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一把泪，望了我爹一眼，想走过去扶我娘。这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声响。这声响本来极其微弱，但是这个ฐ时候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里的一个ฐ啪啦啦的炸雷在耳边响起。我顿时笑了，冲到车边，一把抱住了正在出微弱的呻yin声的我爹。
我娘就怒了，一巴๒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我屁股上，火辣辣地疼。我一般情况下都不哭，但这一次我忽然觉得格外伤心和失落，就哇地哭了。我觉得我处在一个ฐ强权和专制的家庭里，凭什么我爹可以叫我闭上鸟嘴儿我就不能叫妹妹闭上鸟嘴呢？我甚至觉得老天都不公平，凭什么เ总让我尿炕啊？我爹可以用我尿炕来威胁我给他挠痒痒捶背拔胡子，我就等不到我爹尿炕的时候；我本来好好地扑在娘亲怀里过着王子一样的日子，但是凭什么เ呼啦啦就多出了两ä个黄毛丫ฑ头呢？占据了我的娘亲，占据了属于我的怀抱，也抢走了娘亲对我的疼爱。我越想越伤心，就扯着嗓子在炕头哇哇地痛哭，哭声里饱含着对自己的那ว种悲天悯人的同情和怜悯，也充满着对上天和这个专制ๆ的家庭的无情控诉。
我有时候会躲到爹的怀里去，爹就把我抱起来，像箭一样逃离娘的控制范围。我在爹的怀里咯咯地笑，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就觉得像腾云驾雾一样。逃离了娘的视线，爹就把我放在地上，抽一口旱ທ烟，把嘴巴๒靠在我的头上，嘴里的烟就钻进了我的头里，等爹的嘴巴离开之后，我的头上依然青烟袅袅，就好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的神仙。我就乐得咯咯笑，要抢过爹的旱烟吸一口，也把烟圈儿吐在爹的头上。爹就瞪大了眼睛很威แ严地问我：“有这样胡闹的么？是不是想我把你抱回你娘那ว里去啊？”我就不敢放肆了，那ว时候娘是爹的杀手锏，在我还没有彻底不尿炕之前的那些年里，爹一直就用这把杀手锏控制ๆ着他柔弱的儿子，有时候还威胁我给他拔胡子捶背挠痒痒，我恨得牙齿痒痒，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地伺候着我的那个ฐ看上去无比憨à厚其实骨子里极其滑头的爹。
女人们就笑成一片，男人们就恶狠狠地瞪着屠夫。那种眼神我看不懂ฦ，也不想看。除了他是莲花的爹之ใ外，屠夫的事情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这个ฐ没出息的人平常日子里非常敬重我的奶奶，也从不跟我娘开玩笑。我每次看到他跟人家笑成一片，就觉得他简直不是一个ฐ男人，把婆娘娃ใ娃饿成高粱竿儿，一年到เ头除了年关那ว几天之外一直都瘪着肚子，走路都摇摇晃晃。但我也有点儿欣赏秃子那种快乐่的襟怀，在我看来，过日子总是需要一种快乐的心情。我一向快乐，所以我觉得我在那ว个乡村里幸福无双。
“那ว我躲在菜窖里，叫他们寻不着。”娘说，然后哈哈地大笑起来。
“好你个ฐ莲花，看我不捏死你！”我嘴里哭喊着当着我娘的面儿大声喊了出来。娘不知道她痛打我跟莲花姑娘有什么เ干系，忽然停住了手，怔怔地看着我，以为把我打傻了。
娘愕然地望着我，不知道我脑แ子有了一个ฐ怎样的古怪想法。但她似乎ๆ很快就想起了曾经告诉我的那句话：聪明的头上不长毛，所以咯咯地笑起来，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我的娘那个ฐ时候只有二十三岁，她已经成为ฦ我娘差ๆ不多四年了。对于我娘，那个ฐ时候我知道的不多，她是从城里来的，到เ了牧区之后不久，坐着毛驴车嫁到了我家里，成了我奶奶的第一个儿媳妇，那ว时候我娘还是一个ฐ十七岁的小丫ฑ头，长得非常漂亮，因为ฦ吃不惯家里粗粮做成的铁ກ一样坚硬的黑面馍馍，常常饿着肚子坐在炕头哇哇大哭。后来再过了三年，我出生了，我娘就不怎么เ哭了，把我哄得咯咯笑，她自己้也咯咯笑。
弟弟妹妹最喜欢玩的就是泥巴。坐在院子里的墙根里用泥巴捏成各种各样的东西，相互比较看谁做得最像，有时候争辩不下就请我做裁é判进行公正裁é决。心情好的时候我就详细点评每个ฐ人的作品，有时候还会修改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把每个人的作品都拿到手里，一股脑แ儿丢â到เ墙上，摔成泥饼。几个小家伙怔怔地看着被我糟踏了的心血，恨不得立刻群殴我，但是谁也没有胆子做出头鸟，于是风平浪静。
摘果子是一件工程巨大的事情，需要花费一阵子工夫才能摘到เ足够的果子。我们每天跟着老师出去，每个人都能摘到เ三五斤果子，回到เ学校里就晒在墙根里，红艳艳的果子铺得满地都是，学校里就像山花烂漫的田à野一样绚丽。但是一斤果子晒干了就连一两ä都剩不下，所以每年都要摘很多很多果子，才能晒出几十斤成品，交到เ供销社换回来一些书本和文具。我过了三年那ว样的生活，在那三年里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很多马青老师用干果换来的小人书和作文书，也在那些日子里把三国水浒杨家将读得烂熟，回到家里就讲给我的爹娘听，把他们乐得嘿嘿笑着说我儿前途无量。
我已๐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我爹一声叫唤，我就撒开腿跑到莲花家里去，就算打死我也不会开门，大不了这辈子就呆在莲花家里不出来了，做一个上门女婿算了。想到เ这里我心里有点失落，没想到我堂堂的张家娃ใ这辈子要沦落到เ做上门女婿，而且是一个ฐ疯了的寡妇家里的上门女婿！
我立刻๑气血上涌ไ，转头看看，就见他脑แ袋没有了帽子，长长的头被风雪吹得高高扬起。
另一头羊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也死掉了。两头羊在我家的院子里放了两天，已๐经渐渐地有了臭味儿，我看看饿得蜷伏在墙根儿的大藏獒，很想让它把两ä头羊吃了。但是我舍不得；另外我还知道一张羊皮可以换四颗子弹，我不想浪ฐ费了羊皮。但是我自己没有办法把羊皮剥下来，提着家里的一口剔骨尖刀在羊身边转悠了半天还是无从下手，就拎着刀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朝房背后的我奶奶家里走去。
家里烧火全靠的是山里的木柴。从我的家里出，赶着马车过了县城，走一个白天就可以到达砍柴的地方แ。那里有绿毯子一样的草甸子，旱獭摆出古怪的姿ู势东张西望地放哨，野兔肆无忌惮地啃食草地，老鹰在天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兔子，野狼在山谷里噢噢地吼着寻找黄羊，黄羊却在山坡上不紧ู不慢地啃着嫩绿的青草悠然自得。走过了草甸子就是一道一道的山梁，翻过两道山梁就可以到达一片广袤的森林，那ว里生长着参天的古柏和数也数不完的野花。我爹就驾着车子到那里去，从山梁上的森林里捡拾古柏上落下来的枯枝拉回家里当柴烧。那些枯枝长得很粗壮，一根一根都比我的脖子还要粗些。
我爹当时就懵了，立住了脚跟，转过身来看看我，仔细地想了想，思考之ใ后很快做出了决定，撒腿就冲我奔过来。我分明感觉到一种浓重的杀气正扑面而来，心想不妙，转身就逃。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想，刚ธ才你在我前头，我撵不上你；现在我在你前头，你也休想撵上我。但我爹毕竟是我爹，他还是两三步就追上了我，将我拉翻在地上，顺势就冲着我的屁股蹬了一脚。我觉得屁股像火烫一样地疼。我想我的屁股一定碎了，就撕心裂ฐ肺地哭喊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手上除了尘土不见没有鲜血，我就放心了，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停顿了一会儿，就继续哇哇哭起来。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爹在我的屁股上蹬了一脚，沾上了大片的黄土。这消息传到我娘耳朵里，一定用跳起来骂我爹，说不定也会在我爹屁股上蹬两脚๐，一份儿是本钱，一份儿是利息。
那ว是我第一次游泳。我悲壮地走到河边，无限留恋地看了莲花姑娘一眼，从头上摘下黄绿色的军帽，在河水里泡湿了，吹得鼓鼓的就像一个气球。我嘴巴๒里咬着帽子的舌头把心一横就跳进了河里。
我奶奶将锅刷儿丢在锅台上，在围裙上揩干了手，笑呵呵地说：“没。你家丫头吃了三大碗，还能ม剩ທ下来么เ？”秃子很失望，咽了一口唾沫说：“家里断粮了，可有白面借一些给我们吃顿热乎面条儿哪？”
我奶奶正要说话，我就开口了：“没。全没了。”他刚才不由分说就打了我媳妇儿一巴掌，我怎么เ也不可能ม把面借给他。
“有哩！面柜里满满的都是白面哩！”莲花忽然站起来，带着她爹就要往我家堂屋里走。我立刻火冒三丈，跑过去从后面打了莲花的头一巴掌，然后躲到了我奶奶身后。我怕那ว个秃子反过来收拾我。但是秃子没有收拾我，笑呵呵地说：“张家娃，还敢隐瞒哩！”说着就往我家堂屋里走。
我没有搭理吃里爬外的莲花，追了过去。顺便狠狠地瞪了莲花一眼，骂了一声：“白眼狼，谁叫你多嘴！”
我跑在莲花的爹前面赶到了堂屋，挡在面柜前面，说：“我家面柜里的面你可吃不得！”
秃子笑呵呵地看着我，看着随后跟进来的我奶奶，把目光停留在我奶奶的脸上，很显然是希望我奶奶话儿叫我走开。但是我奶奶啥也没说；我的胆子就大了，补充了一句：“我家面柜里的面你万万吃不得。”
“为啥哩？”他问，“你们不是刚ธ刚吃着哩么？”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我那个ฐ时候毕竟是村庄里最聪明的娃娃，脑子一转就想到เ了办法。我撑开双手挡在他前面，大声地问：“你吃屎不啊？”
秃子不知道我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怒，笑嘻嘻地摇摇头。我一看就放心了，放下双手，平静地对他说：“月亮在我家白面里拉了屎哩！你可能ม吃么？”
秃子笑了，我奶奶也笑了。
奶奶走过来，叫我离开了，从面柜里挖了一升子白面，交给莲花的爹，说：“回头把面升子送回来。”
秃子拿了面，欢天喜地地走了，连自己้的闺女都忘了叫。不多会儿就把面升子送回来了，顺便从我家厨房里拿走了一个ฐ萝卜和几根儿芫荽。“吃一顿香香的尕面片儿去。”他咽着唾沫说着，踢踏踢踏地拖着破布鞋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觉得这样的人将来成了我的老丈人简直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我本来想狠狠地骂他一句，但是一回头看见莲花姑娘抱着我妹妹站在煤ศ油灯昏暗的灯光里，明艳照人。我的心立刻就软了，再怎么说秃子都是她的爹，我不能太绝情，所以就把那一句脏话咽到เ了肚子里，噎得我翻了翻眼睛。
我没想到的是秃头老杜一回去就把我的话告诉了去他家串门的一个多嘴多舌的婆娘，结果从那一天开始，村子里的那ว些婆娘们一看见我就问：“唷，张家娃，你们家面柜里的月亮屎多不啊？”
“月亮屎吃得饱了不啊？”
我在心里恨透了秃头老杜，也恨透了自己。说什么不好偏偏编出这么เ一个ฐ拙劣的谎言来？不但没能阻止秃头借走我家里的白面，还没来由á的让那些婆娘们成天说我家面柜里是月亮屎，就好像我是吃月亮屎长大的一样。
“这群白痴！也不想想看，吃屎长大的人能ม有我这么聪明么？你们自己้吃一吃屎，看能不能长成我这样聪明，不就知道了么เ？”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渐渐地也就平衡了。
其实是我渐渐地适应了大家那样的说笑，她们的说笑也就不能ม触动我心里的痛楚了。更重要的是，随着我爹到城里去看病，我家里的事情全部落在我肩上，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和工ื夫去理会那些嚼舌根子的婆娘了。
我的奶奶忙里忙外地给我和妹妹做了几天饭之后就有点腻歪了，这一天就没来做饭。我从地里拔了些猪草回到家里，看到莲花姑娘抱着我的小妹妹坐在灶堂里烧火，锅里的白水扑嘟扑嘟地冒着泡泡，我的大妹妹坐在灶堂的围墙上，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吧唧吧唧地吃。我的奶奶却没有影子。
“你去问问奶奶来做饭不？”我对大妹妹说。妹妹看看我，没有要动身的意思，继续吧唧吧唧地吃着胡萝卜。我就怒火升腾，大声地问：“哪里来的胡萝卜？”
妹妹小心地看着我，用嘴巴๒向院子里努一努。意思是从院子里拔的。我就啪嗒一巴掌打在她头上，说：“菜园里的胡萝卜还没有长成，你就敢偷着吃！”妹妹撇着嘴巴๒马上就要哭了，我就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说，“算了，我不打你了。你去问问奶奶来烧饭不。我去喂猪，还要饮牛哩！鸡娃儿也没喂呢吧？”我有一点高兴的是大黑马摔死了，不然我还得喂马。
妹妹摇摇头，说：“我去给鸡娃ใ儿撒点麦子。”
“住了！去问奶奶来烧饭不。家里的事情我来做。”我说着，在妹妹的背后一推，妹妹就不敢耽误了，一溜烟跑了。
高老二带着几个ฐ村里的年轻人骑着骏马，拉着我家的大藏獒沿着青藏公路追了半天时间，过了沙柳河就在红艳艳的沙柳丛里看到了一个身影。他一眼就看出来那ว个人身上穿着的正是高老头的一套平常不怎么เ舍得穿的半新衣裳๙。那ว个人从沙流河里捉了几条鱼，正蹲在沙柳从中ณ烤鱼吃。
高老二怒从心起，端起半自动步枪瞄准了啪地一枪就打中了那个ฐ人。那个人一个跟头扑倒在地上，头杵进了沙子里。
高老二一定要当场击毙那ว个丧ç尽天良的人，但是同去的几个年轻人害怕了，就硬拉着他不让开枪。高老二朝着天放了两枪，一枪托打在那个ฐ人肩膀上，咔嚓一声打碎了他的肩骨，痛得嗷ç嗷叫着问他们为ฦ什么开枪打他。
他问一句，高老二就打一枪托，直到他再也不敢开口。高老二像拎小鸡一样将那人提到马背上，驮着回到เ了村子里。一到村子，那个ฐ人立刻๑就明白了，他拖着还在冒血的腿子跪在了赶过来的乡亲们面前。
“饶了我吧，把我送到农场去吧。”他哭着说。他在大家庄严å的浓郁的神情和鼎沸的嘈杂声中ณ感觉到เ了一种腾腾的杀气，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了。
“狗日的，丧尽天良啊！”一个ฐ妇女手里拿着一泡牛粪跑过去，骂了一句，把牛粪打在了那ว个人脸上。立刻就有人在那个ฐ人身上踢了几脚。
“把狗日的拉到河滩里毙了！”有人说。这个意思显然正好符合了高老二的想法，他将那个人一把拎起来，拖着就往河滩里走。这个时候土路的尽头尘土飞扬，一辆吉普车笃笃地打着喇叭开过来了。
“农场的车。”有人说。
车上跳下来几个穿着公安服的人，腰里别着手枪，威风凛凛。他们本来是来村里打听是否看见了逃走的劳改犯，没想到劳改犯竟然被民兵捉住了，看上去似乎ๆ还挨了枪子儿，一只裤腿儿被血浸透了，右边的膀子也松松垮垮地耷拉着，看来是断掉了。
“队长，把我带回去吧。他们……他们要枪毙了我。”那ว个ฐ人带着哭腔对前来的公安说，看样子彼此很熟悉。一个ฐ公安就走到เ高老二身边，一把推开了高老二，对那个犯人说：“狗日的你敢逃走？”说着一巴掌打在那ว个人脸上，出清脆的响声。
公安知道了生在这里的血案。乡亲们问了问情况，说他们是监狱的，只能负责把逃犯捉回去，叫高老二赶紧ู到县里公安局去报告。安排好之后那ว些公安就押着半死不活的那个逃犯走了。吉普车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放了一个屁，笃笃地叫着开走了。高老二把我家的大藏獒交给我，就骑着马去县里报案了。
我看到เ了那ว些公安，看到เ了他们开着的吉普车，觉得那车子比我家里的马车神气了不知道多少倍，一直望着那车子消เ失在土路的尽头，才意犹未尽地拉着我家的大藏獒往回走，顺便对抱着我的妹妹在一旁้里看热闹的莲花喝道：“黄毛丫ฑ头看啥看啊？跟我滚回家去！”
我的话惊得好几个大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把手放在背后，学着村里老汉走路的样子，领着我的大藏獒回家去了。我在心里对那ว些怔怔地望着我还在思考我刚才对莲花说的那句话的人说：“有啥惊奇的啊？没见过男人教训媳妇儿么？”
那半年里我几乎一刻也没有闲着。早ຉ上很早就起来，给家里的猪拌好了猪食，就拉着牛羊去塘边饮水。饮完了牛羊回到家里就赶紧端着搪瓷缸子坐到奶牛身子旁้边学着我娘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挤奶，牛奶喷溅着落进搪瓷缸子里，也溅得我满身满脸都是。那些天过去之后我的面色变得红润细腻了很多，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เ原因。长大以后到เ了城里看了电视上的广告，才知道原来牛奶可以美容。那ว个时候我不知道，但却真真切切地享受了一回。
我坐在灶堂里烧火炖奶茶，两个ฐ妹妹还在睡觉。我在厨房里大声地喊：“妹儿哟，起来吧。喝牛奶咯！”我的大妹妹没有任何反应，我知道她一定是赖在炕上不肯起来，就冲到房里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在她光秃秃的屁股上拍一巴๒掌，她顿时醒了，抹着眼睛想要哭。但一看房间里的情形就想起来爹娘都不在家，就算哭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知道，于是不哭了，赶紧ู穿上衣裳๙裤子往厨房里跑。
“哪里去？不知道洗脸么？脏娃ใ娃！”我呵斥着，就像我娘平常对我那样，用瓢舀了一瓢水，拿到我妹妹面前，命令似的说：“洗吧。”妹妹就乖乖地接着我浇下来的水把脸蛋洗了。我拿来毛巾，看看妹妹依然脏兮兮的小脸蛋，一边擦一遍说：“我的憨哥哥哟，这脸蛋脏的哟！你就是小猫洗脸，装个ฐ样子。”我学着我娘对我说的话就说了，全然不知道憨哥哥是我娘对我的昵称，不能用在妹妹身上。
叫妹妹喝了牛奶吃了馍馍，我把剩下的奶茶灌进奶瓶里，叫妹妹拿到เ外面去晾一会儿，再喂给小妹妹吃。我就忙着出去喂猪了。家里养着两ä口猪，膘肥体壮，一顿要吃掉两大铁桶猪食。我无论如何也提不动那些猪食，就用一根绳子绑住了铁桶的提手，沿着猪圈的边儿慢慢把猪食往下放。这样的方法节省了不少力气，也叫我顺利ำ地完成了喂猪的任务。这个ฐ过程往往要花掉一两个ฐ钟头，我厌倦至极。但是我没有办法，奶奶似乎已๐经忘记了我还只是一个ฐ五岁多的孩子，也忘记了我家里还有一头奶牛两只绵羊两口肥猪需要喂。
我起初去叫我的二叔来帮我喂猪，二叔很痛快地答应了，但后来便渐渐地寻不着他了，什么เ时候去找他的时候他都带着弟弟妹妹和老婆去了地里劳动，家里只有我的奶奶。奶奶说她的眼睛看不清楚，喂不得猪，所有的家务便都成了我每天必然要做的事情。
喂完了猪已经到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当空的时候，妹妹带着小妹妹在墙根里玩得开心，嘻嘻哈哈地笑。我却休息不得，还要出去把牛羊安置在一片水草丰ถ美的地方แ，自己้扛着镰刀和尿素า袋子去打一些草回来。牛羊夜里要吃草，两口猪不能ม总是吃猪食，还需要吃些猪草，这些事情都落到เ了我的肩膀上。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劳累。还是不久ื之前，放羊割草都是我最喜欢的事情，我可以在田野里放着羊唱花儿，还可以有莲花伴在身边捂着耳朵听我唱歌，那ว是我一天里所要做的全部ຖ事情，我一点都没有感到劳累，幸福得成天熏熏然。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劳动变成了我深恶痛绝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出去打完猪草回来已๐经是晌午时分，妹妹已๐经饿得两ä眼直了，看着背着猪草回来的我，流着涎ๆ水似乎要把我吃掉。我把装ณ满猪草的尿素袋子丢在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尘，一甩手将镰刀插在地上，就往厨房里跑去烧火做晌午饭。每天这个时候睡懒โ觉起来的莲花就会准时跑进我家里，帮我一起烧饭。
那ว些日子里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烧饭的时候莲花会陪在我的身边，一边帮我烧火，一边说些我俩之间的私房话。具体说些什么我现在大抵上已๐经忘记了，但是我很肯定的是，跟她说着话的时候，我身上的疲倦似乎都轻轻地跑掉了。那个时候我有一个想法，反映了我最真实的切身体会，那ว就是有莲花当老婆真好。在我心里，莲花姑娘的地位和重要性已经明显过了我的奶奶我的叔叔我的姑姑，甚至都快要赶上我的爹娘了。
“莲花，晌午过了挖些白面去给你娘，叫她蒸些馍馍。别忘了拿一些来咱仨吃。”做饭的时候，每隔三五天我都要这样安排。因为我不会做馍馍，如果不给点甜头给莲花的那个ฐ懒惰的娘，她绝对不会帮我做馍馍。莲花每次都按照ั我的吩咐把白面拿到เ她家里去，然后一定会拿着一些馍馍回来。那些日子我确定莲花的爹娘贪污了不少我家里的白面，因为ฦ三五个ฐ月之后我家里两个ฐ面柜里的千八百斤ภ白面就没有了，我和妹妹绝对吃不了那ว么多白面；另外一个证据就是她家里天天飘出面片儿的香味儿，莲花的嘴巴๒总是闪着亮晶晶的油花花，打着饱嗝儿从来不吃我家里的馍馍，这大不寻常。但是除了任由莲花的爹娘贪污我家里的白面之ใ外我没有办法，我仅仅是一个ฐ五岁的孩子，我不会做馍馍。
“等我将来娶ດ了你家莲花，生下五六七八个娃ใ娃，天天带着婆娘娃ใ娃在你家里吃饭。不把这些白面都吃回来，我就不是姓张的娃娃！”我在心里这样说，可是我也有一种担心，因为莲花家里一穷二白，到เ时候有没有白面都是一个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