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已洗干净手，王湲展开面巾裹住他双手为他拭干，听他这样说，便抬起眼帘睨他一眼，唇角衔笑，但语气却是半嗔半怨的：“你怎么管谁都叫姐姐？陈贵仪才是你正经该唤的‘姐姐’，若她一直在这宫里，你还四处乱认姐姐不？”
王湲答道：“藿香、甘松、吴白芷、茅香、零陵香和白檀。”
蕙罗笑而不语，他又开始延续刚才的话题：“有一天，辅臣在帘前议事，拖得久ื了，我终于坐不住，便唤过小冬瓜，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小冬瓜随即跑了出去。我等了等，然后也装作要更衣，退到เ御屏后，那时小冬瓜已๐拿着两副小锣钹在那里等我了。于是我们拿起锣钹铿铿锵锵地玩了起来，呵呵，也不知外间议事的人听见是何神情……”
听着他的叙述，蕙罗设想当时的情景，只觉那十岁的小皇帝严肃地端拱而坐的模样必定很可爱，不禁微笑起来，倒没有留แ意赵煦说最后一句时的暗淡目光，顺ิ势说起了在宫内传为佳话的一则ท少年皇帝的轶事：“我听周尚服说过，官家从小就老成持重，很识仪礼。有天早ຉ朝，太皇太后命一位黄门取案上文字来，黄门取得急了，误把官家的幞头碰到了地上。那ว时官家尚未加冠，头上还是孩子的式，新剃了头，中间撮了几个小角儿……那黄门很害怕，不停地抖，都快瘫倒了，而官家一直很镇静。后来别的黄门取幞头来为官家加上，官家还是安静地端坐着，既没怒，也不责骂先前那黄门。后来押班问官家是否要处罚那黄门，官家说：‘他只是犯了个小错，罢了。’就这样宽恕了他。”
少顷ั，6氏向蕙罗道别ี，说炖好了些甜品，还要给十二大王送去。蕙罗才留意到她手里还有个炖盅，双手端端正正地紧ู抱着，既像是防止糖水侧漏，又像是以衣袖手肘为ฦ炖盅保温。
6氏这才放心，笑道：“以后姑娘若有需要帮助之处，不妨也告诉我，但凡能ม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我的居处就在姑娘授课的院子之后，异日姑娘授课结束，若还有空，就来我那里小坐片刻，喝点茶罢。”
蕙罗顺势道：“既然太妃喜欢，那今日奴婢就为ฦ太妃重新梳这个式罢。”
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笑意渐深，目光柔若春水，语气也温和许多：“那时我常把头拢起来挽个高椎髻，耳边留两缕长长的鬓，薄薄的，像蝉翼一样……”
蕙罗无语。少顷，再提适才要求：“那ว大王可以告诉我那ว阕小山词了罢？”
蕙罗睁大了眼睛：“大王怎么知道……”
崔小霓瞥了瞥赵佶：“认识了，就改叫姐姐了。”
崔小霓瞧见她这窘迫之ใ状，从旁淡淡说：“但凡不认识的姑娘，他全叫妹妹。”
他不禁大笑，笑声中听得出他所有的狐疑ທ都已烟消云散。
面对他温言软语中含着的指令，蕙罗无力再拒绝，中蛊似地如实答：“我想知道，你身上带的是什么香。”
杨日言答说：“会的，常来。前些天他离京去拜谒国朝皇帝陵寝，为官家祈福，如今尚未归来……不过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端王是十大王赵佶。蕙罗听杨日言提起他，隐于心底的那一点怅惘又慢慢地浮上眉梢：他是妈妈一直牵挂着的儿子，只差一点自己就是在他身边长大了，这个十年前几乎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皇子，到เ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手势力度轻缓柔和，按摩时触到的穴位精准，赵煦似乎感觉不错，适才微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在蕙罗转而为他篦之ใ时，他睁开眼睛，保持着静卧状态，目光朝上方蕙罗的脸上探去。
蕙罗要运用的梳头方แ式与众不同，并非简单的梳妆。赵煦如今病弱，有油腻不能ม用水洗，以免受寒，因此司饰内人为他梳头须用篦子，掺上性温芬芳、通窍避秽的零陵香散，头一篦即净，之前要用牛角梳刮头皮，辅以轻柔按摩，也是意在保健。
那男孩冷面不语，神情倨傲，蕙罗辨出他是在永裕ษ陵见过的十二哥赵似。
在宫城内走了片刻，转过某处拐角，景致忽有一变，眼前粉墙黛瓦，内有雕梁画栋，透过敞开的一内宫门望进去，里面榴花开遍，红艳艳地，大异于此前庄严å肃穆的城阙气象，应是宫眷居处了。
蕙罗还欲求他赠还，但他却打开锦囊，不由分说地把篦刀锁入其中ณ，丝毫不给蕙罗讨回的机会。
蕙罗眼睁睁地看着，却不便与他争夺，又想起妈妈原是他生母，遗物由á他保存也无可厚非，但心中ณ终是不舍，面露郁郁神色。赵佶留意到，遂向她承诺：“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寻一把好的回赠给你。”
“我只想要我自己的那个。”蕙罗坚持，又道，“何况，大王赠我的礼ึ物已๐经足够多，我不敢再领受。”
“当然，再多的礼物也不能跟你妈妈的遗物相比。”赵佶道，“可是妹妹，我送你礼ึ物，只是希望让它们代我陪伴你。当你看到那ว些礼物的时候，想起除了你妈妈，还有一个人在关心着你，或许不至于再那么寂寞。”
这语言若细雨和风，蕙罗但觉如坠梦中，是真是幻难以分辨。她仰看他，他对她微笑，目光温柔却略显忧郁，那神情似曾相识。
“妹妹，容我这样……陪着你。”
这是他这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门外环佩声响起时，他移步落座，随手翻开一卷书，作阅读状，而蕙罗也退至离他较远的角落，低肃立，令郑滢与王湲无法察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