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四叔嘴巴๒里喷血的那个ฐ晌午开始慢慢懂得了日子。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奶奶不仅仅是我的奶奶，她也是我爹和我叔叔们的娘亲，她是我四叔的娘亲。我看见她分开人群，冲到我四叔跟前，把他搂在怀里，大放悲声地哭喊，哭声震得满天云朵都四下逃窜开了，院子外面树上的叶子都哗哗作响。
四叔斜ฒ斜地倚靠在我奶奶怀里，身子一抖一抖地颤动，嗓子里仿佛有东西在一漾一漾地往上泛。他很努力地压制着，但还是没有停住，猛地一声咳嗽ณ，又一口鲜血从嘴巴里喷出来，溅得我奶奶全身都是，奶奶沟壑纵横的脸上红花朵朵，鲜艳夺目。
“套车，快去套车！”奶奶望着墙头一样站在自己身边的八九个儿女，声嘶力竭地喊。我的最小的叔叔拖着破烂的鞋子一溜烟儿跑了。那ว时候子家里没有马车，马车都在生产队里。
这时候挂在村口老树上的那ว口破钟当当当地敲响了，该是上工的时候了。高老头倒背着双手，从奶奶家的门口走过。他看见了院子里黑压压站成一片的人，也听见了我奶奶撕心裂ฐ肺的哭喊，他像一只野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一探究竟。
“这是咋啦？”高老头惊得清瘦的脸上青光闪闪，一把山羊胡子翘得老高，把手里的锄头丢â在地上，跑过去望着我奶奶怀里的四叔。
“娃前些日子炸石头的时候崩坏了身子，你狗日的明明知道，还装个ฐ啥球样子哩！”奶奶看看高老头，在他面前擤了一把鼻涕，狠狠地甩在地上，“你这些天杀的，崩坏了我娃娃ใ也知不道医治医治，把我娃ใ折腾成啥球样子咯！”奶奶再也不看高老头，用手轻轻抚着我四叔的胸口。他的胸ถ口微弱地起伏着，但胸腔里似乎ๆ波涛๙汹涌ไ，鲜ຒ血随时都会喷出来。
“这么快就从城里回来啦？看你的样子，怕是大肚子了吧？”高老头瞧着我娘，揶揄着说，嘿嘿地笑了，“逃过了一回逃不过二回，赶明儿县里来人还得把你抓去做结扎。”
我奶奶听见了就怒了，冲高老头喊道：“老不死的高老头，我日你先人！我儿吐血哩，你在这里狗一样胡嘞嘞ๆ个ฐ啥？滚去地里劳动吧，今天我家里谁也不去上工，老娘做主ว了！”奶奶看看吓得不敢吱声的高老头，送给他一个ฐ鄙视的眼光，骂起了拖着破鞋子出去叫马车的小儿子，“狗日的到现在还没把车叫来！大儿，你去把车套回来。瞧见你那ว狗日的兄弟，两脚踢死他！”
我爹就慌忙地跑着出去了。我有点担心他会踢死我的五叔张延，加上跟我有仇的高老头站在人群里不断ษ用恶毒的目光威แ胁我，所以跟在我爹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爹健步如飞，我跟在后面啪哒啪哒地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还是撵不上他的脚๐步。我咬紧了牙关追了半天，爹知道我就在后面追着，但他似乎ๆ一点儿也不在意，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要是在往常，我爹一定会笑呵呵地转过来将我抱在怀里随他一同奔走，但今天没有，所以我断定他是急着去踢死我五叔。对五叔的牵挂战胜了我的理智，我冲着爹的背影，学着我奶奶的口气大声地喊了一声：“狗日的张洪，你给老子站住了！”
我爹当时就懵了，立住了脚跟，转过身来看看我，仔细地想了想，思考之后很快做出了决定，撒腿就冲我奔过来。我分明感觉到一种浓重的杀气正扑面而来，心想不妙，转身就逃。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想，刚才你在我前头，我撵不上你；现在我在你前头，你也休想撵上我。但我爹毕竟是我爹，他还是两ä三步就追上了我，将我拉翻在地上，顺ิ势就冲着我的屁股蹬了一脚。我觉得屁股像火烫一样地疼。我想我的屁股一定碎了，就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手上除了尘土不见没有鲜ຒ血，我就放心了，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停顿ู了一会儿，就继续哇哇哭起来。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爹在我的屁股上蹬了一脚，沾上了大片的黄土。这消เ息传到我娘耳朵里，一定用跳起来骂我爹，说不定也会在我爹屁股上蹬两ä脚๐，一份儿是本钱，一份儿是利息。
我爹没理会我，转身走了，依旧健步如飞。我哭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哭下去毫无意义แ，就站起来跟在爹后面追了上去。我爹回头看看我，笑了笑，继续朝着生产队的饲养院奔去。马和车都在那里。
我望着爹远远奔去的身影，心里对他充满了崇拜。我怎么也想不通，他在我前面我就永远都撵不上他，可是我在他前面，他怎么就那么เ容易追上来了呢？我当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要是刚ธ才我也能ม追上爹，我就在他的两ä个屁股蛋上分别蹬一脚๐，而且要分开蹬，蹬趴下了等他站起来，我再把他蹬趴下。
可是我永远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那一天我那ว么一耽搁，生活对我进行了一辈子的惩罚，而且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因为那ว一会儿的耽搁对我的家庭和我奶奶带来的沉重打击。
我爹赶到饲养院的时候，人家说马都被赶到水塘里饮水去了，我五叔正去那里牵马还没有回来。那ว人说已经去了半天工夫了，也该回来了。我爹就有点心焦了，跑着去了水塘边。他赶到那里的时候就看到了我的年仅十四岁的五叔，他直挺挺地躺在池塘边上，全身透湿，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死了。”一个浑身透湿的乡亲对我爹说，“已经淹死了。安排后事吧。”
我爹一向是坚强的，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ທ。但是等我赶到池塘边的时候，我看见我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里淌出来的泪水挂在他的嘴角上，流进他的嘴巴里。他的身边躺着我五叔，身上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蓝色褂子，长长的头粘在脸上。脸蛋倒是不像平常那ว样脏兮兮的了，看上去白白净净，一表人才。很多人围在那里，没有人说话，都怔怔地盯着我爹和我五叔看。
我的第一个ฐ想法就是我爹踢死了我五叔。我疯了一样地扑上去，拽住我爹的衣领ๆ子哭喊起来，眼泪哗哗地淌了出来：“爹啊，你把五叔踢死了哇？”
爹被我摇晃得颤动着，但是不说话。我看着五叔安详的脸，就想起了这个ฐ比我大十岁的叔叔带着我钻山洞掏鸟窝守麦场打狐狸捉野鸡挖锁阳摘沙棘的种种场面，一种生离死别的巨เ大痛苦瞬间淹没了我，让我失去了理智，在我爹的脸上响亮地打了一个ฐ耳光。
有人上来拉开了我。“这娃ใ娃ใ，怎地打你爹哩？”
“关你个球事，他踢死了我五叔，要是你爹踢死你五叔，你打他不？”我冲那个ฐ人喊。他笑了笑，好像我叔叔的死没有带给他一丝一毫的悲伤：“你五叔是让马拉进塘里淹死了，不是你爹踢死的。”
我当时根本没有很仔细地听他说话，用无力的小拳头敲打着我爹的头和身子，我爹什么也不说，什么เ也不做，默默地任由á我打。我一边打一边在心里想：“爹可真厉害，要是爹这么เ打我的话，我早ຉ就开始像现在还躺在院子里的四叔一样口喷鲜血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真的是幼稚得可笑。但那是我童年里的一个画ฑ面，永远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也是那个时候那种单纯得近乎幼稚的生活，养成了我一种热爱日子的天性，让我在后来遇到เ的重重困难面前很少落泪，从来都没有畏ั惧。
那一天我家里永远地失去了两位亲人：我的四叔和五叔。五叔去池塘边牵马的时候调皮地打了一个口哨，那马就受惊了，纵身跳进池塘里。五叔伸手拉住了马的缰绳，想把马拽回来，但是自己却被马拽进了池塘里，他扑腾了几下就开始往下沉，就再也没有上来。附近饮马的人跳进池塘里潜入水底把我的五叔捞了上来，我就看到เ了那个不久之前拖着一双破鞋子跑出奶奶家院子的五叔，赤着双脚躺在池塘边硬邦ะ邦的泥地上，神情安详地永远离开了我们。如果我不在路上耽搁一会儿，我爹可能ม就能ม及时赶到เ池塘边，他有着鱼一样好的水性，一定能ม把我五叔救上来。
我爹驾好了马车，把五叔的遗体拉回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哭声震天，我的四叔喷了两ä口鲜ຒ血之后瞪大了眼睛朝我奶奶喊着“阿妈”咽了气。
关于这件事情，我后来知道的就是前不久生产队里要盖一间办公室。为了表明无产阶级的幸福生活，大队决定把露天放电影改为ฦ在室内放映，所以要修一间很大很宽敞的屋子，就让每个ฐ家里出两ä个劳力去炸石头，炸一天石头给两天的工分。我的四叔那ว时候刚刚开始穿上属于自己的裤ไ子没多久ื，血气方แ刚地要给家里挣工分儿。去采石场的头一天就被炸药崩起来的一块脑แ袋一样大的石头砸中了胸口。我四叔一连好几天都不住地咳嗽，但是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几天之后他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情，从地里拔草回来端了我奶奶擀好的一碗面条走到院子里要蹲下来想美美地吃一顿ู，突然开始呕血，大口的鲜ຒ血喷进碗里，饭碗里立刻泛起一片红沫沫。那一天四叔在奶奶怀里咽气的时候，吐出来的血也把奶奶染成了一个血人，奶奶的哭喊声响彻了村庄。
“我儿死得冤啊！临死连一碗热乎面条也没吃完哪！”奶奶这样呼号着，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作响。但是她很快就看到เ了被马车拉回来的我的五叔，奶奶瞧了一眼就明白了，“哦”地哭嚎了一声就晕过去了。
后来我听说四叔真的死得很冤，要不然那ว一年的冬天不会来得那ว样快，到了秋后麦子刚ธ刚收完的时候，一场大雪浩é浩荡荡地飘了下来，连续下了三天，积雪把我家奶奶家院子里的树的枝条全部ຖ压折了，连树干都断了好几棵。那些树从此就再也没有生长，家里人都说把那ว些树砍掉，但奶奶死活不愿意，她说将来等她过世了之ใ后就用那些树做棺材，因为那ว些树都是我四叔光着屁股在院子里滚铁ກ环的时候亲手种下去的小树桩长成的。后来奶奶到了七十多岁的那一年，似乎预感到日子不多了，就督促着儿女们把那些树都砍了，打了一口很大气的棺木停放在我二叔家里的偏堂。过了那ว一年的年关，大雪开始纷飞的时候，我的奶奶就去世了，永远地躺进了那口棺材。
关于我四叔和五叔的死，奶奶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那一天中午我端着粗泥大碗走出厨房的时候，奶奶用干牛粪打翻了我，我的哭声震天价响，奶奶就认定正在呕血的四叔一定活不转，因为ฦ爷爷死的时候我的哭声也特别响亮。奶奶甚至认为ฦ是我的哭声也连带着带走了我的五叔。我基本上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我怕担上一个不好的罪名；但是从那ว以后，我很少哭，尤其不会撇开嘴巴大声地哭，因为ฦ我很怕再失去亲人。
在孩子的世界里没有永远的烦恼，没有永远的悲伤，也没有永远的仇恨。
我很快就从叔叔丧事上哭天抹泪的娃娃ใ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孩童，依旧每天到เ野外去唱着花儿放羊打猪草。没有了五叔叔，我也没有什么เ好心情去掏鸟窝摘野果，我就在阳光下寂寞地放羊，享受着我爹曾经享受了很多年的那种自由的牧羊生活。偶尔我也会想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我说话的莲花姑娘，想起来的时候就会觉得世事无常，我也会黯然神伤，连丢掉羊鞭子抱着大树痛哭一场的想法都有。但是我不敢哭，因为ฦ我怕我的哭声会导致家里的亲人死去。依照ั奶奶的说法，我哭得很响亮，爷爷就死去了，四叔死去了，五叔叔也死去了，所以我再也不敢哭，把所有的忧伤埋在心底里，放在眼睛里，望着蓝蓝ณ的天上白云飘飘，望着碧绿的地上马儿奔跑，我的愁苦就像云儿在飘，马儿在跑。从那ว个时候我就开始变得有点儿多愁善感，一辈子都没有变过。
我的奶奶沉浸ฤ在一下子失去两ä个儿子的悲痛中，一连大半年都没有笑过一次，她也迅地变老了，本来花白的头渐渐地变成了几乎ๆ全白，脸上的沟壑也格外分明起来。身上黑色的罩衣渐渐变得脏兮兮的也不愿意洗，过年的时候我娘给她缝了一件新衣裳๙，她只看了一眼就收进了炕头的箱子。她成天忙着做家里那些本来应该由叔叔和姑姑们做的杂七杂八的琐碎家务，背着巨大的背斗ç装满了黄草，去煨า炕或者在院子里堆起火堆焜馍馍。奶奶焜出来的馍馍金灿灿的焦黄，缠在馍馍里的香豆散出诱人的香气，但奶奶脸上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依旧阴沉沉的没有表情，吓得我连跟她要馍馍吃的胆子都没有了。那ว一阵子我很少去奶奶家，天气渐渐寒凉，我也再没看见奶奶坐在院子里解开衣衫捉虱子，我相信那ว段日子奶奶身上的虱子一定泛滥成灾，就算把我知道的那ว些数字全部ຖ用上也数不完她身上的虱子。奶奶不停地劳动，似乎只有劳动才能ม让她忘记所有的苦痛。她的近乎雪白的头里面总是夹杂着草棍儿和黄土粒子，看上去已๐经是一个ฐ行将就木的人。
很多次我都很担心地望着我奶奶，心里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奶奶。有一回我对我娘说怕是奶奶也要死掉了，娘就啪地轻轻一巴掌打在我的脑袋上，笑呵呵地说：“你奶奶不是一般的人，挺得过来！”于是我就深信不疑。但我依然不敢去奶奶家里，过年的时候很想去奶奶家里喝一点酒，大着胆子唱一段花儿；但奶奶说今年家里不过年，所以那ว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家里寂静无声，爹连炮仗都没给我买一串ธ儿。我在心里有点怨恨奶奶，因为她不让过年，我就连一个炮仗都没有放成。但我也心疼奶奶，看着奶奶沧桑的面孔，我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我不敢哭，我怕把奶奶哭死了。我舍不得奶奶，就像舍不得我娘一样。
奶奶果然挺了过来，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换上了那件我娘过年时候给她缝的深蓝ณ色的新า衫子，把脸上的泥垢都洗得干干净净，似乎ๆ连心情也洗得敞亮了，提着篮子和铲子到了我家门上，在门外喊我：“我的儿，挖野菜去！”
我听见奶奶的声音里含着一种欢快，我知道奶奶不会死了，就兴高采烈地拿上家里的小铲子和竹篮子，跟在奶奶身后向着田à野里奔去。
那是一个幸福飘飘的年代，偶尔的悲伤总是很快就过去，剩下来的就只有欢声笑语。所以长大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最怀念生命之ใ初在乡下的那ว段日子。或许因为ฦ怀旧ງ吧，我总是显得与我处身的那个ฐ城市和后来的北京都格格不入，在外飘荡那么多年都没有改变最初十年形成的习性，一直都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一直都舍不得每一份情感，一直都把日子当成我生命里最爱的东西来一天一天珍藏着过去。
“奶奶，把莲花姑娘喊上吧。”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奶奶，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觉得以我奶奶的威严å，一定可以压住莲花的那个光头的爹，他说不定会答应让莲花跟我重归于好。
奶奶看着我，送给我在那ว些日子里她脸上出现的第一个笑容，一手拿着竹篮子，一手拍着我的脑แ门子，笑呵呵地说：“我的儿，歪念头又出来了吧？”
说实话我并没有动什么歪念头，想叫上莲花一起去挖野菜也是刚刚突然想到的。我的城府还没有那样深，可以把一个想法埋在心里很久很久。但是我总觉得我的这样的想法跟我的生理或者心理变化有一点点直接的关系，似乎ๆ到了春天我就格外想念莲花姑娘。那个时候我对莲花姑娘的爱恋连半点杂念都没有，单纯得比莲花姑娘的脸蛋儿还干净，她脸上至少还有几粒雀斑á，我心里就只有对她的喜欢和思念，没有别的。
“老杜，让你家莲花出来跟我儿去挖野菜啵！”我奶奶站在莲花家的大门口，冲着院子里正躺在房檐底下的毛毡上晒太阳的莲花的爹喊。
秃子屠夫眯着眼睛看看我奶奶，立刻翻身起来，从身上拍着土走过来了。他走过的地方แ尘花荡漾，将他围拢在一片薄薄的尘土中，就好像腾云驾雾的仙人。
“张妈妈，您这是出去挖野菜哟？您真是勤快得很，一开春儿准往野地里跑，年年如此。”
奶奶斜ฒ着眼睛瞧了他一眼，“说啥屁话哩！快叫你家莲花出来，跟上我儿去挖野菜。你这个懒โ汉，怕是一冬天都没尝过绿菜的味道哩！”
“那ว是那是，我婆娘懒得很，自家自留แ地里都没点儿菜的影子，冬日里哪还能吃到绿菜哩！张妈妈勤快得很，冬天过得可真滋润！”
我看着秃头屠夫毕恭毕敬地说着好话，一时间无限骄傲，仿佛他夸奖的不是我奶奶，而是我。奶奶年年夏季里都要把一些吃不完的绿菜和她从野地里挖回来的野菜洗干净挂在房檐底下晒干，到了冬天用热水一泡，就可以放在汤锅里吃上绿盈盈的饭。人人都羡慕我奶奶，但是没有一个人照着我奶奶的法儿做，仿佛田野里那些永远也挖不完的野菜都是我奶奶家里的。
更让我高兴的不是秃子对奶奶的恭敬和夸耀，而是从他的态度里面我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奶奶一定可以让他乖乖๔地把女儿交出来，让我带到田野里去活蹦乱跳。莲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萎顿ู了不少，我相信莲花姑娘现在也不会像花儿一样灿烂和水灵了。“感情这东西真折磨人！”我想着，看看那个ฐ秃子堆满笑容的脸。
那ว秃子看了我一眼，目露凶光，对我奶奶说：“张妈妈，不是我不叫莲花跟你家士心在一块儿耍，实在是你家士心这娃ใ娃ใ太也流氓了些，当着我娃娃面儿脱了裤子……”
“狗屁啊狗屁，统统都是狗屁。”我奶奶晃着手里的小铲子，义正词严å地问：“你可看见过你家莲花光着身子？”
屠夫嗯了一声。我奶奶就呵呵地笑了：“你个老没羞的，连你都看了自己娃娃，还怪我家士心哩！我儿才四岁，看了又能ม咋的？快将莲花喊了来，我儿带她去挖野菜！”
屠夫委屈地看着我奶奶，抠着脑门子不明白自己看自己三岁多的娃娃有啥错儿，显然是觉得我奶奶有点儿蛮不讲理，但是他不敢得罪在生产队里德高望重的张妈妈，就悻悻地冲厨房喊：“莲花，你狗日的赶紧ู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莲花姑娘就长长地“哎”了一声答应着从厨房里奔了出来，一直奔到我的面前，羞涩地笑了笑，望着我奶奶叫了声：“张奶奶！”
我奶奶笑眯眯地答应着，把小铲子放进竹篮里挎在胳膊上，两ä只手一边一个拉着我和莲花大步流星地走向田野，根本没把那ว个站在那里呆的屠夫看在眼里。我和莲花紧紧跟在奶奶身边快步地走，我们都害怕她爹忽然反悔了把她拉回去。因为ฦ我们听见她爹在后头喊：“狗日的闺女养大了都是白眼狼。”
我听见她爹的话，忽然从中ณ玩味出一点意思来，那就是莲花姑娘半年多来一直躲躲闪闪地避开我，多半是她爹强迫的。我走在奶奶身边，把头扭向奶奶身后，从她的高大的身子后面偷偷看看莲花，现她也正笑盈盈地在偷看着我。我们俩四目交投，只感觉情意完全交融，幸福得我的小心儿扑通扑通直跳，冲莲花做了一个鬼脸，莲花就咯咯地笑了。我奶奶迈开雄健的脚步带着我们走向田野，嘴里说：“我儿，别给她那么เ多笑脸儿，媳妇可不能ม惯着！”
我啥也不懂，但奶奶说的便是铁ກ打的真理，就斩钉截铁ກ地答应了一声：“嗯哪！”
莲花姑娘可是听明白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歪过头去不再睬我了。但我心里无限欢喜，因为我现在确定了，莲花自个ฐ儿都把她当成我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