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一鼓作气走回了西厢房，抬手推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ว条湿毛巾。
露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神经质的人，往往会有分外锐利ำ的目光，比如此刻的龙相。龙相没说话，只从鼻子里向外“嗯？”了一声。这一声让露生忽然有些怕，他想：这疯小子也许有所预感，冥冥之中听到了自己的诅咒。
龙相聚精会神地盯着丫丫ฑ的双手，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用，又不是睡不开，你躺着吧。”随即他用手指一弹丫丫ฑ手中的毛线针ฤ，“懒丫头，你快点儿！”
丫ฑ丫低头一笑，两ä只手并不停；龙相则是头也不回地爬向丫丫，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ฐ字：“疼。”
睡到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和龙宅上下人等一起起床，因为大出殡的日子到了。
天黑之时，龙相平安地回来了，腰间的手枪并没有动。露生想要向他问几句话，可他一直坐着出神，并不肯回答。露生追问得紧了，他照ั例把脸一变，开始嫌露生烦。
“那我也不回去。”她放下手，“我等天黑了，跟你一起走。”
露生从篮子里掏出一只洗净了的大梨，咔嚓咬了一大口，“那我更不能ม回去了。他要是在家，家里还不如街上清静。”
龙相抬起一只水淋淋的赤脚，照着露生的脸面便是一蹬，“就说！”
于是，半个ฐ小时之ใ后，龙相已经露胳ฑ膊露腿地坐在了卧室床边，丫丫ฑ在一旁靠墙站着，用一条旧手帕包扎了食指。露生把热水端了进来，蹲到เ床旁้给龙相脱了鞋袜，试着水温让他赶紧洗脚。
这时候，丫丫伸出食指和拇指，比画ฑ了个小手枪，“毙了，啪！”
龙相满脸疑惑地摇了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娘。”
（三）
龙相认为自己年少有为ฦ，天生不凡，谁不爱他谁就是瞎了眼。
露生认为ฦ自己也该做点正事了，能够暂时地远离龙相和丫ฑ丫，就更好了。
他并不是对这一双小夫妇有什么意见，他只是无颜再见丫ฑ丫。龙相真喜欢丫丫，一下午的时间里，他像得了健忘症一般，连着三次告诉露生“丫ฑ丫拍我睡觉”。可是晚上回了家，露生一眼没留意到，龙相便将一杯热茶——连茶水带茶杯——全摔到了丫ฑ丫身上。因为他说他要喝点甜的，而丫丫没听见，只给他端上了一杯清茶。
丫丫被砸了一下，也被烫了一下，但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然后，她一声不吭地小跑出门，去给龙相找“甜的”。露生趁机走过来，让龙相管着点自己的脾气，结果龙相把眼睛一瞪，问露生：“怎么着？我打我老婆，你心疼啦？”
露生一时间哑口无言。其实要说也还是有话说的，不管怎么เ讲，龙相欺负丫ฑ丫就是不对。可是，他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万一引起了龙相的雷霆之怒，那么结果会更难收场。在斗志不是很强的时候，他对龙相也有些怕。
翌日清晨，露生和龙相一同起了个大早。露生拎着一只皮箱，和龙相乘坐了马车往火车站去，要搭乘最早的一趟列车往北京走。龙相在路上一直没说话，及至两人在卫士的簇拥下站到了月台上，山西过来的火车也轰隆隆地将要停下了，龙相才忽然抓住了露生的手，“哎。”
露生正要上车，听闻此言，立刻回了头，“嗯？”
龙相抓着他不肯放，“你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呢。”
露生强笑了一下，“没走过，我是怎么来的？”
龙相蹙起眉毛，露出了一点幽怨的孩子相，“你——你路上小心，早点儿回来。我们等着你。”
露生听了这话，心里却是温暖了一下，强笑变成了真笑，“司令的教导，卑职铭记于心，绝不敢忘。”说完这话他抽出手一拍龙相的肩膀，压低声音又道：“乖乖听话，不许欺负丫ฑ丫。”
龙相委委屈屈地一歪脑แ袋，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这一趟火车并非龙家的专列ต，可是不等人的，所以露生三步两ä步地跨上了头等车厢。
头等车厢内堪称空旷，他立刻便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着车窗坐下来，他隔着玻璃向外望，只见龙相站在月台上左张右望，分明是在透过一面面车窗寻找自己้。
这个时候，火车拉扯着汽笛缓缓开动了。露生向后一靠，不知怎的，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