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显得很兴奋，亲昵地挽着如琴坐下，叽咕不停。她在如琴耳边轻轻道：“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声音低得足以让王风清晰可闻。
黑暗中，王风闭着眼，听着安怡平静的呼吸，心头一片安宁。安怡侧身而卧，枕着他的胳膊，小鸟依人般，伏在他怀里。胳ฑ膊已有些酸麻，但王风不敢稍动，怕吵醒了她。自第一次睡在他怀里，两个多月了吧？感情起起伏伏，性爱却一样的痛快与欢娱。身体的记忆比感情更持久吗？
“我想吃你。”安怡脱口道。话一出口，脸上就火烧起来，胸口一阵热流滚过，激情像漫涨的潮汐。十多天的分手辞别，痛苦在思念中ณ，伤心在回忆里，挣扎在爱念中ณ，她的心似急雨打萍，没一刻๑的安宁。她终于没法忍受，屈服于情感之下，找上门去。再度执手，他依然温柔、多情，她的爱却更加炽热。
王风下床在厨房翻出一瓶白酒，倒了一杯，问国胜：“你喝酒吗？”
闲聊。简述别后生活。感慨。
一日，夕阳漫步，看着一个老农田à间锄草，弯曲的身子一顿ู一顿地向前推移，又深深弯下腰，用手在地上拨着什么เ，然后抬起身，继续锄着，晚霞给他的身影涂ิ了一层蒙蒙的光晕。林致心中一动，他突然明白了那腰窝间令人感动的东西，它那么虚弱地弯曲，又那ว么เ坚韧地挺着，那是土地的韧性啊，他们深深依附于土地，耕耘土地，也一年年耕耘自己的身体，留下深深的犁痕。城市如一只巨兽，吞噬着土地，吞噬着他们的子孙。他们以顽强的忍耐，沉默着，无怨地支撑着渐渐缩小的土地。这是民族的精魂啊！
王风告诉他，这几年林致居无定所，东游西荡，参加过一些画ฑ展，但美术界ศ反应冷淡，他们不能接受他的激情，他作品中ณ的痛苦和愤怒，更不能ม接受的，是这样一个事实：一个画ฑ画图纸的建筑设计员，因为感冒、一场高烧，居然成了颇็有威แ胁力的画家！他们不能ม认同，也不免深深妒忌。他们无视他那摧残身心的创作过程，贬低他的创น作，说他的画ฑ是热病的幻觉，神经癫狂的产物，甚至有人暗示，他是不是被那场高烧烧坏了脑แ子。他们根本不想认真对待他的创น作。画坛流行的是虚假的温情主义、玩世的形式主ว义，画坛不过是人性的假面舞会。这种侮辱，林致没法接受，他像一匹孤独的负伤的狂狼，陷于狗群，面对狺狺吠叫，他会猛扑过去。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他能扑灭一个，不能ม战胜全体。这让他遍体鳞伤，身心憔悴，也影响了创作。更致命的是，高敬群的离去，让他痛不欲生。他叮嘱国胜，别ี把昨晚遇见高敬群的事说漏嘴了，他害怕林致会触动心伤。
林致的第一幅画是燃烧的火焰。那简直是他热病状态的写照。创น作时他完全不能自持，大管、大管的颜料直接滴上画布，火苗吞吐、翻卷、跳跃，直似向你扑来，画面激情恣肆，近乎ๆ癫狂。他天性有狂热基因，高烧使他身上的世俗建筑得以毁灭。如果仅仅表达热病时的幻影，他也难成大器，他却全身心扑入绘画，买来大量书籍、画谱，以顽ื强的毅力、天才的悟性，很快掌握了绘画。他的专业对绘画也有帮助，敏锐的空间立体感，清晰的线条，结实的构图等。但专业又与他激情澎湃的天性不融，以前可以排除干扰，专心设计，现在不知不觉，把绘画带入了制图。终于不能忍受，递呈了辞职报告，踏上北去的列ต车，寻梦京城。他曾听人说起圆明园的画家村，以为那是艺术家的天堂，而他的画笔就是打开天堂之门的钥匙。想不到เ，北京之行真是他一生的转机。
王风悄悄起床，替安怡挹好被子。她睡得多香啊，这些天肯定没好睡，哪像我啊，没心没肺，还能ม睡得像头猪。来到楼ä下办公室，刘ถ杰、小李和小张三人早已办公半天了，他们每天六点就来，编辑、排版，报纸得在中午前赶出来。王风主ว要编副刊，平时工作做得多，版面一般头天便排好，早ຉ上主ว要是看看清样，选选稿子，不像新闻部ຖ，得急匆匆地上阵，所以还能睡睡懒โ觉。打开邮箱，有四十七个邮ุ件，都是作者来稿。慢慢看吧
“我们公司有个大姐，五十多岁了，脾气很好，很热情。”安怡说起笑话来，“有一次她跟一个男ç同事走在一起，往卫生间去，有个同事碰到，开玩笑说，你们一起上厕所啊？你知道她怎么เ回答吗？”安怡笑吟吟地望着王风。
“爱我……风……”王风听见安怡低低地呼唤，他紧ู紧地抱住她压住她，怕一松手她就会消เ失在空中。他的心抽搐着，尖锐地疼痛。爱我……心底深处一个声音轻轻地呼唤。爱我……这是他灵魂的声音啊。他颤栗着，在安怡脸上唇上狂吻，他要在热吻中、血液的沸腾中ณ忘掉自己。纠缠着猛然跌倒床上，缠绕着，撕扯着，皮肤像是被火焰灸着，痛快又刺激。他猛烈地向她挺进，好似利箭穿透心脏ู，她喜悦地叫了声，缠住他，手指在他背上用力抓挠，像要扒开他的皮肤，包裹自己、裹住赤裸的生命。他持久ื地探寻着，黑色，无尽头的黑色，灼热，地狱火焰般的灼热，他全身都在疼痛，从尖到脚๐尖，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痛。碎了我，碎了我吧。她祈求。她呼喊。黑色，泥沼一样的黑色。他挣扎，抗拒，如秃光了毛的鹰，艰难地滑翔。撕开你！冲决你！翅膀，翅膀多么沉啊。她驮着他，她是被她驮着，在他挟持下沉甸è甸地滑翔。一辈子飞不完的泥沼啊。看哪，似有些微光了，羽毛般蓝ณ荧荧的微光，就要抓住它了，扑腾着，扑腾着，猛地坠落，坠入无尽的泥沼……
如琴淡然笑笑，道：“‘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
她哼了声，下床去浴室冲澡穿上衣。开门下楼ä，他跟在后面一声不响。该是生气了吧。懒散地坐在车上，他不时瞟向她，想说话而无言。
他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躲闪。默默地开动车。开进一个ฐ新住宅小区，拐了几弯，下了车，站在楼梯口，他拘谨地向她笑笑，便在前面带路。他家在三楼，开门进去，好大一间屋子，他说有一百六十平米，四室两厅两ä卫，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他打开音响，萨克斯开始低低地吟哦。他招呼她坐下，便去冰箱拿水果。她小心地踮着脚๐在室内走动，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走进陌生男人的屋子呢。这时刻她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冷漠下来。书房和卧室的门开着，她看见卧室床头挂着他跟妻子的结婚照ั，很漂亮的女人，照片里他们的姿ู势如《乱世佳人》的经典海报。她撇撇嘴。好浪漫啊。
“这是那个应扬吗？好漂亮啊……”国胜忍不住赞叹。
“明天，我们去看林致吧。”王风回过身，意兴阑珊地道。
李明面色羞红，目光在镜片后面躲闪着。
——粉身碎骨
“呵呵，说人家小孩子，你才多大啊。学诗么，”王风朝成天翔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道，“应该向他去学，人家可是古城诗坛领袖哦。”
国胜艳羡地望着两人嬉戏。他的目光追逐着应扬，青春，明丽，皮肤白净，像精美的瓷器，令人怜惜，声音如窗前的风铃悦耳。这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离他的生活多么遥远。他的心活络起来。她是他女朋友吗？刚才他怎么说分手了呢？应该不是吧。可他俩这么亲密，开心得像孩子。跟他相比，我是太老了。“这么老，像个ฐ杀手”。他为何说我是深渊行者？我真的是在深渊中行走啊，没有光亮没有尽头。
国胜“嘿嘿”笑了，侧过身，抱住了她，将嘴贴上去，一手探进怀里摸索ิ起来。马娇躲闪着，拿手推他，“不行啊……你这人……不要啦……我还痛呢……”她可不敢再让他探究下去，探出真相来。
“我同家里闹翻了，再不回去了！真受不了，我……”见到เ王风，无异于穿过漫长的隧道，终于重见光明，他几乎哭出声来。
王风刚进门，一个ฐ高大的身影便张牙舞爪扑上来，把他唬了一跳。
李月英说：“红羽太忙了！那么大的公司，每天那么多的事情，她人又好，公司的同事都喜欢找她，要是我啊，哪里忙得过来啊？初中ณ的时候她能力就很强，大学还没毕业，工作就落实了。一个女人像她那样，真的不容易。”
两个女生附和：是啊，不容易。
李月英说：“我跟她说了好多次，我们在古城的几个老同学聚聚吧，走到一起不容易。她说，好的，好的，可一直没时间。这次好不容易逮着空了，她说，好吧，你联系吧，约好了，跟她说下就行，一定来。现在社ุ会上交的朋友，哪有老同学真啊？以后我们要多聚聚，联络下感情，有事情可相互照应。”
是啊，同学感情是最真的。
“就说我吧，那ว‘天上人间’的房子，我找红羽帮忙，想订一套。她说天上人间的房子早订完了，要不给我订套‘枕荷人家’的吧，环境也不错，快开工了。我说，枕荷人家哪有天上人间好啊？最后她还是在天上人间给我挤了一套出来。”
你哪里有这么多钱买那里的房子？好贵啊。
“这房子么，我也不是真的拿钱去买，先订着呢。钥๓匙还不知道什么เ时候拿呢，就有人来问我买了，一转手就可赚五万。不赚十万，我还不卖呢。”
啊？这么厉害？
“我跟红羽什么关系啊？我们初ม中就是最好的，大学又天天在一起。以后我就跟着她炒房了。你们哪，跟她多联系联系，哪天也弄套吧。”
王风听得很不是味，心里暗暗叹气，李月英变得也太厉害了，哪里还有一丝学生时代的纯真？
这时李月英接了个ฐ电å话，脸色沉下来，闷了会儿，说：“红羽不来了，她说要陪几个很重要的客户，让我们自己吃，她会来签单的。真是的！这还有什么意思啊？”
王风讥诮地看着她。
一个女生道：做生意的也不容易，应酬多，她也是身不由己啊，得听老板的。以后再约她吧。
“真是的！她啊……”李月英歪着嘴角笑了笑，有些轻蔑，有些阴冷，目光闪烁，口唇吞吐了几下，犹豫着，“她可能有些不好意思见老同学吧……”终于掩饰不住地兴奋，扫了几个ฐ同学一眼，伸长脖ๆ子。两个女生将头拢过去，眼中闪着分享秘密的兴奋。李月英压低声音，说：“大学的时候她就出过事，休了一年学。有人说，她跟老板潘正阳……嗯，知道吧？大学还没毕业，就进了正阳公司了……”
王风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站起身，不理身后的叫唤，走出餐厅。
其后很久没有李月英的电话。去年，她打电å话来说，要送请柬过来，准备搬新房。来的时候，开了辆崭新า的小别克，炫耀似地向王风晃了晃车钥๓匙。两年不见，身上多了几分富贵气。房子在“结邻人境”，一百五十平米大套。她说这几年一直在炒房产，每次正阳公司建楼，都找红羽以内部ຖ价订一两套，转个ฐ手，赚得很容易。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她说，她替红羽急呢，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男ç朋友，做过几回介绍，红羽看不上眼。她说，她知道王风对红羽有好感，别骗了，她会看不出来？红羽对他也挺有好感呢，常一起说他。要不要替他做回红娘？王风心里恼火，又作不得，忍耐着，直到เ李月英离开。王风借口下乡采访，没去喝进屋酒。
红羽……轻微的仿佛灵魂的呼唤，针ฤ一样刺入骨髓。他看见自己้昏昏沉沉地下楼，她穿着红色衬衣匆匆上楼，抬眼相望，瞳人印入了瞳人，匆匆一瞥，交臂而过，他突然站住，一双美丽ษ的眼睛在心空久ื久凝视。红羽？惊回，袅娜的身影一晃，消失不见。红羽？红羽！红羽……
王风忽然有种渴望，想见见红羽。