辈，何况还救了自己一条命。偷眼去看他的表情，却依然是一派沾沾自喜。仿佛得了了不得的夸赞一般：“不错，不错。老夫行事一向是：既不能ม让人吃亏，更不能让自己้吃亏。”
秋清晨心头一松。自己也笑了。
转头四望，水洞之中并无其余的痕迹，似乎单纯是被做为了水牢来使用。不知是不是日光无法透进来的缘故，呆得越久ื越是感觉到เ水洞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就连带着凉意的气流中都仿佛散着某种熟ງ悉，却又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就像是……
“尸骨！”秋清晨低声骇叫起来。
玉临风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昏黄的光束斜斜ฒ地映照在水面上，宛如点点碎金。就在波光摇曳之间，清透的水底反射出了影影绰绰的累็累白骨。由于视角和光照的缘故，甚至连上面野兽啃咬过的痕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连玉临ภ风也觉得毛骨森然。
只瞥了一眼，玉临风就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并没有很长时间。看来，这些人把这里当作牢房很有可能只是最近的事。”
“也许……就是从七杀门合并江湖门派开始的。”秋清晨想了想，抬头说道：“齐前辈没有说别的？”
玉临风摇了摇头：“他伤势太重，醒来的那次只说两个ฐ月之前七杀门派人来送了一份帖ຆ子，说要合并了他的擎天门，并承诺了许多的好处。被他一顿鞭子给撵了出去。再后来就是出门跟朋友喝酒的路上中了埋伏，失手被擒。至于怎么เ到了这里，人在昏迷中，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两个月之前，大牢被劫，重犯欧阳竹得以重见天日。而七杀门就是从那ว时起开始着手清剿江湖各大门派——若说只是巧合，这也未免太巧了一点。而欧阳竹不过是一介书生，不但手无缚鸡之力，腿脚还有残疾。他能出现在这里主持大局，极有可能是因为这附近就有一处“贪狼”的据点——青梅谷群山环伺，人烟稀少。距离安京和邻近的县郡却不是很远，消息往来十分便利。对于“贪狼”和“七杀门”这样神出鬼没的组织来说，这里算得上是十分理想的藏匿地点了。
从洞顶ะ透进来的光线渐渐转为暗淡，玉临风和秋清晨一前一后钻出了水洞。
山林中潮冷的地气已经缓缓升起，似雾似瘴。给远远近近的树木都涂ิ上了一层晦暗阴冷的色彩。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一声凄厉的嚎叫蓦然间撕开了黄昏的寂静。随即各处纷纷响起了山豺的嚎叫，此起彼伏。听起来似乎ๆ正在向着山谷中的一处缓缓靠拢。
玉临风和秋清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山豺聚拢的方แ向掠了过去。
风城，五福客栈。
封绍临窗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壶米酒，几样果品小菜。酒是客栈里的老板娘自己酿的米酒，入口清香，回味绵甜。几样小菜也做得十分地道。只可惜因为ฦ全城戒严的缘故，客栈里并没有什么เ客人出入。就连老板都缩在柜台的后面捧着账簿不住地打瞌睡。
华灯初上，以往行人如织的街道上，此时此刻却冷冷清清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热闹。偶尔走过几个赶路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封绍小小地抿了一口米酒，低声叹道：“她要在的话，倒是可以陪我一起小酌几杯……”
怎么也没想到玉临风和秋清晨真的把他给丢在了风城。而且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
“我是师傅，你是徒弟。长幼有序你懂不懂？所以，只有我问你答的份儿——咱可不能把圣人的教训给搞反了。”这是他的师傅大人说的。说得时候眉毛眼睛都笑成了一朵花。
“你不是我的亲兵，军事秘密可不能透露给闲杂人等。即使你是亲兵也是我的下属，下属是没有权利ำ过问长官的行动的。”这是他的老婆大人说的。说得时候满脸的郑重其事。可封绍还是觉得她的眼睛里藏着那么เ一点点不怀好意的打趣。封绍立刻就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เ快就被老狐狸给带坏了！
“近墨者黑——果然是千真万确的。”封绍长叹。
阿十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借酒浇愁的画面。忍不住暗中揣测：这位爷莫非是……被谁给始乱ກ终弃了？
想归想，阿十可没有那个胆子上去摸老虎屁股。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少爷，天色不早了。还是回房休息吧。他们大概要明日才能回得来呢。你总这样坐着，很容易被人注意的。”尤其是他标致的小脸上还挂着那ว么一副幽怨惆怅的神情。多么เ的……招人勾搭啊。
这里可是赵国。女人家都彪悍得很。
封绍不知道阿十心里转了那么多的心思，听他说起“被人注意”，觉得很有道理。便起身一起回到เ楼ä上。阿十将他送到เ门口，就转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封绍推门进来的时候，窗大开着。飒飒风中ณ带着几分潮湿的泥土味道，乌云也已经沉沉地堆积了起来，将昏黄的晚霞遮挡得一丝不见。看样子，暴雨很快就要来了。封绍不禁担心起夜探青梅谷的两个人来。
刚刚掩好了木窗，就觉得颈侧一凉，一柄长剑已经斜ฒ斜地搭了上来。
封绍的手僵了一下，一颗心却止不住地沉了下去。房中ณ藏着一个人自己居然都没有觉，这是怎么了？
四十九
密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晦暗。树影憧憧，在黯淡的天幕之ใ上连成了模糊的一片。
黑暗中，诡异的黄绿色光斑á星星点点，渐渐在山崖下汇聚成了一条令人心惊的河流。伴随着呜呜咽咽的低鸣，山崖的上空弥漫着一种主角即将出场的，充满了期待的气氛。
活像一群家养的猎犬围聚在食槽旁边等待开饭……
秋清晨并不害怕野兽。但是这么多的野兽聚集在自己的脚下，多少还是会有点不太舒服。下意识地望向藏身于另一根横枝上的玉临风，目力所及之处却是一团昏黑，什么也看不到。
等待的时间一长，兽群里便隐隐地有些躁动，有几只甚至开始相互撕咬。就在暴躁的气息即将开始蔓延的时候，山崖的一侧忽然转出来一团模糊的火光。围聚在一起的山豺们纷纷后退，不多时就在崖下让出了丈余宽的一片空地。
火光越来越强烈，渐渐看清楚了是一队手持火把的大汉，手中还抬着几个ฐ沉重的木箱。到了空地中ณ央，飞快地放下木箱一言不地退了回去。而山豺则急不可耐地蜂拥而上。火把的光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崖后。而黑暗中ณ的野兽除了嚎叫撕打，更多了一种令人毛森然的咀嚼声。
身旁的树枝微微一动，玉临风的身影率先掠了出去，秋清晨连忙尾随着他，一起朝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过山崖，眼前的景色霍然开朗。一片地势平缓的山谷出人意表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一条小河由崖下涌出地面，弯弯曲曲地绕过整个山谷。水声潺潺。河岸上零零星星地长着几丛灌木——本该是十分清幽的景色，可是看上去偏偏透着几分诡异。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法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秋清晨试探地扔出去一粒石子，那ว石子出一声轻响便骨碌碌滚进了河里。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叮”地一声轻响。
玉临风连忙拉着秋清晨退入了身后的暗影里。
淡淡的星光下，几条轻烟般的身影飞掠而至，远远近近地巡ำ视一番，慢慢地靠近了玉临风和秋清晨的藏身之处。
“没有人，”最先开口的是年轻男人的声音，略微带着几分不耐：“大概是偶尔跟过来的山豺吧。”
前面的男人左右看看，不放心地说道：“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木营里那几个打前锋的都活活让主子拿皮鞭抽死了。你还敢大意？”
“我不是大意，”年轻男人陪着笑脸说道：“我这不是相信度夫人的精妙阵法吗？”
“精妙？”前面的男人冷哼了一声：“精妙还让那个大个子逃脱了？听说那小子还受了伤……秋帅的亲兵营，果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年轻男人却胸无城府地接口说道：“是啊。不但没有抓到เ秋帅，连她的手下也没摸到一个ฐ。难怪主子会那么大脾ຆ气呢。那么เ些炸药得多少银子啊。”
“蠢材！”前面的男人笑骂道：“你当主子是心疼银子呢？”
“我是听火营的陈老大说的。”年轻男ç人一边辩解一边伸手比划大小：“他说这么一桶火药就足够开一个卖爆竹的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