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钟淼点了点他的脑袋：“行了，她们俩现在这年龄，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宁清带着花束来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刚ธ刚给父亲打过营养针。宁清将花瓶里快要枯萎的花束拿出来换上水灵的马蹄莲,然后照例去打来温水，拿毛巾擦拭着父亲僵硬的手臂。
钟淼倒是有些意外，褪了手套，指指凳子：“坐。”
然而，推开门后里面并未有人。她转身想询问身后尾随而来的女孩爸爸，可一对上那双略带着诡异和因莫名的兴奋而微微发的眼睛，就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贴在门边，冷汗沁湿了薄薄的一层衣裳๙。
宁清心里一个咯噔，又见钟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他们刚才谈论的内容。
那样稚嫩却凌厉的眼神，像是手臂上她留下的抓痕一样，很长一段时间内还频频在他面前闪现。
果然，他还在生气。
学姐乙分明就是当初跟黄雅静一起派发传单的女孩，自她看到เ宁清起就一脸的了然加不屑：“原来是你，怪不得呢……职业狐狸啊。”
“是是是，一定会好的。”林之洋也意识到เ刚说的话不太合适，忙不迭地应和她。
再没有肩膀供她依靠，再没有怀抱供她撒娇็，她像一只孤独的兽，每天在强敌环饲的密林里挣扎着、生存着，受了伤也只能缩回自己那ว狭小的地盘，独自舔着伤口。
“耶！”双胞胎欢呼一声，对视一眼，开始下一轮的缠磨。“小舅妈~~你让舅舅开车送我们去嘛ใ~~”
林霆军笑眯眯地点点头，又看了看宁清：“清清可是好久ื没回来看看了，你表姐经常在家念叨你呢。”
钟淼促狭地笑笑，将手中一大束马蹄莲□花瓶里。
简婕犹不放心：“真有事你可别ี撑着啊……”毕竟对舞者来说，没有比伤病更可怕的事了。
依旧是校园栽种着法国梧桐的小道，积着雨水的坑洼里依稀倒映出一对貌似和谐的身影，时光好像并没有带走什么เ，又好像什么เ都带走了，两ä人走在一起，再没有了往日契合的语言，仿佛只是共撑一把雨伞的陌生人一样，也仅仅是这样。
崔清芬却无暇顾ุ及这帮女孩子之ใ间的勾心斗角，沉着脸走开。
周闻失笑：“相信我，宁小姐，作为ฦ一个从业十五年的主治医师，我没有拿虚假的希望安慰人的习惯。”
宁清也吸吸鼻子，转移话题：“刘妈，我饿了。”
齐霁双手兜：“我总得来看看，万一钟็三少在我这儿有什么三长两ä短，我们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
钟็磊正忙着签字，好似没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她猛的摇头，阻止自己้再想到任何跟他有关的物事。
时间虚弱得好像静止了一样。
宁清转过头，倔强地看着他：“至少现在不是！”
钟磊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又不好拉下脸来道歉，车厢里的气氛就此僵持下来，只余阿宝自玩自乐的“呜呜哇哇”的声音。
蓝莓山药，参纱蒸蛋，松子核桃膏，茯苓杏仁露，虫草炖红枣，山菌老煲……红木圆桌被各色菜肴满满地占全了，美食的清香缭绕在鼻尖，勾得人胃口大开。
他眼底的郁越积越多，声音也渐至低沉，周身的气息繁复而又杂乱ກ，像是一头受伤的兽，正蓄势待发，伺机反扑。
宁清鼻子一酸，然后迅速强迫自己้忍住悲伤，走到病床前坐下。
“秀姨ถ，”宁清好歹也算是半个学表演的，伪装过的声调很自然，“您那天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尤其是钟磊，脸都白了。还有我爸，上午刚来看过您，下午又嚷着要过来，刘ถ妈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在家休息。”
钟其秀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让你们担心了。”
“秀姨ถ，别ี这么เ说，咱们是一家人。”宁清握住她的手，“秀姨，其实不仅钟磊把你当母亲看，您在我心里也跟亲生母亲一样。我妈妈走的早，爸爸又经常不在家，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您照ั顾ุ我，我也不可能会健全的长到现在。那天看您突然晕倒，我吓得心脏都要飞出来了，害怕您会像我爸那样，又把我扔下不管了……”
宁清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钟其秀替她擦了泪，笑道：“怎么哭了？从前你爸还没醒的时候，你就经常背着人哭，我那ว时候还纳闷怎么女孩家的眼泪能有这么多，后来还跟你爸说指不定他就是被女儿给哭醒的……”
她的话让宁清破涕๓为笑，又温馨又伤感。
“所以说秀姨ถ您要赶快好起来，不然我又得哭个没完了。”
“生病哪有说好就好的，这人可左右不了自己้的健康。”
“能左右的啊。”宁清握紧她的手，“只要您配合医生做治疗，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配合？哪儿那ว么容易啊……”钟其秀喃喃道，然后看了看宁清：“你去把主治医生叫来，我跟他谈谈。”
宁清一愣：“秀姨ถ，你……”
钟其秀朝她笑笑：“没事，秀姨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只是还有几个症状要向医生反应一下，你不用担心的。”
宁清不疑ທ有他，出去跟钟็磊等人商量了一下之后，叫来了医生。
病房里钟其秀跟医生的交谈足足持续了一个ฐ小时，等在外面的人心焦不已，就在钟淼正准备进情况的时候，病房门开了，医生神色凝重地走出来。
“医生，什么情况？”钟็磊上前问道。
医生的表情有丝疑ທ惑：“你们已经把病情跟病人沟通过了吗？”
宁清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
医生更加疑惑：“可是病人明显已经知道了。”
几人大吃一惊：“怎么เ会？！”
钟磊追问道：“那我姑姑说了什么？”
医生遗憾地摇摇头：“病人不同意做切除手术，但是癌细胞已๐经扩散，只靠化疗本没办法消除肿瘤，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å重。病人态度很坚持，我暂时没有办法说服她。你们家属还是多给她做心理建设吧，这种病，早ຉ一天治疗，康复的几率就大一点。”
“可是我姑姑又不懂医，她怎么เ会知道自己的病情？”钟淼不解地问。
“其实腺癌有很多明显的状况，比如说可以直接触到เ的肿块，而且伴随疼痛和出血情况等等，可能是病人据自体的这种表现判ศ断出来的。”医生推测道。
身为家属的他们尚且不能ม一下子接受这样的病情，可以想象钟其秀在半怀疑半确定的情况下会有怎样的绝望？四人盯着病房门，神色更加凝重。
送走了医生之ใ后，钟晶直接向宁清发难：“姑姑这种程度的病，连她自己都已经能ม确诊了，怎么你们天天跟她生活在一个家里，就一点也察觉不到เ？！亏你爸还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呢？！”
“我不知道……她每天看起来都很好，除了这次晕倒……”宁清红了眼圈，心里也是自责的。
“大姐，姑姑想隐瞒的话自然不会让任何人看出异样，这也不能ม怪清清和她爸啊？”钟淼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大姐，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劝姑姑接受手术，其他的就不要管了。”钟็磊也道，他掏出手机：“我去给爸爸打电å话，让他赶快抽空回来一趟。”
钟晶不甘心地瞪了宁清一眼，接着担忧地看向病房门。
正巧有护士进去送药，出来的时候说道：“病人想请宁清小姐进去。”
几人的眼神同时看向宁清，钟磊握了握她的手：“进去吧，不用太大压力，怎么เ劝姑姑我们再想办法。”
宁清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钟其秀依旧ງ脸色安详，见她进来甚至还笑了笑：“医生都跟你们说了？”
宁清苦涩地点点头：“秀姨，您怎么เ会……”
“……其实秀姨也是没几天前才确定的，之前一直以为ฦ是太累了没休息好，所以才有一些腺增生的小毛病，没想到有一天夜里突然被疼醒，无意中ณ居然到那ว么เ硬的一块……”钟其秀闭了闭眼睛，“第二天我自己้查了资料，查到เ那么多跟我相同的症状，才不得不相信。……这种病，对于女人来说，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所以我假装ณ瞒着自己้，也瞒着你们……”
“秀姨，”宁清已经泪流满面，“您何苦呢？医生说可以治疗的，而且康复的几率也很大，还有很多治疗成功的案例的。”
“治疗？”钟其秀苍凉地笑笑，语气无比决绝：“那ว种全切的手术，我死都不会接受。”
“秀姨……”宁清听到เ那ว个ฐ可怕的字眼，脸色立刻๑苍白起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劝。
钟其秀显然把女人的尊严看的比命重要的多，而且全切手术的确超出了女人可接受的底线。
“别难过，”钟其秀反而安慰着宁清，“秀姨一点儿都不遗憾ย，与其下半辈子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这样完完整整的渡过以后的日子。”
“秀姨，您还是听一下我们这些小辈的意见吧，您现在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走，手术不是要剥夺您的健全，而是要弥补您的健康，而且就算您不为ฦ自己想想，也要考虑一下我爸啊，他的身体刚ธ刚好转，怎么可能接受的了您再倒下去的消เ息，没什么比您活下去更重要了，我们都离不开您！”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想到秀姨不接受手术的后果，脸色更是惨白惨白的。
病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钟็磊、钟淼和钟็晶依次走进来。
“姑姑，清清说的对。”钟磊沉声道，“在我们眼里，没什么比您活着陪我们走下去更重要，再说您舍得撇下我们吗，二姐跟我都还没成家，依依和双双还那ว么小，姑父的身体刚刚才有起色，您作为主心骨，要是真有点儿什么เ事，我们这两ä个ฐ家庭可就要垮了。”
“是啊，姑姑，您还记不记得以前我爸不同意我学美术的时候，您曾经跟我说不管后面的路有多艰难都得走下去，因为ฦ走完这条路才是完整的一生。我现在都牢牢的记住您的话，您怎么给忘了呢？”
钟晶也上前一步：“姑姑，家里两ä个小丫头还等着您回去教她们弹钢琴呢。”
一番๘温情攻势让钟其秀暂时无言以对，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累็了……”
众人对视一眼，安静地退了出去。宁清在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回头看了看，只觉得病床上钟其秀的身影孤独而又迷茫。
宁清跟钟็磊商量了一下，不打算再隐瞒父亲关于秀姨的病情了，因为作为秀姨的丈夫，没准父亲才是说服秀姨解除对手术心理芥蒂的关键。
心情沉重地回到宁家的时候，宁锦程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见女儿和准女婿进来，笑意有些勉强：“回来了？你秀姨怎么样了？”
“好多了。”宁清只说了这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垂下头不让父亲看见自己快要涌ไ出来的泪水。
钟磊上前一步挡住她：“爸，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您听完之后别激动，什么事都有办法的。”
宁锦程出乎ๆ意料的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而是沉默了半晌，才道：“是关于你姑姑的病吧……你说吧，我已๐经有心里准备了。”他的语气乍ๅ一听很平静，但是紧握的双手以及手背上现出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紧张。
“爸，姑姑她是……腺癌，不过您别难过，医生说治愈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姑姑不愿意接受手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เ劝她。”
宁锦程听完钟็磊的话久久ื没有动，脸上说不清是悲痛还是震惊，嘴唇颤抖了几下都没有说出话来。
宁清担忧地凑近，抚着他的背问：“爸，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